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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 二十五、镜花水月

白子画蹲下身子,看着她点点头:“小骨,每个人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梦想,有时候是自由无拘,有的时候是海阔天空。所以不管小骨你以后有了雄鹰的翅膀,还是太阳的能力,都一定要记住自己身为一颗小石头时候的心情,多多造福苍生大地。”

“恩。”花千骨用力点头,“师父,我知道,最初拥有的其实已是最好。还有便是,哪怕回不到最初,心中没有执念,只要好好的做自己就能开心。”

“哦!”花千骨有点捉摸不透白子画面上的表情,可是心裏却暗暗发誓,她才不要做什幺雄鹰和太阳,她只要一辈子做师父身边的小石头。

“大梦三生,这个便是忘忧酒的功效,你可知道这梦的寓意?”

“小骨,师父给你看的那些剑谱你可都有练熟?”

“没有后来了,因为我只有三个梦啊,所以不能变回小石头,还是继续做我的太阳。但是我已经懂了,虽然孤独的挂在天上,但是我可以每天都看着大家,给大家温暖,还可以看见世界上很多有趣好玩的事情,所以最后我还是很开心。”

“恩。”

花千骨轻轻往身后依,靠在他身上。

“为师再传你一套剑法,此剑法不用来对敌,只用来修身与清心,对提高内力大有裨益。我只演示一遍,你看清楚了。”

“后来呢?”

花千骨一听心中大喜,跟在师父身边这幺多年,师父除了弹琴还从未亲授过她什幺,基本上都是让她自学。别说看见师父与谁打斗,就是练剑也偷看不到。奇怪了,今天师父是吃错什幺药了?

白子画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

“此剑法名叫‘镜花水月’,讲的就是一个空字。”

“这三天裏我做了三个梦,第一个梦裏我是一颗石头,每天很无聊的呆在一棵大树下麵。我的身边有小草啊小花啊小树啊,很多朋友,可是我还是每天都很不开心,因为我羡慕天上的小鸟,可以有翅膀,可以到处飞,可以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于是第二个梦裏,我就变成了小鸟,可是没想到,做了小鸟我还是不开心,因为我想飞得更高更远,于是每天羡慕挂在天上的太阳。终于第三个梦裏我变成了太阳,可是没想到却更加难过了。每天在高高的天上,看着小草小花和小树快乐的在一起玩,可是我却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挂在天上。我很伤心很后悔,原来我最终的愿望,是重新做回一个小石头。”

白子画飞身已矗立在江面之上,月光下更显得白衣胜雪,周身一圈淡淡的银色光晕。倒映在水中,美得如梦似幻,直叫花千骨倒抽一口凉气。

“恩?”

却见白子画随风而动,在水面上如履平地。白衣翩然,黑髮如瀑,却又始终波澜不惊;矫若游龙,贯若惊鸿,犹若仙人九天飞临。

“师父,我跟你说,我刚刚做梦了。”

花千骨完全呆傻的愣在当场,仿佛又回到当年群仙宴上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夜来风大,万籁俱寂,花千骨跳到船头迎风而立。

他手中无剑,却胜似有剑。江中倒映的点点破碎的星光,一点点飞起,环绕他周身。白子画的手中似有似无一把银色光剑,上指天,下指地。陡然之间,整个江水都停止了流动,波浪也凝固成形。却又在下一个他飞天而起的瞬间,涌起巨大惊涛,白子画剑气一指,立刻飞花碎玉。

花千骨一听惊喜的跳下榻来,撩开帘子跑出去,果然是在大江上的一叶扁舟裏。周围碧浪滔滔,一望无际,两岸壁立千仞,秀奇逶迤。新月如勾,夜空如洗,漫天的星子倒映江上,流光碎影,犹若洒落一地的水晶。

多少年之后,花千骨常常回想这夜师父在江上为她月下舞剑的情形,那是她人生最美最梦幻的场景之一。如果可以,她宁愿不惜生命去交换,只要可以重来一次,重新回到做他身边小石头的自己。

“我们在船裏。”

……

花千骨哈哈的笑:“师父我们这是在哪啊?我怎幺觉得天和地都在摇晃,是不是还醉着呢?”

“你可都记清了?”

“它也偷酒喝了,尝了一点当时就晕了,掉到酒杯裏,等把它捞起来的时候早就醉得不省人事,现在还在睡,怕是还得许多天去了。”

花千骨抬头看他,犹若仰望天神一般,心中满是敬畏。她的心,只需要他低头一望,便瞬间静如止水。

“糖宝呢?”

“弟子都记清了。”

“群仙之中因为醉酒睡上三年的都常有。”白子画把茶递给她,花千骨正觉得口干,咕噜咕噜全喝了。

花千骨轻盈一跃,落于江面,断念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不断发出悦耳的嗡鸣。白子画在一旁静坐,偶尔指点一二。见花千骨胸前的勾玉仿佛也有生命一般随之悬浮起舞,不由微微挑眉。

“三天?!”花千骨惊道,“可是我只是抿了一小口。”

末了,花千骨坐到甲板上休息,白子画问到勾玉之事。

“不久,你喝得很少,所以只睡了三天。”

花千骨这才突然想起来,把勾玉取下,递给白子画道:“十一师兄也问过,还让我回山之后拿给你看一下。怎幺了师父?这枚勾玉有问题幺?”

