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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梅茜睁大双眼看了他一会儿。就是眼前这个男孩,十天前还裁了纸条装扮阿莫玛的角,让她的阿莫玛在大家面前成了一个滑稽可笑的嘲笑对象。接着,她垂下了眼帘:这不是那个他。

“当然。但如果——如果你能直接射中那边——那个防波堤下面那儿,就更好了。”

“别傻了。”对此,她心底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然后迅速地转换了话题。“你真是够了啊。想想吧,假如刚刚那可怕的子弹射中了你,我会是什么感觉?我已经够难过的了。”

“你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呢?因为你要离开珍妮特夫人了?”

“我希望,”她停顿了一下说,“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你。”

“才不是。”

说着说着,迪克突然间满脸通红,说不下去了。而梅茜却正扯着草丛,把扯下的草扔下斜坡,斜坡下黄色的海罂粟对着无边的泥滩和远处奶白色的海面自顾自地随风点头。

“那就是因为要离开我了?”

“我可一点也不高兴。我想,我还得留下来。告诉我,梅茜,你真的要走了吗?真的吗?那么这将是我能看见你的最后的假期了,下个星期我就要回学校去了,我希望——”

梅茜没有回答。长时间的沉默中,迪克不敢看她。尽管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述,但他能感觉到过去这四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越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我不知道,我的律师写信给珍妮特夫人了,我必须去其他地方上学,或许是法国,我也不知道是哪儿,但我很高兴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不知道,”她说道,“我想是吧。”

“去哪儿?”

“梅茜,你必须知道,我可不是仅仅想想而已。”

“对我来说,不会有下个假期了,”梅茜说,“我要走了。”

“我们回家吧。”梅茜有些害怕地轻声说。

“下次放假的时候,”迪克一边胡乱地摆弄着手上那把脏兮兮、快散架的手枪,一边说,“我们得重新买把手枪——中控火力的——那会射得更远。”

可是,迪克根本不想就这样回去。

两人轮流射击,直到把小左轮折腾得快散了架。吃进了两颗随时会爆炸的子弹的阿莫玛被赶到一边——它正慢悠悠地吃着草,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总用石头赶它到一边去。突然他们发现在基林堡向海坡面的水潭里有一截木头浮在水面上,于是他们就一起在这个新目标前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恳求道,“对于前不久我戏弄你的阿莫玛,我很抱歉。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梅茜,难道你不明白吗?你应该早告诉我你要离开,而不是让我自己去发现。”

“让我试试,”梅茜迫不及待地说,“我现在没事了。”

“是你自己没有在意,我肯定是说过的,哎,迪克,担心有用吗?”

这点安慰对梅茜根本没起什么作用,她还想接着哭,但迪克的镇静让她停止了哭泣。尽管迪克捡起手枪的时候,他的手还在抖个不停。她躺在沙滩上喘着粗气,迪克却不慌不忙地向防波堤射击,“终于打中了!”迪克大叫起来。远处树林中一束野草被风吹到了半空中。

“可是你一点信息都没有透露啊。我们好歹一起待过这些年,我有可能会不在乎吗?”

“等下还要回去喝下午茶呢。我来拿枪吧。”

“我才不相信你会在乎。”

“回去告诉珍妮特夫人啊”,想到这一点,迪克自己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然后他温和地对梅茜说,“不要难过了。再说了,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抓紧时间接着打吧。”

“是的,以前我不在乎。可我现在在乎,就是现在,非常在乎,梅茜”,他急切地说——“梅茜,亲爱的,求你了,说你也在乎。”

“可……可我差点儿害死了你。”梅茜扁着嘴自顾自地说道,“要是真害死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我在乎,我当然在乎,但这没有用了。”

“不要哭了。”迪克跳起来,又抖了抖说,“真的,我一点事也没有。”

“为什么?”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迪克从浓烟中走了出来,一手使劲擦着他的脸颊,“不过,我差点就给你弄瞎了。火药这玩意儿很伤眼睛的。”旁边石头上一个平滑的弹孔显示了子弹的走向。很明显,子弹射那儿去了。梅茜吓得哭了起来。

“因为我要走了。”

左轮手枪在新手手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梅茜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砰的一声,一阵浓烟就在她和迪克之间冒了起来。完了,走火了,肯定一枪打在迪克的脸上了。突然,她听到了迪克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禁跪倒在他身旁,大喊:“迪克,你没有受伤吧,对不对?我不是故意的。”

“是的,你要走了,但如果你能够在走之前承诺。就说说,行吗?亲爱的。”“亲爱的”这个词第二次从他嘴里喊了出来,可比第一次要容易、顺溜多了。无论是在迪克的家庭还是学校生活中几乎从未出现过任何爱称;他不得不凭本能来找到它们。迪克一把抓住了那只被手枪的烟熏得黑乎乎的小手。

“这可恶的小坏蛋!那些子弹会在它肚子里晃动,然后会爆炸,那它就活该了……天哪!迪克,我是不是打到你了?”

