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为什幺是透明的,闪着五色的光?”
“什幺颜色?不就是五行的颜色。”
“透明?五色?你眼花了吧?”那人走过来看了看,然后似乎也被难住了。
幻厢不耐烦的将她踢到一边,端详着手中之物:“你们有没有见过谁的宫铃是这种颜色的?”
“管他什幺狗屁颜色,老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们要是嫌这娃丑,没人想上,就赶快吃了得了,这幺多废话做什幺。”
花千骨打了个寒战,用力拽住身边那人的腿,铃铛,还她的铃铛!
“我要内脏,心和肝谁都不许跟我抢。”旁边又一女子朝花千骨走了过来,指甲长得跟利剑一样,甲缝裏全是血垢。
“你们俩干吗总吵。”女人修长冰冷的手在她胸前按了按,“不管你们怎幺处置,胸脯上最嫩的那块肉留给我。”
花千骨慢慢向幻厢的方向蠕动,手扯着他的袍子,喉咙裏发出低声的呜咽和哀求,只想把师父赠她的宫铃要回来,她什幺也没有了,断念也没有了,那个宫铃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东西了。
“废话,你不想回去幺?”
身子被再次推倒,踩在谁的脚下,细长锐利的尖甲瞬间从她左肩上穿透。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苟延残喘着,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请把她的宫铃还给她!
“哼,你还关心外面做什幺,你以为还有机会回得去幺?”
小手依旧紧紧抓住旁边人的袍子。幻厢喜欢那透明的铃铛打紧,怎幺会还给一个马上就死的人,抽出刀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往她手上砍去。反正都是要分尸的,烤人手他倒也挺喜欢吃。
“宫铃?不过就仙界门派中一个小弟子而已。不知犯的什幺过,竟施这幺重的刑。可惜已经是个哑巴,不然问问她如今外面的状况也好。”
突然刮起巨风,远处昏暗的空中卷起滚滚沙尘,然后便响起野兽奔跑和咆哮的声音。
使劲掰开她的手,很稀奇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她终于有了一丝反抗,虽然微弱却是已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敌不过的被抢了去。
“糟了!”幻厢往后退了几步。
“是啊,不知道犯下什幺大罪,足足受了有十多根呢。咦,她手裏握了什幺?”
“什幺东西?”
“消魂钉?幻厢,你说这丫头受了仙界的钉刑?”那女子蹲下来仔细打量。
“有妖兽过来了,小心被它吃掉,大家往山洞那边撤。”
“仙吧,你看她浑身筋脉都被挑断过,到处是伤疤和口子,还有消魂钉留下的印记。”
众人慌乱逃窜,蛮荒之中上古妖兽多不胜数,一个比一个兇残。
“以前没见过,怕是被流放来没多久吧?年纪这幺小,不知道犯了什幺罪,是仙还是妖?”
花千骨面上露出喜色,却被谁扛在肩上飞速奔跑起来。
“好像是个哑巴。”
转眼间,那个约三人高的巨大怪兽出现在众人面前,浑身白色的毛因为发怒直立如钢针,耳尖嘴长眼细,跟身体一样巨大的尾巴,四只脚上和尾巴尖上是红色的,像踏着火焰,颈上也有红色的花纹,像围着漂亮的毛领。长得有些像妖狐,眼中却更多了一丝兇残和王者的威严。因平常未变身状态下其形若猪,爱吃爱睡爱哼唧,故名哼唧兽。
“死的活的?怎幺连吭都不会吭?”
哼唧兽毫不留情的扑倒了几个妖魔,轻易的便撕成了两半。
又是一脚,踢得她翻了个身。
幻厢回头一剑砍在它身上,却丝毫无伤。它怒吼着一脚踩踏上去,顿时人便成了肉泥。
“可惜是个毛丫头,乾巴巴又瘦又小,没几两肉,还整成这鬼德行。玩起来不爽,吃起来也没胃口,呸!”那人朝她身上啐了口唾沫。
众人吓得更是四散而逃,花千骨被扔在地上。哼唧兽停止了追赶,走到她身边,低下头在她身上嗅嗅,鼻子在她脸上轻轻磨蹭。
“居然是个女的。”那个声音听上去兴奋莫名,“老规矩幺?上了之后烤熟了分掉?”
花千骨只觉得头痛欲裂,伸出手抓住它颈上的鬃毛吃力的咧嘴一笑。
一只大手伸来,三下五除二扒光了她身上的衣服,她无力反抗,只能咬着牙,默默忍受屈辱。
——还好你赶来的及时。
“男的女的?”另一个男人问。
哼唧兽大大的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又湿又热。她清醒了一些,在地上艰难的爬着,手四处摸索。
“本来是追野兔,没想到抓到一只大的。”粗声粗气的声音说道。
——宫铃,我的宫铃。
她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显然是被她丑陋可怖的脸给吓到了。
哼唧兽从幻厢那裏用嘴叼了过来放在她手中。花千骨颤抖的紧紧贴在颊上,就仿佛白子画还在她身边。
“你在哪找着的?这……是人吧?”
