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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这么说来,”他吸进一口冷风,“你并不是去旅行?而是要去投奔一个男人?他的旅馆和金钱,毕竟打动了你,是不是?”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怪不得她神秘莫测,怪不得她满面春风,怪不得!怪不得!他的手抵着岩石,那岩石的棱角深深的陷进他的肌肉里。

她望着她。

“是的,来了两星期,又回去了。”

“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她继续撕着花瓣,“我确实是去投奔他,你知道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他的人,我喜欢他!”

“哦!”他盯着她。“我不知道,他最近又来过台湾吗?”

他狠狠的望着她。

“他不是土财主,他有思想,有深度,有见解,有眼光,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你同时间能够喜欢几个男人?”他大声问。

“哦,”俊之的心沉进了地底,他挣扎着说,“我记得了,那个土财主!”

“俊之?”她的脸色发白了。“你要跟我算账吗?还是要跟我吵架?我和你交往以来,并没有对你保证过什么,是不是?我既不是你的妻子,又不是你的小老婆,你要我怎么样?只爱你一个?永不变心?假若我是那样的女人,我当初怎么会离婚?你去问问杜峰,你打听打听看,秦雨秋是怎样的女人!我们好过一阵,谁也没欠谁什么,现在好聚好散,不是皆大欢喜?”

“他不是鬼,他是个很好的人。”雨秋摘下一朵小花,开始把花瓣一瓣瓣的扯下来,风吹过来,那些花瓣迎风飞舞,一会儿就飘得无影无踪。“你忘了吗?他是个华侨,当我开画展的时候,他曾经一口气买了我五张画!”

他重重的喘着气,眼睛发直,面色惨淡。

“李凡?”他大大一震:“李凡是个什么鬼?”

“雨秋!这是你说的?”他问。

“可是,”她静静的说,“李凡不会愿意你陪我去!”

“是我说的!”

“我能的!”他急切的说:“我可以把云涛的业务交给张经理,我可以尽快安排好一切……”

“每句都是真心话?”

“你不能陪我去,俊之。”

“当然。”她扬扬眉毛。

她凝视他,然后,她掉转头来,望着手里的花朵。

他注视着她,不信任的注视着她,他眼里充满了愤怒、懊丧、悲切,和深切的哀痛。半晌,他只是瞪着她而不说话,然后,他闭了闭眼睛,重重的一甩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开始急促的,恳求的,满怀希望的说:“我知道了,雨秋,整个故事都是你编出来的!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这么久,我没有给你一个安排,你心里生气,嘴里又不愿意讲,你就编出这么一个荒谬的故事来骗我!雨秋!你以为我会相信,不不,我不会信的!雨秋,我知道有一个李凡,我也知道他会追求你,但是,你不会这么快就变心。雨秋,你不去美国,你要留下来,我保证,我明天就离婚,明天就离!你真要去美国,我们一起去,我们去度蜜月,不止去美国,我们还可以去欧洲,你画画,我帮你背画架!”他的眼睛明亮,闪烁着心灵深处的渴望。“好不好?雨秋,我们一起去!”他握紧她的手腕,摇撼着她。“我们一起去!回来之后,我帮你再开一个画展,一个更大的、更成功的画展!”

“我马上办手续,陪你一起去。”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风吹着她的眼睛,她不得不半垂着睫毛,那眼珠就显得迷迷蒙蒙起来。

“等?等什么?”

“我抱歉……”她低低的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将到海外去旅行一段时间?去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好,”他点点头,“你能不能等?”

“不是你抱歉,”他很快的打断她,“是我抱歉,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受了委屈,你那么要强好胜,你不会讲。但是,我知道,你受了好多好多委屈。雨秋,我弥补,我一定弥补,我要用我有生之年,来弥补你为我受的委屈,只求你一件事,不要离开我!雨秋,不要离开我!”