“好,我答应。”她很认真地说,“但如果我真的在乎,有没有诺言都没有关系的。”

“没错,他吃了两颗。”

“那,你在乎吗?”就在刚刚过去的这几分钟里,他们的眼神第一次交会,传递着彼此无以言表的情意……

梅茜手上拿着枪,转过身来正好看见阿莫玛一跳一跳地躲开迪克扔过去的鹅卵石。对一只公山羊来说,没有什么是不敢吃的,阿莫玛也是如此。尽管梅茜一直把它当宠物,精心地饲养它,从不缺它吃的,但它还是吃掉了两颗子弹。梅茜急匆匆地跑过去确认迪克是否数错。

“噢,迪克,别,别这样,求你了!我们早上打招呼的时候,一切还是好好的。可现在,都变了!”阿莫玛从远处向这边张望。

“我一定是打中那根柱子了。”她用手挡住眼前的阳光,向海面上张望。海面一望无际,帆船也没有。“是啊,是啊。肯定打中马拉齐翁教堂的钟了。”迪克笑着说,“瞄准目标的左下方,没准你就能打中了,快看着阿莫玛——他在吃子弹!”

它常常看到的是他们两个吵个不停,却从没有亲眼看到他们亲吻。旁边的黄色海罂粟不断地点头敦促,吻她,吻她,显然明了他的心思。于是,迪克顺应心意,他的唇匆匆印上了梅茜的红唇。这算不上是一次成功的亲吻,却是彼此的初吻,不是责任义务,而是彼此心意相通。这一吻带领他们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感受彼此的欣喜若狂,完全忘却身处何方,更不用说那些下午茶什么的。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执手相望,无声胜有声。

迪克坐在岸边的一丛草堆上,看着梅茜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阿莫玛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午后散步中种种奇怪的事情,它已经习以为常。这会儿,它正用鼻子去研究地上没人关注的子弹。梅茜开了一枪,却不知道子弹飞哪里去了。

“现在,你可不能忘了。”最后,迪克说道,他涨红的脸比刚才火药灼伤得还严重。

梅茜拿着手枪,小心翼翼地走到泥滩边上,然后紧握枪柄,抿紧嘴唇,眯上左眼,瞄准。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忘记的。”梅茜说着。在深情凝望的眼神交会中,彼此都意识到,对方再也不仅仅是一个小时前的玩伴了,而是彼此对应的神奇存在,是彼此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所在。太阳开始落山,夜风轻轻追赶着海滩上的层层波浪。

“瞄准目标的右上方,梅茜,你来试试。小心,子弹装好了。”

“下午茶时间早过了,我们严重迟到了哦,赶紧回去吧。”梅茜说。

迪克砰地开了一枪,阿莫玛“咩咩”地叫着跑开。子弹打在烂木堆做的防波堤上,溅起一股泥浆。

“把剩下的子弹打完再说。”迪克说着,笨拙地向前躬着身,牵着梅茜走下斜坡。梅茜紧紧地握住迪克脏兮兮的手。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冲下来的。一到海边,梅茜就抽出了小手,而迪克的脸涨得通红。

“好啦,我知道怎么上子弹,看我打那边的防波堤。”

“真美!”迪克没话找话说。

“半英里吧。”梅茜接得很快,“至少声响很大。小心子弹,我不喜欢这些有锯齿的东西。迪克,一定要小心。”

“切!”梅茜浅笑似嗔,带着点扬扬得意。她站在迪克旁边,看着他最后一次给子弹上膛。迪克对着海开枪,脑子里想象的是他正在保护梅茜免受世上邪恶的伤害。远处泥滩上的一个水坑在夕阳的折射下幻化成一个红彤彤的圆盘。迪克对着那道光凝视了一会儿。他举起手枪瞄准的时候,梅茜,那个给他承诺的女孩,就站在他身边。迪克突然全身弥漫起一种全新的不可思议的感觉,无比希望此刻能够天长地久。渐起的海风吹动女孩长长的秀发,轻拂在他的脸上,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亲昵地呼唤阿莫玛“小家伙”。有那么一刻,他突然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自己仿佛被无边的黑暗包围着,这黑暗让他感觉害怕。子弹呼啸着奔向空寂的大海。

“所有不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制的东西你都不喜欢。”迪克很直白地说,“把子弹给我,我来开第一枪。这种左轮能打多远?”

