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吵一架，最后还是康晓弦顾忌着严洁是来休养的，这才忍着不再出声。但是，康晓弦极力隐瞒的失业现状，现在全家人也就都知道了。
严洁当场摔了一个杯子，“你还有脸问我！有你这么做妈的吗？萌萌还小，你这个当妈的先是不管萌萌，又丢了工作，哪儿哪儿都一塌糊涂，能给萌萌起什么带头作用，啊？”
第二天是周一，康晓弦一大早开车送周乐萌回星顿上课。
康晓弦大怒，“我是不济，不如你严大夫威风，但我这些年来兢兢业业，自问在事业上也算是有点成就了。连萌萌我有时候都顾不上管。可你都看不见！有你这么做妈的吗？”
周乐萌瞄着后视镜里母亲的脸。她太疲惫了。
严洁寸步不让，拔高调门，“督促你上进难道就错了吗？你知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就你那点东西还沾沾自喜，都不觉得害臊吗？什么‘自律方得自在’，我看你既没自律，更没自在，是你们出版社的哪位高参把你写的这玩意儿放过去出书了啊？需不需要来我们医院看看眼睛啊？”
于是周乐萌试探着问：“妈，你是不是因为工作出了问题，才去顶英上学的啊？”
康晓弦终于忍不下去了，酒劲又上头了，“对，你不嫌累，你是永动机！那前几天躺在医院里的是谁啊？你就知道我工作是什么样的了吗？哦，对，你大概从来都看我不顺眼吧？”
真是母女连心，周乐萌这个问题一下戳到康晓弦最深的烦躁上去了。
“太累？”这句话触到了严洁的怒点，“我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婆，站多少台手术都不嫌累，你累什么累？不知道工作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吗？工作都不积极，成天犯那些低级错误，能好得了吗？你三十六岁的人了，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该好好反省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能耐的女儿呢？”
但女儿是无辜的。康晓弦生硬地答道，“萌萌，这事和你的学习没关系。你专心学习就好，别的事不要管。”
默念了几句“她是病人她病没好”，康晓弦忍着气回答道：“没什么，我就是太累了，想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周乐萌委屈地斜了康晓弦一眼。接受别人的关心就这么难吗？她属刺猬的吗？
“说吧，你怎么就失业了。是脾气太臭得罪人了？还是你们老板忍不了你犯的错误，把你直接撸下来了？”
这一路上两个人再没说过话。到了星顿，周乐萌要开车门下车了，康晓弦想起周乐萌生日那天的事，忽然叫住女儿。
康晓弦心一凉。糟了，严洁知道了。以她的秉性，非把康晓弦骂个狗血淋头不算完。
周乐萌有点期待地回头看她。
“你，应酬？那这满箱子的东西，你解释一下？”严洁追问。
“专心学习，其他的不要想，”康晓弦说道，“尤其是感情。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你班上的男生——”
康晓弦赔笑道，“妈，这不是同事之间应酬，没办法嘛。”
“好了我知道了！走了！”周乐萌打断她，恼火地摔上车门走了。
“你还敢出门喝酒，”严洁冷哼，“不怕出事啊？”
康晓弦疲倦地倚在驾驶位上，没有立刻驶离星顿。她有些后悔了。其实，女儿是在关心她呢。虽然她不能算是严洁的好女儿，但周乐萌作为女儿，比她强太多了……
康晓弦对上严洁的目光，一惊，连酒都醒了一半。
直到后面的车不断鸣笛，康晓弦才如梦初醒，向顶英方向开车。现在，工作没了；家也暂时不是避风港了。能够稍微轻松自在一点的地方，就只有顶英了。听到高兴在课上絮絮叨叨，以及同学们的闲聊，这些很长时间以来使康晓弦感到烦躁的东西，现在反而令她的心一片平静。如果她不用对谁负责，也不用被谁评头品足，更不用向人坦白什么秘密，她就真的只是个16岁的高中生，这该多好啊！
康晓弦觉得轻松了一点，回到了家。可她一进书房，就看见严洁满脸寒霜地等在那儿。
但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周维的人情，康晓弦是不想欠的。但早在家长会那次，她就已经欠过他了。不然，就请他帮个忙，也不算很过分？
