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墨警惕地拉住黎婉之，说：“姐，别走这里，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们又拐过一个街角，拐进一条较窄小的街道，前方一个店面门口排着长队，传来喧嚣的声响，那是一间夜店，一群男人正在门口排着队。
黎婉之穿着一件单薄的吊带裙，踩着拖鞋，她看了看前面那群男人，她转头要走，却听得身后传来口哨声，那群男人盯着黎婉之看，玩笑地冲黎婉之吹着口哨。
黎婉之继续走着，她沉默不语，苏子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陪着黎婉之走着。
黎婉之回头看着那些男人，那都是些年轻的白人男性，他们都身材高大，装扮时尚。
黎婉之摇摇头，又哽咽起来，她擦了擦脸，像擦着自己的泪痕，又像在擦去方才邵白亲吻她的痕迹。
黎婉之看了片刻，她骤然大声地对那群男人骂道：“Fuckyou！”
苏子墨飞跑过去，黎婉之抱着手臂，脸上挂着泪痕，凛冽的风吹得她的长发飘扬着，苏子墨抓住她的手，说道：“婉之姐，我们……我们回去吧，太冷了。”
苏子墨惊得愣住，那群男人也愣住了，这间夜店在墨尔本的CBD附近，是高档场所，这些男人都是附近的白领精英，他们对黎婉之没有恶意。
苏子墨忙追过去，她拐过一个街角，走到主干道的大马路上，她远远地看见黎婉之的身影，黎婉之孤独地走在马路上，苏子墨忙喊着：“婉之姐！……”
黎婉之又大声骂道：“Youthinkyouaregentlemen？Youthinkyou'reinteresting？Youthinkyouaresuperiortoothers？Sonofabitch！……”
那白人老太太指着一边街角，说道：“看见她往那个方向走去。”
黎婉之的骂声在黑夜中回荡着，那群白人男性安静下来，神色各异地看着那两个亚裔女子，其中一个白人男性把手上的啤酒瓶放在路边，走前来，他穿着修身的白衬衣，衣领上别着精致的领针，显然是附近的金融圈精英，他露出微笑，绅士地抬着两手作安抚状，他来到黎婉之面前两米处，说道：“Sorry，miss，Wehavenomalice……”
她跑进对面街角的一家士多店，这漆黑的街道上只有这间士多店亮着灯，店主是一个和蔼的白人老太太，苏子墨向她描述：“有没有看见一个亚裔女人，个子比较高，长发，穿着吊带裙……”
那白人男子对黎婉之道着歉，黎婉之侧过脸，没理对方。
苏子墨心焦地看着电梯下行，到了一楼，她忙冲出去，她跑出公寓大门，来到街道上，此时已经是12点多，街道上漆黑空荡，寒冷的夜风吹来，冻得苏子墨心神一颤，她焦急地四处看着，不知道黎婉之去了哪里。
平时光顾黎婉之服务的那家高级妓院的客人中有大量是在附近CBD工作的白领精英，这些中高产阶层的白人男性将去这种高级性消费场所视作日常的娱乐消费，对他们来说，花几百澳币与一个漂亮的、有趣的女子共度一两个小时是很有效率的放松。
大多数留学生脱离了国内的环境，摆脱了压抑的高中，离开父母的监管，在这边往往会过上颓废放纵的生活，经常成群结队去泡夜店，那些留学生生活糜烂的故事苏子墨这半年来已经听了太多，她对此也见怪不怪。
苏子墨在咖啡馆工作时经常可以看见这些白领精英进来光顾，他们会喝一杯咖啡，然后走进小巷深处的小红楼去消费。
苏子墨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华人女孩，这些留学生就读的往往不是优质的学府，大多数华人留学生其实更像是来给澳洲社会拉动经济，他们自身学业一般，花费大量金钱来留学，主要目的是想来镀一层没有太大实质内容的金，像苏子墨这般考入名校，认真完成学业的留学生其实是少数。