“就是头还有点晕,我睡了很久了幺?”花千骨抬头打量,空间不大,布置简单,但是整洁而舒适。

白子画细细看了许久,又施了法术检查,摇头道:“没有,就是不知谁在裏面拘了一缕魂魄,之前一直在沉睡,最近醒了,有些不太安分。”

“好点了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啊?是什幺被封印的妖怪什幺的幺?”

白子画转过身,走到榻边,手裏端了碗清茶。

“不是,就一缕孤魂而已,什幺力量都没有。”

“师父?”花千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朦胧烛光中见到白色的背影。

“那也挺可怜的,师父能把他放出来,让他去投胎幺?”

眼前的白色身影犹若清风一般,瞬间便刮的没了蹤影。轩辕朗呆呆站在树下,掌上还依稀残存着花千骨的余温。

白子画点点头,解了勾玉上的封印。花千骨就看见一道青光飞快划向天边。

可是瞥见白子画望向他的深邃无法捉摸的眼神,他终于还是放了手。

“啊!师父!好多流星!”

白子画伸手接过花千骨,他却抱着捨不得放开,这一别,不知道再见又要何时去了。

这时天上,跟着又划过好几道光,居然下起了流星雨。

“好。”

花千骨拉着白子画躺在甲板上仰望着夜空,心中无比的温暖甜蜜。这一辈子,她都没看过这幺多,这幺好看的星星。

“小骨醉了,我和她就先回去了,你跟你师父还有帝后说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一路顺江东下。去过许多名山大川,也到过许多洞天福地。为了历练,甚至到过很多山林沼泽,魔洞尸窟。虽然花千骨周身异味会引来各种厉害家伙。但是白子画仙气逼人,妖魔一见他不是夺路而逃便是跪地求饶。所以偶尔白子画也会跟她分开一下,把她单独扔到哪个较多妖魔鬼怪出没的地方去战斗,或者妖魔界与人间界出现裂缝的地方让她封印出口。

“恩,醉倒了。”轩辕朗丝毫不畏的直直望着他,不管白子画看见没看见,他心中都没有半分窘迫。只是当下时局未定,跟着他太过危险,等六界形势安稳下来,他定会用以世间最豪华最庞大的礼仪,为千骨去跟白子画提亲的。

花千骨早就习惯了妖魔,却始终对鬼怪心有忌惮。无奈白子画还不让小红和小白出来帮她,可怜的她便只能硬起头皮承担这悲剧的宿命,被冤魂追被恶鬼咬。

白子画淡淡点头:“小骨睡着了幺?”

在白子画一次又一次非人的折磨和教导之下,花千骨也一次又一次的鬼口余生。

“尊上……”

白子画总是说真正强大的人心裏没有恐惧只有敬畏。

突然听得有人来了,抬头看却正是白子画。

花千骨哭丧着脸想,只要师父你在一天,我永远成不了最强大的人。因为师父可比鬼可怕多了。见了鬼她还知道逃跑,见了师父她就只知道两腿打颤,连跑的力气都没了。

轩辕朗爱怜的俯视着她,低下头去,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

二人仙姿出尘,所以在一般凡人面前都用了障眼法。彼此看虽是本来面目,普通人见却是平凡到记不住相貌的两师徒。

“死猪,这幺久这幺难才能见上你一面,你居然又睡了。怎幺办呢?朗哥哥越来越不想跟你分开了,好想拿根绳子把你时刻绑在身边啊!”

这一日花千骨和白子画来到杭州,花千骨嚷着肚子饿了,于是二人进了一旁的只要是客栈基本上都叫这名的悦来客栈。

轩辕朗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她的包子头和长长睫毛。

江湖人都知道,进了悦来客栈,便是半只脚踏进了武林。吃饭途中不发生点磕磕撞撞,摔盘子掀桌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轩辕朗捏捏她的鼻子,又拍拍她的脸:“喂,小猪,快醒醒,不准睡听见没有!”可是花千骨面露微笑,早就在梦中大吃大喝去了。

所以,正当花千骨点了一大桌子饭菜,和糖宝两个风捲残云之时。一把杀猪刀“乓”的就飞过来插在了桌子正中央。

花千骨的话声逐渐便成哼声,一手往后伸去,紧紧环住他的腰,慢慢的竟睡着了。

白子画优雅的夹起一个菜花放进嘴裏,眉毛都不抬一下。花千骨则吃得太忘乎所以,等反应过来,杀猪刀已插在了自己的面前,离自己的鼻子只有不到一公分距离。

“可是,你知道幺?要是,要是你只能对像糖宝的小骨好,那小骨,小骨宁愿什幺也不要,就一直这样做糖宝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花千骨得瑟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把挂在嘴巴外面的粉丝和半片菜叶吸进嘴裏。

花千骨动了动身子,在他怀裏找个更舒服的角度睡着。

一个五短身材,肥头大耳,满面油光,袒胸露乳的男人跑到他们面前连连鞠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失误,失误。”

轩辕朗一头黑线:“都不知道你在咕哝些什幺。”

说着拔起杀猪刀,往两手呸呸啐了两口唾沫,左瞄準,右瞄準。这次十分精确的插在了对方角落裏的桌上。

“哦,不对,糖宝也是我,我也是糖宝……只是你认错了,那个是我,不是糖宝。可是小骨还是想看你对我笑,不是对是糖宝的小骨笑……”

对面一桌愣了一下,刷刷全部拔刀而起。对着此杀猪的怒目而视。

“我什幺时候对糖宝笑了?”轩辕朗一头雾水。

这人一看对方五个人,自己才跟了两个,不但人数比自己多,就是个子也比自己高,势气不足,便铛铛铛爬到花千骨他们桌上站了起来。

“那为什幺你对糖宝笑,却从来不对我笑?”

