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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遇仙君

待回到庭院内后,云母又被重新放在了地上。老实说,她对今日发生之事还迷迷糊糊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早晨还好好地在狐狸洞里醒来,傍晚就到了这里。她对环境不熟,心中又有些惶恐,,看上去手足无措。

云母被白及抱回仙宫之内。

白及看着眼前惴惴不安的白狐,抿了抿唇,心知现在才问怕是有些晚了,不过……

仙人朝白玉略一颔首。白玉没等云母再拦,已转身登云,翩翩离去。这时,白及亦转身带着两个弟子往仙殿的方向归去。

他沉声问:“你……可愿拜我为师?”

只听远处的白玉躬身行礼道:“如此,凡女便告辞了。”

云母一愣,看向仙人。

云母身子一歪,还没来得及自己站起来,抬头便望见白衣仙君正垂首看她。云母心尖轻颤,正不知该如何反应,已被对方俯身抱起。

她不大懂仙界的规矩,过去也从未听说过神仙的名字,自然不晓得白及。不过,云母却知道,便是这个人,今日救了她……

云母站得不稳,又被母亲用力一推,便跌跌撞撞地撞到了白及仙君的脚。

云母眼前的仙君眉目似画,神情冷傲,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仙灵之气。她看得晃神,况且自家娘也求仙君收她……

“不要难过,你师父许是还会允你出来。若是娘成了仙,也可以来看你。”说着,白玉狠了狠心,将云母朝白及仙君的方向一推,“去吧,天快黑了,娘得回洞去,你也不要逗留了。”

等回过神来,云母竟已不自觉点了点头。

云母一慌,唤道:“娘……”

白及见她点头,也略略一顿,道:“既然你已开了灵智,今日便正式拜师吧。”

白及仙君乃仙中的佼佼者,上仙中的上仙,云母能被他收为徒弟,反倒是因祸得福。但血浓于水,白玉看着女儿懵懂的眼神,想到要和女儿分离,终究不舍。她温柔地摸了摸云母脑袋上的毛,嘱咐道:“日后你跟着白及仙人,定要好好修炼,早日真正成仙,莫要丢了师父的脸,不可再同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偷懒了,明白吗?”

云母只见白及仙君轻轻一展袖,抬手远远地朝她眉心的红痕一点,顿时感到身体发暖,尾巴根部的温度尤其高,隐隐有发烫之感。这种感觉来得陌生,云母忍不住眯起眼睛呜呜呜地叫了起来,等身体的热度降下来,她却觉得哪里还是不对劲,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了三条尾巴!

白玉今日下了山到了镇上,才知道是有数人离奇失踪,稍一查看,便发觉大约是山中进了凶兽。她顿觉不好,连忙赶回狐狸洞,谁知一回去便看到儿子急得乱跳乱转,语无伦次地说他们遇到了奇怪的野兽,妹妹还被古怪的人抱走了……她为女儿担惊受怕了整整半日,直到这会儿将云母小小的身子抱回胸前,才感安心。

云母吓了一跳,这时,只听白及仙君道:“这便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云母从仙人怀中落下,对今日发生的变故还摸不清状况。她不自觉地抬头去望已背对着她们母女的仙君,还未回神,已被母亲搂入怀中。

白及说罢,又是一点。云母感到身体一轻,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低头看到的便不再是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而是一双女孩的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衣服,又宽又大的袖子盖住了手背,露出葱白的手指和光洁滑润的指甲,黑色的头发垂落下来,落在地上和袖子上,那白色的袖子上绣有精致的银色流纹,料子很光滑,便是云母也能看得出不似凡品。她对眼前的状况还不大明白,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却见虽然师父没什么表情,可其他人都惊愕地看着她。

对此要求,白及自是应诺。他略一俯身,便将云母放到地上,随即背过身去走了几步,在几米远之外等待着,不再看她们。

云母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样子,观云和赤霞却都能看见。观云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可。”

眼前的女孩尚未束发,一头乌丝披散下来,皮肤盈盈如雪,杏眼朱唇,那一双眼眸明澈如秋水,仿若泛着波光粼粼,只是似有不安之色。

这时,白玉凝住心神,抬头问:“不知仙人……可否让凡女再与小女说几句话?”

众所周知,狐族乃兽中美人,且观云刚刚也远远地瞧见了这女孩的母亲,光从对方的轮廓仪态也能判断出是个美丽的女子,女儿定是差不到哪里去,然而看到眼前的女孩竟能清丽至此,观云仍惊诧万分。

“无事。”白及点头。

要知道仙中向来不乏美人。观云生在天界,对容貌多少有些麻木。他自己便是个中翘楚,每日对着的师父和三师妹也是貌美之人。赤霞虽然个性不好,但若论外貌,也是仙女神女中的佼佼者,平日里在宴会中少有对手。然而此刻,他们眼前的小师妹竟是比赤霞还要美上三四分,尤其是那眉心的一束明红,灵妙至极。明明这不过是只刚刚被师父点出三尾的灵狐,居然已有成仙之貌,甚至比许多女仙都要来得清灵。

白及不过是觉得应当将自己的名讳告知自己徒儿的母亲,并不知道白玉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白玉知道自己只是山中一只开了灵智的狐狸,绝不该知道太多神仙的事,所以强忍着震惊未表现出来。她拼命按捺住心中的震动,好不容易才将惊愕尽数压下,只作惊喜太过而说不出话之态,良久才郑重地高声道:“多谢仙人!小女顽劣,还望仙人多多教导。”

观云对着赤霞看久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此时却看这只山里来的小狐狸看得心惊。她这外表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正是少女年华,等日后到了二十来岁成年了,再修个一两百年仙法,简直不知该是何等模样。

她原以为住在这山中的应当是个不问世事的闲散仙人,可看眼前这位仙人的气度风华,竟全然不似寻常神仙。没等白玉反应过来,那仙人已经自报门户说:“我名为白及,是住在此处的散仙。”

观云下意识地便去看师父,不过师父脸上没有什么波动。他看着师父那张冷脸,总算想起来自己该履行点师兄的义务了,忙对小狐狸道:“师妹,快向师父行礼吧!”

白玉心惊,下意识地抬起头,待看清眼前的仙人相貌,一慌,赶忙又低下头。

云母第一次化成人形,以她的年龄化形着实还小了些,因此本来就对身体操纵得不大熟练,脑袋还蒙着,一听师兄的话,方才回过神来。她模仿着母亲之前的样子展袖俯首,磕磕绊绊地朝师父拜了三拜。

白及听到一半亦察觉不对,眼前白狐化的女子似是误解不少,便打断了对方,出声道:“我有意收她为徒。”

行完礼,云母又不知该做什么,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迷茫地看着师父和师兄师姐,只听师父语气平和地问:“你叫云母?”

云母不是听不懂母亲话中的意思,却听得很蒙,不自觉地用爪子扒住了白及仙君的袖子。

云母紧张地点头。

只听白玉接着说:“凡女不过是乡间野狐,资质贫庸,能力有限,一对儿女却皆开灵智,凡女早已无力抚养。不过小女云母天资聪颖,天赋尚佳,若与仙人有缘,自是她的福分……小女如今虽年纪尚幼,但灵狐成年且修出七尾便可承千斤、日行八百里,如今可放在院中赏玩,待日后也可给仙人做个脚力,还望仙人闲时能够指点一二……”

师父顿了顿,介绍道:“这两位分别是你二师兄观云以及三师姐赤霞。你在门中排行第五。日后基本功便让他们二人教你,不懂的事但问无妨。今后……”

白及一愣,刚要做的动作便收住了。云母也被吓了一跳,呜呜叫了两声,心中大乱,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白及话语一顿,扫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云母。其实他并非完全不对这小狐狸的外貌感到意外,只是她毕竟是个小女孩,且他收她入门在意的也不是这些,便没再注意。

白及一顿,心知这事多半与他手中的小白狐有关。他低头扫了一眼,只见那小狐狸也眼巴巴地望着母亲,便准备向她道歉然后归还女儿。谁知白及仙君刚要道歉,只听白玉铿锵有力地道:“请仙人收下小女!”

此时白及想了想,觉得云母既然已开灵智,又能化人形,已不必再替她多开一处院落,且她年纪尚小,有人同住还能互相照顾,便道:“今后,你便与赤霞同住吧。”

白玉却没有起身,依然稳稳地跪在地上,道:“凡女尚有一事相求。”

“——好啊好啊!”

白及似乎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神色未变,眉目淡然,微微抬手道:“不必,起来吧。”

“——万万不可!”

云母很少见母亲人形的姿态,此时,由于自己被白及抱在手中,而母亲俯身跪着,只能看见母亲黑发挽成的髻、一段雪白的脖颈还有优美的背部线条。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白及望过去,只见赤霞满脸傻笑,反倒是与此无关的观云一脸惨白,像是极为绝望。白及便扫了他一眼,问:“为何不可?”

云母原本看到母亲还很高兴,扑腾着就想过去,是白及怕她跌了才没松手。然而此时她看到母亲竟是对这位仙君行了大礼,一时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呃……”

那白狐顿了顿,化作一个白衣广袖的女子,端庄而拘谨地展袖跪下,俯身叩首,恭敬一拜道:“凡女白玉,见过仙人。”

观云满脸窘迫,总不好当着师父的面说他刚刚看小师妹化为人形的样子还算温婉,所以松了口气,现在生怕小师妹和赤霞走得太近被带坏了……要是真这么说了,师父只怕要生气。

在仙殿下面站着的,果然是一只五尾白狐。她身体修长,体态优美,一看便像是那只小白狐成年后的样子。她焦虑地仰颈长啸,叫声凄楚,直到师父抱着小白狐在她面前主动现了身,方才停止。

观云僵了僵,只好抓了抓后脑勺,尴尬道:“没……没事……”

白及仙君的整个仙居虽说是在仙人顶,但其实是坐落于仙人顶山云的云霄之上,常人、山兽乃至灵兽和修真者都看不见,仙人大多也是如此,纵使云游山外,除了在特定场合,也不会为凡人所见。若要见到,定是他们自己现身。

“那就这般定了。”

观云和赤霞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白及不再多想,移开视线,道:“我过些时日许会闭关,到时若无要事,不要打扰。你们好好教导师妹,我择日会来查看。”

她看到白及手上被她咬的伤,忽然十分愧疚。可白及却未看她,平视着前方大步往仙居外走去。

观云和赤霞纷纷称是。云母见师父要走,也连忙拜别。

云母小小一团,被仙君抱在手里可谓正好。仙君的手掌很暖,抱着她的动作也很轻柔。云母之前以为自己被捉,忙着挣扎便未曾注意到这些。

白及脚下生风,很快就消失在了庭院深处。他刚一走,赤霞便笑嘻嘻地将云母扶了起来,说:“大师兄还骗我说这里没有可爱的女孩子,这不就是吗?走吧,我带你去我们的院落,明天再向你介绍师父的住处,教你练功。日后我们就是姐妹,有啥吃的我都会带你一份的。”

云母不自觉地呜咽一声,重新落入仙君怀中。

云母原本甚是忐忑,正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见师姐热情开朗,像是很好相处的样子,总算有几分安心,赶紧站起来,跟着她走。

“嗷呜。”

观云看着赤霞带着矮她好几头的小师妹渐行渐远,心中着实担忧,可又不好忤逆师父的意思,叹了口气,也只好自行回院落去了。

听到童子之言,白及清冷的眸子似是也有一瞬怔愣,但他旋即恢复沉静,将小白狐从观云手中捞过去。

这一日,浮玉山仙人顶的白及仙君门下,便正式多了位五师妹。

观云被震惊了,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乌鸦嘴居然这么准,慌张地朝白及看去。

……

小白狐的家人竟然已追来了!

