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没人注意到颜玖的时候，她自己可以跟自己玩出一朵花来，所以她能写出令人惊艳的《沉默者》，所以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她后都不太相信这么个波澜壮阔、天马行空的故事是这个人前乖乖巧巧还有点爱害羞的小姑娘写的。
“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的最精准表现。
她面上爬了一丝红，不好意思地立马跟了上去，在内心捶胸顿足半天，小秘密被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发现，她觉得赵霁诚简直就是她的照妖镜。
不似以往的淡淡清清，他飞速地眨了下，掩饰住了里面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揶揄之意，直接越过了她，径直向外走去。
快步跟上，赵霁诚将口罩取了下来，一边挂在而后一边敞开着这事儿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取下来，叠起来，放好，一气呵成，一丝不苟。
于是当门自动打开的那一瞬间，颜玖弯着腰还停留在张牙舞爪，两只手在脸边，正在配合假装狮子吼的动作还没归位，就撞上了赵霁诚低头俯看她的那双唯一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
“那个孩子，还挺可爱的哈。”
毕竟视野有限……
“嗯。”
小恶魔注意到了这不再是他们俩人之间的斗争，立刻停了下来，露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颜玖根本没注意周围的环境变化，还以为自己赢了这娃娃，正当得意洋洋之际，倏地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挪到门边的赵霁诚。
赵霁诚步履倒不是很快，但他腿长，颜玖要多捯饬两下才能赶上他迈一步。
护工发现了他俩的怪比拼，倒觉得实在有趣，忍不住了，低声笑了起来，吸引着其他没在休息的、可以活动头部的病人偏头也看了过去，一时也发出轻轻的嘻嘻哈哈声来。
赵霁诚的声音从斜上传来，颜玖以为故事到这里就没了下文，但话题就这么结束有点干，她想了想，还是说道：
反正现在没人注意她，当然，绝！对！不！能！输！
“他是什么病？”
那她还能被一小孩占了上风不成？！
赵霁诚刚想回答，正拐到办公室门口，就被一黑衣男子拦了去路。
颜玖自己当然不知道她看起来是什么样，她专心致志地做着怪表情，因为那小孩小天使般地笑了之后，趁着护工换水不注意，给她比了一个鬼脸。
“你是赵霁诚？！”
赵霁诚本没有去刻意看，也没有立刻回答他，将刚才听到的情况记录下来，再转过身时，还是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力。
凶巴巴的，额头的纹路都皱在了一起，戴条小金链子，胳膊上纹得满满的都是青龙白虎之类的图腾纹身。
值班医生看了眼门口还在逗小孩笑的颜玖，觉得她的表情也是有趣，笑了笑，随口道。
不用说，满身打扮就叫嚣着：
“那位就是颜珞的妹妹？”
“社会人。”
这声音倒不大，但在略显安静的重症区，还是让正在交流的赵霁诚和值班医生吸引了注意力。
颜玖下意识以为是医闹找事的，脚步立刻顿在了原地，这才看到呼啦啦一堆人围在赵霁诚办公室门口等着他，都是清一水的黑色衣服，脖子上戴个小金链子，戴个墨镜，看起来凶凶的。
“看到漂亮姐姐啦？这么高兴！”
其他人还没开口说话，颜玖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子力量和勇气，猛地一把拽住赵霁诚胸口的衣服，拖着他就想跑，喊道：
孩子同样报以一个很乖很乖的笑容，这笑容吸引了正在帮他的护工，她回头一看，笑着说道：
“快逃啊啊啊啊！”
她来了兴趣，脸又凑得离门近了些，朝那小孩露出一个非常友善的笑脸，挥了挥手。
谁知，赵霁诚一个一米八几看起来也没那么沉的人，浑身像灌了铁似的，被她这么猛地一拽，居然——
不哭也不闹，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门口的颜玖。
纹丝不动。
小脑袋瓜剃得光溜溜的，一双眼睛大大的，黑瞳仁很亮，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正抬起小脚，让护工做小幅度的防止肢体退化的伸展运动。
真的是动都没动一下。
她顺着过去，看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孩。
倒是颜玖，就像行走过程中头发缠上了树杈一样，像只回旋镖似的以赵霁诚为圆心，自己的小细胳膊为半径，画了一个四分之一圆。