他怔怔的望着她。

“如果我真受了什么委屈,”她轻声的说,“你这一篇话,已足以说服我,让我留下来。但是,很不幸,俊之,你必须接受一个事实,我这种女人,天生无法安定,天生不能只属于一个男人。我太活跃,太不稳定,太好奇,太容易见异思迁,我是个坏女人。俊之,我是个坏女人。”

“我很好呀!”雨秋大睁着一对明亮的眸子。“很开心,很快乐,很自由,很新奇……因为我要到另一个天地里,去找寻更多的灵感。”

“不是!不是!你不是!”他疯狂的摇头:“你只是在生我的气!”

“雨秋!”他哑声喊:“你怎么了?”

她盯着他,骤然间,她冒火了。

他瞪着她,死命的瞪着她。

“我一点也没有生你的气!”她恼怒的大喊,无法控制的大喊。挣开了他的手。“你为什么不肯面对现实?像你这样的大男人,怎么如此娘娘腔?”她的眼眶胀红了:“你一定要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不爱你了,是不是?你难道不懂吗!我另外有了男朋友!我爱上了别人!”她喊得那样响,声音压过了海涛,压过了风声,“我要走!不是因为你没有离婚,而是因为另外有一个大的力量在吸引我,我非去不可!我爱上了他!你懂了吗?”

“俊之!”她蹙起眉头,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你完全误会了!我对你从没有任何要求,不是吗?我并没有要你解决什么问题,我和你之间,一点麻烦也没有,一点纠葛也没有,不是吗?”

俊之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他呆了,怔了,血色离开了他的嘴唇,他呆呆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她注视他,他一直不动,就像一块他们身边的岩石。她泄了气,不自禁的软弱了下来,她苦恼的蹙蹙眉,轻唤了一声:“俊之?”

“不不,”他拼命摇头,心脏一下子收缩成了一团,血液似乎完全凝固了,“你哪儿也不去!雨秋,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自从那晚在牛排馆之后,你就没有快乐过。你以为我和你逢场作戏,你心里不开心,你就来这一套!不不,雨秋,”他急促起来,“我答应你,我会尽快解决我的问题,但是,你不会离开。你要给我一段时间,给我一个机会”。

他依然不动,似乎充耳不闻。她摸摸他的手。担忧的叫:“俊之?”

“你知道我没开玩笑,是不是?”她的眼光澄澈而清朗。“我又何必和你开玩笑呢?我告诉你,世界好大,而我是一只大鸟,海阔天空,任我遨游。我是一只大鸟,现在,鸟要飞了。”

他仍然不动。她在他耳边大吼:“俊之!”

“不要开这种玩笑,”他低声说,紧盯着她,“什么玩笑都可以开,但是,不要开这种玩笑。”

他惊醒了,回过神来。

他凝视她,咬住牙。

“哦,雨秋?”他做梦似的说:“你刚刚在说什么?”

“海的那一边。”她说,很平静,很安详。“我早已想去了,手续到最近才办好。”

“不要装听不见!”她又生气了:“我已经对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一再重复!”

“走了?”他愕然的瞪大眼睛:“你走到哪里去?”

“是的,你说得很清楚了,”他喃喃的自语,“你爱上了李凡,一个百万富翁!你要到美国去嫁给他,至于我和你的那一段,已经是过眼云烟,你在寂寞时碰到我,用我来填充你的寂寞,如今事过境迁。如果我是一个男子汉,应该洒脱的甩甩头,表示满不在乎。”他瞪着她,眼光倏然间变得又锐利,又冷酷:“是吗?雨秋?”

“不,俊之,我下月初就走了。”

“随你怎么说,”雨秋垂下眼睛,“我不想为自己说任何话。反正,事实上,我有了另外一个男人,再怎么自我掩饰,都是没有用的事,我一生,就没办法做到用情专一。总之,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谁也别怨谁。”

她转过头来了,她的眼光从海浪上收了回来,定定的看着他。眼底深处,是一抹诚挚的温柔。

“放心,”他冷冷的说,“我不会怨你!要怨,也只能怨我自己!怨我的傻,怨我的执着,怨我的认真!”他站起身来,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天下有我这种傻瓜,活到四十几岁,还会迷信爱情!很好,雨秋,你最起码做了一件好事,你教育了我!这些年来,我像个天真的孩子,当杜峰他们寻花问柳的时候,我嘲笑他们,因为我盲目的崇拜爱情!现在,我知道什么叫爱情了。”

“什么?”他惊跳:“当然在台湾,还能在哪里?”

