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擅自出现同她相认，而媒体一定也不会放过这些消息，对她未来的发展，有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我始终不愿直面她，已经对因为彼此不信任而产生矛盾便狠心抛弃了濒死的我的父母，感到深深的心寒。我的姐姐，已经抛弃了旧名，以“薇拉”的名字出道并在歌坛走红，而为了配合宣传，身世也篡改成了辉煌的模样。
我远远地看着她，直到她一无所获后黯然离开这个小镇，于心中，轻轻呼唤了姐姐的旧名：“姐姐，孟君南……”
姐姐，原来你当年说过的，我的名字“君寻”所代表的含意，是一定回来寻找我，而你，也真的兑现了这个承诺。
我只是觉得遗憾，没有办法当面对她说一声“再见”。
可就在这时，我得知，已成为著名歌手的我的姐姐，回到了这个小镇，前来寻找我。
有关身世的事情，我很少对旁人提及，有次我和小猫游荡在街上，我停下来看着街头巨大屏幕上薇拉的新曲PV，对她说着：“看，是我的姐姐。”
出于她的善良，很容易对我的处境抱以同情，并且对我非常友善。
小猫一瞬间露出了轻蔑的神情，却依旧软软糯糯地说着：“君寻，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她那种天之骄子，和我们这种人，简直判若云泥不是吗？”
我知道如今的自己，会被人非议，因为从前那些为了生存而做的缺德事，都会一点点报复回我的身上，而她却似乎一点都不怕我，因为我传达了凌宇航虚假的遗言的缘故，将我视为可信赖的人。
我于是闭了嘴，将所有的感慨都藏在了心里。
我渐渐同黎朝颜走得很近，同她要一幅画像只是借口，却就此有了接下来我们有所交集的理由。
这件事，最终却也被黎朝颜知晓，她为我而悲伤的眼神，那样真实，甚至让我移不开视线。
四
后来，由于富家公子叶天可对黎朝颜一见钟情，与我出现了一次又一次的冲突，她始终陪伴着我经历那一切，甚至出手帮助我，就在这样的一次次交集中，我不由自主对她情愫深陷。
“她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
我愿意陪伴在她的身边，直到她可以走出对凌宇航的眷恋，同时接纳我的存在，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
颇有些吃醋况味的小猫问过我：“孟君寻，那个女孩子，是怎样的人？”
她那片曾经被人辜负的真情，一定会由我来妥善安置，而我也将倾尽所有地守护她。
也好，就这样，轻易说出谎言，完满她心中的喜欢，宁肯让她重新振作起来展开新的恋情，也不要她在痛失爱人之后再遭受打击让心满是伤痕。
只是，阻碍着我同黎朝颜接触的，还有一个人——江娇娜。
就在那时，我决定了，即使这份委托再也不回来，我也要出现在她的身边，安慰她，保护她，即使是另一个世界，也绝不会让她轻易前去。
我至今还记得她认出我时咬牙切齿的样子：“原来偷偷跟踪我并拍下照片泄露我行踪的人，就是你吗？你这个下等人，像你们这种靠着旁人的隐私来赚黑心钱的人，就像是腐肉上盘旋不去的苍蝇！”
面对着她悲戚的面容，我无法再告知她是被凌宇航欺骗而辜负的女子。
我无所谓地皱眉，难听的话，我已听过太多，无须介意这点咒骂。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维系，也不想放过，黎朝颜对他，是真心爱着的啊。
她盯了我很久，最终哧哧地笑出声来，转眼换了口气：“你说过，你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对不对？”
我亲眼见到在凌宇航的葬礼上，她哭得该有多崩溃。后来，我在市内的公告栏上，看到了她想要寻找会唇语的人，知晓凌宇航最后留给她话语的委托。
“如你所见！”我摸出了那些有关她的照片，于她眼前晃了晃。
然而，七月三十日，一场意外，带走了凌宇航，而且这场意外的发生，与我也脱不了干系。
那些照片，都是被她那疑神疑鬼的前男友拜托，拍下来交给她的，而她，也确实在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这一切，都成了她会暴怒的理由。
随着那个委托的日期一天天接近，我开始没来由地为她觉得悲伤。
“我就让他来尝尝，委托了别人却被这个人反过来着了一道的感受吧。”她摸出一沓钱递给了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你去给他一个教训。”
我时常出没在她的周围，不经意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她全然未觉，只把我当成随处可见的路人。
“教训？”我接过来收好。
同时我也是知道的，对这个女孩子而言，这个冰冷的世界里，首先对她伸出援手的凌宇航，在她心中的地位到底该有多重要，若是连这唯一的信仰都被动摇，所受到的打击，该是多么巨大。