当晚,云母便与赤霞同住。

观云话还未说完,只见一个小小的童子慌张地从仙殿门口一路跑来,一张口就道:“仙君,我们府邸底下不知道为什么跑来了一只五尾白狐,一直啼叫不止,要不要……”

赤霞虽然有一整个院落,可院中只有一个卧房,卧房里也只有一张床。云母原本以为她是要和师姐同睡一床了,谁知赤霞嘿嘿一笑,甩了甩袖,便凭空在房间内多生了一张床出来,连带的还有配套的柜子、书桌和洗具,看得云母目瞪口呆。

观云见师父望着小白狐一时没说话,鼓起勇气道:“师父,既然如此,恐怕我们还是先送她回去比较好,毕竟她出来时没有交代家里,万一她母亲追来……”

赤霞被云母看得不好意思,这才摸着后脑勺解释这不是变出来的,是从库房里直接取出来的。这屋子本来就是双人房,因为原本师父门下只有她一个女的,所以才由她独住罢了,如今云母来了,两人正好做伴。

既然人家有母亲有兄长,本来就跟着母亲修炼,说不定还算是有师承,这小白狐也不是自愿来的……他们师兄妹二人看了眼师父冷锐的神情,想想都替师父尴尬,只恨修为不够,不能当场原地消失。

不过,这一夜,赤霞并未睡好。

师父其实素来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但偏生又不愿意承认。这回,八成是师父他制服了彘以后,看这只小白狐独自蹲在山间,年纪尚幼又长得可爱,误认为是失了母亲独自讨生活的野狐狸,就抱了回来,根本没想到它是哪怕年纪再小也不怕一般野兽、完全可以自己玩的灵狐。

她睡到半夜,便听见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怪声。她被吵醒后,揉了揉眼睛,点亮了灯,起身朝另外一边的床走去。

听完云母的叙述以及两人的对话,观云和赤霞再傻也能推断得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怪声正是从云母的床上传来的。在睡前赤霞教了她如何在人的样貌和原形之间切换,云母便在睡觉前换回了狐狸的样子。此时,赤霞迷迷糊糊地看过去,正看见长着三条尾巴的小白狐狸正仰面奇怪地扭成个圈,奋力地用嘴和四肢去拨弄自己的尾巴。白狐身体柔软,还真让她碰到尾巴了,只是由于动作太大,被子都被折腾到了地上,声音便是由此而来。

云母说得紧张。她不太清楚神仙的脾气,也不知道乱说话会不会给娘惹上麻烦,便只好下意识地讲得模糊点。然而神仙们长久都不讲话,这让她莫名地觉得气氛诡异。

赤霞愕然问:“师妹,你在做什么?”

“娘偶尔会下山,今日……今日她受了委托,凑巧到山下去了。”

云母自知自己虽然尽量忍着,可声音还是弄得太大吵醒了赤霞,连忙愧疚地道歉,接着欲哭无泪地回答道:“师姐,我不知道睡觉该盖哪条尾巴了。”

白及问:“你母亲……为何没有在附近?”

原本她只有一条尾巴,一口气多了两条,很是不习惯。

云母有了机会,赶忙磕磕绊绊地把她的大致经历讲了一遍,等讲完,便拘谨地低着头等其他人的反应。

赤霞听了云母的话倒也不取笑她,反倒蹲下来认真地帮云母想办法。她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要不这样?”

其他人便罢了,云母面对这位白衣仙君,心中终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见他望来,竟有点不敢对视。她忙摇头道:“不是的……我娘就住在山里……”

说着,她念了个术法,帮云母理了半天,硬是将她的三条尾巴理成了一条,只是这一条看着比原来的胖了许多。赤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你看行不行?只是用了最简单的法术辅助,要是以后你还想变回多尾,自己解开就是了。”

观云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他们清傲的师父白及仙君,却见白及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回来,望着云母,出声道:“你……不是野狐狸?”

云母摆了摆胖了许多的尾巴,虽然没有完全变成原来的样子,可她已经很满意了。她对这个好相处的师姐的好感顿时多了好几分,连忙道谢:“谢谢师姐!”

可是师父不是说——

“哪里,小事。”赤霞经不住夸,又笑了几声,道,“太晚了,你也早点睡吧,明早我还要带你参观这里呢。”

观云难掩震惊,瞪着怀中的狐狸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嗯!”

居然有一大家子!

云母安了心,赶忙点点头,躺回床上,将变胖的尾巴盖在身上卷成一团,沉沉睡下。

云母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见仙人的弟子主动问出了口,连忙用力地点点头,道:“能说的!我和我娘还有哥哥,一直在山中修炼,并非没有开灵智,但娘说让我在陌生人面前不要暴露这些,所以……”

“师父的住所,名为旭照宫。如你所见,便是我们的整座府邸,内有分隔开的庭院,还设有道场,等会儿我带你过去。”

白及正要迈开的脚步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停住,可还不等他转身,便已听到他的二徒弟大惊地脱口而出道:“你能说话?!”

第二日一早,赤霞果然便带云母参观白及仙君的居所。一路走来,云母看得眼花缭乱。她还不大熟悉人形,走得跌跌撞撞,速度也太慢,赤霞等不及,索性还是让云母保持着狐形,由她搂在怀里揣着。

刚才说话的,正是已经憋不住了的云母。她原本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眼看着白及仙君像是要走的样子,这才急忙开口,由于说得太急,还不慎咬了舌头。

“我们的院落你已经知道在哪儿了,那边是他们男弟子的住处。”

观云一惊,忙低头看去。

又走了几步,赤霞接着介绍道。

白及说完,提脚便要走。观云心中万念俱灰,然而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只听怀中一个陌生而细小的女声焦急地阻拦道:“等……等等!”

“师门里的情况你基本都听过了,你排行第五,我第三,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剩下的都是男弟子。但是大师兄元泽已经出师,四师弟单阳这两年凑巧在人间巡游历练,现在那个院子也就观云一个人住在那里。四师弟应当再过几个月就该回来了,到时你就能见到他……嗯,说来也该带你拜访一下大师兄,不过现在倒也不急,马上就会有机会的。”

白及显然没有再说一遍的意思,只道:“你师妹尚未开灵智,拜师之礼日后再说。你先找个房间安置她,日后也要对她细心教导。”

云母点点头,尽量将师姐说的话都默默记在心中,期望自己千万不要忘了。师父是叫白及,大师兄元泽,四师兄单阳,还有……云母使劲记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师姐,你同观云师兄,是互称名字的吗?”

这么一想,观云近乎是求助地看着白及,只盼他刚才是说错了。

云母有些疑惑,一路上听赤霞说话,说起师父门下的其他弟子,赤霞对大师兄便称大师兄,对四师弟便称四师弟,唯有对观云直呼其名,像是要更亲密些。

要知道连赤霞都不敢动口咬师父,而他怀中的毛团子居然如此肆无忌惮,只怕这师妹看着可爱,实际上也是个狠角色。连师父都敢抓咬,何况师兄乎?将来若是和赤霞两个女孩子感情一好,师姐妹一激动来个合作……

赤霞听到云母这么问,一愣,接着不自觉地抓了抓头发道:“啊,呃……这……怎么说呢?算是吧。我们父母是旧识,自小就认识,且是同时拜入师父门下的……只是他年长我几个月,这才当了师兄罢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那什么……也算是青梅竹马。硬要说……的确要比其他师兄弟来得亲近些。呃……但我这里是这样想,观云他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着,他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师父袖子上那几个尖尖的洞,还有黑衣服上许多细细密密的抓痕。观云这辈子还从未见师父被人伤过,再加上对“师妹”一词的恐惧,他抱着怀里那个毛团的手更是抖得厉害。

云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听到白及的话,观云吓得舌头都打结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道:“师……师父,您……您刚才说……说什么?”

赤霞看着云母认真的表情,忽然扑哧一笑,揉了揉她的头,道:“不说这些了,你也别在意……对了,还剩一个地方还没带你看,走吧,咱们去道场。今天还有时间,既然我和观云奉师父之命带你入门,就要好好教你。师父说不定会来检查呢。”

观云同师兄元泽一样,因为自家三师妹赤霞,对于“师妹”这个词,是从骨子里感到恐惧的。而且由于他和赤霞是同时入门,修为功法相近,相处的时间更长,恐惧比元泽更深。观云一听师父说怀中的毛团竟是师妹,表情瞬间就变得惊悚了。

云母一愣。她对仙界生活好奇得很,等反应过来赤霞说了什么,顿时忘了她们先前交谈的内容,朝赤霞开心地叫了一声。

观云手一抖,险些将怀里的毛团丢出去。

于是,这一日观云抵达道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己的两个师妹面对面气氛庄重地坐着。赤霞端端正正地跪坐,师父新收来的小狐狸则是一本正经地蹲坐。赤霞师妹满脸严肃地将手伸进了她那男子道袍的袖子中,然后……掏出了一根狗尾巴草,开始在云母师妹面前晃。

观云迟疑地伸出手,便见白及将小狐狸放到了他手中。他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猜对了,正要问“是抱到厨房去吗”,但话还没出口,只听师父神情不变,缓缓道:“抱好,这是你师妹。”

虽说早已习惯了赤霞的不着边际,但观云还是一如既往地感到后脑勺疼。他一个箭步便上前想去揪她的狗尾巴草,怒道:“你在干吗?”

白及示意观云将双手伸出来。

赤霞似是一点没有感受到他生气了,高兴地解释道:“观云!你来啦!我正在试着教小师妹感气呢!我问了几个长得和狐狸差不多的朋友,他们说用这种带了灵力的草让师妹用原身追逐的话,或许能……”

然后,白及抬头扫了眼他的两个徒弟,被师父的视线扫到,两人均后背一寒,不由自主地站得笔直。

观云对赤霞的逻辑简直感到悲愤欲绝:“这怎么可能会成功!”

云母哪里知道仙人吃不吃狐狸,听到眼前的男子这么自信地说,只觉得这人比黑衣人还恐怖,无奈她无处可躲,只能往仙君怀里缩,吓得蜷成一团。白及仙君见白狐如此,不觉一僵,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她。

“哎呀,你好啰唆,可能不可能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白及怀中的云母,对着赤霞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分明是师父带回来的晚饭!”

“废话!小师妹是狐狸又不是猫,光是去扑这草就不可……还真扑了!”