——哼唧,你又杀人了是不是?吓跑他们就好了,下回不要再伤人命了,他们也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虽然经脉在逐渐癒合,可是她依旧没办法正常的直立行走。如今落到这些人手裏,怕是凶多吉少。
她虽然不能说话,可是哼唧兽很有灵性,能与人心灵相通。
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出没,也不能太深入密林,她藏身在较边缘的一个树洞之中,却不知道怎幺被发现捉了出来。
从被逐到蛮荒,一次次的陷入险境,要不是有哼唧兽一直在身边陪着她照顾她,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千次了。
中部的森林占地面积广大,气候比较适宜人生存,食物也较多,但是却基本上没人敢随便进去。那裏是众多妖兽和变异植物的天下,更加危险恐怖,任凭这些人当初如何厉害,没了法力,就是在小小一株食人花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在这裏自然才是最强大最让人敬畏,可以玩弄一切的力量。
她并不怨那些总是想要害她吃她的人。这裏的所有人都是被世界遗弃的,她也是。没有谁比谁可怜。
千百年来,不断有人被流放来,却从未有人出去,所以众人倒也安心在这片蛮荒之地开疆辟土,繁衍生息。哪怕当初是如何驰骋六界的风云人物,到了这也不得为了活下去而忍气吞声,不择手段,辛苦打拼。
——哼唧,你回去找不到我一定吓坏了吧,找到吃的了幺?我们回去吧?
在不断的分裂与吞併中,逐渐形成蛮荒较大的两个势利範围,一个是由腐木鬼为首的土木流,一个是由冥梵仙为首的水银间。分别佔据了南边湖泊和东边沿海较肥沃之地。
哼唧兽一反高贵优雅的姿态,恭敬的匍匐在她脚边。花千骨什幺也看不见,看不见它长什幺样,也看不见它眼中的臣服。
周围的人不少,凭直觉数了一下,大概有十多个,大部分是妖魔,也有几个堕仙。想要在蛮荒生存太不容易,大多数人会自动的结成一个个的小团体。这样不论是寻找食物,还是互相争斗,都会比较有利一点。
来到蛮荒泡在一个烂水洼裏,稀裏糊涂烧了许多天,可是居然都没死掉。不知道哼唧兽是什幺时候寻到她陪在她身边的,也不明白它为什幺要救她照顾她。只是若没有它在,她早就死了。
她不记得了,一片漆黑,生不如死的熬着,所以也没什幺时间观念,总之能多活一天就赚了一天。
费力的翻身,抓住它雪白的鬃毛爬到它身上。根据书中的印象和如今的触摸,哼唧在她心裏是一只平时长得圆滚滚的什幺东西都吃的小猪,发怒的时候会变成威风凛凛的大狐狸。
一个月?一年?还是一百年?
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拉紧破布一样的衣服依旧觉得很冷,紧紧的抱住哼唧兽汲取着它的体温。
她到蛮荒来多久了?
哼唧兽开始剧烈的宾士起来,晕晕沉沉中,花千骨仿佛又梦见自己御着剑在空中自由的飞翔。
再次在疼痛中醒来,看不见,只听见讪笑声,一堆人围着她又踢又踹,一只脚还踩在她手背上。
只是,她不明白到底现在自己所经历的是一场梦,还是过去发生的所有一切是一场梦。她不能行走,不论到哪里都需要哼唧驮着她,保护她,为她觅食。她不能看不能说,废人一个罢了,身处地狱,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自己已经成了这样,还拼命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是为什幺。
咬咬牙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头再一次撞到一个大石头上,她还是昏了过去。
她从来都不敢回忆诛仙柱上师父手持断念剑的那一刻,更是从来都不敢去想师父既然已下了如此痛手,为何还将她驱逐到这个地方来,既然不想见,直接杀了岂不是更简单?还是说,自己犯下的错,就算死都无法抵偿,只能受这样的苦来还?
脚上绑了绳子,谁正拖着她向前走着,像拖着一头死掉的猎物。后背在地上摩擦的血肉模糊,头也不断的在地上的沙砾和石头上磕磕碰碰,像要炸开来。只是,她还能感觉到疼,所以她还没死,她也不能死。
脑中始终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哼唧兽带着她走了多久。
她不是瞎了,她只是看不见而已。花千骨一次次这样安慰自己说。
——还没到幺?
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左眼微微一道缝隙隐隐能感觉到一丝光亮。
她胸口上依旧血流不止,把哼唧兽的白毛都染成红色的了。
离开更加不可能。就好像将手无寸铁又没有翅膀的人丢下无底深坑,除了不断的坠落,直到死亡,什幺也做不了。就算是法力再强的人,一旦到了这裏,也跟一只蚂蚁没什幺分别,只能努力挣扎着不要被他人随意踩死。
哼唧兽往密林深处奔去,想为她找止血的药草。可是花千骨再也撑不住了,手一松身子从它身上翻滚掉了下去,刚好掉在林中一个小木屋的不远处。
进来不易,因为极少人知道冥渡的方法和入口。所以流放来的,都是些或者声望很高,不能随意处死的,例如堕仙;或者作恶多端,却又罪不至死的,例如妖魔。或者无论用什幺办法都不能完全消灭掉的,例如死魂。
哼唧兽停下步子,鼻子拱拱她,她却依旧昏迷不醒。
传说这是盘古开天不小心劈下的一块,也有传说这是上古众神被屠戮后的埋骨之地。在这裏任何的法力都没有用,气候恶劣,危险遍布,条件其极艰苦。妖魔鬼怪仙人甚至动植物,都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努力生存着。
感觉到有人要出来,哼唧兽立马朝向门口,浑身毛都竖了起来,满是杀气的模样。
蛮荒是一片类似于墟洞,时空完全独立于六界之外的贫瘠大陆。西边是戈壁沙漠,南边是湖泊沼泽,北边是冰雪极寒之地,中部是迷雾森林。最东边的海连接着归墟,仙界的犯人和死魂都从那通过冥渡流放到这裏。
木屋的门被推开,一个浑身是疤的男人看着门前的一人一兽,眼睛微微眯起,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再次把门关上了。
没有天,四周皆如一片混沌未开。没有日月星辰,所以分不清白天或是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