她转动着大眼睛，想了想：“对了，他最近新买了一辆摩托车，你去把那辆车砸烂吧，不知道他看到刚到手的东西被人毁坏，该是怎么火冒三丈的样子，哈哈哈。”
那个时候，我是深深觉得这件事对她而言未免太过于可惜，她一心所爱着的恋人，敷衍她，欺骗她，甚至连要订婚这件事都未曾对她吐露过，就接纳她然后再抛弃她，来让她品尝这份刻骨的悲哀。
只是，在那个深夜，警报骤然响起，我慌张逃走，却未曾料到，就此间接造成了凌宇航的死亡。
伞柄上好像还带着她的温度和好闻的香气。
让黎朝颜崩溃哭泣的罪过，我也因此承担上了一份。
我目送着她冒着雨小跑远去，这才缓步上前，捡起了地上的伞，将猫抱在了怀里带了回去。
五
在那个暴雨的夏夜，打着伞从图书馆回家的她，于街角蓦然回首，那是两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浪猫。她走进便利店买了火腿肠和热牛奶，小心翼翼靠近它们，喂着它们食物，并且在离开的时候，将手中的伞放在了它们的头顶。
就像是我将她于冰冷的潭水中救出时，微弱的呼吸和被我抱紧的冰冷身体，让我产生她一瞬间就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他真的不爱你，我心里说着，为此没来由地觉得遗憾。
就像是我在寒风中找了她整整一夜，最终于叶天可的门前见到遍体鳞伤的她时，愤怒使我冲进了屋里，举起椅子狠狠地砸向了叶天可的头。
知名大学美术系的新生，朋友不多，但为人和善，爱好是独自去图书馆看书和一个人画画。我亲眼看到她一笔一笔描摹出凌宇航的容颜，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就像是我为了完成她的要求，背着叶天可艰难逃离大片火光，那一刻她不敢置信的泪水和惊喜的笑颜。
太过于无聊，我提前开始了这项任务，观察一个女孩子，是件多么惬意的事情。我最初这样轻佻地想着，然而却在逐渐了解她的生活中，被她慢慢吸引了。
就像在漫天星光之中，她沉醉的神情和对未来的坚信，在一起的点滴时光，都让我觉得珍贵到举世无双。
七月三十日，这是委托开始的时间，凌宇航会去接从国外归来的女友，并且向她求婚，而此刻，我需要做的，就是出现在黎朝颜的身边，陪伴她，安慰她，并且不惜一切手段，阻拦她去找凌宇航的麻烦。
就像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一瞬间我仿若在做梦，后来她于我面前羞红了脸。
“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拿去给你吧。”凌宇航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示意我可以下手追求她。
温柔的笑颜，终于又渐渐回到了她的脸上。我想，那个笑容，一定就是我想要去守护的东西。
“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孩子，她对你是真心的吧？”我收起照片看着他。
江娇娜之所以见到我会恐惧不安，是因为早就知道，是来自于她的委托，害得凌宇航身亡。
“那只不过是一个家中的外人罢了，家人从前就一直忽视我的姐姐，我也是从小就觉得她太过于可怜，作为替代品才给了她那么多关爱，结果你猜她对我说什么？喜欢我，要和我谈恋爱。哈哈，她对一个名义上的‘哥哥’这么说，无视在这个家庭里的手足关系，还真是够让我看不起的！”
但无法直面自己罪过的人，还有我，不想让黎朝颜知道的事，她藏在心中，而我也一样。
“你可以不爱她，但是为什么要伤害她？”我忍不住插嘴。
然而，真相步步逼近，往事开始显露出端倪，片段的语言泄出的信息，让我近乎绝望地发觉，总有一天，黎朝颜会知晓这件事，而我，也不得不告诉她一切。
“哈？你说我爱她？开什么玩笑。”那一刻的凌宇航，笑得如此扬扬得意，“她只是我家领养的妹妹，在我跟在国外的女友闹别扭的时候，只是找来解闷的。没想到这家伙很难缠，居然摆脱不了了。”
为了逃避这一切，我甚至告诉过自己，不要再靠近她了，但真心喜欢她的那份心情，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挡。
照片上的女孩，长发及腰，皮肤白皙，恬静微笑的样子，就如一朵洁白的栀子花。
假若有一天，真相大白，黎朝颜，你一定会怨恨我、责怪我，对于凌宇航话语的欺骗，和靠近你时怀着并不单纯的动机，甚至，间接害死了你心中那个最为温暖的存在——凌宇航。可是，我仍旧想要告诉你，之所以想接近你，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要你，帮我看住一个人，不管是用什么方法，让她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坏我的事。”
假若有一天，你真的发觉，我早已跨越了应该所在的界限，成为了你身边不离不弃的守护者，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人，一定心地善良乐于救死扶伤，不会有什么太过于奇怪的委托，然而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微微惊诧。