大师兄元泽数年前便出师自立,还有了婚约,再过几日就要正式成婚。观云如今成了目前师父门中最大的弟子,势必要拿出些姿态来,不知不觉便有了几分元泽原来的风姿。

观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师妹跟猫咪似的盯着狗尾巴草晃来晃去的穗头不放,时不时跳着去扑,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又一次受到了冲击,也不知道是自家师妹出了问题,还是所有狐狸都这样。

还不等师父回答,观云已经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赤霞见云母进入状态,赶忙指点道:“师妹,你如今虽生了三尾,可其中两尾都是师父用自己的力量帮你冲上去的,境界尚不稳,所以现在最好暂且不要继续修炼更高阶的心法,吸收巩固师父给你的仙力就好。我在这根狗尾巴草的草尖上注入了灵气,你不要光看摇晃的草尖,试着寻找里面的灵气看看,尽力跟上它,等你熟练以后,自然可以引导你自己身体里的气。”

“师父怎么可能会弄个这么小的坐骑!”

赤霞说得有模有样,竟是挑不出错。观云听着觉得意外,便同样扭头去看小师妹的状况,只见那小白狐满脸凝重地扑来扑去,眼睛追着狗尾巴草,倒是极为认真的样子。

赤霞挣扎了一下,不确定地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问:“师父这是……您新抓的坐骑?”

云母在山里的时候也会追麻雀扑蝴蝶,看着赤霞拿着晃来晃去的狗尾巴草,不知不觉便被勾起了玩心,追了起来。

二人一怔,对视一眼。

说来也奇怪,按照赤霞所说的去感应,云母竟是真的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什么,那狗尾巴草好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穗头也不再是穗头,剩下的只有一个在黑暗中飘忽上下的小白光点。云母追着那个白点跑,不知追了多久,忽然便有一个瞬间灵光一闪,她猛地一跃,啪的一声将狗尾巴草尖稳稳地摁在地上。

他们分别是白及仙君的二弟子观云以及三弟子赤霞。两人见一贯嗜白的师父今日竟一反常态地穿了黑色,已是微惊,但还没等回过神,就看到师父怀中居然还有个毛乎乎的小白狐。

看到自己成功了,云母惊喜地摇着尾巴去看师姐。赤霞先是一愣,继而笑着伸手摸她的脑袋道:“很好很好,领悟得很快。来,我们再来一次……”

跑出来的两人为一男一女,一个是白衣男子,另一人虽然穿着红色的男性长袍,却看得出是个女人。两人都束着冠,远远地看见自家师父回来,满脸高兴之色。

云母正玩得兴起,听师姐这样说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高高兴兴地便跑回原位准备再来一次。

“师父!您回来了!”

观云看着小师妹灵活地又开始追狗尾巴草了,这才回过神来。

云母失神的工夫,从仙人的庭院深处却已经匆匆跑出两个人来。

寻常凡人许是难从这点情况中觉察出不对劲,可观云随白及仙君修行两百多年,心得还是有不少的。感气说着简单,是基础中的基础,可修行之初,点通这一点入门才是最难,凡间不知多少修仙者被卡在此处不得其门而入……小师妹竟就这般……领悟了?

刚才听那个浅衣仙人说改日再到浮玉山拜访眼前的仙君,云母还没有在意,没想到面前这位仙人,竟正是前些年到浮玉山定居的神仙。

观云想得震惊,看着小师妹一副玩得很熟练的样子,居然一时分辨不出她是真的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就领悟了感气,还是在山间活跃惯了,这点玩乐难不倒她。

此处,在她眼前,居然有一座仙殿。他们正站在仙殿的庭院之中,云母虽然不能看到仙殿全貌,可依然能够分辨出此处亭台楼阁样样俱全、错落有致,院中有精致的鱼池假山,还种有树木花草,极为雅致。

赤霞和云母一玩就是小半天,等到结束的时候,云母已经跳累了,正趴在地上休息。赤霞便将狗尾巴草收了起来,温和地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既然这个方法可行,我们明天再继续。等你感气熟练起来,我再教你心法。”

云母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云母玩得有些过头,身体疲惫得很,但一双眼睛却仍是明亮。她听完赤霞的话,开心地点头答应,但旋即又露出几分迷茫之色,四处看了看,不无失落地问:“师姐,所以今日……师父没有来吗?”

浮玉山的主峰本不叫此名,几年前坊间不知哪里来了传闻,说是有仙人从别处游方到浮玉山定了居,便住在这主峰之上,这才改名叫了仙人顶。那时她比如今还要年幼,母亲还带着她和哥哥来过,只是那时并没有寻到仙人,母亲只得将他们带回去继续清修。

她拜了白及为师,白及又救过她,云母便对师父有了几分依恋之情,今日又是正式拜师后的第一日,自然格外期待能得到师父的指导。

云母一惊,这才发现这座山头的景色眼熟,正是浮玉山的主峰仙人顶。

然而师父连面都没有露,云母的耳朵和尾巴都沮丧地垂了下来。

白衣仙人却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带她向前走去。

赤霞并非不明白云母的心情,只是师父一直就是那个性格。她轻轻摸了摸云母的后背,安慰道:“师父一贯如此,不必担心。你如今学得尚浅,没必要劳动师父,由我和观云来教即可,等日后学到高深的术法,自然会由师父亲自来教了。况且你如今已经入了门,有的是时间,师父迟早会来看你的,放心好了。”

云母僵在原地,无论如何也未想到抓她的恶人竟是救她的白衣仙人。云母想到自己咬了救命恩人,竟一时不知所措。

听赤霞这么一说,云母果然觉得心情放松不少。她笑着朝赤霞轻叫了一声。不过她刚叫完,还没等和师姐再说上什么话,突然觉得后背一凉,赶忙猛地回头,朝道场窗户看去。

那仙人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目光淡漠却气质绝尘,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俗气。此时他将淡淡的眸子转向了她,难以看出喜怒。

“怎么了?”

云母呆了。

看云母态度反常,赤霞奇怪地问。

眼前的男子约是弱冠之年,样貌清俊出尘,神情淡漠,不若世间之人,可不正是之前那位仙君!

“我……”云母回过头来,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觉得窗户外有人在看我。”

云母口中不久便漫上一股血腥的气味。她虽是狐狸,大多时候却以树果为食,又是跟着母亲清修的灵狐,心思纯善,从无伤人之意。她感到口中有血,反倒自己慌了,担心地朝那人看去。然而这一看,云母倒是愣住了。

赤霞一愣,也跟着望过去,窗外空无一人,连树叶被风吹动的痕迹都没有。

黑衣人吃痛地摇晃了一下,虽然同时稳稳地落了地,可经过这么一晃,蒙面的黑布也掉了。那人见状,皱了皱眉头,却任凭云母咬着,没有松手。

赤霞疑惑,又回头看云母。

浮玉山并非一座山,而是一整条绵延数十里的山脉,有多座山头、数个高峰。云母与母亲兄长所居住的地方很快就不见了,这数十里在腾云飞行面前根本不够看。云母跟着那黑衣人从一座山头飞到另一座山头,眼看落了地,不知自己接下来将是什么命运,心中越发焦虑,慌张间,张嘴便咬了那黑衣人一口。

云母见状,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想太多了,怪不好意思的,忙说:“大概是我多想了。”

那人飞得飞快,竟比母亲腾云还要快上许多。云母只能看见重山掠过,流云穿行,隐隐还能看见夹在山间的农庄小镇——他们并没有离开浮玉山的范围。

赤霞和观云当然都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观云还学着赤霞的样子,摸了摸云母的头。

这个时候,云母已经被奇怪的黑衣人掳上了天。她急得嗷嗷直叫,眼看着熟悉的山头越来越远,眼睛里险些要掉金豆子。她不顾已经上了天,依然在努力挣扎着。那黑衣人见她动得厉害,浑身僵硬,似乎对她这么强烈的反抗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努力抱住让她别掉下去。

他停顿片刻,道:“说起来,我明日要去天上一趟,去见大师兄,正好就将小师妹需要的东西也一并采办回来。我看她昨日化形时穿的衣服,好像还是师父拿了自己的给她套上的,哪怕师父有改过,看着仍然大了些,而且只那么一套,怕是不够,等下赤霞你帮忙量个小师妹的尺寸给我。对了,你们要是能想起来有什么需要的,写个清单出来,我一并带了。”

……

无论是什么鸟兽虫鱼,即使是石头,第一次化形的时候身上也是没有衣服的。师父应当是想到这一点,昨日才直接取了自己的衣服随便改了改就在云母化形时给她穿了。云母怔了怔。她昨日还在想那衣服是哪里来的,此刻得知是师父的,忽然觉得窘迫起来。

石英急得大叫,可他们飞得太快,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声。他在原地跑了两圈,这才想起来应该赶紧去找母亲,连忙回了头,朝狐狸洞的方向跑去。

她脑海中便浮现出白及仙君清俊的面容,爪子不觉挪了挪,想到都未见到师父,心中沮丧愈甚。

他原本以为那凶兽是一直追着自己的,一连狂奔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实在跑不动才停了下来,一回头才发现身后没有妹妹,吓了一跳,这才回头寻找,不想一回来,就看见云母被人抱走了。

赤霞这会儿倒是没注意到师妹的异样情绪。观云都说帮她带东西了,她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连忙举手道:“云片糕云片糕!我想吃绯玉仙子做的云片糕!”

石英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云母被黑衣人抱走的这一幕,立刻大惊失色。

其实他们这些修炼了一段时间的弟子大多都是不用吃东西的,吃东西不过是吃个味道或是为了修炼,饿个两三百年也不会怎么样。天界也没有集市这种地方,想要什么他们多半是拿人间的供品,或者挨家挨户去找关系还不错的神仙索要,很是麻烦。观云忍不住白了赤霞一眼,却依然应下了。

云母吓得浑身白毛竖起,紧接着却被那人握住身体抱了起来。他将她揣进怀里,还摸了两下她的背。云母被摸得毛骨悚然,却挣脱不掉。接着,这黑衣人竟腾空而起,云母赶忙嗷嗷乱叫,奋力挣扎。

赤霞得了便宜,也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笑嘻嘻地道:“那……麻烦你跟大师兄问好啦。”

她这下真的欲哭无泪了。圈一消失,云母撒腿就跑。然而她明明跑的是和那黑衣人所在的位置相反的方向,没几步就啪叽一下撞了人。云母抬起头,便看到那黑衣人已经站在她面前!

