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苏莲恩望着他开口，满眼是泪——事到如今，也只剩这一句。
等了太久，习惯了没有你的漫长岁月，当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时，才发现，原来没有你，我也可以。
她想起他还是四岁的时候，她握住他细嫩的手在琴键上轻按，他转头朝她咯咯地笑，黑亮的大眼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倒影。
就像一个人在隧道里走了太久，等真正抵达那处光亮时，反而会觉得刺眼，想逃到熟悉的黑暗中去。
“妈妈，我要像你一样。”他奶声奶气地说。
曾经渴望许久，梦寐以求的，无论是人或事，真正成为现实咫尺相对时，却叫人情怯，拙于应付。
而如今，他成了另一个李荣生，商场上的生活练就了一身内敛深沉的气势。
他说的，是实话。
阴差阳错地，一心想像他父亲一样闯荡探险的苏绪，却站到了华丽的台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李乔痛楚地闭了下眼，“以前好像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可如今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李乔终于转过身看向她，目光平静，“不过爸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不管你们有过多深的误会，如果你愿意的话，去看下他吧，其实这么多年，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我去看看她。”李乔摁灭手中的烟，要往病房走。
“我明白。”苏莲恩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眨去眼里的泪花。
“哭得累了，睡着了。”苏莲恩看着他的眉间一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心里也是极在乎的。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走了。”李乔看着她，胸口酸胀。
许久以前，她是叫他小乔的——李乔自嘲地一笑，嘴边的弧度轻浅，“她怎么样了？”
一开口，才发现隔了这么多年，已是这样的陌生。
李乔心里一沉，没有答话。
“李乔。”她低唤。
“其实对于苏，我和他父亲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他，我从来不知道他有那么深的心结——”
苏莲恩从房间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廊的那一头站着一个人，侧脸的轮廓深沉而朦胧。
“你想说什么？”李乔打断了她，声音冷硬。
“事到如今，爱或者不爱还重要吗？”苏莲恩轻轻一笑，手抚过她的头发，动作慈爱而温柔，那一瞬间，喜欢竟想起过世多年的母亲，于是眼泪再也隐忍不住，一颗颗落在床单上。
苏莲恩望着他，一颗心紧紧地拧在一起，神情痛楚犹豫。
“阿姨，”她看着苏莲恩，湖水般的黑眸清灵澄澈，“你爱李伯伯吗？”
“算妈求你。”
“我明白。”喜欢点头，心中无限酸楚，眼底的水汽仿佛又要凝聚在一起。
她终于开口，轻声一句，却重击李乔的胸口。
“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一直悬着，怎么都不踏实。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有责任，”苏莲恩苦涩地一笑，“可是喜欢你要明白，人活在世上，总有太多不得已，就算能看清自己的心，也未必能事事顺着心意做。”
他站在那里，好半天说不出话，也无法动弹。
喜欢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头掩饰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眼望着自己的母亲，淡淡一笑，“你是希望我这个做兄长的照顾一下自己的弟弟吗，妈？”
“你这次到这里，也有一段日子了，我却是今天才见到你，”苏莲恩看着她，目光温和，“说起来，我是头一回见苏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要不是让我无意间撞见你们一起走在路上，他怕是到现在也未必肯对我交代。他说起你时，那样子，真是眼底眉梢都透着欢喜。”
不等她回答，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推开房门走进去。
喜欢沉默着点头——是像，一样的骄傲固执。
窗外的天色是真的全黑了，房间里一片昏暗，李乔轻轻地拧开床头的灯，橘黄的灯光下，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有种朦胧的美。
苏莲恩看着他走出去，有些无奈地朝喜欢笑道：“其实他们兄弟俩的脾气一样，都像我。”
伸出手想替她拂去脸颊垂落的乱发，却还是没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胆怯，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美梦一场。
喜欢知道她谢的是她寄给她的照片，礼貌地笑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苏，他皱了下眉，“我也出去一下，你们聊。”
记不起有多久没有好好看一回她睡着的样子了，经历无数个春夏秋冬，她的眉眼已出落得如此细致妩媚，叫他望上一眼心里都是轻柔的悸动。
“你长大了，小喜欢，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苏莲恩微笑，在她床前坐下，“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如果，如果一开始就将这样美好的她掬入怀中，是否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相聚分离，左右为难？
“好久不见，阿姨。”她暗自平稳了呼吸，镇静地看着她。
——算妈求你。
抬起头，苏莲恩正望着她，那双与李乔相似的黑眸里带着深思。
母亲的话，伤到了他，却并没有太痛。
门被他带上，发出一声轻响，喜欢微震，这才发现自己的目光从刚才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他只是输给了自己，输在太过自信，输在以为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输在以为只有自己可以给她幸福。突然间他有些怨她，是她给了他这么多的自信，这么多的憧憬。
喜欢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里酸酸的——他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不抽烟的人，平时带着烟也只为了应酬，认识他这么久，她几时见过他这样惊慌失措？
“我出去抽根烟。”李乔别开视线，神色僵硬地说了一句，声音里隐隐有着颤抖。
是他说过的浑话，而他素来对她信守承诺。
李乔的目光与她相触，彼此都是一怔。苏莲恩望着他，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样后悔过。
“妈。”苏唤了她一声，从床边缓缓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