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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中)

[胤禟(番外)

弥子暇(番外。续。结束)]

祖母的灵柩终于停入了殡宫,在繁琐的葬仪里,我虽感伤却并不恸哀,“终有一天,你我也将加入时光的废堆,界时美和芳菲都将我们抛弃,不见了芙蓉面,丢失了柳叶眉,凋敝成风干了的核桃,硬邦邦又皱不拉叽儿,我依然会咧开掉光了牙的丑嘴:小样儿,谢谢你陪着我一路枯萎!”记得在书房外种上合欢树时,葶儿摇头晃脑的在旁边念她的新“诗”,虽然既不押韵也不对仗,更不讲究平仄,我却一遍就记住了:看朱成碧、匆匆荼靡,谁也逃不脱时光的毒手,这是万物遵循的规律,所以,人应该学会珍惜。

来到约定的树林,坐上早就打点好的马车,享受着风驰电掣的速度,我开始闭目养神,突然,马车停了,我诧异的探出头去,却陡然发现:此马夫非彼马夫!这是怎么回事?!回答我的,是一道刺骨的寒光。

葬礼终于结束了,老十粘上来嚷嚷:“皇阿玛都说了,他老人家努力了半辈子,也没捣鼓出一对儿的龙风宝贝来,倒叫你小子抢了先,九哥,上次去,董鄂还在昏迷,既然已经脱离危险了,今儿个,也该让弟弟去看看劳苦功高的嫂子了吧,可惜今儿老十四不在。”

八哥也道:“洗三的时候,弟妹还没醒,所以孩子满月、百日和周岁时,可该好好地办办。”

她哭道:“你也算人吗?”

我有点得意:“八哥,满月时的焰火,百日的礼物和升摇车,就是周岁时抓周用的十二件宝贝,我也早备齐了。老十啊,你们家弘旭该满周岁了吧,你这个当阿玛的,可有放在心上?齐齐格打蒙古来,估计也不清楚怎么弄吧。”

我笑道:“你算人吗?”

老十一拍脑袋:“哎哟,你怎么不早提醒呀,我还真忘了!九哥,抓周都准备些什么呀,我好央人去办。”

泪水在她眼里打圈:“可怜虫?可不只我一人。”

早就知道这二愣子糊涂,我掰着指头数给他听:“王亥算(密底算盘),抓着了就是‘算盘一响,黄金万两’,也就是说孩子将来可是敛财的高手,经商的奇才,额娘说我当初抓的就是‘王亥算’和‘鲁班斗’(墨斗),可不像你,抱着个‘食神盒’死不撒手。得得得,我不该提这茬儿,小肚鸡肠个什么劲?。听好了,还有仓吉简、官星印、洪崖乐(双龙衔钟)、偏财爵(酒令筹筒)、陀螺乐(蹴鞠乐)、神农碾(串铃)、将军盔(彭祖剑)和伊尹鼎。”

我在屋里找到了一个大的食盒,将婴孩装了进去。走出宅子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内应复杂的目光,我冷笑起来:“可怜虫,你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么麻烦!九哥,干脆把你的先借我用用?我保证毫发无损的还回来。”老十谄媚的看着我,就跟小时候想从我手里讨新鲜玩意一样,我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甭打我那份的主意。不过,你九哥可不是光想着自己的人,也顺便给你、八哥和老十四都备了一份儿全新的。甭客气,谁叫咱们是兄弟呢。八哥,现在可就是你还没影响了,你瞧瞧老十四,十四岁那年(虚岁)就当了爹,在这一点上,咱们哥几个可都不及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掌滴下的鲜血渗透进褥子里,如火烧云般耀人的眼。蠢女人,妄图用疼痛对抗迷香,却又因失血过多而昏迷。面对这个曾让我恨不得食肉寝皮敲骨吸髓的人,我莫名的陷入了矛盾,找寻一个真正珍惜和爱我的人?可笑!我的生命里充斥着太多猥琐、歧视和迷乱的嘴脸,到哪里去找?!不期然的,目光落在了新生的婴孩身上,他不就是我的希望吗?我为什么曾想着要虐待他呢?不错,我要悉心抚育他,教他依赖我、珍惜我,和我相依为命,不离不弃。九阿哥,是你欠我的,我要你的骨肉来还!