“啊!我的大白菜!”花千骨心疼的看着他的大脚踩在自己盘子上。

轩辕朗无奈笑道:“这个问题跟问一只猪可爱还是一只虫可爱一样没有比较性,更没有建设性……”

店小二上来上菜,早就对这样的事学会见怪不怪。不过这搞后勤的是不是偷懒没好好洗菜啊,这萝蔔上怎幺还爬着条这幺肥的虫子啊?得了得了,反正也吃不死人。

“我可爱还是糖宝可爱……”

小二把一盘四喜丸子递上:“客官你们慢用。”

轩辕朗紧紧把她抱在怀中:“你师父还在跟我师父喝酒呢。”

花千骨连忙接了过来,不让他放在桌子上怕被胖子踩到。然后抱着盘子,蹲在角落裏享用去了。嘿哟嘿哟,昨天打妖怪打了一晚上,累得她腰酸腿疼的。平时跟着师父又大多吃素,她得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小声的叮吟道:“师父……”

筷子叉上一个还没张口咬呢,突然听到对面大喊:“暴雨梨花针!”

努力睁眼看去,却见轩辕朗的脸慢慢幻化成白子画的,她傻傻一笑。

无数枚细如牛毛的绣花针下雨一般激射而来。花千骨早先练习暗器的时候,不知道被白子画用水滴打过多少次了。反射性的便十个手指夹起八个丸子,用内力将针全部吸了过来。

花千骨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朗哥哥的怀抱是和师父不一样的另一种的宽广。

待反应过来,八个美丽可爱的丸子全部变成了刺猬,花千骨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虽然师父再三交代过不要引人注意,不要惹出麻烦,不要欺负普通人!

“坚持住啊,睡过去了,可要很久都醒不来的。”

但是——是可忍,丸子不可忍!

轩辕朗把她紧紧搂在怀裏,输了点真气给她。

花千骨操起武林七种武器排名第一的板凳便对着两帮打群架的人一顿痛殴。

花千骨喃喃道:“忘忧酒,忘忧酒,酒能忘忧,亦能解愁,难怪那幺多人留恋红尘图一醉。”

“呜呜呜,我的丸子!还我的丸子!”

“就知道吃吃喝喝,你这头猪!”

白子画华丽丽的闪到一边,菜叶都没沾上一片。眼不见为净!

轩辕朗看着她红扑扑的双颊,水汪汪的眼睛,忍不住用指头使劲戳使劲戳。

“饶命啊女小侠女小侠!”

“好、好吃,好喝!”

最后事情以几人赔了花千骨一桌子菜二十盘丸子告终。

花千骨有气无力的靠在他肩上,眼皮直打架。

花千骨趴在桌子上一面吃丸子一面大发慈悲的替两帮人解决纠纷。争端的原由原来是为了一张武林大会的英雄帖。

一手捞起她飞到树上坐下。

最后事情以英雄帖上交女小侠,这样两帮就没得争了也不用打啦而告终。

轩辕朗弹弹她的脑袋:“我说你醉了吧,笨死了的!”

吃饱了喝足了,还打了架了运动了,花千骨伸伸胳膊踢踢腿。

花千骨摸摸自己屁股,努力爬起来,摇晃了两下,又软了下去,挣扎半天,乾脆坐地上不动了。

“师父,我们去参加武林大会吧?”

“你小子!竟然敢砸我!”轩辕朗拉住花千骨的脚,一使劲把她从树上拽了下来一屁股摔在地上,自己抱着胸哈哈大笑。

“为师说过多少次了,在凡间不要多管闲事,惹是生非,那些只是普通人。”

轩辕朗抚着头扬起脸来,又恢复成凶巴巴的模样。

“是是是,所以我也只用普通的方法解决啊。”花千骨龇牙咧嘴笑,伸出猪蹄,“那便是——拳头!”

“啊!”

绕着白子画转圈圈:“师父,去嘛去嘛,我打妖怪打得很累了,战斗力也很强了,现在看到鬼也比以前跑得慢了,趁鬼不注意的时候也会扔道符什幺的去砸他们了。武林大会多好玩啊,我还从来没去看过呢,我们去吧去吧,要是你徒弟一不小心做上了武林盟主,那你就是武林盟主她师父了,该多威风啊!”

“朗哥哥?”花千骨歪着脑袋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傻傻的叫了一声,手不小心一松,超级大的大桃子就那样砸在轩辕朗头顶上。

白子画无奈摇头,心道出来本来就为了能让她多长见识,她若真感兴趣,去去倒也无妨。

此刻的轩辕朗,那种温柔儒雅跟东方彧卿有点像,可是骨子裏透露出的强势和高贵,却是东方没有的。

“只准看……”

花千骨顿时一惊,半张着嘴巴,咬下来的桃子都忘记吞了。

“不准动手!”花千骨很自觉的接上话,兴高采烈的蹦跶起来,如同小猪出圈无比欢快。糖宝趴在她肩上,手捧丸子也是欢天喜地。

“小心着凉。”

白子画跟在她身后慢慢的走着,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心头不由莞尔。出来这两个多月,花千骨比之前活泼开朗了许多。他想他若没成仙的话,终日领着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家伙游历江湖,说不定又是另一种生活。

花千骨大口大口的吃桃子,却见轩辕朗走了过来,抚了抚她小脚丫上的尘土,拾起鞋袜,温柔的替她穿了起来。

遥望了一下蓝天和白云朵朵,心中竟是感觉到了几丝快乐。

“我才没有呢!”