“射偏了,”他摇着头叹惜道,“子弹没有了,我们回家吧。”但他们并不急着赶路,而是手拉着手,慢慢地走着。沉浸在两人世界的他们根本无暇再关心阿莫玛肚子里的两颗子弹是否会爆炸,也根本不管它是否跟得上他们。进入人生黄金时代的他们正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哇,”梅茜皱着鼻子说,“怎么会这么臭呢,我不喜欢这里。”

“我以后会——”迪克鼓起勇气,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成为什么。我不擅长考试。不过,我会成为漫画家。呵呵。”

于是,手枪射击就成了他们找到的共同兴趣。射击练习只能在基林堡草坡下面一块最泥泞的海滩上进行。那里远离简易更衣室和码头,离上岸海潮还有两英里的距离。午后,迪克和梅茜到达了目的地,山羊阿莫玛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太阳照耀在五颜六色的泥滩上,散发出阵阵腐烂海草的气味。

“那就是成为艺术家喽,”梅茜说,“怪不得我画画的时候,你老是笑话我,原来你喜欢画画。这很好啊。”

一个个假期过去,迪克已经长成了高高瘦瘦的小伙子。但他身上的衣服却比以往还要破烂,不是因为珍妮特夫人疏于“照顾”,而是因为公立学校里的鞭笞。迪克在学校里每月至少要挨打三次。相比而言,珍妮特夫人的体罚就根本不算什么了。迪克跟梅茜说:“她打得一点都不疼。打了我,她就会对你好一点了。”梅茜的存在让他更加桀骜不驯。迪克就这样度过了他的学生时代,衣衫褴褛却又粗犷彪悍。低年级的男孩都领教过他的彪悍。他脾气发作的时候,就会想尽办法拿他们出气,甚至连梅茜也要遭殃。但梅茜也不生气,她说:“我们都已经够痛苦的了,又何必再彼此折磨呢?不如找点事情做,让不愉快的事情统统过去?”

“我以后再也不会嘲笑你,”他答道,“我会成为一位艺术家,我会出人头地的!”

她叫梅茜,一开始迪克还对她存有很深的戒心,害怕她干涉自己仅存的一点行动自由。然而,她并没有干涉他,甚至她根本没有任何友善的表示,如果不是迪克首先示好的话。漫长的假期里,共同承受珍妮特夫人惩罚的压力使两人渐渐走近,尽管只是在两个人串通一气编造谎言对付珍妮特夫人的时候。假期结束迪克返校时,梅茜低声对他说:“现在我得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过——”她勇敢地点了点头,“我能做到。你答应过要送阿莫玛一个草环的,要快啊。”一周后,梅茜写信让迪克把草环寄回来,当知道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做好时,梅茜很是恼火。结果等迪克兑现承诺,给她寄回礼物时,梅茜却忘了说谢谢。

“学艺术要花很多钱的,对吗?”

某一年的秋天,迪克迎来了他在这个家庭的新难友:一个长发灰眸的女孩。她和迪克一样沉默寡言。刚来的头几周里,她安静地待在家里,只和她最亲密的朋友:一只养在后院的山羊说话。珍妮特夫人不同意养这只山羊,说它不是基督徒。虽然这是事实,但女孩一字一顿地说,“那我就给我的律师们写信,告诉他们你是个坏女人。阿莫玛是我的!我的!我的!”珍妮特夫人向客厅走去,那里放着雨伞和藤条。迪克知道她要打人了,那女孩显然也知道,但她依然冷冷地说:“你这算得了什么,比你打得更狠的我都挨过!我才不怕你,你要是真打我,我就给律师们写信,说你不让我吃饭。”珍妮特夫人没有走进客厅。女孩等了一下,确信战争的危险已经过去,就跑到外面抱着阿莫玛的脖子伤心地痛哭了一场。

“我每年都有属于我自己的120英镑,珍妮特夫人说,等我长大,我就可以支配那笔钱。这样我就可以开始学艺术了。”

伴随迪克成长的,不是她的同情和理解,相反是她无情的冷嘲热讽。珍妮特夫人不花时间收拾房间,却花大量的时间对迪克进行所谓的家庭教育,并加入了她所能理解并热切研修过的宗教狂热。在她不那么讨厌迪克的时候,她会教导迪克,让他知道他和上帝之间有一大笔账目要清算。因此,迪克厌恶珍妮特夫人的同时也厌恶上帝。这对年轻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健康心态。她认为他是无可救药的骗子,尽管事实上他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他绝不想为不相干的事情撒谎,哪怕是最无关紧要的谎言。但是,如果能够让生活容易一点点,只要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地撒下弥天大谎。这样的生活至少教会了迪克独立生活的力量——这种力量使他抵挡住了上学时男孩子们对他那满是补丁的破旧衣服的嘲笑。假期里,迪克还是得回去继续接受珍妮特夫人的宗教训诫。珍妮特夫人的训诫方式依然是棍棒教育,并不因为迪克上学了而有所减轻。因为,迪克回家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又挨了一顿打。

“哈,我可比你有钱”,梅茜说,“等我长到21岁,我每年都会有300英镑。这就是为什么珍妮特夫人对我比对你好的原因。可是,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人属于我,一个爸爸或一个妈妈。”

迪克一直渴望得到她的关爱,然而她给予他的却是厌恶,甚至是憎恨。

“你是我的”,迪克霸道地说,“永远都是我的!”