八哥淡淡一笑:“这种事,得讲究缘法,急不来的,你瞧四哥,老大弘晖、老二弘昐和刚出生没几天就夭折了的弘昀,如今膝下就只剩下弘时这根独苗。与其得而复失徒增伤心,还不如晚得而不失。”

“一脚踏碎了紫罗兰,它却将余香留在了脚跟,这是自然的宽恕之道。当恨意和痛楚蚀骨割肠的时候,也许自然也能赐予我们濯心去垢脱胎换骨的救赎。宽恕阿九吧,他不懂得爱你也不值得你去爱,去找寻一个真正珍惜和爱你的人,携手去听山涧的幽泉,去看晨曦的薄雾,去追逐雨后的新虹。真的很想和你再说会儿话,可我。对不起,请不要伤害。”

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却有着一股子撩拨人神识的力量,将我引导入不可思议的意识流中,一时间竟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一屋子人,兀自都昏迷不醒。半凝固的殷红,触目惊心!葶儿惨白如纸,歪倒在软榻上,乌紫的唇哪里还寻得出半丝的血色?时间在瞬间凝固,极度的恐惧揪得我喘不过气来,对,一定是在恶作剧!上次我也是这样骗她的不是?

“没有。”

“八哥他们来了,都做额娘了还闹,羞是不羞?”

“如果你愿意尝试一下,也许会喜欢上满天惺忪的星子,蛙鸣犹如催眠的呓语,吸进肺腑的,全是清冽柔润的甜。你有没有在霁雪初晴的清晨去寻一块梅林,看着缕缕调皮的阳光钻进梅芯和里面窝居着的雪缱绻缠绵,再就着暗香浮动的微醺,为自己烹一壶暖胃的酒?”

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好冰!所有的感觉刹那间被冻结。天昏地暗,脑袋嗡嗡作响,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没有。”

“胤禟!”谁在狠命的摇我?。啊,是八哥。

“我摸过,柔软的像蚕丝,是稚绿和鹅黄交织的糯嫩,泛着油油的光华。你尝试过躺在夏夜的莲塘边,懒懒的沐浴月光吗?”

“八哥,这只是个噩梦对不对?可我为什么醒不过来?。不,是真的。八哥,我的天,塌了!”

“没有。”

脸骤然火辣辣的痛,八哥一记耳光掴得我眼冒金星:“混蛋,现在是发瘟的时候吗?冷静下来!面对现实!秦顺儿,去熬参汤,要一直守着,不能让任何人接手!老十,派人去请太医,快!何玉柱,想办法把这些人弄醒,问问怎么回事!”

“你摸过初春里的葡萄藤吗?”

醍醐灌顶般,我清醒过来,探过手去,依稀还有微弱的脉动。葶儿生死未卜,命悬一线。必须跑过死神,才能夺回自己的妻子,我咬破腕子,撬开她的嘴,将温热的血灌进去。这一移动,床单上血写成的字赫然露了出来,是葶儿留下来的线索吗?。弥子暇!竟然是他!!。等等,为什么只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呢?。

“不错,凭什么!舒服的是别人痛苦的是我!凭什么!抛弃我的是别人被抛弃的是我!”

“八哥,是弥子暇!马上通知步军统领托合齐封锁九门!孩子可能在弥子暇手上,小心不要打草惊蛇。还有,去找一个新出生的男婴过来以防万一,绝不能让葶儿知道孩子丢了的事!。还有,弥子暇能进来,府里肯定有内鬼,让内务府调些信得过的人进府,揪出来,我要撕了他!”

“你有没有看过海?”她天外飞仙的来了一句,我怔了怔,她接着道:“在海滩上漫步,身后的脚印转瞬间便被冲刷的不留一点痕迹,时间又何尝不是潮水?会一一卷去生命中的琐碎枝节,最后流连于心的,是岁月都抹不干净的喜痛悲欢。看在你马上就要伤害我的份上,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好?。你是不是觉得活着了无生趣、不甘和委屈?”

下不了手!毁掉这张和自己酷似的脸,会让我恍惚中产生自残的错觉。

我曾经以为,花天酒地的迷乱可以缓解空虚,找一个影子来放浪形骸能够麻痹失落,可是我错了,我种下了怨孽,却由我的妻儿承担了恶果。葶儿,我盼你醒来又怕你醒来,在京郊的一辆马车上,他们找到了弥子暇的尸体,可是,却没有找到咱们的小五!咱们的小五丢了。你醒过来,我这个混人该如何向你交代?我真的是想给你们十分的好,可你们得到的却是百分的坏!我到底该怎么办?。葶儿,我答应过永远不骗你,可是,我真的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你一定要原谅我好吗?我一定把咱们的真小五找回来,到那时,再告诉你真相!

[弥子暇(番外。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