雨秋也站起身来,她手里那一束花,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揉成了碎片纷纷。她凝视他,忍不住神情恻然。

“我在想,下个月的现在,我在什么地方?”终于,她平平静静的说,看着海面。

“俊之,请你不要太难过,无论如何,你有个好太太,有两个优秀的儿女,这,应该足以安慰你了……”

她默然片刻。

他顿时一把抓住了她,他的眼光惊觉而凌厉。

“想什么?”他柔声问,用手抚弄她那随风飞舞的发丝。感到她的心神飘忽。

“好了,雨秋。”他哑声说:“不演戏了!告诉我,是谁去找过你?我太太?子健?还是珮柔?是谁要你这样做?告诉我!别再对我演戏!”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阳光很好,但是,风在轻吼,海在低嘯,浪花在翻翻滚滚。

她颤栗了一下,他没有忽略她这一下颤栗,立即,他一把拥住了她,把她紧紧的抱在他怀里,俯下头,他捉住了她的嘴唇。顿时间,他深深的、强烈的吻住了她,他的唇辗过了她的,带着颤栗的、需索的、渴求的深情。她挣扎着,却挣不开他那强而有力的胳膊,于是,她屈服了。她一任他吻,一任他拥抱,一任他的唇滑过她的面颊和颈项。他抬起头来,他的眼睛狂野而热烈。

他们下了车,往沙滩上走去,他挽着她,沙滩上留下了两排清楚的足迹。浪花在翻卷,在汹涌,在前推后继。她走向岩石,爬上了一大块石头,她坐了下来,手里仍然握着花束,她的眼光投向了那广漠的大海。海风掀起了她的长发,鼓动了她的衣衫,她出神的看着那海浪,那云天,那海水反射的粼光,似乎陷进了一份虚渺的沉思里。

“你居然敢说你已经不再爱我了?”他问。

车子停在海边,这不是海的季节,海风仍强,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整个沙滩和岩石边,都寂无人影。

“我还是要说,我不再爱你了。”她说,望着他。

他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按捺了下去。他沉默了,忽然感到她离他好远,她那样心不在焉,潇洒自如,又那样莫测高深,他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而她,握着那一把雏菊,她拨弄着那花瓣,嘴里轻轻的哼着歌曲。

“你的心灵在否认你的话,你的心灵在说,你仍然爱着我!”

“这种话,应该写到小说里去,讲出来,就太肉麻,也太不真实了!”

“你听错了。要不然,你就是在欺骗你自己。”

她微微一震,立刻笑了起来。

他捏紧她的胳膊,捏得她好痛好痛。

“你明知道的!”他说,“在我眼光中,全世界的美,都集中于你一身!”

“你真的不再爱我?真的要去美国?真的爱上了别人?都是真的?”

他低叹了一声。

“都是真的。”

“我美吗?”她心无城府的问。

他用力握紧她,她痛得从齿缝里吸气。

他猛然煞住车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打开车门,翩然下车,他这才注意到,路边的野草中,开了一丛黄色的小雏菊。她喜悦的弯下身子,采了好大的一束。然后,她上了车,把一朵雏菊插在鬓边的长发里,她转头看他,对他嫣然微笑。

“对我发誓你说的是真的!”

他蹙起眉头,注视了她一眼。他宁愿她恨他,怨他,骂他,而不要这样满不在乎。她看着车窗外面,好像全副精神都被窗外的风景所吸引了。忽然间,她大喊:“停车,停车!”