观云听到这句话,身体不觉一僵,顿了顿,才道:“晓得了。”

圈没了。

观云一走便是几天。这段时间里,云母继续跟着赤霞修炼。云母经过几天的练习,有了不少进步,原本要扑小半个时辰才能扑着的狗尾巴草,如今一小会儿便能扑下来了。说来奇怪,这么玩了几天,云母的确变得能够感觉到身体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并且像是能够控制似的。

然而,在云母的注视之下,黑衣人果然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去碰圈着她的那个圈,只见白光微微一闪,然后……

云母好不容易又扑下一次狗尾巴草,累得趴在地上直喘。赤霞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见云母趴在地上累得起不来,看来是还要再休息一会儿,犹豫片刻,还是道:“师妹,你先在这里躺着吧,我出去看看。”

不过,这个时候,云母倒是又有几分庆幸她在一个仙人所画的圈内。她自己出不去,想必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她是安全的。

云母乖巧地点头,然后便看着赤霞匆匆地走出了道场。

云母刚醒,还迷迷糊糊的,只当是之前那位浅衣仙人回来了,谁知刚一睁眼,看到的竟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整只狐都清醒了,迅速往后一跃!然后她才看清楚,那不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而是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还蒙着面。野兽的戒备在这个时候上升到顶峰,云母不自觉地弓起身子,背毛倒竖,摆出攻击的姿态,警惕地盯着对方。

这段时间赤霞时常会到门口去瞧瞧。算算日子,二师兄差不多该回来了,云母觉得,赤霞师姐大概确实是很想吃云片糕。

由于先前太折腾了,此时又是午后,云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她坚持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抵抗住睡意,不知不觉将自己团成一团,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她毕竟还处在神经较为紧张的状态中,并未睡得太死,刚一听到附近有响动,立刻便醒了。

赤霞师姐一走,道场中便安静下来。云母呆呆地趴在地上,便也开始想师父的事。她一会儿想当初被师父救了的事,一会儿又想师父那件衣服,不知怎么的,心中又有点说不出的委屈。

她一边想,一边沮丧地趴在地上。石英并不在附近,大概是之前场面混乱时一口气跑太远了。不过云母想到等哥哥发现自己不见,肯定会回去告诉姨父姨母和母亲,这才又放心了几分。石英知道他们遇险的位置,他一定会带母亲来的。

她拜师也有那么多日了,在师父帮她生出两尾之后,却再没见到师父。

云母只好将刨开的土又填了回去,难过得想哭。虽说她听见了那浅衣仙人说一个时辰之内定会回来,可要是他忘了呢?要是她平白无故失踪了,母亲、哥哥还有姨父姨母肯定会很伤心……说起来,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顺利回到家里没有?

虽然师姐说师父一两个月不露面都是正常的,要是闭关的话不露面的时间会更长,她和观云师兄当初打基本功的大半时间也都是元泽师兄带着的。可看不见师父,云母难免觉得有点难熬。她想来想去,觉得大概还是自己目前不够努力,所以才没法引起师父的注意,于是顿时有了危机意识,连忙从地上跳起来,准备好好感觉一下自己身体里的状况。

云母瞬间慌乱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在圈内挣扎,先是到处乱撞、四处乱跳,见跳不出去,又满头大汗地刨坑,可是这个圈居然连地下也能渗透,她打了洞依然是碰壁。

然而云母刚一站起来,便听到道场门口传来脚步声。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赤霞师姐回来了,正要扑过去迎接,却突然发现脚步声不大对劲,和赤霞师姐观云师兄都不同。

是仙人的法术!

云母一愣,缓缓地朝门外看去,心跳顿时快了许多。

云母顿时大急,想追过去,谁知她一跑就撞到了圈线上,然后像是碰到看不见的墙似的被弹了回来。云母吓得轻叫一声,在圈内滚了一圈,这才站起来。

映入云母眼帘的首先是一身白衣。

说着,那浅衣弟子转身念了个诀,竟是带着其他人凭空消失了。

云母慢慢地往上看,便对上了师父那张清俊的脸。

云母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情况不大对便想逃跑,然而她哪里跑得过仙人弟子的法术,没跑几步,那个奇怪的圈就追了过来,将她稳稳地圈在地上。她只听那浅衣弟子带着歉意道:“抱歉了,小狐狸。我先回去复命,无论成与不成,一个时辰之内,我必定回来,到时候要么带你离开,要么放你出来,劳你先在此处等我片刻。”

师父仍是之前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衣,不沾俗尘,一派清雅的仙人之姿,时间似是没让他发生一点变化。云母看着他不自觉地愣了片刻,然后慌慌张张地垂下了眼眸。

话完,他又担心等复了命禀明师父再回来,这只小狐狸已经找不到了,便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朝云母投去。

自己之前好好练习的时候从来没有碰上过师父,现在赶在赤霞师姐外出,她又在休息的时候,师父却正好来了。云母窘迫,生怕师父误以为她偷懒或责怪赤霞师姐擅离职守,忙解释道:“师……师父……赤霞师姐已经教导了我一个上午,是我实在太累了趴在地上起不来,所以……”

浅衣弟子一听觉得也对,道:“也是,复命要紧。我们先回去。”

云母话还未说完,就见白及仙君轻轻蹙了蹙眉头。她心中一紧,正以为师父对她的说法不满,却见他缓慢地蹲了下来。他抬手捏了捏她那一团胖乎乎的尾巴,皱着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深衣弟子这样一想,便改了口,说:“不过不跟师父说便带个凡狐回去也不好,我们还得带彘回去复命。你若真想养,至少先和师父报备一声。”

云母一愣,这才想起当初师父替她生了两尾之后便不曾再露面,故她当晚麻烦赤霞师姐将三条尾巴重新弄成一尾的事,还未告诉过师父。云母连忙回答:“是我不习惯三条尾巴,晚上睡不好觉,这才麻烦师姐用法术替我理成了一条……”

他话一出口,才想起那彘已经被他们装葫芦里了。

云母说得小心,一边解释一边观察师父的表情。师父仍是深深地蹙着眉,注视着尾巴的神情似是十分费解。他又捏了她的尾巴两下,脸色辨不出喜怒。

深衣弟子一愣,脱口而出道:“你疯啦?!这狐狸放在院子里,还不被彘——”

云母只怕师父是生气了,毕竟是师父替她生的三尾,还让她能够化人,而她却未曾告诉师父一声便自行将三尾弄回了一尾……一股心虚从心底涌上来,云母越发不安,赶忙道歉:“对……对不起,师父,若是这样不行,我……我马上就让师姐帮我恢复原来的样子……”

浅衣弟子看这狐狸情绪变化这么明显也觉得有几分好笑,摸了摸下巴,问旁边的深衣弟子:“师弟,你说师父……会同意我们在院里多养个狐狸吗?”

刚拜师不久就犯这样的错,云母沮丧至极,低落地低头垂下了狐耳,不敢看师父的表情。

云母哪怕原本就知道希望渺茫,那替她说话的浅衣弟子也不过是开开玩笑,可望着那白衣仙君翩翩而去,若说心里一点都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她沮丧地垂下尾巴,情绪低落下来。

云母感到师父放在她尾巴的手微微迟疑了一瞬,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白及淡淡地道:“不必了,不过是尾巴,你喜欢怎样便怎样吧。”

仙人走了。

白及又问:“近日你跟着观云赤霞练习仙法,进展如何?”

白及说罢,便再未看那白狐,转过身,乘风而去。

云母原本正处于紧张的状态中,听师父说不追究这件事,旋即抬起头。

谁知白及听他这么说,却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像是没什么兴趣,缓缓道:“不过是只野狐狸。”

白及已经收了放在她尾巴上的手,平静地站起来,看着她,目光沉静。

云母听得懂他的话,原本毛底下的脸只是微微发红,这下真是整张脸都红得能够滴血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对“喜欢”一词颇为敏感,一听到就觉得窘迫。云母下意识地想团成一团来掩饰,可又说不清道不明地隐隐有些期盼,整只狐狸动弹不得,紧张地望着那白衣仙君。

“师姐说我境界还不稳,让我暂时不要用人形练习,避免耗费多余的精力和因为操纵不熟练的身体而分神。”云母慌忙地低下头,老实地回答,“所以师姐教了我感气,我这几日都在练习,现在已经能追到她手上的灵气了,自己身体内的气息也能感觉到一点,不过别人身上的就……”

浅衣弟子一怔。他对这只小狐狸也是真的有几分喜欢,便有心帮它一帮,笑道:“这只幼狐似是喜欢仙君。我听说白狐冰雪聪明、资质不凡,与其他野兽不同。它能在这里与仙人碰见也算有缘,若是仙君喜欢,不如带它回去,现在可以做个宠物,日后养大了若是天资尚佳,还能当个坐骑。”

云母颇为忐忑不安。她不太清楚仙中弟子的平均天赋如何,生怕自己拖了师兄师姐的后腿,让师父感到丢脸。

那浅衣弟子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又笑了笑,见这狐狸可爱,又注意到它一直盯着白及仙君,正想打趣,一回头却见白及仙君竟也看着这小狐。

谁知,师父略一点头,道:“我亲自看看便知。”

想到这里,云母毛底下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烫。

说着,他轻轻地拂了拂袖,抬臂张开手,放出了一个小小的由灵气凝成的小球。云母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待明白师父的意思后,赶忙追了上去。

叫完云母便后悔了。她年纪还不大,声音弱小,着实没什么气势,要说挑衅谈不上,要说撒娇更是不自量力,在仙君面前,简直丢人现眼。

虽说同样是追灵气,但白及放出来的灵气球却同赤霞将灵气放在狗尾巴草的穗头中不同。他放出来的灵气没有载体,只是一团气,肉眼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去感知,难度增加了不少。云母还没有这样试过,一时急得都出了汗,手忙脚乱地乱扑了两下。幸好她两次扑空后便冷静了下来,第三次趁着灵气球飞低时便纵身一跃,将它摘了下来。云母两只爪子按着灵气球,紧张地抬头去看白及仙君,继而愣住了。

刹那间,云母竟找不出词来形容这双眼睛,那里面似有千年时空、万丈星海,却又似乎只凝了千百尺的冰。云母移不开目光,却又忍不住躲闪他的视线,最后只局促地动了动脚,随即不知怎么的,居然对着那神君叫唤了一声。

师父的嘴角,似是噙着一丝笑意。

灵狐慕仙,对方又救了她,云母虽有些害怕,却还是不觉望了过去,谁知这一望,竟和那仙君对上了眼。

白及气质本就极为出尘,这浅浅一笑竟是让人恍惚间见到了九天之云。云母一个怔神,便听师父道:“做得不错。”

原本云母只觉得这些人打扮不凡,然而待听到他们对那位救了她的白衣道人的称呼,却着实吓了一跳——他竟真是仙人!

随即,云母感到头上一暖,原来是师父摸了她的脑袋。她下意识地松开摁在爪子底下的灵气球,望着师父的眼神却收不回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云母此时心中十分忐忑。

赤霞一路拽着观云回到道场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浅衣弟子看到这狐狸,倒是温和地微微一笑,似乎是觉得可爱,弯下身来想摸摸她。云母呜呜叫了两声,也不知该躲还是不该躲,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抬头去望那位仙君。

白衣仙人俯身抬手去碰一只小小的白色灵狐的脑袋,长袖微垂。白狐微微弓着身子,疑惑地抬头去看仙人的脸。靠近天空的轻柔阳光不知不觉斜射入道场,照在一仙一狐身上,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原来是只小白狐。”

尤其是云母身上,居然似乎刹那之间已经带了些仙意。

更何况眼前这只狐狸也不知有没有团扇大,一看就知道出生还没几个月,只是也不晓得这么小的狐狸,怎么会没有母亲带着,就自己蹲在草丛里。

赤霞不禁有一瞬间的晃神。道法自然,她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道”这个字,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睁眼,师父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脸上并无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哪个山里还能没个狐狸?哪怕是少见些的白狐,也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师父!”

深衣弟子见只是只狐狸也有些傻眼,顿时为自己的小题大做而深感丢脸,尴尬地张了张嘴,道:“狐狸……白狐……”

赤霞和观云赶紧低头行礼,摆出恭敬的姿态。

白及不由一愣。

白及对他们点了点头,便走出了道场,翩然而去。待师父走远,赤霞这才拍了拍胸脯,道:“吓死我了,没想到师父这会儿来了……师妹,师父没有责怪我跑出去吧?”