一下课，彭宇、李博然和范晶晶就都凑过来了。如今的“周乐萌”，是他们的重点保护对象，见她神色淡淡的，所有人都想让她开心。
娜娜努了努嘴，“姐夫不是回来了？反正他也知情，就由他这个爸爸出面，给‘周乐萌’办转学手续，还有谁会怀疑呢？”
于是彭宇开宗明义，开始讲冷笑话，“周乐萌，你知道年轻的黄豆是什么吗？”
康晓弦难得地被逗笑了，“就你嘴贫。说得轻巧，怎么合理地离开顶英？”
毛豆吗——不对我回答这个问题干什么！康晓弦闭紧嘴巴。
娜娜拍拍康晓弦的肩膀，“晓弦姐，比起你的生活，他关山越算个什么？李飒和闫丁就更是连块小饼干都算不上了。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赶快振作起来，东山再起呀。找个合适的方式离开顶英，休息一段，我再跟着你拼事业，看我多仗义，对不对？”
“去去去，多简单的事啊，不就是青春痘（豆）吗！看我的！”李博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听啊，周乐萌！说啊，一个盲人总算复明了，坐火车回家，忽然火车过了一个隧道。火车从隧道出来之后，那个曾经的盲人死了。这是为什么？”
“区区一个关山越，这才……两个月不到！我的生活就被他搞得一团乱！到头来，人没找到，工作还跟着丢了！我何苦呢？”
这个脑筋急转弯也老掉牙了！等一下，为什么她非得听这玩意儿啊？康晓弦郁卒。
娜娜安静地听着。
范晶晶举着一张音乐节的票过来了，“你们两个都不行，这事还得看你们晶晶姐我——萌萌，周六有个音乐节，好多明星都要来！我好不容易跟我爸妈要了钱，他们一听说是请你去看，都乐得给我钱买票呢！怎么样，跟我去放松一下！”
康晓弦饭后约娜娜出门喝酒唱K，忍不住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三个人没说完，又闹到一堆去了。放在往日康晓弦觉得他们这样很可爱，但现在，她只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消化消化。
为什么直到现在，对我还是如此严苛呢？
“你们给我住嘴了！”实在忍不了了，康晓弦只能吼了一句。
康晓弦看着严洁的慈爱面容，在为周乐萌高兴之余，心里不免发酸：你现在可以宽容十六岁的外孙女，为什么当年不能同样宽容十六岁的女儿呢？
“让我独自待一会儿，就是对我好了，行不？”她补充道。
严洁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好好好，我们萌萌真是懂事。好孩子，只要你开心、健康，成绩排名都不重要。你学习要劳逸结合，不要累到，啊？”
三个同学讪讪地散开了，真的把清净留给了康晓弦。
周乐萌笑着给严洁夹了一筷子菜，“外婆，您身体刚好一点，吃这个，补身体！”
快放学的时候，康晓弦冷静下来了。都是和萌萌差不多大的小孩儿，跟他们置什么气呢？想起早上怒冲冲走了的周乐萌，康晓弦一阵后悔，把自己的情绪发泄给别人是真正的幼稚，这是自己从小就教育周乐萌的话，可她现在呢，不是一次次在这么做吗？她又想到自己马上也要离开顶英了，她心里又有些不舍得。
康盛军打圆场：“晓弦，吃饭时间。先吃饭，再谈事，好不好？”
想到这儿，康晓弦主动留了下来，想要多替班级值一次日，顺带独处一会儿。
周维皱了皱眉，但先阻止康晓弦的竟然是严洁：“孩子好容易回来一次呢，提成绩干什么！”
可还没等她的如意算盘打完，邹唱就风风火火从外面跑了进来。
康晓弦：“萌萌，上次Shirley老师说的那个测验，你考得怎么样，和妈妈说说？”
“怎么了？”康晓弦皱眉。
但晚饭时分，熟悉的紧绷感回来了。
“重大发现啊，萌萌！快，你一定要亲眼看看！”说完，邹唱拉着康晓弦就跑。
晚饭之前，周乐萌也回来了，一见到外公外婆都在家里，父亲也回来了，自然满脸都是兴奋。严洁和康盛军更是很久没见到这个外孙女了，满脸的笑容都没断过。托周乐萌的福，家中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没有哪个成人愿意给家中的孩子看家庭的裂痕。康晓弦也松了口气，甚至亲自下厨给女儿加了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