还有不到半年,自己的大劫就要到了。或许这也是为什幺最近会对她的教导越发急促,管教却稍加放纵的原因。特意带她下山,是因为他希望在余下的这段日子裏能尽其所能的多教她些东西。

“笨丫头,才喝这幺一点就醉了?”

至于这个劫数过得去过不去他倒并不在意,修仙到他这一步,生死早就看淡了。虽然早在多年前群仙宴上见她那一刻,这个因她而起的劫数他就已然洞悉,可是他最终还是决定收她为徒。那个时候他就早已準备好。

坐在树枝上,怀抱一个超级大,她双臂都环不过来的桃子使劲的啃着。鞋袜都脱在树下,光着脚丫在空中蕩啊蕩啊。

命数虽难更改,可是选择权从来都在自己的手裏。

轩辕朗转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的蟠桃园裏寻着花千骨,原来她爬到树上去了。

以前也曾担心过,如果那时候自己不在了,小骨又变成孤独一个人,该如何把握自己崎岖多舛的命运。后来看见她身边朋友一个个增多,爱她的人也渐渐增多,心裏才渐渐安心。有糖宝,有轻水,有落十一,有朔风,有东方彧卿,有轩辕朗,有杀阡陌……

白子画这又才重新坐下,接过洛河东斟满的酒,望着刚刚花千骨刚刚用过的琉璃杯,一盏下肚,却不知道为何味道跟之前喝的完全不一样了。

这幺多小花小草小树,就算她真成了太阳,也不会孤独,也不会无所牵绊无所顾及。

轩辕朗看她醉得一塌糊涂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追上前去。糖宝依旧很专心的埋头在桃子裏面打洞洞。

而自己能做的,便是有一日便多陪她一日吧。

“哈哈,兔崽子,去吧去吧,不准偷看人家啊!别什幺都跟师父好的不学,坏的学!”

白子画平日裏清冷如寒霜的面上多了几分暖意,深邃沉敛的眸子,依旧黑得望不到底。唇边,是勘破一切,大慈大悲的温莲。

轩辕朗道:“尊上别担心,我去看看她。”

大街上十分热闹,花千骨一路上东窜西窜,看到什幺都觉得有趣。玩杂耍的艺人,卖唱的父女,教训恶霸的大侠,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就连挽着篮子与人杀价的妇人,她都要瞧上个半天。

“小骨?”白子画不放心的起身,却又不好跟去。

夜裏在客栈裏歇息,睡到半夜,又被师父抓起来扔到郊外坟坡练胆。她抓了几只小鬼装进袋子裏,就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趴在人家坟头一觉便睡到大天亮。

说着转身步伐略微不稳的离了宴席。

赶去武林大会的时候人家都开场了。见惯了飞剑和法术打得昏天暗地的情形,再看这些所谓的武林大派真刀真枪的你来我往,精彩度就大大欠缺了,她呵欠连天的直呼上当。

她硬撑着站了起来,傻傻笑道:“师父,我没事,我的酒量其实很好的。就是现在……我得去上会茅厕!哈哈哈!”

因为是武林盟主争霸赛,所以暗中使诈或者扔暗器的特别多。花千骨跃跃欲试的想上台无奈师父不许,只能换种方式玩。自诩为大赛裁判,见到有人使手段使毒使暗器的,全都暗中将其一一化解了。

一个声音却在脑海中时刻提醒着她,不要睡,不要贪图,不要沉沦……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代价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因此此届武林大会一跃成为江湖史上伤亡最少,最光明磊落,最正大公平的一届武林大会。无数德高望重,白鬍子花花的江湖前辈们皆喜极而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比一浪有教养啊!

突然很想就这样醉倒在他怀裏,永远别再醒来。

直到最后,当当当,武林盟主终于产生了。就是花千骨在大街上看到锄强扶弱的教训恶霸,大名鼎鼎的少侠王昔日是也。

花千骨轻靠他臂上,桃花香、草香、师父的味道,在微风中氤成奇异的气味,眼前一切犹如梦幻。

据各门各派春心大动的未婚和已婚少女口间留传的王昔日个人简历如下:

“小骨?你没事吧?”白子画揽住她酸软无力的身子。

王昔日这个超级大帅锅啊,出生于贫农世家,根正苗红啊,身背一把锄头出来打天下。后来,有天为了救一条被丐帮弟子殴打驱赶的瘸了腿的老黄狗掉落山崖,没想到傻人有傻福,天上也会掉馅饼啊,让他捡着了传说中的逆天神剑和内功心法,从此练成绝世武功,笑傲武林,独步天下,哇哈哈!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又恢复如常。

文艺版个人简历则是这样滴:

白子画仓促的低头,看见她莹白的指尖持着琉璃杯,杯中酒色蕩漾,明晃晃的刺着他的眼睛。

王昔日,那个传说中的持九尺长剑的超凡男子。暖意春秋,横笑天下。他一柄逆天神剑,剑身长短可随心所变,最长可至九尺,传说杀人无血而且死者没有丝毫冰冷与疼痛。是最灿烂华丽也是最神圣仁慈之剑。当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时,天地风云都为之变色,会下起鹅毛般的大雪。他是神,是圣,是仙。没有人见过他愤怒,更无人曾见过他落泪,只是那云淡风清的忧伤啊,就犹如天山孤崖最顶端盛开的清净雪莲,一看就叫人心碎……

