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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尤好盘腿在茶几对面坐下,像以往教她写作业的每一次一样。

等了十几秒,尤好拿着试卷出现在视线,孟逢悬起的心才放下。他下意识想去端茶杯,想起没冲茶,收回手。

孟逢解释:“我今天和朋友有点事,那地方没信号,没接到你电话,回来晚了。”

在沙发上坐好,他感觉不对,放下翘起的腿换了个坐姿。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垂眸抚平卷面,没看他。

孟逢觉得自己这样挺丢人,答应教她写作业是他的好意,他有事回来晚了……也不能怪他,对不对?但真要硬气起来,他又感觉有点虚。

孟逢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生气了。

“还没写完?”孟逢瞥一眼她的桌面,不等她说话,马上道,“拿到客厅来,我教你!”而后飞快走开。

“这样。”他道,“今天要是做不完,明天你一天都在家,我教你,保证全教会。成不成?”

尤好哦了声,没多话,坐直。

她点了头,没吭声。

“这样趴着对背不好。”孟逢暗咳一声,没话找话。

孟逢觉得她还是在生气。瞅她半晌,她垂着脑袋,一道一道把不会的题目圈起来,翻着手边的演算纸,安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沙沙的声响。

她看了他一秒,慢慢摘下耳机。

他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十分不自在。

入内一看,尤好的房门开着,她趴在桌上,手握着笔却没有在写作业。她耳朵里戴着耳机,闭眼听音乐,或许是感受到光影晃动,睁眼朝门边看来。

换做平时,孟逢估计早就发飙了,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他都已经说好话了还想怎么的?蹬鼻子上脸的,在他这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黎助理被他打发回去了,他踏进屋,脚步比平时轻几许。

然而看着她那只握住笔的手,手指素白纤细,一张脸细嫩白净,娇丽五官笼着一层沉和静谧,乌黑的长发软软垂在肩头,她的眼神落在题目上,专注又仔细。

回到公寓,孟逢莫名有点心虚。开门见家里灯还亮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紧张起来。

有些话到喉咙口就卡住,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黎助理还没接话,孟逢已经朝外走,他提步跟上。

多乖啊,听话的不得了。

时间已经十二点多,她估计都快睡下。孟逢拧眉几秒,说:“电话不用回了。”

骂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骂起。

黎助理问:“孟总您看?”

孟逢正烦躁,忽听她开口:“其实……孟先生如果在外面忙,可以不用着急往回赶的。”

——结果没留心日期,他给忘了。

她不傻,给黎助理打完电话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还不是被她催的。

孟逢当然知道她找他什么事,上回说好了,她今天晚自习就一节课,明天全天假,他回公寓给她补习。

她说的很平静,没有怨气,纵使先前等了许久心里有些不高兴,也只是一会儿儿,那股情绪早就消散干净。

“她问我您在哪,说找你有事。我说等我跟您说一声再给她回电话。”黎助理道。

孟先生帮了她很多,教她做作业也不是义务,若是因为他有事失约她就记恨他,那不是比白眼狼还坏吗?她不能这样不懂事。

“她跟你说什么了?”孟逢打断。

“今天是我不对,题目可以明天再做,我一直打电话给您……”尤好挠了一下耳鬓,表示理解,“如果我在外面玩,有人一直找我,感觉也不太好。就是,您下次如果回不来可以让黎助理告诉我一声吗?那样我就不会一直打电话吵您了……”

黎助理说:“我也是刚刚要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没信号,我以为是我自己的手机有问题……”

“谁说我在外面玩?”孟逢打断她,“黎助理跟你说的?”

孟逢正要从他旁边走过,一听马上停下,“她说什么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他有点不高兴。黎助理怎么嘴巴这么大?!明天就让他去收发室!

“孟总!尤小姐打电话给我了,她——”

尤好一愣,“啊……不是。”她摇头,“是我听到了那边的声音。有唱歌和很多……很多女孩子的声音……”

孟逢大步流星往外走,碰上打完电话回来的黎助理。

孟逢默了默。会所各层环境不尽相同,他和蒋愿安几个在顶层包间里,安静得很,外边也不敢随便来打扰。黎助理出去找信号打电话,环境可想而知。

孟逢头都没回。

孟逢尴尬地轻咳一声,说:“我和朋友去打牌了。打了一晚上,他们拉着我死活不让走,我脱不了身。”

“你都走了,我们仨玩个屁……”

尤好哦了声,将卷子翻了一面,继续圈题目,随意问:“那您赢了么?”

他说:“有事,你们玩。”

“没。”

另三人忙叫住他:“哎哎哎,怎么就走了?上哪去?”

“输了啊?”她抬头看他。

孟逢一句话没说,拿起椅背的外套起身就走。

孟逢点头。见她肯跟自己讲话,话也多起来,“输了,不过不多,就一辆车,小……”

蒋愿安也摁亮手机一看,“嘿,我这也没!怎么的,信号还挑人啊,封小面子更大?”