没到探望时间，门里门外都不热闹，颜玖一个人看着里面戴着口罩穿着无菌服的赵霁诚身子俯地很低很低在和里面一位身子都埋进被子里的病人交流着不知什么，看了会儿不得所以然，刚想走，感觉到了一道目光紧紧地锁上了她。
……
她不想给赵霁诚添麻烦，还要他亲自去问她能不能进，索性干脆就在门上那条玻璃处往里张望张望，里面的人一个个都像睡着了似的，躺在床上，监护器上的数字显示着他们此刻的生命体征指数，只有闪烁红色或发出“滴滴滴”的声音，EICU的值班大夫就要立刻组织抢救。
“跳舞啊你们？！”
但这事谁说了都不算，只有当天急诊重症室的当班大夫同意了才行。
刚才为首的那个墨镜上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语气还是不太友善，下一秒，突然向颜玖的方向扑来！
她还挺想进去看看的。
颜玖“啊”地一声闭上眼睛傻在原地吓了一大跳，她并不知道其实那人是被他身后躺在推车上的人踹了一脚屁股，接着耳边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似火：
不幸呢，在于他们差点被死神领走，经历了不知多少痛苦，和亲人每天只能在固定的时间见半个小时，可最幸运呢，又在于他们暂时还能活着。
“你娘的对老子恩人说话客气点儿！”
颜玖对EICU的认识呢，觉得这里是最幸运又最不幸的人呆的地方。
一个似冰：
查完留观区的，他要去EICU看他首诊过的病人情况。
“你吓到她了。”
段青一直以赵霁诚能收自己为徒为荣的很，同批实习医生留院的已经是少数，更别提他还成为了之前嫌麻烦从未收徒的赵霁诚唯一的徒弟。他看到这些低头奋笔疾书记病例和诊断的实习医生简直就像在看当年的自己，不免总有种过来人的优越感，在颜玖这样的外人看来，满脑子代入的就是一位冷面批着奏折、众星捧月的皇帝和他身旁最耀眼的马屁精。
胳膊被人牢牢抓住，力度不大，刚才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把她拉的站得离那人远了些，但再反应过来，赵霁诚移形换影般已经挡在她的身前。
赵霁诚查留观区的病床时总是有一大堆大夫、实习医生围着，段青就像狐假虎威的那只大尾巴红狐狸似的，总是一脸骄傲地手里拿着消毒洗手液，他师父说过一个，伸出手到下一个之前，他就公公般全自动服务，递病例、挤洗手液，就差帮他的宝贝师父把手搓了。
继而，他刚才如冰凌冽的嗓音一下子化成了水似的，像对待他每一位患者那般，回首对颜玖解释道：
这么一看，呆3个月也没什么恐怖的嘛！
“我以前的病人。”
她之前想象的急诊室是生死之间、血肉模糊、哭天抢地或剑拔弩张的，但实际上头天下来，发现这儿也不是24小时一直都在发生那么多戏剧化的事儿，每个人都是步履匆匆的，抢救车声音一般都是伴随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而后就是滚轮声，一路推进抢救室的也有，推去不同诊室看大夫的也不少，来的小伤小病多些，大灾大难的她还没近距离看过，就权当还没遇到这样的患者。
像这才意识到刚才颜玖拽住他衣服是要做什么，赵霁诚顿了顿，仅仅那么一恍惚间，他添了一句其实可有可无的、以前绝对不会说的话：
所以其实也没有一直跟在赵霁诚后头，做段青2号。
“没事，别担心。”
跟着赵霁诚学习知识操作的是段青干的事，她不用，但作为志愿者，急诊哪个大夫需要她跑什么单子领着慌了神的家属做什么事的时候，她都是不会推脱的。
颜玖老老实实地站在赵霁诚身后，推车和人群分开的脚步声传来，那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已经小了下去，刚才那位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屁股蛋子的连忙道歉，她好奇地将头从他的身后探了出去，本来期待着一个戴着更粗金链子、身量更肥硕、纹身范围更大的“老大”。
每日除了急诊医学科自己的大夫，还会有来自骨科、神外等不同科室的医生轮班急诊，随时支援工作，抢救室内几位护士护工和分诊台配合工作，各部门运转精准地如编好程序的大型机器。
没想到却是一个长得还挺清秀的男子。嘻嘻哈哈地一条腿扑领扑领地在推车边儿晃来晃去，一边笑着将嘴里剔牙地牙签一吐，龇牙咧嘴地笑道：
附近也有三院和军队医院，倒也没让四院每天接诊压力特别大，但作为城中心的医院，每日来来往往急诊的少说也得有成百上千人。她前几天活动范围有限，不知道他们忙起来居然这么忙，今天得了机会和允许，终于能近距离地观察他们的一天是怎么过的。
“诶呦呦呦，赵哥哥，这么久没见，想我没啊！我又来了！”
四院的急诊大厅才建成没几年，空间和设备都好很多，赵霁诚他们除了有两人一间的办公室，平时接待病患的诊室也是空间足。更不用提抢救室和EICU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