“如果我说的是假话,我会掉在海里淹死!”

“请你!”她立即说:“别煞风景好吗?你根本没有任何地方需要对我道歉。我们在一起,都很开心,谁也不欠谁什么,谈什么抱歉不抱歉呢!”

“发更毒的的誓!”他命令的:“用晓妍来发誓!”

“我觉得对你很抱歉。”他坦白的说:“不要以为我没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

她挣开了他,愤怒的大嚷:“贺俊之,你少胡闹了!行不行?为什么你一定要强迫一个不爱你的女人承认爱你?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告诉你!”她发狂般的大叫:“我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你只是我的一块浮木,你只是一个小浪花,而我生命里有无数的浪花,你这个浪花,早就被新的浪花所取代了,你懂吗?你看那大海,浪花一直在汹涌,有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结朿了!结束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结束?”

他伸过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他举起手来,想打她,他的脸色惨白,眼睛发红,终于,他的手垂了下来。

“怎么了?”她笑着问:“干嘛叹气?”

“我不打你,”他喘着气说,“打你也唤不回爱情。很好,”他凝视着那广漠无边的大海,真的,浪花正翻翻滚滚,扑打着岩石,旧的去了,新的再来,卷过去,卷过去,卷过去……前起后继,无休无止。“很好,”他咬紧牙关,“我们的故事,开始于浪花,结束于浪花,最起码,还很富有文艺气息。”他冷笑:“浪花,我以为是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原来只是一个小浪花!”

“事业、爱情两得意,人生还能多求什么?”她问,语气有一点儿特别。他看看她,无法看出她表情中有什么特殊的意味。但是,不知怎的,他却觉得她这句话中颇有点令人刺心的地方。他不自禁的想起牛排馆中那一夜,她醉酒的那一夜,他轻叹一声,忽然觉得心头好沉重。

“世界上多少惊心动魄的爱情,也只是一个小浪花而已。”雨秋残忍的说,“何需伤感?如果我是你,我就一笑置之。”

“是吗?”他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他瞪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近来心情一直很好,你不觉得吗?”她问。

“秦雨秋,你是个刽子手!”他说:“希望我以后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浪花,这个小浪花,已经差点淹死了我。事实上,”他沉思片刻,冷笑的意味更深了。“这浪花已经淹死了我——淹死了我整个的爱情生命!”

“你今天心情很好。”他说。

“在遇见我以前,你何尝有爱情生命?”她漠然的说,语气冷得像北极的寒冰:“浪花原就是我带给你的,我再带走,如此而已。”

他看了她一眼。

他瞪了她好久好久,挣扎在自己那份强烈的愤怒与痛楚里。紧闭着嘴,他的脸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车子沿着北部海岸,向前进行着,郊外的空气,带着原野及青草的气息,春天在车窗外闪耀。雨秋把窗玻璃摇了下来,她的长发在春风中飞舞,她笑着用手压住头发,笑着把头侧向他,她的发丝拂着他的面颊。

“看样子,”终于,他说,“我们再谈下去也没有用了,是吗?你就这样子把我从你生命里完完全全抹煞了,是吗?很好,我是男子汉,我该提得起,放得下!”他咬牙:“算我白认识了你一场!走吧!我们还站在这儿吹冷风干什么?”

他心中评然一动,没说话,他发动了车子。

她一语不发,只是掉头向车子走去。

“海边好吗?”她说我好久没有见到浪花。”

于是,他们踏上了归途。

“到什么地方去?”

车子里,他们两个都变得非常沉默。他疯狂的开着快车,一路超速。她默默的倚在座位里,一直没有再开口。到了家门前,他送她上了楼,她掏出钥匙。

上了车,他转头望她。

“我想,”他闷声说,“你并不想请我进去!”

