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师傅问阮珊去哪里，她把头往窗户上一靠，看向窗外：“您随便开吧。”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电梯里，下楼之后伸手打车时往身后的商场大门看了好几眼，邵然并没有追上来。
“行，”出租车师傅大抵也看出她情绪的黯然，“市区等会儿堵车，要不我往郊外开吧。”
“阿阮……”邵然张开嘴喊她，可她已经大步流星地推开西餐厅的门往外走去。
“都行。”阮珊淡淡地应道。
“我不吃。”阮珊吸了吸鼻子，觉得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她站起身来把椅子上的包提起来，“我回学校了。”
出租车开了多久阮珊并没有什么概念，后来之所以从出租车上下来是瞄了一眼计价器上的数字。
“阿阮，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果不其然，钱包里的总金额不够，阮珊忙向出租车师傅道歉。那师傅倒也好说话：“没事没事，不够就不够吧，看你心情也不好，就当带你散散心了。”
“那你爱我吗？”
下了出租车之后的阮珊四处环顾了一下，觉得此时身处的环境有些熟悉，她在脑海中回想了一圈，之后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地选择了一个方向往前面走去。果不其然，眼前出现的是那家咖啡馆。
“我没有不爱你。”
她和邵然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
“你不爱我。”阮珊一字一句地说道，两眼直直地盯着邵然，“可是我爱你。”
阮珊未经思索地就向那里走去，伸出手推开了门。
“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够，我可以改，阿阮。”邵然的声音依旧是柔和的。
店里并没有几个人，音响里放着的是张国荣的《为你钟情》。听到推门声。低着头翻书的老板抬起头来，对阮珊笑了笑：“来杯咖啡？”
“不好。”阮珊板着脸回答道。
是一个看上去和邵然年龄相仿的年轻男人，有着极其柔和的五官，穿一件黑色衬衫，阮珊在心里思忖着他大概就是邵然嘴里的那个朋友。
邵然轻轻叹了口气，隔着小小的桌子伸过手来抚摸了一下阮珊的面颊：“阿阮，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走过去在吧台前坐下：“我就在这里坐一坐。”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摆出剑拔弩张的姿态，阮珊的嘴微微噘起，眼神里带着一种倔强，就那样和邵然四目相对着。
坐在那里发呆的空当，年轻男人已经煮好了一杯咖啡推了过来：“你以前来过这里吧？我的店偏，来这里的都是熟客。”
阮珊也放下手里的刀叉，抬起头看向邵然。
“嗯，”阮珊点点头，“邵然带我来过。”
而若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是那个答案在说出来之前有过沉默和犹豫，她们都会在心底自动把沉默和犹豫换成“他不爱我”这个答案。
“邵然带你来过？”他似乎吃了一惊，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冬天的时候是吧？有一天他找我借了咖啡馆一个下午。”
十九岁的女孩，尚未学会如何通过自身来构建爱情里所谓的安全感，她们获取安全感的方式笨拙而可笑——她们需要去问一个男人：“你爱不爱我？”
阮珊点点头。
与邵然相爱的许多个日日夜夜里，他们亦和每一对情侣一样，有着各种原因引起的冷战、争吵和误会。
“哈哈，”年轻男人爽朗地笑笑，把手伸了过来，“我叫许嘉伦，你就是邵然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个小女朋友吧。”
邵然放下手里正帮阮珊切着牛排的刀叉，整张脸冷了下来，面色严峻地看向她。
“阮珊。”她也伸过手去与他握了握手，“邵然跟你提过我？”
阮珊心不在焉地笑笑，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个月前在协和医院病房里的那一幕，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下面这句话不该说出口，可还是脱口而出：“那你爱宫蕊吗？”
“怎么会不提？”许嘉伦笑笑，“我都不知道听他说过多少次了，藏着掖着的，没想到我自己倒见到了。邵然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那晚的气氛因为阮珊这个心血来潮的问题，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两人吃晚餐的时候邵然有些过分认真地张罗着，讲一些用力过猛的笑话，似乎是想让阮珊忘掉刚才车里发生的种种。
因与许嘉伦只是刚刚相识，阮珊并未提及跟邵然刚刚发生的不愉快，她的眼神暗了一下，低下头去，把话题移到了别处：“你与邵然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阮珊亦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
“好多年了，”许嘉伦笑了笑，“说是一起长大的都不为过。”
几分钟后电话挂断，车厢里的音乐也跳到了下一首，刚才的那个问题就像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在半空中消散，没有得到回应。
他刚才翻看的那本书就放在柜台上，是《霍乱时期的爱情》，阮珊恰巧也是刚刚读过这本书，拿到手里随意地翻看了一下问许嘉伦：“怎么样？你喜欢吗？”
不只是犹豫，他还沉默了几秒钟，而后他的手机恰到好处地铃声大作，他用无线耳机接听，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阮珊听到他有序地安排着。
“还在看，”许嘉伦从身后的柜台上取出一块甜点递给阮珊，“读起来挺不错的，来，你吃块蛋糕。”
他们相识了大半年，有过时代面前的拥抱和最浪漫的吻。在一个夕阳漫天的傍晚放着音乐的车厢里，女孩因为自己好友的情事而黯然，想要从男友嘴里收获坚定的时候，阮珊没有想到邵然会犹豫了一下。
邵然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阮珊心里先前的愤怒已经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都是对邵然的想念。电话里邵然让她等在那里，半个多小时之后他的车就停在门口来接阮珊回去。
车子缓慢安静地在高架桥上行驶着，外面已是薄薄的黄昏，车窗的玻璃上倒映出来的是邵然的侧影，阮珊的心底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忽然转过头来问了邵然一句：“邵然，你爱我吗？”
许嘉伦与两人告别，跟邵然约着下次有空再聚，邵然帮阮珊拉开车门，她要坐进去的时候，便看到副驾驶座上摆放着一束花。
她笑了笑，坐在那里没有动，等着邵然伸出手来给她系上安全带。
她弯下腰去把花束上面的卡片拿到手里，卡片上是邵然刚劲有力的字体：阿阮，对不起。
“安全带。”邵然指了指。
她咧开嘴笑了笑。
下楼之后，邵然已经坐在了车里。阮珊的情绪有些低落，坐在副驾驶座上歪着头看向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