依旧是不甚酒力,脸颊瞬间变的比桃花还粉红,眼睛裏似乎也跳动着火焰。酒中刚刚那一抹粉色的桃花瓣正沾在她唇边,伸出粉嫩舌尖,轻轻将花瓣卷了进去。望着白子画癡癡一笑,便是一阵骇浪惊涛。

花千骨眯起眼睛笑,顺带捂住耳朵堵住周围万千花癡少女的狂呼乱叫。

头晕目眩……

虽然他的剑法在她看来没什幺啦,但是颇有名家之风,泱泱大度。

“小骨?”

虽然他的长相在她看来没什幺啦,但是的确中正伟岸,仪錶堂堂。

白子画点了点头,正要给她斟上,她却手快的抢了自己的那杯去,浅浅的酌了一下。

一看就是大侠的模样,正义的典範,武林的先锋,少女的偶像。

“没事,我就尝一小口,不会醉的。”

“哦哦哦,散场了散场了,没戏看了,我们走吧师父!”

白子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你不是不能喝酒幺?”

二人正要离开,突然王昔日上前抱拳拜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几战下来,多次差点被对手毒计所伤,多亏她出手相助。

花千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撒娇笑道:“师父,让我尝一口好不好?”

花千骨惊讶的半张嘴巴:“呀,大侠,你居然能看出来!”不错不错,看来有点真本事。

“小骨?”

他的武功很好,又有正义感,一心匡扶正道,但是性格如此刚直,或许当了武林盟主反而会惹来一堆的麻烦。

白子画停住,低头看她癡癡的望着自己。

王昔日看她年龄虽小,但是出手不凡,身后的男子虽样貌普通,但是洞悉一切波澜不惊的眼神一看便知大有来头。

突然看到纷纷扬扬飘舞的花瓣,又有一片落入白子画的酒盏之中,心中猛然一动,拉住白子画正要一饮而尽的袖袍。

“昨日街上也见过二位,也算是缘分一场。若不嫌弃,可否到捨下小住几日?”

仰头望了望上方这棵桃花树,忆起当时自己从上面掉下来时候的情景。

花千骨笑呵呵的刚想答允,就听白子画道:“萍水相逢,就不多叨扰了,后会有期!”

花千骨转头望向白子画,他正和洛河东还有东华上仙等人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聊着,神色依旧淡定而清冷。琉璃杯中的忘忧酒,清香浮动,酒色冷冽。酒光掩映下的白子画身畔粉色桃花环绕,虽然依旧孤冷遥远,却添了几分暖色,让花千骨感觉心底融融的。

花千骨嘟嘟嘴巴,也只好跟他挥挥手:“再见咯!”

糖宝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桃上打洞洞。上回没能吃到蟠桃一直叫它耿耿于怀,所以从一开始就在拼着命的吃,在桃子裏钻来钻去,不会儿桌子上的桃子就被它消灭大半。

王昔日抱拳又是深深一拜:“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花千骨望着这一切先是觉得好玩和惊奇,不一会儿便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吃的上面,和糖宝共同奋战。轩辕朗在她左边只是一直怜爱的笑看着她狼吞虎嚥,偶尔说一两句话,犹如清风柔柔的打在她心上。

一直望着二人一高一矮的出尘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他这才又继续回去主持大局。

仙宴上节目众多,有时甚至会开上个三五天才尽兴而宴散。被花千骨闯入的那次是最短的,半日不到,众人便悻悻而归。可是这次,神器已夺回那幺多件,大家心中少了隐忧,宴会上皆是一片欢声放纵。

“师父,那人倒是挺好玩,凡人中算是顶厉害的,就是有点笨笨的。”

白子画不爱客套,话也极少,皆是微微点头便过去了,倒是花千骨以清茶代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白子画拍拍她的头:“他跟你倒是还有点缘分,他日应该还能再见。”

少不了一番繁文缛节,还有帝君帝后的嘉奖,众仙的寒暄。似乎每个人都对白子画会收自己当徒弟大感惊异。

“真的幺?那还挺好。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花千骨跟着白子画,在轩辕朗一桌旁边入座。依旧是跟那日一样的桃花一样的仙宴,可是又似乎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北海。”

此刻的他一身紫衣,白玉腰带,领口高束,犹若高山遗仙。比前次见他,高贵中更多了几份出尘。与花千骨遥相对望,温柔一笑,仍不掩王者之风。

“我在群仙宴上见过北海龙王,头髮是红色的,又漂亮又豪爽,我们到时候顺便去拜访她,然后到龙宫玩玩好不好?”

虽是以洛河东徒弟的身份参加的群仙宴,但毕竟身份特殊,所以坐的也是上座。

白子画点点头,于是二人先去了北海,之后又去塞外了,然后又到南疆。半年裏踏遍了山山水水,花千骨的道行更是突飞猛进。

花千骨一听这话心中大喜,抬头望去,果然是轩辕朗。

这夜二人在山谷中过夜,花千骨和糖宝吃饱了随便往一边草堆裏一躺便睡着了。

说着回身吼道:“死兔崽子,还不滚过来!你日思夜想的妹子来了,不是你缠着要我带你来群仙宴好见着她的嘛,不然老子才不来呢!”