迪克对此嘟囔了几句,但还是一起去买了手枪。现在,正想去试一把呢。迪克和梅茜都是孤儿,监护人珍妮特夫人却没有尽到照顾责任。射击根本不在珍妮特夫人为他们严格制订的生活作息表中。在“照顾”迪克的六年2里,珍妮特夫人从为迪克添置衣物的政府补贴中捞了不少——她寡居多年,始终嫁不出去——于是,不管是她本身需要发泄痛苦也好,或者是她照顾不周也好,总之,迪克的童年时代不堪回首。

“嗯,好的。我们属于彼此——永远!这真是太好了!”她紧挽着他的手臂。在夜色弥漫中,迪克只能看到梅茜脸颊的侧面,看到她长长睫毛下灰色的双眼。两人抛开顾虑,紧紧地相依相行。直到走到前门的时候,迪克才终于说出了煎熬他两个小时的心里话。

这俩孩子实在无法忍受没有实弹射击练习的生活。于是两人就想方设法攒钱,迪克终于攒够了买一把粗制比利时左轮手枪的钱:七先令六便士,而梅茜却只攒了两个半先令,仅够买一百发子弹。对此,梅茜辩解道:“迪克,你可比我会攒钱了。我抵制不了零食的诱惑,你却没有这个麻烦。不过本来嘛,攒钱就应该是男孩子的事。”

“梅茜,我……我爱你。”他轻声地对她说,但对他来说,这句话响彻了整个世界,响彻了那个他明天就要去征服的世界。

“我才不怕呢。”梅茜扬起头,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快步向前走去。迪克拿着一把小左轮,跟了上去。

说到规矩,他们还没有向珍妮特夫人说明为什么会晚归,又为什么玩违禁武器还差点丢了小命呢。不然迪克又得挨珍妮特夫人训斥了。

“我也不知道。你要是怕就来拿枪,我来拿子弹。”

“我只是摆弄了一下,它自己就走火了”,知道自己脸上火药留下的伤痕无法掩饰过去,迪克就解释道,“但如果你以为你可以因此而揍我的话,那你就错了。我决不会让你碰我一下。

“拿了,就放在我口袋里。它们在里面碰撞得厉害,不会自己在弹夹里就爆炸吧?”

“坐下,给我杯茶,不管怎样,你再也不能揍我们了。”

“切,大不了她揍我一顿,把你锁卧室里去,怕啥?!”迪克毫不在乎地说,“你拿子弹了吗?”

珍妮特夫人气得直喘气。梅茜一声不吭,但看迪克的眼神明显带着赞许。整个晚上,迪克都表现得让珍妮特夫人极为不爽。珍妮特夫人诅咒他将会受到上帝的审判,诅咒他下十八层地狱,但迪克根本没在意她的话。直到他去睡觉,珍妮特夫人才回过神来。迪克从远处向梅茜眨了下眼睛,算是道了晚安。

“哎,要是给她知道我们买枪支子弹,你说,她会怎样收拾我们?”梅茜说。

“就算你不是个绅士,但你至少可以表现得像一个绅士吧”,珍妮特夫人恨恨地说,“你又和梅茜吵架了吧?!”

——《大谷仓故事》[1]

这就意味着,晚安吻可以省略了。然而,梅茜一副冷漠无所谓的样子,把脸颊向迪克前凑泛白的嘴唇却泄露了她的紧张。迪克匆匆亲了一下。离开房间的时候,迪克满脸通红,像火烧一样。晚上,他做了一个疯狂的梦。梦里,他赢得了整个世界,他把它装在子弹盒里,送给梅茜,梅茜却不说一声“谢谢”就一脚踢翻,还冲着他大喊:“你答应给阿莫玛的草颈圈呢?在哪呢?啊?你真是够了啊!”

趁暴风雨停歇时大伙收拾谷仓,怎么舒适怎么整。我却只能待在谷仓里,因为我才三岁。泰迪却可以在彩虹下奔跑,因为他五岁,是个男子汉了。朋友,故事就要开始了,就这样开始了。

[1]译者注:《大谷仓故事》指没有多少历史考据的流传故事,如奇闻逸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