黎婉之和苏子墨说过，在小红楼这样的高级妓院工作，长得漂亮不是最重要的，来这种高级场所消费的男人会更看重精神交流，她在幼教行业、酒店行业多年的历练，还有生活的磨砺，才是她主要的优势，这让她能够和这些精英阶层的男人沟通。
苏子墨听见高跟鞋“咚咚咚”的声音，另外两个华人女孩跑进电梯，她们打扮得精致，看来是准备去夜店，她们笑着对苏子墨打招呼：“不好意思。”
苏子墨拉着黎婉之离开了，她们走在空荡寒冷的街道上，她们来到十字路口，前方主干道大马路的尽头是CBD亮丽的霓虹灯火。
这个华人女孩又对着电梯外面喊着：“快快快！受不了你们了！……”
黎婉之靠在苏子墨身上，她看着那漂亮繁华的景象，喃喃说道：“虚伪……”
苏子墨在这些华人留学生面前像是个“异类”，她平日里拼命打工，很少打扮自己，此时她穿着牛仔短裤，套着一件宽大的T恤，在这个华人女孩面前自是显得土得不行。
苏子墨知道黎婉之心中的痛苦，这个发达国家，这个“全球最宜居城市”始终不是他们的故乡，而对于这个高度富裕发达的社会，他们这些边缘人群看到的更多的是所谓“资本主义文明”的虚伪和脆弱。
很多华人留学生租住在这栋公寓里面，在2009年，来到墨尔本留学的华人学生大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大多数留学生生活优渥，也喜欢成群结队出去玩。
苏子墨说道：“婉之姐，我们回去吧，这么晚了，在外面不安全。”
这位华人女孩穿着短裙，一双长腿穿着薄丝袜，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她转头对苏子墨笑了笑，顺带着打量了苏子墨一眼。
黎婉之说道：“我不想回去。”
苏子墨追到电梯口，黎婉之已经下楼去了，她好不容易等到电梯，但是电梯在中层停住了，一个华人女孩摁着开门键，对着外头招呼：“快点！电梯来了！”
苏子墨说道：“还是回去吧，我帮你放热水，你好好泡个澡……”
邵白坐在地上，愧疚又痛苦地看着苏子墨，苏子墨来不及理他，她忙追出去。
黎婉之苦笑着哽咽了一声，说道：“子墨，你说我怎么面对他们？”
苏子墨忙又收住声音，她小心地看了看楼上，不知道邵嫣然听到什么没有，如果给邵嫣然知道这个事情，那不知道该是什么样一番天崩地裂的景象。
苏子墨语塞了，寒风吹得她又打了个寒颤，她说道：“那我们去咖啡馆吧，那里有床可以睡。”
苏子墨喊着：“婉之姐！你去哪！……”
黎婉之点头，苏子墨扶着黎婉之，向唐人街走去。
黎婉之站起来，走出客厅，走过苏子墨身边，打开大门走出去了。
她们来到咖啡馆，苏子墨把门窗都锁严实了，把简易的折叠床搬出来，让黎婉之睡下了。
黎婉之的嘴唇颤了颤，但是没说出话来，邵白僵硬地坐在地上，低下了头，神色又是恍惚又是羞愧。
黎婉之酒醉着，很快睡去了，苏子墨就着长椅睡下来，她看着黎婉之沉睡的模样，她看见黎婉之皱着眉，那眼角显出几丝皱纹，黎婉之比她大了15岁，平日里黎婉之用漂亮的眼线掩饰着这些皱纹，但是在她孤独疲惫的时候，这衰老的证据仍是显露出来了。
黎婉之慌忙地提上被邵白扯落的衣带，她看着邵白，邵白也看着她，黎婉之看见邵白眼中的迷醉和慌张，但是黎婉之又看到邵白眼中的欲望，黎婉之感到邵白此时的模样和做她生意的那些男人是一样的。
苏子墨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她想起家乡广东话的一句谚语：“十八岁，卜卜脆。”
黎婉之和邵白都被苏子墨这声尖叫吓到，他们都如梦如醒一般地转头看了看苏子墨。
苏子墨又想起此时已是大年初一，她已经19岁了，她笑了，抬头看着窗外的月色，不知道对谁说了句：“新年快乐。”
第十七章文明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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