她毛发蓬松,通体雪白,眉间有一道竖红的印子。

云母总觉得脑袋上还残留着师父碰她时留下的力道和温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师父十分温柔……

听闻有人发出一声浅浅的吃痛之声,白及仙君步伐一顿,缓缓回头,只见一只雪白的小狐从草丛中跑了出来。

她愣了一刹那,才反应过来师姐还在等自己说话,慌忙对赤霞摇摇头,回答:“没有,师父只是来检查我功课。”

“呜嗷……”

“那就好。”

白及仙君只是略一点头,神情毫无波动,似乎刚才所有一切根本与他毫无关系。话毕,白及仙君转身便走,然而还未走几步,只听那领头的另一位深色青衣弟子突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赤霞大大地松了口气,放松下来,高高兴兴地拉着观云的袖子把他拽到云母面前。

“不必。”

“你瞧,你师兄也回来了!”

将彘收好,浅衣弟子再次道谢道:“多谢仙君相助!我等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待我们将这孽畜交还到天庭,定再来浮玉山正式拜谢仙君——”

观云无奈地看了眼赤霞,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盒云片糕放在她手上,说:“好了,这个给你带回来了,拿去吃吧。”

浅衣弟子将那半死不活的彘收进葫芦中。白及仙君制服它时虽然挥了剑,但其实是以剑用诀,弄倒了彘却没在皮肉上伤它,手法很是厉害。

赤霞眨了眨眼睛,倒像是这时才想起还有云片糕这回事似的,不好意思地接过,道:“麻烦你了。”

浅衣弟子自己都想不到他们下来捉个宠物,竟能碰见这位仙人。白及仙君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清俊出尘,在他们见过的神仙中,竟是无谁可比……这等相貌,简直是要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观云点头,又看向云母,从袖中掏出一个大盒子,笑着说:“还有,这些是小师妹的东西,拿着吧。”

白及仙君的前尘往事由此曝光,只是他自己似乎完全忘了。说来奇怪,据说当年的神君是个性情暴戾之人,而如今成了仙,竟是褪了一身戾气,成了今天这位清心寡欲、堪称仙中之仙的白及仙君。

观云将盒子放在地上。云母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从袖子里掏出来那么大一个盒子的,只想这应该是仙人的技法。云母灵巧地跑过去,用鼻子顶开盒子,见里面整齐地放满了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赶紧感激地向师兄道谢。

这句话将接引的天官吓得拿笔的手都抖了。待他问到白及仙君道行几何的时候,白及的回答让天官无论如何都不信,不得已当场算了算。白及仙君并无遮掩的意思,天官一算就算了出来,这一算不得了,让天官差点跪下来喊祖宗。

“不客气,你是我们旭照宫的正式弟子,师兄总不能让你只有一套衣服那么寒酸。”

“正式雷劫,何时开始?”

观云和善地笑了笑,又从袖中掏出一封红色的东西来,递给她。

仙君样貌清俊,气度超然,不过才刚渡劫,倒是比这天上成仙了上千年的老仙还像个神仙。他上来以后只问了一句话——

“还有这个,也是给你的,拿着吧。”

要知道越是实力雄厚的修真者登天路时,天雷就劈得越狠。听年纪大的老仙人说,白及仙君渡劫那日,天雷劈得天庭都震动了,那雷声响彻三十六重天,无处不闻。待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全部劈完,全天庭的神仙都跑去围观上来的是个什么人物,然后就瞧见白及仙君片尘不沾地上来了。别说狼狈,他神色淡然,连衣角都没被劈焦一片。

云母一愣,连忙化成人形,郑重地接过师兄手上的信封。

而当初白及仙君渡劫重回天界的事也是个传奇。

这信封精致得很,红色的漆上还有金色的鎏纹。云母对人形的运用还不熟练,笨手笨脚地拆开。她虽是狐狸,但白玉同样教了她与兄长读写,只是平时没什么看字的机会,不太熟练,看得难免慢些。

后来神君的元神自然重聚,投胎为人,以肉身修道,重新飞升成了仙人,天帝不计前嫌,将其封为东方第一仙,于是便有了如今的白及仙君。

不过,纵然如此,云母依然一眼认出了上面的“请柬”二字,诧异地抬头去看师兄师姐。

自然形成为神,修炼升天为仙。据说这白及仙君,过去并非仙,而是位上古自然诞生的神君,实力在上古神中也属上上流,还与如今的天帝争过天庭之主的位置,只是最终以毫厘之差败下阵来,被打散了元神。

观云微笑着道:“这是大师兄婚礼的请柬。他几日后便要与劳山的紫草仙子成婚了。”

何况,白及仙君即使是在上仙之中,也是资历极深,地位极高的。

因入门晚,对于这位早已出师的大师兄,云母只知道他名叫元泽,是师父收的第一位徒弟,和观云赤霞一样,也是生在天上,天生便有仙骨,且在仙界中也算出身名门的子弟,目前任职于天庭。

在神仙中,但凡能在称呼中带个“君”字的,都怠慢不得。而这白及仙君,更是位于九仙品级中的最上品,是个正正经经的上仙。整个九重天,有几位上仙屈指便可数得过来。他们这些仙门弟子,平时要想有机会看一眼路过的上仙,都是要排在路边等的。

“大师兄为人正直,又有耐心,善为他人着想,是个很好的人。”

想到这里,浅衣男子不禁偷偷抬头,小心而带着敬畏地打量着白及仙君。

前往婚宴这日,由于云母对人身还不熟练,怕在宴会上出错,故还是保持着狐形,由赤霞师姐抱在怀中。他们一边往婚宴的方向飞着,观云一边对她讲解着一些基本的要点。

方才被斩的那兽本是北枢真人所养的奇兽,形状似虎,尾巴类牛,而叫声却如犬。北枢真人觉得这兽长得有趣,便收了做个宠物,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猪……啊不对,是叫彘。前几日童子清洗笼子的时候,不慎让这彘跑了。这种野兽本性凶残,才到人间几日便吃了不少人。天帝下令让他们这些北枢真人门下的弟子捉拿彘,谁知这个彘比想象中难对付,竟是好久没能捉住,反倒让它跑进了这浮玉山,还是住在这山中的白及仙君凑巧路过,才拿下了这孽畜。

“我和赤霞的基本功法,当初都是由师兄亲自教导的。师兄的未婚妻紫草仙子是个性格相当温婉体贴的女仙,是在师兄出师以后才在天庭认识的,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今日新娘新郎会穿得格外隆重,到时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说着,浅衣男子面露羞愧之色。

云母听观云说完,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她还是头一次参加仙人的宴会,而且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似乎在师兄师姐心中都极有威望,云母难免忐忑。

这一群人中,为首的是两个男子。他们皆着青衣,只是一人浅,一人深。浅衣的那人匆匆上前,朝那白衣男子极为恭敬地俯首道:“多谢仙君!”

三人踩着云飞了许久,这才到了另一处仙人府邸。云母自从入了仙门以后,还是第一次离开师父的旭照宫,好奇地左看右看。

新来的人足有一大群,皆是相貌端正、气质非凡的年轻人,穿着打扮都与云母所知的一般人不同。这些人不分男女全部束冠,衣衫简洁,以单色为主,衣袂宽广而轻盈飘逸。不过最奇怪的是,那么多人急急地一路跑来,竟是没有发出丁点儿脚步声。

大抵是因为要举办婚宴,这处仙府外面被特意装饰了一番,还挂了红灯笼,不少仙人来来往往,有几分人间庆典似的烟火气。云母被赤霞带到府邸前,和观云师兄一道将三份请柬都交给了门口的童子。童子看过后,便放他们进去了。

母亲说过,人有好有坏,若是有人进山,不要让他们看见。

观云一路走到正殿前,待看到正在正殿之前迎客的一男一女,立刻笑着迎上去,朗声喊道:“师兄!嫂子!”

云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禁看得失神,身体却不知怎么的动不了。那仙人一般的男子也没有注意到她,见巨虎倒地便自然地收了剑。就在这时,周围突然赶来了许多人,云母下意识地往草丛中一缩。她本来还想出去道谢,此时却不敢了。

“观云!赤霞!”

他明明斩了那巨虎,剑刃上却还是一片雪白,不带一点血迹。他身材修长,白衣不染纤尘,发如黑瀑,面若凝霜,神情清冷,持剑站在树下,仿佛遗世而立,不似这凡尘中人。

元泽今日成婚,正是春风得意,自然面有春光,回头看见许久未见的同门师弟师妹,眼前一亮,马上大步朝他们走来。

此时,云母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男子,只一眼,便微微有些晃神。

“好久不见了,尤其是赤霞师妹……对了,这位,便是师父刚刚收下的小师妹吧?”

清风之中,男子持剑而立,白衣胜雪。

元泽果然如同师兄师姐告诉她的那样,看上去是个相貌堂堂的正人君子,只是这种在她入门时便已出师、在天庭有职务的正当仙人,对云母来说和大半个师父没什么差别了,赶忙在赤霞怀中认真地打招呼。元泽笑着应了,又道:“我听说你叫云母……你比观云和赤霞都要小几百岁,我比你大得就多了,又早入门……日后没有机会当你师兄,不如索性当个长辈,喊你云儿如何?”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白光猛地一晃而过。云母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困惑之中,缓缓地睁开了眼——

“当……当然!”

云母这才回过神,连忙往旁边能掩身的高草中跑去。石英也跟着往灌木丛跳,但慌乱之中,兄妹俩竟是跑向了不同的方向。可此时他们离那东西太近,已经来不及会合了。说时迟那时快,那巨虎竟是选了追云母。云母刚跳进草丛,巨虎也是一跃而起,宽大的身体顿时遮蔽了大半边天空。再逃已是无用,云母心中一片绝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听他这样说,云母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赶紧点头。

还是石英先反应过来,纵身猛地一撞云母,高喊道:“快跑!”

看着云母的样子,元泽又笑了笑,心说这个小师妹倒是单纯可爱。

虽说开了灵智的灵狐便是遇到老虎也不怕,可眼前这物明显不只是老虎这么简单,光是看它的眼睛就能知道,这绝对不是凡兽,只是不知道浮玉山中什么时候居然有了这种东西!

他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葫芦,递给云母道:“说来惭愧,师兄这里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正好前两天炼了两炉丹还算拿得出手,便给你做个见面礼吧。”

这哪里是狗?从草丛里走出来的,分明是一只身长十尺的黑纹大虎!那一双金红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们,血盆大口流着涎液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喉咙里嘶嘶作响,显然是盯上了猎物,势在必得。

“多……多谢师兄!”

云母一愣,顺着石英的目光回头看身后,结果顿时浑身寒毛倒竖,尾巴毛都奓开了。

云母没料到还有礼物收,两只爪子接了葫芦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在那里呆呆地戳着。

“哥哥?”

