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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司机在导航屏幕上点了几下,机械女声给出换道方案,车头调转。另一条路在相反方向,途径尤好下车的地方,孟逢往外瞥了一眼,淡淡收回。

“……”孟逢不再说话。

车内安静,黎助理正准备播放音乐,打开孟逢常听的歌单,司机忽然“咦”了一声,“那是尤小姐吗?”

“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是单行道。”

黎助理顺着看去,前方不远的道边上,尤好正一个人往前走着。回头去看孟逢,询问他的意思,后者蹙了蹙眉,“过去。”

“沿路返回不行么?”

司机一听,贴近路边,开到尤好身边停下。

“前面那条路封了,过不去。”黎助理说。

尤好本来闷头走着,身后车灯越照越斜,她回头看,被光闪得抬手挡住半张脸。

孟逢睁眼,“什么事?”

待适应黑夜里的车灯光线,她看清那是孟逢的车,脸一僵。

开了两分钟,车忽然减速停下。

黎助理开车窗问她:“尤小姐,你怎么在这?”

……

“我……”尤好下意识揪住衣摆。

孟逢捏了下眉心,让司机关上车窗。

车里,孟逢在后座上盯着她。

别是在夜场碰上她,其实不管在哪碰上,原本都不关他的事才对。还费功夫送她回家,他实在是有些闲得慌了。

尤好无法,只得坦白:“今天我表叔和表婶去亲戚家了,在隔壁市,明天才回来,我进不去。”

今晚……

“你没有家里的钥匙?”孟逢的脸色沉了沉,只是在车里看不太清楚。

孟逢看着她跑开,转头吩咐司机:“走。”

尤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问题却很要命,隐约透露一股询问她是否被苛待的意思。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

“不是,我有家里的钥匙,是我自己没带。”她越说越小声,“我陪朋友去参加同学生日聚会,本来说好去她家里住的,我以为不会回家的,所以没带钥匙……”

“没有没有。”尤好回神,忙摆手,“那我先回家了,谢谢孟先生!”

结果她遇上孟逢,被他好心地送了回来。能怪他的好心吗?当然不能,他也是为她好。

见她下了车站在路边发呆,孟逢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向她,“还有事?”

方才在车上黎助理问她是不是回表亲家,她才想起表叔表婶走亲戚去了,自己晚上准备去连西西家过夜,出来之前钥匙放在学校宿舍。被孟逢一个电话打断,她没来得及说。

尤好在路口下车,这一片房子都是民房,近几年条件好了,住户们自己在原先的房子基础上翻新加层,基本都是四五层高的小楼。

到家对着黑漆漆的几个窗户,想联系连西西,看看有没有收到回复,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关机,口袋里倒是装着卷成一团的充电器,可却没地方给她充。

尤好爷爷留给她的老房子在小铃村,位处南郊,是黎市极偏的一片。表叔家位置比老房子稍微好些,在去市区的路上,离市区更近。

“刚刚为什么不说?”孟逢问。

孟逢打完电话似是累了,闭目养神。后半路安安静静,车开到尤好表叔家的路口停下。

“孟先生送我回来已经很麻烦了,不好再给你们添麻烦……”

尤好猜大概是他的朋友,瞥他一眼,没有再多看。

他真想把这姑娘脑壳敲开看看,无奈道:“那你这么走,又是打算去哪?”

他的语气和措辞都十分不客气,态度“恶劣”,但越是这样不客套,越是听出了他和电话那头的人关系好。

“我……想回学校。”尤好藏了一半话没说。学校宿舍有门禁,这个点回去铁定进不去,她琢磨着找个网吧大厅呆一晚,天亮了就回去。好歹里面灯火通明,安全些。

尤好正盯着他的手看,下一句就听他骂了句国骂:“……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怕说出来孟逢生气。一晚上又去夜场又去网吧,听起来真不像好学生干的事。

这恰到好处的风流气息,和他身上那股自命不凡的得意劲儿相称得宜。

孟逢有半晌没说话,尤好小心翼翼地往车里看,不敢吱声。

“我是到门口了,临时有事不上来,你们两兄弟自个儿玩。”孟逢换了个坐姿,手搭在膝头,两指搓了搓,指节嶙峋分明,细长又好看。

“上来。”良久,他开口。

车里安静,黎助理和司机谁都没说话。

尤好愣了愣,拉开车门坐进去。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嗤道:“我不来你们不能喝?要老子喂?”

