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低层做起,唐婧彻底地感受到了工作的艰辛,相对于她以前的领班工作,要辛苦多了。
在这半个月里,她也不能让自己闲着,索性找了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虽然不是正式员工,但能够赚些钱,这样总不至于过游手好闲的生活。
她除了要给食客端饭菜外,还得收拾他们吃剩的残羹冷炙。这等活儿,她自小很少做。即便现在她间或回家要帮唐母做,唐母也绝不让她做。可现在不同,她得自力更生了。
其实,她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她在那个知名酒店都没待到半年,这样的员工有几个酒店敢接受的?然而,这样的道理没有谁会告诉她。
为了生活,她从娇小姐变成了服务员。
接下来的时日里,投简历几乎成了唐婧每天的必修课,但是半个月过去了,投递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她不明白,已经在知名酒店工作快两个月的她,为何没有单位要?
闲暇时,唐婧偶尔会想起自己最初的梦想,就觉得一阵茫然。她毕业的学校在青城是最好的,而跟她一起做服务员的基本都是高中毕业生,她现在跟她们一起共事,心里很不是滋味。
唐婧知道,在一个人最为落魄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自信,如果连自信都没有了,那便会丧失所有的斗志。她给自己打气,以此不辜负朋友对她的好心,更不辜负她自身的能力。如果一人在某方面有傲人的能力却得不到施展,是件很悲哀的事,所以,她打算继续从事酒店这一方面的工作。
不过,事后,她想明白了,在这个社会上,不是你有高学历就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一个人的能力和机遇占了很大的比例。
“嗯。”唐婧重重地点了下头,一脸正经,随即握住周蕾蕾的手,笑道,“蕾蕾,我保证,一个月内,我一定能找到一份工作的。”她自信满满地说。
(4)
“逗你呢。”周蕾蕾笑了起来,将双手放在唐婧的肩膀上,看着她,“婧婧,那家酒店不要你了是他们的损失,你一定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我相信你,你能行的。”
时间倏忽而过,已经快走到一个月的尾巴上了,唐婧这期间一直在忙碌和担忧中度过。
“我都穷得快走投无路了,你还想着宰我啊?”唐婧皱起眉头。
她当初的信心满满,在很多份简历投出去毫无音讯的情况下,渐渐消陨。就在她的自信心大打折扣时,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的她春风满面,她的好运来了。
“请我去星巴克喝咖啡。”周蕾蕾貌似很认真地说。
是景丽酒店给她的电话,让她明天去面试。接到这个通知,她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告知全世界的人,她激动地抱住身旁的同事:“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她就像只兴奋的小兽,完全陶醉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
“蕾蕾,要我怎么谢你呢?”两人把东西搬到了新的住处,唐婧兴奋地抱住周蕾蕾。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同事不明所以地看着高亢的唐婧。
大约半小时后,周蕾蕾来到唐婧住的地方,帮她收拾物品。由于唐婧的东西不算多,所以搬家的过程不算吃力。
唐婧兀自笑着说:“新的生活将要来了。”
“跟我别这么客气。”
唐婧庆幸之前在如意酒店工作过一段时间,在回答关于在酒店中的突发事件,她对答如流,得到了面试官的赞许。
“谢谢你,蕾蕾。”这一刻的“谢谢”,在唐婧的心中占据了十足的分量,无比沉甸。
过了几天,唐婧接到景丽酒店人事部打来电话,通知她面试通过且可以去那儿上班,她心中的喜悦自是不言而喻。
她体会到了:所谓真正的好朋友,不是你开心时她开心,而是在你有难的时候,她是第一个站出来帮你的人。
虽然她一开始去只能当名服务员,但是人事部的那个人跟她说了,只要做得好,有很大的发展前途。就冲着这一点,唐婧毅然选择了去景丽,辞掉了她临时服务员的工作。
周蕾蕾对她的好,她一直都知道。但是没想到,竟好到了这个份上。
由于唐婧比较熟知餐厅部一系列的琐事,上岗后,她很快就适应了那儿的工作。
她的鼻子突然泛起了酸意,内心涌动起一股小小的浪潮。
她现在算是放宽心了,不用再为自己是领班而遭到别人的红眼了,不用再为房租而发愁了,因为在景丽的工资要比她做临时工多一些。
唐婧握着电话,沉默了。
这天下午时分,来吃饭的食客并不多,唐婧闲来无事,正倚靠在窗口的位置愣神。
“婧婧,我支持你的选择。”周蕾蕾停顿了会儿继续说,“房子呢,昨晚我帮你在网上查了下,找了个房子,今天我去看了下,还不错,就先把一个月的押金交上了。我相信你,一个月之内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忽然,一阵阵匆忙而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雅兴,她猛然一抬头,这样的画面生生地跃入她的眼帘。
“蕾蕾……”唐婧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
几个穿着正装的男人正朝大厅走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镜,在大厅的灯光下,反射出一层耀眼的光,让唐婧觉得有点晃眼。
“你那性格我还不知道,你不喜欢依赖别人,只要你能做的事就一定不会轻易让别人帮忙。”周蕾蕾跟她相处了四年,自是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至于这次唐婧向她借钱的事,她能理解,不到万不得已,唐婧是不会主动跟她开口借的。
幸好,她离他并不远,能清晰地看到他俊朗的面部轮廓,尤其是侧脸,俊美得如同一幅绝美的油画。
“你认识的是怎样的我?”
