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她笑着说：“好吃。”
我接过少了一瓣的橘子，咬了一口：嗯，又凉又甜。
她见我吃得开心，又出去拿来五个橘子给我，我一看，每个橘子都少了一瓣。
“这个我尝过，是甜的。”她说。
我才明白，每个橘子她都打开尝了一口，把甜的都给我挑出来了。
我睁开眼睛一看，我妹趴在床边给我递过来一只橘子。
5
“哥哥，这个橘子给你吃。”耳边突然传来我妹的声音。
某次视频聊天，她很激动地跟我说：“哥哥，我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我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睡觉，但疼到根本睡不着。
“哦？什么好消息？”
我妈最看不上的就是我这种动不动就暴走的样子，说了一句“爱吃不吃”就做饭去了。
“猕猴桃可以治溃疡！”
我当即怒摔橘子：“不吃了！大不了饿死！”我气得躺床上去了。
“我知道啊。”
晚上我妈拎着橘子进门了，我一把抢了过来，剥开一个塞进嘴里——酸到爆炸，溃疡遇强酸，简直要拿刀报复社会……
我说完，她就有点失望。
于是我一天没吃饭，躺在家里等我妈晚上给我带橘子回来。
我妈在旁边说：“你这情商……快说不知道！”
我想了想，那得多吃水果，苹果、梨太硬不能吃，香蕉虽软但没维生素，橘子倒是可以。
我马上开始补救：“哦，哇！猕猴桃可以治溃疡？”
到医院检查，医生给我开了药，然后说：“多补充维生素。”
我妹给我翻了个白眼。
有一回嘴里一次生了五个溃疡，张嘴不张嘴都疼。
之后我每周都能收到一小箱猕猴桃。
我像我妈，嘴里总生溃疡。
每次快递单上都是我妹稚嫩的笔迹：
4
寄件人：李芊卉
我点点头。
收件人：李辉
她提高声音又问了我一遍：“你听见没？”
有时候是这样的：
我没说话，推门要进院子。
寄件人：李芊卉（妹妹）
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仰着脸跟我说：“别告诉妈妈我额头是骑车的时候摔的，她会打你的。”
收件人：李辉（哥哥）
车是不敢继续骑了，我等她哭得不那么厉害了，就推车带着她慢慢往回走。她抽泣了一路，不肯理我。
还有一次是这样的：
她躺在我怀里，哭着埋怨了我半天。
寄件人：芊卉姐姐
她撕破嗓子似地号啕大哭：“你骑这么快干吗……”
收件人：小灰灰
我抱起她一看，额头鼓了包，隐隐要冒血。
快递点的阿姨问她：“你这么小，寄快递都得妈妈带着来，你寄给弟弟，他比你还小，能收到吗？”
我妹趴在地上抱着头大哭。
她说：“能啊，我弟弟比我大，我妈先生的弟弟，后生的我……”
我骑到一堆沙子旁时，车胎打滑，我们连人带车摔倒了。
这个解释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不过要是每次都能把我手机号写对就更完美了。
农村到处都在盖房子，路上堆放着沙子和水泥。
6
我连声答应带着我妹出门了。
我去理发，我妹在旁边等着。
临出门的时候，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老家那边地不平，要小心！要是把你妹摔了，看我不弄死你……”
我洗头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
有一次回老家，我借了辆可以放宝宝椅的自行车，带我妹溜达。
我嘴里有溃疡，动作一大碰到了就疼得吸气。
3
她对给我洗头的哥们说：“叔叔，轻点，你把我哥哥弄疼了。”
原来在她的心里，好好做哥哥，就是保护好我自己啊。
哥们笑了，故意说：“那又怎样？”
她趴在我怀里接着号啕：“你是怎么做哥哥的？怎么做哥哥的……”
她红着脸嘟着嘴说：“那我是要跟你吵架的。”
我安慰她说：“你别哭啊，我真不疼……”
7
小弟弟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高三时，我心血来潮报名参加了学校夏季运动会。
邻居家的一个小弟弟来串门，看我腿上缠着绷带，小伙子好奇，伸手摸了一下。她在旁边“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质问小弟弟：“我这么碰你，你不疼吗？要是你，你不疼吗？要是……要是你……你不疼吗……”
我站在跑道上的时候，我妈带着我妹就在跑道边的栏杆外站着。
她低着头不回答我，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我冲我妈和我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我妹冲我开心地挥手大叫：“哥哥，加油！”
受伤的是我好吗？难道你不应该去生铁栏杆的气吗？
我妈冲我翻了个白眼。
从医院回来，我问她：“我受伤跟‘怎么做哥哥’有什么关系啊？”
那天秋风大，逆风走路都费劲，真不适合跑步。
医生吓了一跳，赶紧让我妈把她拖了出去。
枪声一响，我冲了出去。
医生给我清洗伤口，她在一旁看着，嘴一瘪，号啕大哭：“你是怎么做哥哥的？你是怎么做哥哥的？咳咳……你是怎么做哥哥的……”眼泪灌进她嘴里，呛得她连连咳嗽。
我一路领先，甩开第二名十几米。操场一圈是四百米，常年缺乏锻炼的我，跑完一圈开始感觉身体被掏空。
有一回翻栏杆，我的小腿肚被铁片刮了一下，血流不止，蛮吓人的。
冰凉的秋风灌进嘴里，我喉咙疼得像是要裂开了。
2
跑完三圈的时候，我的腿已经没有了知觉。
你明明也怕，还冲到我前面干吗？
不受控制的左脚绊右脚后，我摔倒在地上。
我赶紧把她抱在怀里，安抚了她半天。
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但耳边是看台上同班同学排山倒海的鼓舞与呼喊。胃里一阵翻涌，我没忍住吐了出来。
她吓得哇哇大哭，扭头往我怀里钻。
旁边陪跑的同学大喊：“第二名离你还有老远！快起来，起来你就是冠军！加油啊，班级荣誉靠你了！”
她小脚乱跺，想把老鼠吓走，但那只老鼠慌不择路地反而朝她冲了过来。
我忍着剧痛，奋力爬起来，刚迈开腿，我妹不知从哪冲出来，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哇哇大哭：“哥哥，别跑了，我们回去吧，你会被摔坏的……”
我妹站到我前面，双手张开把我挡在后面，冲老鼠吐了口口水，说：“去去去，别过来，快走开！”
我愣住了，后面的运动员一个个从我旁边超过。
某次回老家，奶奶家的客厅很小，我和我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脚边惊现一只大老鼠，我本来伸得老长的腿“刷”地收了回来，“啊”地大叫一声，整个人在沙发上迅速地缩成一个球。
秋风凛冽，我搂着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自己的眼泪就出来了。
我妹知道我怕老鼠，有一回在卖宠物鼠的小摊旁，她跟爸妈蹲着看，我站得老远，她还笑话我。
当全世界都要我加油的时候，只有她担心我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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