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周叔的卧室里呆坐了多久,温明才在一室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慢慢找回了思维。天色已经全黑,他无心查看时间,猜测着应该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钟。董叙阳怎么还没回来?
这……这表明,周叔走了?温明的眉头紧紧蹙起来,也或者说,他逃跑了。
算了,晚点回来也好,好多给他一点儿时间思考接下来的应对办法。
卧室没有窗户,光线更暗。他伸手按开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缺了半扇门的衣柜。温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冲过去查看,衣柜里什么都没有,床铺也明显已经被收拾过了。
周叔带着钱逃跑了,所以这个债务就落到了他、董叙阳以及梁筱唯的身上。只是欠钱还好,可偏偏对方是他们难以应对的不良青年。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周叔每天进出这间屋子,温明根本无法相信这里有人居住。目光锁定旁边的卧室,他迈步走过去,心想: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回那个提包。
难道要报警吗?警方是否会相信他们的说辞,毕竟行车记录仪中已经监拍到了他们提着那个提包离开的画面。而且,报警的话,蔡恒那伙人应该饶不了他们吧?他不能让梁筱唯和董叙阳有危险。那个提包是他接下来的,他应当负起全部责任。
桌子、书架上没有任何装饰品摆设,灰色旧沙发上甚至落了一层尘土,缺了一角的玻璃茶几上空空如也,窗户开着,没有挂晾衣服的晾衣绳在风中上下摆动……
可是……那么大的提包,里面究竟装了多少钱呢?他到底应该去哪里凑齐这笔钱来偿还呢?
转动钥匙后,门开了。温明闪身进去,环顾四周,他发现屋里的摆设极其简单,这种简单并不是指家具简陋,而是你在整个房间里都看不出任何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温明低下头,突然露出了苦涩笑容。
他想起来了,他曾看到周叔在纸板下面放过一把备用钥匙。几乎没有迟疑,温明上前,拿起石头,掀开纸板,取出了钥匙。他不允许自己思考这样做是否欠缺教养,他只知道,他必须找到那个提包,即便他不在意自己的安危,也不能置董叙阳和梁筱唯于不顾。
小时候父亲病逝;跟随妈妈历尽艰辛地长大后,妈妈突然坠楼而亡;好不容易从悲伤的旋涡中挣扎着站起来,接受独自一人的人生,现实又扬扬得意地跳出来,指控他从前的生活都是假的,真相是他在别处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妈妈和妹妹;而现在,他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身世,却又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帮周叔背了黑锅,欠了别人一屁股债……
这样的天气,周叔不可能出摊。温明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他烦躁地在楼道里来回踱步,眼睛不经意地瞥到了窗前用石头压着的一块纸板。
他至今为止度过的全部人生啊,真的好像一个不断解答难题的过程。
“周叔!”温明试着大声喊道,而后将耳朵贴到门上,半地下室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可是房间里一片寂静,听不到丝毫声音传出。
是他活该吗?温明想质问上帝:是他活该承受这些吗?但是所有的坎坷挫折都冲他一个人来行不行?不要殃及他的朋友,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
依旧无人答应。
汹涌的怒气不断袭来,温明觉得自己太可悲了!太恼火了!他起身抓起床上的床单被褥,狠狠甩到了地上。接着,他推翻了摆放在角落里的写字桌,而后,他狠狠捶打起墙壁。
温明挑了挑眉,抬手用力拍了拍门板。
一下、两下……十下……三十下……直到拳头发麻、毫无知觉,他才停下来。
无人应门。
流血了。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他感觉不到疼,只是全身忍不住地颤抖。他在寂静的卧室里大口呼吸、拼命呼吸,像溺水的人寻找最后生存的时机。良久之后,温明平静了下来。
“咚咚!”
他开始整理起被自己弄乱的房间。每将一件东西归到原位,他就觉得自己好似向命运妥协了一分。
到了,他停下来。伸手敲门的瞬间,温明提醒自己,不能以兴师问罪的口吻质问周叔,尽量做到心平气和与他交谈。
全部整理妥当之后,他跪到地上,用手心用力抹擦地板上的血渍。夏日暴雨过后的气温急速攀升,汗水流下来,混进血渍里,他抹去,再次流下来,他再次抹去。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听到了自己的呜咽。
雨渐渐停了,灰色的天空中笼罩上层层叠叠的黑色。温明大步迈进单元楼,以最快的速度下楼,走向周叔租住的房间。
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哭过了,温明觉得这个声音很刺耳,很陌生,很恐怖。但他停不下来。还是少年的他,痛失双亲的他,不断被命运挑衅的他,承受无数悲伤和挫折的他,再次面临灾难的他,双手捂脸趴在地板上,因为不想被上帝嘲笑,而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