“——车?”尤好瞠大了眼。

“不会啊。”封越说,“我这都有。”

孟逢话音顿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嗯。”

孟逢懒得搭理他,拿出手机一看,眉头拧得更紧,“怎么没信号?”下一秒看清日期,脸色一变。

尤好蹙了蹙眉,握着笔,不赞成地小声道,“会被抓起来的……”

“你喝多了吧哥?”封湛嗤笑,“礼拜几都不知道,用不用带日历出门啊?”

孟逢差点笑出声,唇边微动,忍了忍,道:“你想哪去了,只是朋友间闹着玩。那车本来就是封湛送我的,蒋愿安想开——”他顿了一下,解释,“他俩都是我朋友。”接着说,“封湛送我的时候,蒋愿安就想开,我一直逗他没给,让他开去也没什么。”

孟逢捏着牌动作一顿,“周末?”他皱眉,“今天礼拜几?”

尤好听他这么说,眉头展平。

蒋愿安表示赞同:“那不是,要不然用得着大周末闲得在这摸牌?”

说完闲话,气氛有所好转。孟逢问:“你题目圈好没?我看看。”

“我说呢。”封湛道,“少了他怪冷清的,那几把忒能闹。”

尤好将试卷和笔都交给他。

“他呀!”蒋愿安见缝插针接话,“被他老子逮了,这阵子关禁闭呢!你还不知道他?要是有时间早就来了,还用得着找他,他自己都会找来。”

“这个题我跟你说,就跟……”他拿起笔,在纸上一步一步演算给她看。

几个人安静摸了一圈。封湛噙着笑开口:“前两天老邓不是说周末组织去岛上玩么?怎么没动静了?”

深夜十二点过半,亮着灯的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头并头专注解着习题。

“你说你也是,出门到哪带个助理,不知道的以为你……哎我槽!”蒋愿安差点被孟逢丢的牌砸中,“我闭嘴!这回真闭嘴!”

一个小时后,题目做完。孟逢往后一靠,“你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孟逢道:“想起有事没办,出去打电话了。”

“不用了,我不饿。”尤好摇头。

奈何蒋愿安的字典里就没有“安静”这一词,没半分钟又开始说话:“小黎呢?刚不还坐那呢么?”

“那行。休息吧。”孟逢点点头。等她先回房间。

牌局继续。

尤好慢条斯理收着东西,整理到一半,忽地停了停,踌躇道:“孟先生……”

蒋愿安忙点头,“好好不说不说,打打打,继续打!”

“嗯?”他抬头。

“你们有完没完?”孟逢不耐烦敲桌面,“打不打还?”

“您挣钱也挺不容易的,该省的,还是省一点吧。赌、赌钱是不对的……”尤好憋红了脸,而后为自己的多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自在,“……我就随便说一下,您觉得不对的话,别往心里去。”

“封大你瞅。”蒋愿安扭头就拉封湛的伙,“你看封小这——”

孟逢愣了愣,盯着她,看着看着,乐得直想笑。笑过以后,心里更多的是熨帖。

封越头都不抬,摸的牌根本连看都没看直接就往桌上丢,“生命和谐之美,你懂个屁!该说说跟我哥说去,别烦我!”

从来没有人叮嘱他让他节省一点。

“你他妈——”蒋愿安和封湛正骂着,瞥见封越一只手在牌桌上,另一只手在底下玩手机,当即火就往他那儿撒,指尖往封越面前叩,“嘿,打着牌呢!封小你他妈能不能做个人?老子把你妞全删了信不信?”

封越封湛也好,蒋愿安也好,他们这帮人,遇上的女人哪个不是恨不得从他们身上多捞点?向来都是,希望他们再大手大脚、再一掷千金、再豪气一些才好。

“我想你大爷。”

“您挣钱也挺不容易的”——这是今年他听过最好笑,也最戳心窝子的话。

“你有聊你想个消遣?”

是了,他们这种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别人只羡慕他们命好,但他们付出的努力、要学会的东西,也远超一般人想象。

封湛道:“谁他妈急眼?老子就是无聊!跟这摸摸摸,摸了一晚上,有意思没?”

他孟二钱挣得是不难,但也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大爷!”蒋愿安揉揉手背,一边摸牌一边骂道,“我说封湛你这狗东西就不行,输了还带急眼的?不就输给我一块表么,你看人孟二输给我一辆车,人家说什么没?你这人,一点儿不大气!”

尤好见他半天没反应,局促不安。

“你少废话。喊你这么多次,每次都有事不肯来,你说说你都忙什么?我们哥几个还请不动你了?”封湛嗤的一声,把牌丢出去,正好砸在蒋愿安手背上,砸得后者倒吸一口凉气。

“孟……”

“你们真是没事干闲得慌。”随手撂出去一张,孟逢歪坐着,半点提不起劲,“好好的非要在这耗,时间不值钱?”

“好。”孟逢忽地开口,那浸透太多的眼睛,融化了此刻这间客厅里的一方灯火,迸开丝丝缕缕暖意。他的视线落在她不谙世事的白嫩脸颊上,笑意加深几分。

封湛几个连着找了孟逢几次都被拒,好不容易逮着一回,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大晚上的,孟逢被他们拉去会所,坐下打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挣钱不容易,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