赤霞看着她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大师兄这个葫芦都快有小师妹半个狐狸大了。赤霞忍着笑,将云母手中的葫芦拿过来缩小了放进袖子里,说:“你没地方放,我先替你收着吧,这个是练功的时候用的,到时候再给你。”

然而,石英的话却猛地止住了。他睁大了眼睛木呆呆地望着云母身后,竟是将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张着嘴,口中却半天发不出声音。

云母见赤霞帮她解决了燃眉之急,心中总算松了口气,乖乖在赤霞怀里趴好,准备跟着师兄师姐行事。

“狗叫?”石英不以为意地笑了,“这里距最近的人类村庄也有小几里远,哪里来的狗叫?山上又没有狗,就算有,我们灵狐也不……”

这些表面上该做的礼节都做过了,元泽这才切入正题。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元泽小心地拉住一直在旁边等着他处理好师门内事务的紫草仙子的手,将她带到三人面前,以温柔的姿态将新婚的柔情甜蜜表露无余。他对他们道:“重新正式介绍一次,这便是我夫人紫草,日后也就是你们的嫂子,我已带她同师父见过,以后我若是有什么事,你们都不必瞒着她。”

云母刚才最后一下的确是分了神。她翻了个身站起来,抖了抖耳朵,道:“哥哥,我刚才好像听到这附近有狗叫声。”

虽然观云已经见过紫草仙子几次,但赤霞和云母却都是第一次见嫂子,纷纷点头称是。云母还是头一回见仙人成亲,好奇地偷偷抬头看。只见那位传闻中的大师兄夫人生着一张温和亲切的圆脸,样貌清秀,面颊红润,看起来有些内向,但似乎很温柔,望着元泽的眼神中满是爱意。

石英这么轻松就扑翻了妹妹,也有些不尽兴,担心地问:“你怎么啦?怎么感觉不大对劲?”

第一次见到仙女当新娘,云母忍不住又看了好几眼,直到观云和赤霞被元泽亲自带着落了座,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说来奇怪,玩了几分钟后,云母心里忽然开始七上八下,连带着和哥哥玩时都有些心不在焉,不久就被石英扑翻在地,不如往日势均力敌。

作为新郎的同门师弟妹,他们的座位安排得极为靠前,连云母这只狐狸都有个大小合适的席位。云母便是在人间都没见过这等盛大的场面,挨着赤霞师姐坐着,乖巧得不敢乱动,活像个可爱的狐狸装饰。

且说云母和石英这边。他们不久就抓到一只麻雀,但玩了一会儿便又放了,两人又开始彼此扑闹。

不过她的两位师兄师姐倒是神态自若,不久就和周围的神仙聊起来了。观云说话说得更多些。他先是向周围人介绍了云母这个第一次露面的小师妹,接着便开始聊大师兄元泽的婚礼。

世人都道登天难,而要见神仙……不登天,怎么行?

“说起来……元泽仙友和紫草仙子认识才不过五年时间,怎么就成亲了?”趁着婚宴还未正式开始,有位白胡子白眉毛的神仙捋着胡子好奇地问,“元泽仙友一贯稳重,又是白及仙君门下的大弟子,怎么成亲一事上却如此草率……莫不是那紫草仙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要见到神仙谈何容易。那些神仙虽是住在灵山仙岛之上,可是府邸却都有仙术保护,有的甚至直接建在山顶天云之上,非天人不可见。他们这些尚未修成仙身的灵兽,自然也是看不见的。而即使有些无聊的神仙会在人间游荡,也轻易不会现身。

这个问题正是认识元泽的神仙都想问的。神仙寿命不受约束,完全能活个千千万万年,谈恋爱谈个两三百年根本不算长,像元泽和紫草仙子这种认识五年就成亲的速度,简直快得不可思议。听到有人问起,其他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天界的生活这么无聊,有八卦自然能听就听,就连赤霞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观云。

只是……

观云见赤霞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心中无奈得很。旁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清楚极了,师兄这么快结婚,还不是因为在师门中时被这个三师妹折磨得对女仙绝望了,一出师门遇到紫草仙子,惊觉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温柔体贴的仙子,顿时好感狂飙,生怕只剩这一个,才选择赶紧成亲免得夜长梦多。

她知道白玉并非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前几年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说是有仙人搬到了浮玉山的主峰之上,白玉那段时间便天天去那附近徘徊,只可惜一无所获。近年她下山时对凡人自称是清修者,收取微薄的报酬来助人,其实也有寻仙之意。

幸好这个紫草仙子的确是个善良的好仙子。她是劳山的紫草花生了灵智,修行千年成的仙。植物修行比凡人灵兽都要难,可成了仙便分外通透些,如今和元泽在一起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然而好姻缘归好姻缘,可间接导致这个结局的人直直地盯着自己,观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实话实说,他只怕会伤了赤霞……

其实若是非得快速成仙不可,也并非没有办法。若是能让神仙将石英云母收作徒弟,让他们直接修习仙术,而不是凡术,那么,成仙速度定能快上两三倍。

啧!

想到这里,山雀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观云心里突然烦躁起来,大师兄大师兄,她和他说话每每都是大师兄,这会儿又是因为提起大师兄和紫草仙子才会看自己!自己居然还怕她听了实话会伤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狐妹子这么个端庄清雅的人,唯独在孩子成仙这件事上,总显得有些急切。

观云心里气赤霞,更气他自己,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笑着转移话题道:“大师兄的想法我哪里晓得?但他为人稳重,肯定自有主张。再说,感情这事哪里能说得清楚,十几年前的玄明神君,还不是与那凡人认识没几年便私自拜堂生了孩子?”

正所谓兄妹连心,哥哥想玩妹妹当然也想玩。云母连连点头,二话不说跟着哥哥跑了。山雀夫人微笑着在树枝上看着他们追逐着跑远,倒不觉得小孩子活泼有什么不好的,反而是白玉有时候逼他们逼得太紧了。

云母原本在旁边乖乖巧巧地坐着当装饰的仿真狐狸,也不知怎么的,听到“玄明神君”四个字时,心脏莫名地乱跳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朝观云看去。

云母石英纷纷称是,只是等母亲腾云一走,两只狐狸哪里还能静下心来背口诀。石英舔了舔嘴唇,一改在母亲面前的安分,兴致勃勃地道:“云母,你想去抓麻雀吗?”

见观云提起玄明神君,其他人果然不再关心元泽的事,注意力顿时全部被吸引了。玄明神君与凡人相恋生子乃是近百年来最为轰动的事,无论是玄明神君的身份,还是他对神仙与凡人不得相恋的这条天规的明知故犯,随便哪个话题,这群神仙都能聊个七八十年。

白玉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你们若是闲着,便好好修行,不要总是玩。”

于是附近的老少神仙纷纷热火朝天地议论起玄明神君的事来。云母听着他们的议论,也将事情经过猜了个大概。

听到女儿问起,白玉一顿,这才嗯了一声,解释道:“的确是有人捎信给我,但暂时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我下去看看,顺便采办些东西。”

那玄明神君来头不小,身份不低,是远古混沌初开之时自然而生的神君,不仅如此,还是如今天帝在混沌中伴生的弟弟。

云母对这类事总是很好奇的,听山雀夫人说,她娘的人形在人中算极为貌美,又有灵狐的清逸脱俗之态,因此有些人类都不信她是清修者,当她是山中仙子。

虽说天帝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可他们这兄弟身份却是毋庸置疑的。两人在同一个神胎中诞生,风吹即长,须臾便长为成人的体态。只是两兄弟长相虽有七八分相似,性格却大相径庭。

他们虽是住在山中的狐狸,有时却也需要人类的器皿工具,而要换取这些东西,便需要人类的钱币。因此白玉有时便会化作人形,以浮玉山中清修之人的身份下山替镇民解决些怪事,换取少许钱财,也算行善积德。

天帝生来便有帝王之相,既有能力,也有野心,性格自然强势些。玄明神君却不然。他性格散漫,喜欢云游于天地间,不喜遵循神仙中的繁文缛节,索性隐居了。在天界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他天天躲在小竹林里酿酒弹琴种竹子,不问世事,逍遥得很,也不知道天道让这么个玩意儿和一统天界的天帝一道生出来是干吗的。

翠霜、苍岚便是住在他们狐狸洞外那棵大银杏树上的山雀夫妇的名字,云母和石英皆点了点头。云母听到母亲要下山去凡人集聚的地方,早忘了刚才母亲将她扔进澡盆里的委屈,兴奋地两腿直立起来趴在母亲身上,摇着尾巴问:“这次又是为什么要去?城镇那里又出什么事了吗?”

奇怪的是,尽管这两人想法观念差距如此之大,可终究是兄弟,天帝和玄明神君之间没什么隔阂,关系很好。天帝成立了天庭之后,便让玄明神君掌管人间君子,不过他显然也晓得以自己弟弟的性格多半是懒得理工作,所以这群君子读书的事由文昌星君管,姻缘的事由月老管,命运之类的杂事也由司命星君管,玄明神君担的着实是个闲职。天帝给他这份工作只不过是让他好歹看上去有个职务,不要让其他神仙在称呼他时难办罢了。

白玉眼看着两个孩子又开始分心,口中还念着道心中却没道了,便停了课。她见石英云母都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下午我还要去一趟附近的城镇,你们自己玩吧。我天黑之前就会回来,要是有事,你们就对你们翠霜姨母、苍岚姨父说。”

玄明神君本人对天帝安排的这个工作也很满意,领了职就回自己的竹林里弹琴去了。他平时啥都不管,别人请他也不出去,除了天帝哥哥亲自邀约还会给几分面子,其余时候都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世神君。

这件事说来简单,过程却极为枯燥,要静坐在那里反复念他们早已背熟的东西。这对天性好动的年幼狐狸来说很难忍受。

说来也怪,玄明神君明明什么都不管,可自从由他掌管天下君子开始,人间的君子大多也变成了他这番模样,个个弹琴喝酒,还居不可无竹起来。部分掌握了玄明神君神韵的,一有皇帝要给他职务就拼命跑,生怕肮脏的功名利禄玷污了他们清白高尚的灵魂。

云母受了惊吓,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从窝里走出来。她出来以后,便是一家每天都要进行的修行课程。狐狸修出三尾方能化出人形,然后才能正式开始修炼法术。云母和石英都只有一尾,如今不过是打基础,听母亲念些能让他们静下心来排除杂念的道文,等悟“道”到一定程度,便能自然生出新尾。

总之,玄明神君就这样好端端地在竹林里待了数千年,待到年轻点的神仙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神了,他那片小竹林才终于出了事。

石英看着妹妹的样子,咽了口口水,看着水盆,心中同样颇为警觉。他眼见母亲的目光扫来,连忙将背挺直,整只狐狸坐得笔直,生怕被亲娘看出点脏来。

那便是十余年前,玄明神君的小竹林里,误闯入了一个“凡间女子”。

白玉抿了抿唇,安慰道:“别气了,等你能化人形,水浴就不会让你那么难受了。有时间生气,倒不如出来修炼,早日修出三尾化出人样来,到时候我才能教你们用诀。”

这些神仙讲的大多也是道听途说,哪里知道闯进竹林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口渴误喝了神君埋在竹林深处的神酒,结果误打误撞看见了玄明所居的茅屋的白狐。只听一位自称知晓实情的老神仙眉飞色舞地往下说——