假若有一天，你真的同我反目，不需要我再出现在你的眼前，我仍旧不想要这么快就放弃自己的心意，那是因为，黎朝颜，我喜欢你。
那是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穿着白大褂，戴着看起来知性无比的无框眼镜，他自我介绍说叫“凌宇航”，是一名实习医生。
六
三
在我小的时候，我姐姐曾经对我说过：“蕴含着心意，是最最无敌的力量。”
也就是因为如此，我接到了那个男人的委托。
虽然那个时候我知道，即使我说一百次“希望世界和平”，世上就真的不再有战火是骗人的，但我仍控制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对黎朝颜说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伤害你。”
渐渐地，我开始做一项奇特的工作，为别人完成委托，不管是怎样的事，只要给我足够的钱，我就什么都做。
就像是我曾经许下的那个诺言：“我会代替凌宇航，一直保护你的。”
认识了很多善良的人，他们都曾尽微薄的力量帮助我。后来也遇到了被我起名为“小猫”的女孩，她对我的心意，我早已知晓，只是，连自己的温饱尚且无法保证的我，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她所说的“喜欢”呢？
但是，属于我能够珍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也做过很多不道德的事情，也伤害过一些无辜的人。那个时候，所有的善良和尊严都被压缩至小小的一块，被委委屈屈地放在心底的角落。
曾经撒下的一个谎，就需要再说无数个谎来圆谎，终有一天被狠狠撕裂伪装，所有的虚假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朝倾倒，满盘皆输。
我也曾考虑过后来的路，前往投靠亲戚时却被拒之门外。我流落在这个都市中，渐渐学会了如何一个人艰难成长。
黎朝颜最讨厌的，是欺骗，这一点我心知肚明，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即使再徒劳无功地努力不想伤害到黎朝颜，依旧无法一力控制事情的发展。
是了，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再也没有哭过了。
黎朝颜同凌宇航的未婚妻偶然相遇，同时，知道了我所努力隐藏的事情。
大雨倾盆，那些人骂骂咧咧地离去，遍体鳞伤的我独自躺在地上，泪水混合着雨水，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我亲眼见到，黎朝颜在明白所有的一切之后，是多么悲伤绝望，她的眼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冲我喊着：“孟君寻，你为什么要骗我？”
接近我的人，都会遭遇厄运吗？那时的我受到刺激，发狂般地扑向了带头咒骂的人，自然被包围起来狠揍了一顿。
我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浮现过黎朝颜得知真相后的情景，今日终于和眼前的情景渐渐重合在了一起，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因出门而逃过一劫的我，匆匆赶回时只看到冒着黑烟的断壁残垣，那些围观的人，见我回来，纷纷咒骂着：“就是这个灾星，被亲生父母丢弃，又给养母带来厄运，这个灾星！灾星！”
她看向我的时候，目光是那样陌生，她气愤地对着我喊“不要再接近我了，流浪狗”时，我的心终于泛出了鲜明的疼痛。
收养我的人，是一直寡居且无儿无女的一位中年妇女，我叫她张妈妈。数年以来，一直将我当亲生孩子般照顾，只是，未曾想到，一场大火，她却未能从里面出来。
上天作证，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从我最喜欢的女孩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假如不打算好好待我，又是为什么会将我生下来？假如不能被家人温柔以待，我又是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那时的我，也曾绝望过，但是，最终有幸被人收养，找到了为此勇敢下去的理由。
但是，黎朝颜，即使再也不能出现在你的身边，我也想要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连同那些在一起的时光，没有一分一秒是虚假的。
可是后来，一场医疗事故引发了家中最大的矛盾，濒死的我被丢下，而家人迅速搬到了新的城市，徒留我一个人，茫然环顾。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笑颜了。所以，请你，不管从此遇到怎样的事情，都要坚强微笑着生活下去。