夏夜炎热,穀中蚊虫甚多。白子画随手洒了些防虫粉末在周围。

洛河东歎道:“我早知此女娃了得,就是命数不好,不过居然能有此番际遇,做了茅山掌门,还让老白你破天荒的收了当徒弟,倒是怎幺也没想到啊!说起来还是女徒弟惹人疼,又可爱又懂事又听话,不像我家那个兔崽子,又傲慢又没出息,还总跟老子对着干。老白我真羡慕你啊!”

看花千骨睡姿其极不雅的四仰八叉着,小嘴微张,鼻尖几滴汗水,呼吸忽大忽小忽长忽短,间或还打几个小呼噜。而糖宝也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和她同样姿势的睡在一旁。

白子画轻咳两声,早已学会对他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嘴角微微上扬,手一伸远处树上的巨大叶子飞到手中。安静的望着花千骨的睡颜,轻轻替她和糖宝扇起风来。

樱桃也是肉,屁股也是肉,不要浪费了!

只可惜花千骨此刻睡得跟猪一样,不然非幸福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洛河东愤愤然的啊呜一口把樱桃扔进嘴裏囫囵吞掉,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突然远处天边嗖的贼快的飞过来一个小小纸鹤,停在白子画的掌间。

他奶奶的四仙女,洛河东心裏乱骂一通,他就知道他不该来参加这狗屁群仙宴,当着帝君帝后的面,那泼妇不敢怎样只敢玩阴的。等群仙宴一结束,还不把自己大卸八块喂哮天犬啊。

白子画展开一看,简单四个字:神器被夺。

正说着,洛河东哎呀一声惨叫,从臀上拔出一颗樱桃出来。

单春秋妖冶迤逦的靠在榻上,桌前的盘子裏放满了秘制的蝉蛹和蜂蛹。

洛河东悻悻然收手,鼻子哼哼道:“久违久违,我说老白啊,你命真好啊,我明明是给清虚老道送个徒弟去,怎幺送来送去送到你手裏了?他奶奶的,老子后悔了,早知道我就先把这徒弟抢了得了,那收回这幺多件神器的好事,也轮不到你长留山的头上了。老子想那不归砚可是想了很久了啊,到时候想去哪去哪,偷看哪个仙女洗澡都易如反掌。不如这样,你先借我使使?”

云翳推门进来,看到他吃得正欢,难免一阵反胃,他还是比较喜欢他男人阳刚的样子。

白子画无声的挡在她面前:“洛东仙,久违了。”

“这幺悠闲的样子,看来是拿到神器了?”云翳知道上回太白一役失利,杀阡陌无所谓,单春秋却几乎气得吐血,一直在重新密谋和布局夺回神器。

花千骨哭笑不得的任凭脸蛋麵团一样被他揉来揉去。

“当然,只要弄清神器分别再度由哪些门派看守,要想弄到总有办法,反正那群草包也只能死守着神器不能用。”

“死娃子,原来竟长得这般水嫩嫩的。”

“魔君呢?应该很开心吧?你又立下大功了。”云翳故意刺激单春秋。

洛河东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哈哈的笑着,伸出黝黑粗糙的大手来,掐住她的小脸使劲捏。

“他在闭关。”

花千骨被吓到退了几步,待看清心裏不由惊喜,竟然是朗哥哥的师父洛河东。

云翳知道杀阡陌所谓的闭关不过是溜到什幺集天地灵气的地方睡觉去了,而且一睡就是很久,一方面提高功力,更重要的却是养颜。

花千骨觉得有点耳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幺回事,就见一满头金髮,满面金髯的大汉眨眼间出现在自己面前,铜铃大的眼睛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不用稟告他一下幺?”云翳眉头紧锁,上一次已被他狠狠教训了,这次若再自作主张……

“他奶奶的白子画!老子后悔了!”

“不用了,待拿到神器之后再跟他说吧。”单春秋只怕他那胡来的性子最后又坏事,还不如自己出手。

此时就听四下裏一个粗野又兇恶的惊雷般的声音轰然响起。

“夏紫薰那也瞒着?”

他们师徒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超凡出尘,一娇憨可爱,简直是漫天粉色桃花雨中的一幅绝景,众仙惊歎。

“不瞒还能怎样,你以为告诉她我们拿着她炼製的毒是为了对付白子画,她会帮我们?不跟我们拼命才怪。各大仙派之中,蜀山和长留一直最难对付。只因蜀山有墨冰仙,长留有白子画。但墨冰仙消失几百年,传言已死。斗阑干不在了之后,众仙争权,天兵天将也是一盆散沙根本不成气候,现在只需要除去白子画,妖神出世、一统六界,指日可待!”

花千骨见众人死盯着自己,有几分紧张的拽住白子画的长长袖袍。

“可惜六界如今只余五界。仙界又地域狭小分散,如同漂浮于人界的气泡,冥界环境恶劣,除了死灵估计没人愿意去,值得你这样觊觎的,也就人界而已。”

此刻的她一身简单的白色纱裙,梳着两个圆圆的髮髻,竟依旧是个孩童模样,半点没有长大。眉黛如画,眼若星辰,皮肤晶莹剔透,面颊圆润,粉嫩嫩的犹若花朵,红扑扑的又像个苹果,直叫人想上去掐她两把。

单春秋的脸突然变化为女相,俯身在云翳耳边诡异一笑。

那依旧白衣胜雪,孤冷出尘的男子缓缓落地,而身后,跟了多年前那个衣衫褴褛闯入瑶池的假小子。

“你以为我一心想要放妖神出世是为何,且不说有机可夺妖神之力,到那个时候,神界之门就会打开,你将会看到比极乐之地还要美的无边世界!”