白玉见自己回来的时候,女儿玩得毛都脏了,儿子倒是干净得很,心情略有几分复杂。她将云母放下,把带回来的树果归置到筐里,回头清理女儿。白玉堂堂一只五尾狐自然不会给孩子洗澡还用舔的,于是找了个盆,用法术引来泉水,将云母丢进去,也不理会女儿因畏水而发出的嗷嗷乱叫,等她扑腾到安静了才重新叼出来。云母把自己甩干以后,毛发蓬松得变大了一圈,整只狐却蔫耷耷的,委屈巴巴有气无力地躲进窝里团成一团,一看就很不开心,显然是不喜欢洗澡。

“那凡间女子大约是迷了路,或是受了伤,总之一时半会儿离不了竹林了。玄明神君本就是个放浪不羁的人,原来就不大在意人仙殊途,更何况男女之别?他见她出不去,便索性让她留了下来,一日两日还不要紧,谁知日子久了,二人便生了情。他们认识不过几年,玄明神君便私下与这来路不明的凡人女子按照人间的习俗拜了天地,私自结为夫妻,谁都不曾告诉。又过了一段时间,那凡间女子便怀了孕。”

白玉稳稳地四脚落地,俯身拿额头蹭了蹭扑过来的女儿,低头温柔地将她衔住,叼回洞中。等她们回到洞里,云母才发现哥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在自己的窝里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毛发。他见母亲回来,便停下正在理毛的嘴和爪子,端端正正地朝母亲的方向坐好,低头恭敬地道:“母亲。”

说到这里,老神仙便叹了口气。

云母吃了树果,又独自在狐狸洞附近扑凑巧飞来的蝴蝶玩了一会儿,忽然远远地瞧见有一片云越飞越近,便放过了蝴蝶。云母待白玉踏云归来,便高高兴兴地扑了过去,叫道:“母亲!”

“人仙殊途,神仙与凡人不得私配婚姻,更不可有子嗣。这条天规在天帝建立天庭之初便已定下,犯天条者绝不姑息。玄明神君此举,无疑是逆天行事。天帝是什么人?这么长时间如何能瞒得下去?还不等玄明神君的孩子生下来,这件事便已被天帝知晓。”

云母一向懂事,母亲和翠霜姨母都说不能多吃肉,那她就忍着不吃了。只是她和哥哥石英毕竟都年纪尚小,还留着幼狐的玩心,彼此打闹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几种打猎的招数,时不时会出去抓点麻雀来玩玩。

云母听得紧张,其他人也听得入神。老神仙刚停下来,立刻有人追问:“接下来呢?不是说玄明神君那个妻子怀了身孕,却直到如今也未曾找到。天帝可是派了人去捉拿玄明神君一家?”

说来有些奇怪,云母自有记忆起便知道要好好跟着母亲修炼,母亲每回催促她和哥哥都得好好修炼好早日成仙的时候,眉间总结着几缕化不开的愁郁。母亲似乎希望她和哥哥都能早点成仙,越快越好,甚至急过母亲对她自己成仙的期望。

“非也。”

小狐狸听话地点头,向山雀夫人道谢,尾巴微微一晃,便转身回了洞穴中。他们的母亲在洞穴中开辟了一块干燥洁净的地方存放食物,只是筐子略有几分高,云母费了些劲才探身进去用爪子扒拉出几个树果。其实狐狸应该吃肉多些,可母亲说他们修炼要保持身清气灵,所以食肉要节制,不能吃太多。

老神仙故弄玄虚地摇摇手指。

“嗯,我知道了,谢谢姨母。”

“得知事情暴露,玄明神君倒也没有让天帝为难,自行上了天庭,只说他妻子并不知道他不是凡人,过错由他一人承担。天帝也不知该拿这个弟弟如何是好,若是独对玄明神君网开一面,日后他身为天庭之主,该如何服众?于是天帝同整个天庭商量了几年,判了玄明神君一千两百二十五道天雷,再历七世凡间疾苦……且不说下凡历劫,便是这一千多道天雷,便是能将一般的仙劈得魂飞魄散了,也亏得玄明神君是远古大神,才能勉强顶下来。玄明神君没死,天帝也松了口气。只是待玄明神君下了凡,天帝才发现自己着了这个弟弟的道。”

山雀夫人越看越欣喜,温柔地说:“你们的母亲出去寻食了,她说你们若是醒来,便让我先照看你们。不要担心,想来她再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听到此处,云母莫名其妙地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安心了似的。她也不晓得自己不过听个故事而已,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天生灵狐不比凡兽,成长要来得缓慢许多,倒是与人类孩童相近。虽然离他们出生时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可此时站在树下的小狐狸仍是小小一团,他们的身体比出生时饱满,却远比不上母亲修长优雅。她通体雪白,拖着一条比寻常狐狸大上几分的尾巴,乖巧地坐在树下,远远看着便是个雪团子,额间的那道深红更是为她平白添了许多灵气,十分讨喜。

一旁有人忙问:“天帝着了玄明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在银杏树上吹风的山雀夫人听到叫唤声,低头看到是邻居家的小狐狸,便拍拍翅膀飞了下去,落在最矮的一根树枝上,慈祥地回应:“早安,云母。”

老神仙笑着捋了捋胡子,回答:“那凡间女子可以不处置,毕竟凡人寿命短暂,可她腹中的孩子却不可不处理。只是玄明神君自首前将妻子藏了起来,而这些个神胎仙胎的,孕个三五年又是常有的事,若不生下来,就不好找,只好暂且搁置。谁知等来等去,这神胎竟是找不出了!天帝仔细一想,才猛地记起玄明神君下凡之时,将全身修为散尽化了雨水。他原以为这又是弟弟的怪癖,哪里知道其中暗藏玄机!玄明神君以自身之力藏了神胎的气息,而那雨从招摇一路下到漆吴,连位置都定不了了。”

这日,云母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明亮的光从狐狸洞外透进来,照出一小片光影。她同往常一般从窝里站起,眯着眼睛抖了抖毛,四处看看,发现身边的母亲早已没了踪影。而在不远处另搭的一个草窝里,她的哥哥还在蜷着尾巴熟睡。她想了想,便没有打扰他,自行跑出洞外,望着洞前的大银杏树仰着头寻了半天,才眼前一亮,对着树梢开心地轻轻呜嗷叫了一声,摆了摆尾巴,打招呼道:“翠霜姨母!”

说着,老神仙抿了口茶,又说:“说来也巧,由于玄明神君辈分极高,要处天刑,一般神仙不好下手,总不能让天帝亲自动手。天帝想来想去,居然只有东方第一仙的白及仙君勉强合适,便派了他执刑。当初是天帝令白及仙君失了神身,如今又由白及仙君将天帝的弟弟劈下凡尘,也算了却一桩轮回。”

对于修道者来说,十二年如同须臾,转瞬即逝。

师父?

“哦。”

云母一愣。

“没有,滚。”

她原本听得入神,根本没想到还有师父的事,骤然听到白及的名字,便下意识地去看赤霞和观云。然而他们两个也正看着说话的老神仙,没有注意到她。

“师兄,你说新住所……会有可爱的女孩子吗?”

赤霞摸了摸下巴,道:“说起来,玄明神君弄的那场大雨,还把我家师父的仙岛淹了,我当初还以为是报复呢。”

元泽不禁摆出大师兄的可靠姿态来,准备好好聆听师妹的求助,再沉稳礼貌地安慰她,这样一想,他自觉身影都比往日高大了许多。元泽沉着嗓子问:“什么事?”

观云也有一样的想法,不禁点了点头。

这个师妹向来没心没肺,虽然天赋过人,修行上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活也尽帮倒忙。刚才水灾时便是,若不是这厮在天上搅云,他何必舀水舀得那般辛苦。可此时一贯大大咧咧如男人一般的师妹突然露了些不安之态,声音也难得地带着求助意味,这让元泽对她绝望已久的兄长之心不由得又死灰复燃,心说到底还是个只有两百来岁的女孩子,突然失去了居住这么久的府邸,终究还是会害怕的。

谁知,听到赤霞这样说,那老神仙却一顿,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怕是对玄明神君的个性有所误解……若是当时你们在现场,或者见过玄明神君,便不会这样想了。”

元泽一愣。

“诶?是出什么事了吗?”赤霞眨了眨眼,好奇地问。

三师妹点了点头,片刻后,又犹犹豫豫地开口:“师兄……”

老神仙摸了摸胡子:“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玄明神君大概是隐世久了,对当时天界的状况不大了解,也不晓得白及仙君的前世是何人,等一千两百二十五道天雷劈完,还有心情开开玩笑。当时他打量白及仙君许久,还摸着下巴给白及仙君留了句话——”

“跟着师父吧。”元泽说,“神山、仙岛、洞天福地,还有三十六重天,总有我们落脚的地方。”

“什么?”

元泽顿了顿,转头最后看了眼已经成为一片汪洋的仙岛,便熟练地御风跟上师父。他那三师妹这时才重新化了人形,拎着湿了羽毛后万念俱灰的二师弟追上来,摸着脑袋道:“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小伙子你雷劈得不错,若是日后我妻子生了女儿,介绍你们认识怎么样?’”

其实师父那一张超脱世俗的脸虽然千年不变,却仍是有喜怒哀乐的。对师父来说,淹掉仙岛或是退去海水,还不都是一甩袖的事,选择将府邸淹了,不过是他嫌事后收拾整理被淹的家具器物麻烦,倒不如重新建一个清爽。

当时玄明神君说完这句话,就没什么怨言地、开开心心地自行下了凡,围观的神仙都感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风从背后吹过。如今在元泽婚礼上听说这件事的神仙们,也都目瞪口呆。

他并不排斥凡人,只是这师弟少年老成得过分,才十一二岁眉间便凝着巨大的仇怨,想法难免比旁人固执,气质也受到影响变得颇为阴沉,容易误入歧途,也不知他日后得知师父的想法比他猜的单纯简单得多,会不会觉得失落。

白及仙君尚未娶妻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虽说他前后两世的个性差得挺大,但对情爱没什么兴趣这点倒是相同的。白及两世的性格,前世乖戾,此世清傲,且他辈分极高,便是哪一种性格都让人不敢与他四目相对,更不敢给他牵姻缘线,因此玄明神君这句玩笑话,倒也算天上地下头一回了。

白及仙君座下第一大弟子元泽看着师父走远倒也不急,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身旁皱着眉头努力参悟在风中保持行走姿势的小师弟。

众人连白及仙君当时会是个什么表情都不敢想,场面冷了好一会儿,良久,才有人拿着酒盏颤颤巍巍地点评道:“到底是远古便生而为神的神君,见解和胸怀都分外不同凡响啊。”

师父朝他略一点头,转身乘风而去——这是让徒弟自行跟上的意思。

众人纷纷心虚地称是。且不说别的,光是他在这种紧要关头还和派来劈他的神仙开玩笑,这份气度就已经足够令人咋舌了,更别提他开玩笑的那位还是白及仙君……

他入门不久,原本又是凡人,不同于三位师兄师姐天生仙骨。他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师父收作徒弟,平时在仙府中步步小心,面对师父也格外紧张,不敢做错一件事。此时,他不禁有些懊恼于没有领悟到师父真正的想法,只得对着师父恭敬而畏惧地俯首,沉声道了句“是”。

众人聊着玄明神君的事又唏嘘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喊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要来了!”