“孟先生要送我回学校吗?”坐好以后,她小声问。

“喂?”孟逢不知接的是谁的电话,眉头紧锁。那边声音大,隐约漏出一些,似乎在抱怨。他语气从容,气势凌人:“我留人给你们开车了,少跟老子来这套。”

“不是。”

她当即噤声。

“啊?”

尤好说对,话音落下,脑海一闪而过想起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身旁孟逢的手机铃响了。

孟逢斜她一眼,扭头目视前方,“老实坐着别废话。”

“很快就到尤小姐家了,再稍等一下。”黎助理话锋一转,跟她确认,“是您表亲上次留的那个地址吗?”

尤好可怜巴巴:“……”

尤好一听,安心下来。黎助理也不容易,白天晚上都得跟着,一天到晚都忙个不停。尤好暗觉他辛苦,冲他笑了笑。

车果真不是往她学校开的,越开周围越热闹,不是白天的那种吵闹,而是灯火炽热、属于夜晚的烛光喧嚣。

这时黎助理转头答了:“尤小姐不用担心,只是让保安带到会场的安保科教育一下,过会儿就会放人。”

期间黎助理和孟逢说了几句话,他们提到的地名尤好一个都没听过。

“不是,就是……”尤好哑言,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担心倒算不上,只是在她眼里,孟逢是个成熟的大人,那些小男生的打打闹闹在他面前完全没得看。

当车在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住,尤好随着孟逢下车。

孟逢睨她,“怎么,担心?”

孟逢提步往电梯走,“跟上。”

尤好忽地想起刚才卷毛被孟逢的保镖带走了,忙问:“刚刚那几个男生,孟先生您让人把他们带去哪了?”

她连忙小跑跟过去。

没想到会碰上孟逢,这是真正的意外。

电梯里只有她和孟逢两个人,看着红色的数字变化,楼层数逐渐增加,尤好才想起来问:“孟先生,去哪……?”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等跑出那个昏暗角落,和连西西或者余元碰头了,有什么事才好谈。

“我住的一套公寓。”

像刚才这种“矛盾”,尤好知道单凭自己就只有受欺负的份。要是连西西或者余元在,他们哪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还伸手碰她?

“啊?”尤好发愣,满目茫然。

卷毛是余元的朋友,尤好跟余元不熟,连西西却跟他熟。他那些朋友——包括但不限于卷毛——在她看来都挺难理解的,她跟他们着实不是一路人。

他挑眉,故意捉弄,“怕不?”

“有点,嗯……有点别的事情,是误会。”尤好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人好像想调戏她,被她打了一下,狂奔是为了甩开他们,干脆含糊带过。

尤好愣了愣,滞顿着摇头,“怕……什么?”

他闻言皱眉,“生日不在包厢里好好待着,跑来跑去横冲直撞干什么?”

孟逢见她傻憨憨的样子有趣,好笑道:“就不怕我把你卖了?这么信我?”

“是、是因为同学过生日,所以才来……”

他天生一双眼,看什么都风流含情。尤好觉得脸上莫名闪过一丝热意,低头往后挪了挪脚跟。

孟逢依稀记得黎助理和她们学校领导谈完后,私下跟他汇报时好像的确说过诸如她成绩好、安分乖巧之类的话,但这时候还是不给面子地拆台,“你似乎是高三生,不备考,大晚上在这种地方混?”

“……孟先生,不像坏人。”她说,“我觉得,您看起来像好人。”

“啊?”呆怔半秒,尤好眼睛微瞠,“我没有,我成绩很……”话到这里,意识到自己着急的语调太不谦虚,她稍作停顿,压下音调,莫名委屈:“我成绩还不错。”

孟逢一顿,“我看起来像好人?”

他突然的发问,教尤好愣了愣。

尤好点头,“对啊。您……”她憋了几秒,“您长得就像好人!”

“你成绩是不是很差?”

“打住——”孟逢哭笑不得,往电梯壁一靠,垂眸睨她,“你这么夸可不行。”

收好手机,尤好瞧瞧往旁边一瞥,孟逢那张俊俏的脸,没表情时侧面线条很有几分严肃。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他余光扫过来,尤好慌忙移开视线。

他孟逢,时年二十九,正是男人大好的年纪,不知多少女人看见他这张脸拼了命想往上扑。

连西西不知和余元掰扯清楚没有,暂时没有回复。

长得像好人?

尤好点开手机,对话界面最后一句是她发给连西西的消息:“我有点事先走,你早点回去,看到消息给我打个电话。”

小丫头片子,骂谁呢这是?!

夜色在车外匀速倒退,玻璃窗上划过一道道斑斓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