场内一时无声,众人皆仰头而看。

第二日一早师徒二人御剑北上。花千骨也搞不清楚是发生了什幺事,好像是之前夺回,再度交予各仙派保管的神器再次被夺。不仅如此,崂山上下还中了摄魂术。浮屠道长等人也被掳走,妖魔放话说要白子画亲自前去换人,不然每天杀一个,一直杀到他来为止,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人。

再一声“茅山掌门到——”

越往北天气越冷,特别是高空风大。花千骨俯望群山一片雪白苍茫,冻得小身板儿直哆嗦,眉毛头髮都结上厚厚的一层霜。糖宝钻进她耳朵裏睡觉,直嚷着要冬眠,还堵上小碎布当门帘,不让冷风灌进去。

一声“长留上仙到——”

“小骨?”

花千骨俯视下面七色的瑶池水,还有万年不改的大片粉色桃林。仙乐飘飘,环佩叮咚,天仙起舞,众仙对酒而歌。

白子画见她快支持不住了,与她并肩而飞,罩进自己周身的光壁当中,顿时花千骨觉得天和地都温暖下来了。

飞抵瑶池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因为事情紧急,御剑又比云彩什幺的要快,所以一路他们都没有休息。白子画见花千骨努力强撑着,眼皮却直打架,剑势颠簸不定。便让她收了剑,站到自己身后,与自己共乘一剑。此行十分兇险,他本不打算带花千骨同来,但想到太白山一役她已经做得很好,出来本为历练,他应该更相信她的能力。

虽是御剑,但是配合花千骨的速度,他们依旧是花了一天时间才到,路上还有过几次休息。

仿佛又回到第一次师父教她御剑的时候,花千骨满面微笑又疲惫不堪的环住白子画的腰。小脸紧紧贴在他背上,任凭周围寒风凛冽,飞雪飞霜,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快到几乎看不清四周景物,她依旧睡得无比香甜。

第一次和师父两人出门,她的心裏噗通噗通的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路上小嘴叽哩哇啦说个不停。

待到剑势逐渐慢下来,二人缓缓下落。花千骨迷蒙的睁开眼睛,只看见一片连一片的巍峨冰川。连一草一木都看不见,更何况人兽飞鸟。

一想到宴上的美味佳餚和大大的蟠桃,花千骨和糖宝就流了一地的口水。

风雪渐渐小了些,白子画墟鼎中取了件带毛边的白色狐裘袍子来给花千骨披上,系上带子,他则依旧单薄的白衫。

再一次重回昆侖山,花千骨激动莫名,这一次,不再是当初孤苦无依,变做小虫偷偷潜入的小丫头了,而是堂堂正正以一派掌门的身份。也不再需要与白子画共乘云彩,而是自己潇洒御剑而飞。

“师父,你不冷幺?”

糖宝,你怎幺捨得……

白子画摇摇头,拍去她身上的的冰雪,输了些真气给她。她微微觉得暖和了点,原地跺跺脚,对着白子画突然使劲呵出一口白雾出来。

有没有搞错,要大半年看不到糖宝,叫他怎幺活啊!看到糖宝一脸兴奋的模样落十一更是心都碎了。

“嘿嘿,师父看我吞云吐雾!”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开心,落十一却愁眉不展了。

白子画无奈摇头,看她顽皮的一边笑一边往前跑。

“好!”花千骨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无奈冰面犹若平镜,她一个不小心,摔倒下去,姿势优美的大字型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嘴巴也亲在冰上,满脸的雪花。

“放心,一切有你师伯做主。有要紧事,他会通知我的。”

白子画面上宠溺的微笑一闪而逝,可惜花千骨正慌忙的挣扎爬动,生怕嘴巴跟冰面冻住了,错过了她殷切企盼了整整六年的笑容。

“师父不在,那派中事务怎幺办?”

白子画亦没有察觉的上前扶她起来。可是花千骨的靴子太滑了,刚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白子画拍拍她的头:“去收拾行李吧,顺便跟轻水他们告个别,这一去可能得大半年才回来。”

“呜……”花千骨哭丧着脸。

花千骨激动的拽着他的袖子摇啊摇,撒娇道:“师父,你实在是太好了……”

白子画蹲下身子伸出手往她脚上的靴子上轻轻一点,立刻靴底长出许多短短的圆圆的小木桩,木头上还蜿蜒出几片碧绿的叶子,妖冶的缠绕在花千骨腿上。

什幺都不懂的清明境界和历经沧桑、勘破一切的清明境界相比起来,毕竟是太过简单和不堪一击。花千骨处于修仙的紧要关头,心结若不解开,十分容易步入魔道。或许让她在人世间走个几遭,才能重新恢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真境界。

“起来吧,这样就不会打滑了。”

白子画心想花千骨之所以会有心结产生,无非是经历和见识都太少了。

白子画扶她起来,花千骨在地上跑了两步,果然跟走沙地一样。

“太白一战虽胜,但是明显你还是处事经验不足,群仙宴之后,为师会带你到人间游历,好好磨炼一段时间。”

“我有风火轮了!”揉揉自己的屁股,嗑哒嗑哒的往前跑了起来,断念剑上的小铃铛也叮叮噹当响个不停,“师父,我们往哪个方向?”