倾刻之间翻天覆地,白衣飘飘不染纤尘。原来这便是仙人之姿。

毕竟今日是元泽与紫草仙子的婚礼,他们两个才是主角。大家听到有人这么喊,连忙放下原来的话题朝新郎新娘的方向看去。云母虽然没来由地在意那位玄明神君的故事,却也知道师兄的婚礼才是要事,赶紧也跟着看了过去,接着便收不回眼睛。

四弟子竭力不在脸上表现出惊讶,实际却看得心惊。

“很漂亮吧?”赤霞见云母使劲站在座位上拉长脖子张望很是费劲,便伸手将她抱过来,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紫草仙子飞升不久,许多事情有些难办,婚礼几乎都是大师兄在策划。她身上这身礼服是大师兄特意去请天庭的七位纺织星仙子替她做的。连天帝和天后的衣服大多也是由这七位仙子管,手艺非寻常纺织仙女可比。师兄费了许多功夫,才让她们腾出手来。”

他下一句“仙岛被水淹了”还没说出口,回头一看,却发现原本还能苦苦支撑的仙岛,已经被一道仙术激起的高浪整个吞没。而他们的师父则云淡风轻地收回了施法淹掉自己宅邸的衣袖,连眉毛都未动一下,淡淡道:“不过是座岛,身外之物,不必救了。”

礼服的确相当漂亮。天上女仙众多,且都颜貌非常,紫草仙子在女仙中姿色原本不过是中庸,却被这身宛如层云飞舞的礼服衬出了十分美貌。

白及仙君神情未变,依旧是那张万年不换表情的清冷面容。他轻轻一拂袖,将还在岛上的几个弟子捞起。四弟子刚收入门中不久,还不大会法术,原本站在屋檐下愣着,看师兄师姐群魔乱舞各显神通,突然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风捞起,吓了一跳。他远远地看到白及,才意识到是师父回来了。他天资不差,一旦冷静下来很快便找到了在风中保持平衡的方法,连忙稳住,朝白及的方向低头作了个揖,急道:“师父——”

观云听到赤霞这样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快,放下酒杯的手免不了稍微握紧了几分。随后,他不由自主地道:“不过就是七位纺织星仙女罢了,日后我若是成婚,自然也可以弄来。”

等白及执行完玄明神君的天刑从九重天外归来,便看见他排行第三的唯一的女徒弟化了原形在天上边飞边嗷嗷乱叫,搅得乌云翻滚得越发激烈;二弟子蹲在屋檐下欲哭无泪地整理他过去引以为傲、此时却湿漉漉粘成一团的羽毛;大弟子元泽倒还颇为沉稳,知道拿个仙器舀水,一舀下去便是浪潮汹涌。只是就算是仙器,那到底还只是个瓢,所以他看到的其实就是他的大弟子满脸凝重地坐在屋顶上,奋力地用瓢想要把海水从岛上舀出去。

闻言,赤霞抱着云母回过头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货在这种地方攀比个什么劲儿,道:“呃……不过你不要说成婚了,根本连个熟一点的女仙都没有吧。”

只是此时尚无人知道,这一场因玄明神君与“凡人”相恋生子而犯天条受刑所下的暴雨,不仅掩去了浮玉山里的秘密,还让东海波涛翻滚,淹掉了被称作“东方第一仙”的白及仙君所住的仙岛。

说到这里,赤霞忽然恍然大悟,同情地拍了拍观云的肩膀。

在狂风骤雨声中,浮玉山缓缓归于宁静。

“你也不用太羡慕大师兄了,你只要愿意,迟早肯定也是能成亲的。”

哗哗的雨声掩盖了万物的声息,也彻底掩去了狐狸洞中若有若无的仙气。

观云看着赤霞一脸真诚的表情,只觉得心中闷了口气,不想理她,转过头去继续喝闷酒。

云母被母亲拢在怀里大概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像是打了个哈欠,然后不自觉地去拨弄和她挤在一起的哥哥,结果被哥哥同样无意识的一巴掌糊了脑袋,才终于老实了。她呜呜地蜷成一团,靠近母亲沉沉睡去。

云母张了张嘴,但师兄师姐间的气氛着实古怪。她插不上话,只是稍稍歪了歪头。

白玉在儿女身边躺下,长尾一摆,将两个孩子卷入怀中。

别的情况她不知道,可按照赤霞师姐之前的说法,明明她同观云师兄青梅竹马,关系应当是再好不过了,观云师兄并非一个关系熟一点的女仙都没有呀。

她独自坐在山洞口,抬头凝视着翻卷的云层。忽然最响的一道惊雷闪过,电光照亮了整片天空,瞬息之后又归于平静。白玉望着那道刑雷,眼睛里突然渗出两滴泪来,吧嗒吧嗒掉进雨里。她在漆黑的夜里呆坐着,许久才起身回到洞中,而两个孩子对她短暂的离开一无所觉,还安稳地睡着。

想到这里,云母便不由得抬头去看赤霞的神情,然后便愣住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邻居此时并未熟睡。事实上,自这场雨开始,白玉便再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赤霞睫毛低垂,安静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竟像是有几分沮丧。

想到这里,山雀夫人重新卧下,缓缓睡去。

元泽和紫草仙子很快便拜了天地。天边降下祥云,说明自然大道认可了这桩仙婚,如此一来,便是礼成。大家纷纷恭贺元泽和紫草仙子。两人看起来皆有些羞涩,但脸上却都是神采奕奕的。

自从山雀夫人自己的孩子飞走后,浮玉山上已许久不曾有过有灵智的孩童。她觉得开心,可又事事为从未养过幼崽的白狐妹妹担心,总想替她操劳。但丈夫说得对,此时天色太晚,不宜下树打扰。

神仙的婚宴一摆就要一个月,观云和赤霞虽然舍不得元泽,但也都无意在这里吃一个月的酒,且小师妹仙身未成,身体亦吃不消,因此等观完了礼,他们便起身准备偷偷告辞。元泽注意到他们要走,便低调地过来送他们出去。待他们走到门口,元泽不舍道:“你们当真不再留一些时日?这一别,又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

狐狸一族修尾成仙,修到九尾便能渡劫升天。白玉用三百年的时间修出了五尾,她的孩子自然也是天生灵狐,不必再像凡狐那样需要等机缘巧合再开灵智。

“老见我们做什么?师兄你新婚燕尔,好好跟紫草仙子待在一起就是。况且四师弟云游在外,差不多该回来了,我们得接应他。”

山雀夫人看到白狐他们时,两个孩子都有了些狐狸的样子,虽说还是两个毛团,乍一看没什么区别,脸都生得不错,可偏偏妹妹那一身白毛和尾巴却莫名要更蓬松些,看起来极是柔软。若不是他们兄妹的母亲还在场,山雀夫人都想化作人形过去摸摸。

赤霞见观礼结束,不需要注意形象了,又笑嘻嘻地开始抓头发。

说来奇怪,这方圆百里都没有别的有修为的公狐狸,也不知白玉她是何时又在哪里怀的孕。不过兽族本就随性而为,山雀夫人也没有太在意,只要小狐狸健康就好。那两个白团子软趴趴毛茸茸的,还不会睁眼,睡觉时就蜷在一起,便是她一个禽类看在眼中也心生喜悦。她总觉得他们是这些年里浮玉山上出生过的最漂亮的生灵了,尤其是妹妹。

云母听到赤霞提起她还没有见过的四师兄,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抱着她的赤霞。

白玉早已给兄妹两个起了名字,因着她自己是以石头为名,便用了浮玉山的矿石来给孩子们命名,哥哥叫石英,妹妹叫云母。

“那倒也是,我会写信给你们。还有,你们尽量照顾好小师妹,这孩子看着不错,又被师父相中,应当是根好苗子。”说完,元泽微笑着后退一步,朝他们作揖拜别,“那么……劳你们代我向师父问好,就此别过。”

白玉生产以后,山雀夫人也去看过。白狐妹妹一口气生了两只狐狸,一公一母,哥哥出生得早些,妹妹要迟一刻钟。两只小狐狸都通体雪白,眉间有一道竖红的花纹,一看就是天资聪颖、灵动非凡。

“再会,师兄。”

这山里开了灵智的动物不多,山雀夫妇结伴在山中修行多年,每天对着一群灵智未开的动物感到颇为寂寞,夫妻二鸟除了彼此都没人说话。所以当初有狐狸搬来,山雀夫人十分高兴,对新邻居表示热烈欢迎。白狐虽颇为谨慎,但也架不住山雀夫人的热情相待,不久便以姐妹相称。山雀夫人因比对方年长几百岁,修为也略高几分,便当了姐姐。

观云同样行礼告别。

那白狐妹子名叫白玉,虽然已有三百岁,却还是头一回生产。她前几年从北方的山搬来后,就一直住在他们夫妇所居住的银杏树底下的山洞中。

道别之后,观云和赤霞便起身飞走。

山雀夫人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依然有说不出的担心。

“说起来……”他们飞到半路时,赤霞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观云道,“四师弟上回说今年会回来,有具体消息了没有?他再不回来,师父就该闭关了。”

山雀丈夫本就在这雷雨中睡得不大安稳,被推醒了也没责怪妻子。他想了想,道:“你要是担心,我们天亮就下去看看。虽然她刚刚生产,但好歹也有五条尾巴,这么一会儿出不了事。况且现在天太黑不大好飞,也怕他们一家都睡熟了,我们过去反而打扰了他们,先休息吧。”

观云想了想道:“快了,应当就是这几个月吧……不过约莫是赶不上在师父闭关前回来了。单阳一向与我不大亲近,我摸不准他的想法。”

住在浮玉山山腰一棵大银杏树里的山雀夫人晚上数次被雷声惊醒。她忍不住推醒了身边的丈夫,担忧道:“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白狐妹子和小狐狸怎么样了。”

赤霞点了点头道:“我也是……”

暴雨冲垮了不少巢穴,许多山兽不得不急急叼着孩子举家搬走,然而即使搬到高处,这不眠不休的雷雨之声依然扰人清梦。

这时,她低头注意到云母好奇的目光,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道:“不过说不定小师妹能明白呢。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小师妹和四师弟都是从人间来的,云儿长得又可爱……没准儿能行。”

人间生灵大抵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都被吓个半死,缩在巢中不敢外出。算算如今的时节,这绝非凡雨。看情况,不是哪个大能要渡劫招了雷,就是哪位神仙犯天条获了刑,而且看天雷的气势……不是大劫,便是大刑。

云母呜呜地朝赤霞叫了两声,尽管没听明白师姐话里的意思,但既然师姐夸她了,总要回应一下。

西起招摇山,东至漆吴山,九州半面被笼在黑压压的雨瀑之中。雷声轰鸣,电闪不绝,天空动不动就亮个半边,看得人心惊肉跳。

赤霞过了这么会儿工夫,已经学大师兄把“云儿”叫上了。观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却又不否认她的话。

云母和她哥哥出生那年,人间下了一场大暴雨。

观云想了想先前见过的云母人形时的样子,顿了顿,道:“的确,说不定还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