幼年的我傻傻点头，就此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七
父亲对我怀有憎恨、厌恶等复杂的情绪，而母亲又懦弱、怜悯地百口莫辩，唯有比我大五岁的姐姐，是真的疼爱我，她总会对我说：“君寻，你这个名字的含意，就是不管走多么远，也一定会有人，来将你寻找的。”
我游荡在这个我无比熟悉，却似乎莫名冰冷的都市里，想念着无法再见的那个人。
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个孤儿，像很多普通的孩子一样，有一个普通的家庭。只是在记忆里，父母就总是争吵不休，渐渐长大的我慢慢听懂，父亲常年工作在外，母亲红杏出墙，被发现后开始了争吵和厮打的日子，并且父亲开始怀疑我的出身，是不是属于他的亲生儿子。
我想起了凌宇航身亡的那日，他留下的唇语，而随后我所说出的话，却并不是骗人的：“黎朝颜，假若有一天，我们能够在一起，我绝对不会辜负你。”
我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为了生存我该做什么。
只是，这些话，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听见了吧，很多诺言，于残酷的现实面前，虚假到如同谎言。
“是。”脊背被他拍得生疼，我用力点点头。
心神恍惚之时，我忽略了危险的降临。
为了鼓励我，他还说，别小看偷儿，这对体型和灵敏度也是有很高要求的，像他那样虎背熊腰的就不行。他努力在我心里建起属于偷儿的职业骄傲来，虽然他说得口沫横飞手舞足蹈，却仍然显得底气不足，最后他使劲拍打着我的肩膀，说道：“这是为了生存，生存！阿君你明白吗？”
那个与我结仇的不孝子，终于逮到了我落单的机会，为了保护被他们捉住的黎朝颜，我放弃了隐藏自己的行踪。
在年幼的时候，老伯曾教我怎样不动声色地将别人的钱包装进自己口袋，他说这是一个孤儿所必须具备的生存技能。
被围追堵截，被按倒在地，被轮番踢打着，冰冷的地上，渐渐晕染出大片血迹。
二
寡不敌众的结局该有多明显，身上鲜明的疼痛，在向我催促着在最后的时间里，那么想要做的事情。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有时候我们总不能和那些珍惜的人告别。
我以颤抖的手，拨出了黎朝颜的电话，绵长的等待音，一声又一声，我的心也随着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然后我在有弯月的黑夜里，点燃了一支烟，说不清有多么悲伤，只是觉得遗憾，我没和他说一声再见。
电话被踢飞，伴随着大武的狞笑，锐利的刀锋刺入身体，眼前渐渐黑暗下来。
我从他床沿下面的墙上挖开一处空空的地方，拆下一块砖头就看到他藏在里面的小布包，里面搁着他攒给妻子的钱，泛黄的小纸条上一笔一画写着他家乡的地址，那是个贫穷的小山村，后来我去邮局把那些钱寄了出去。
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不远处，满脸泪水的黎朝颜，朝着我跑来，并且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
那天很晚了，天已经黑下来，市场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我又经过那里，警察都走了，只有黄色的警戒线还在那里拉起，我从上面迈了过去。猪肉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水泥地面上还留着他的血迹。
我知道，那一定是梦吧，黎朝颜，我只是忧伤，在未曾说出口对你的喜欢之时，这一次，甚至也无法和你说出再见。
报纸上登了他死不瞑目的样子，用了四分之一版面报道了整个事件，作出了类似于情杀、仇杀的假设，但后来两天的报纸上又公布，这人是被通缉很久的囚犯，就好像坏人终究要食恶果，而对于他为何死去却没有人追究了。
记忆回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天，忘却的画面，约定遗落于紧握的双手之间。往事不散，在绚烂的烟火下曾对你许下诺言，悲伤的秘密，我们未曾记起的今天和昨天……
后来，他用抢劫攒下来的钱在菜市场开了个猪肉铺，没三个月，就遇到不测，遭人砍死在里面。店里也被洗劫一空。
意识在逐渐地模糊起来，所有的光明和温暖，都在那一刻离开了我的身边。
住在街角的老伯长得五大三粗，额头上的刀疤一直划到脸颊上。他最得意的“技术”就是于黑夜里当街抢劫，左右手各拿一把大弯刀，蒙住脸只露出额头上惊心动魄的伤疤，再瞪大眼睛做出凶恶的样子，见者无不乖乖掏光口袋里的钱颤巍巍地放在地上。
黎朝颜，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