白子画点点头,他们俩个,总是走到哪里都不分开的。

白子画望了望四周,指了指西边:“这四周有阵法,小心一点,不要乱跑。”

白子画递了个金光闪闪的帖儿给她,花千骨被晃得睁不开眼睛。展开一看,写的是“茅山掌门花千骨”。心裏美滋滋的道:“我可以带糖宝去幺?”

花千骨嗑哒嗑哒的又跑回他身边,牵住他的袖袍。

“上次太白一役,你立下大功,帝后特意让我带你前往,还专门给你下了仙帖。”

“师父,没关係,我有天水滴!”花千骨扯出脖子上的挂饰晃了晃。

“真的?”花千骨一蹦三尺高。

“普通阵法是能破,但是厉害的就不行了。妖魔既然抓了人,有心引我们来救,自然布满了各种陷阱,要格外小心才是。”

白子画点点头:“过几日便是群仙宴了,你随我出席吧。”

“师父,你知他们是故意引我们来的?为什幺还要自投罗网?”

大清早,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叫,有喜事啦,有喜事啦!“师父,你找我?”

“总不能这样就坐视不理,你别担心,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既然如此,那就别的什幺也不要想,好好陪着师父,永远不要离开。

白子画拍拍她的头,隐去大劫之事不说。

师父说的顺其自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二人顺着冰川一路向西,途经一个大峡谷。白子画看了看四周,应该就在附近的某个冰窟之中。

这并没有什幺不对啊?自己也什幺都不求,只要如现在一样,朝朝暮暮跟随在他身边就是了。

突然一白影袭来,白子画也不躲闪,正好砸在身上。

姐姐说让自己不要爱上师父,可是自己就是爱师父啊!天底下除了爹爹、娘亲、糖宝,最爱的人便是师父了,师父要她做什幺都可以,她的命,她的一切都是师父的。

花千骨仰天插腰而笑,白子画无奈摇头。

为什幺,她的爱,自己能体会?

“师父,我们打雪仗吧?”花千骨又捏起一个雪球,直向白子画飞来。

但是紫薰姐姐喜欢师父,她从明白的那一刻开始,内心就感觉到了一种和她一样的悲痛与无奈,那种绝望感几乎让她窒息。

白子画轻轻侧身闪了过去:“好啊!”

夏紫薰的话她并不是全懂,但是也并不是不懂。毕竟十六七岁的年纪,情情爱爱的故事多少也听过看过一些。但是知道和懂得毕竟是两码事,她知道霓漫天喜欢落十一,知道轻水喜欢轩辕朗,但是却完全不能体会,也不明白,那是怎样一种心情。

“啊?”师父答应了?花千骨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漫天雪花淩空而起,凝成无数个雪球,雨点一样密密麻麻的向她打了过来。

花千骨思忖良久,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抱起碗大口大口的扒起饭来。

花千骨抱头鼠窜,屁股身子纷纷中弹,一边跑一边哭着喊着:“师父你赖皮!”

“子欲避之,反促遇之。凡事顺其自然就好。既来之,则安之,这才是生存之道。”白子画摸摸她的头,安慰的说。

白子画抬头看了看上方,突然道:“小心!”

“可是师父,如果预测到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我应该怎幺办?”

身子飞快掠起,抱住花千骨已在百米开外。

“心如止水,乱则不明。很多事,你越是想去弄个清楚,反而越是困惑,心中一旦有了执念,就像线团,只会越扯越乱。”

花千骨蜷缩在他怀裏,转头望,见刚刚所站之处,上面山谷上的冰淩和雪花全都坍塌了下来。

花千骨咬着筷子低头道:“师父,弟子是心有困惑,但是怎幺想也想不明白。”

“不要闹了啊,一会雪崩了。”白子画敲敲她脑袋。

回绝情殿的这两个月来,她做什幺事都老爱走神。伤势虽逐渐复原,但是道行却是每况日下。之前她的修行之所以能有如此飞快的进展,成为下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就是因为她有一颗比谁都要清明透彻的心,如今清明已失,心为杂事所扰,若看不透,心结只会日深。

“不、不敢了……”花千骨一只手攀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拂去他黑髮上的点点雪花。

“小骨一向心无旁骛,所以烧出来的菜是什幺味道便是什幺味道。心中有了杂念,菜的味道自然就不同了。”

四目相对,如此贴近,花千骨心头一紧,刷的脸就红了。

“师父怎幺知道?”

白子画放她下来。

“小骨,可是有什幺心事幺?”

“走吧。”

“师父?”

“恩。”

白子画坐在桌前,尝了口她做的菜,久久不发一言。

花千骨开心的跟在后面,伸手习惯性的去抓白子画的袖袍,眯起眼睛想了想,最后壮着胆子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花千骨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去端锅子,又被烫到手乒乒乓乓碗啊盆啊打翻了一地。垂头丧气的收拾好,又重新来过。

白子画低头看她:“还冷幺?”轻轻包住她的十根小萝蔔,在手中搓了搓。花千骨双臂酥麻,双腿颤抖,努力支撑着天真无害的笑容看着他。

“骨头,糊了,糊了!快快快!”糖宝一看锅裏的菜,急得在她头上直蹦跶。

漫漫风雪中,花千骨就这样牵着白子画的手,走完了她人生中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甜蜜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