他望着她,一件黑色的麻纱衬衫,一条红色的喇叭裤,长发披泻,随风摇曳。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装束,她就是有种超然脱俗的韵味。他心中低叹着,天知道,他多想拥有她!如果命运能把她判给他,他宁愿以他所有其他的东西来换取。因为,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的笑容,她的凝视,她的豪放,她的潇洒,她的高谈阔论,或她的低言细语,她的轻颦浅笑,或她的放怀高歌……啊,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举手,幸福在她手中;她投足,幸福在她脚下;她微笑,幸福在她的笑容里;她凝眸,幸福在她的眼波中。人,怎能放走这么大的幸福!他要她!他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纤维,每一分思想,每一缕感情,都在呼唤着她的名字:雨秋,雨秋,那全世界幸福的总和!

“是的。”她静静的接了口:“最好,就这样分手。我下月初走,坐船,我不喜欢飞机。”她顿了顿。“在这段时间里,不见面对我们两个都好些。”她打开了房门,很快的再扫了他一眼:“就此再见吧!俊之。”

“也好,”她笑着说,“我也有事和你商量,也不换衣服了,我们走吧!”拿起手提袋,她翩然出门,把房门重重的合拢。

他愕然片刻。真的结束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他摇摇头,不大相信。不不,不能结束!不甘结束!不愿结束!可是,雨秋的神情那样冷漠,那样陌生,那样坚决。她不再是他的雨秋了!不再是他梦中的女郎,不再是那个满身诗情画意,满心柔情似水的女人!他曾爱过的那个秦雨秋已经像烟一样的飘散了,像云一样的飞去了,像风一样的消失了。不不,那个秦雨秋已经死掉了,死掉了,死掉了!他望着面前这个有长发的陌生女人,只注意到她发际沾着一片小黄花瓣,他下意识的伸手摘下来。小黄花!秦雨秋的小黄花!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他失神的冷笑了一下,毅然的转过身子,走下了楼梯。

她愣了愣。

雨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她咬紧嘴唇,立即飞快的闪进房里,砰然一声关上了房门。把头仰靠在门上,她伫立片刻,才跄踉的冲进客厅里。

“不!”俊之阻止了她:“不要任何人,只有我和你,我想跟你谈一谈。”

晓妍被惊动了,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好呀!”雨秋欣然附议:“我叫晓妍和子健一块儿去,人多热闹点儿!”

“姨妈,你怎么了?”她惊愕的喊:“你病了!你的脸像一张白纸!”

四月,阳光温暖而和煦,冬季的寒冷已成过去,雨季也早已消失。这天,俊之一早就开了车来找雨秋。再也不能容忍她那份飘忽,再也不甘愿她从他手中溜去。他一见面就对她说:“我准备了野餐,我们去郊外走走!”

“我很好。”雨秋哑声说,在沙发上软软的躺了下来。“我只是累了,好累好累。”她伸手抓住晓妍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把晓妍的身子拉下来,她抚摸她的短发,眼光飘忽的落在她脸上。她的声音深沉幽邃,像来自深谷的回音。“晓妍,你该回你父母身边去了,去跳那条沟。不管有多难跳,那是你该做的工作。晓妍,姨妈不能再留你了。”放开晓妍,她合上了眼睛。

这段时间,对俊之而言,是漫长而难耐的,生活像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担子,沉重的压在他的肩上。“离婚”之议,在儿女的强烈反对下,在婉琳的泪眼凝注下,在传统的观念束缚下,被暂时搁置下来了。雨秋随着春天的来临,越变越活泼,越变越外向,越变越年轻,越变越难以捉摸。她常常终日流连在外,乐而忘返,即使连晓妍,也不知道她行踪何在。俊之似乎很难见到她了,偶然见到,她一阵嘻嘻哈哈,就飘然而去,他根本无法和她说任何知心的言语。他开始觉得,她和他之间,在一天比一天疏远,一天比一天陌生。而这疏远与陌生,是那么逐渐的、无形的、莫名其妙的来临了。

“我好累好累,我想睡觉了。别吵我,让我睡一睡。”翻身向里面,她把脸埋在靠垫里,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时间流了过去,转瞬间,春天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