他的身上好似带了某种熟悉的气息,在她的幻觉下,仿若离她越来越近,近得她触手可及。
“这才是我认识的婧婧。”周蕾蕾语气一下子轻松下来。
唐婧细细地凝望着这个男人,因他戴了墨镜而没有将他认出。
唐婧何尝没有想过,如果她家那边找一份工作,就不用租房子,可以天天回家,过朝九晚五的生活。但是,在青城市里找份工作,却可以让她慢慢独立起来,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她不想再在父母的庇护下继续成长,决定留在青城。
下一秒,他稍稍扭头,视线直直地落在唐婧身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做了次亲密的接触。
“那你没打算回家找份工作吗?”
终于看到了他的脸,亦是英俊异常。她想,就算一个人记忆再怎么不好,只稍看他一眼,定是不会忘掉他如此英俊的面庞。
“还没想好。”唐婧一听到这就发愁,看着地上整理好的两个大箱子,心里蓦地掠过一丝酸楚。明明是本地人,她却觉得身处异乡。
他的脸在微光下,宛若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闪耀出令人着迷的光芒。
“说正经的,婧婧。”周蕾蕾迟疑了一会儿,“你现在不是要退房吗?那你退房以后住哪儿呢?”
“他?”唐婧看清了是谁,自语道,无比诧异地看着景澄。
“这倒也是。”自从跟章辛分手后,唐婧明显感到自己对工作的一心一用。
此时的景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她未曾见到过的器宇轩昂。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走路时脚步矫健而有力。戴上墨镜的他,多了几分神秘感,让人不由得想看看墨镜后面有着一双怎样迷人的眼眸。
“当然不会少什么,我就觉得,我刚刚工作,等过一段时间再看看,不想因为恋爱而分心。”
“景总,策划案我已经发给你了。”唐婧隐隐听到他身旁的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知道这些,还不去看看,看一下又不会少什么。”
“我看过了,不行,重新去做一份。”景澄顿住了脚步,厉声说。
“哎哎,臭丫头,我不去看那些人,又不代表我年轻的时候不嫁人。女人嘛,到了一定年龄就得恋爱生子,这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男人在选女人时,越年轻的就越抢手,越老的就越遭人嫌弃。”
“嗯,好的。”那人点头哈腰地应。
唐婧听了忍不住笑道:“你妈这样做还不是为你好,难不成等你人老珠黄了再嫁人?”
“犯花痴啦你?”一女同事凑到了唐婧面前,隔断了她看景澄的目光。
“这样的话最近我可听得不少啊,我一下班,我妈就跟我唠叨,说哪家哪家的小伙子不错啦,让我去看看,听得我耳朵都快生茧了。”
唐婧立马将视线从景澄身上移开,但她的思绪仍没从方才的诧异中抽回来,装糊涂地问:“帅哥在哪儿呢?”
“你也不小了,该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了。”
“那儿不就是吗。”同事脸上染满了笑意。
“哪有,别乱想,我可要保持一个人的生活,多自在。”
“你说哪个?”唐婧打算继续装糊涂。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肉麻啦?哪儿学的,还是恋爱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个戴墨镜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不是想你了吗。”周蕾蕾温软地说,声音如轻柔的潭水,抚摸着唐婧的心房。
“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唐婧不屑一顾地说。
“蕾蕾,上班时间怎么有空给我电话?”唐婧问道。
“晕,跟你的关系大着呢。他啊,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
电话是周蕾蕾打来的,此刻,听到她的声音时,唐婧的心头顿觉温暖起来。
唐婧侧过头,看到景澄还没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唐婧凝视着镜子,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她赶紧用毛巾擦了擦脸,跑去客厅。
“他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唐婧不由得大声说道,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向她投来别样的眼神。与此同时,景澄的目光再次跟她的目光相接。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然觉得瘦了、憔悴了,不再是那个稍许有点婴儿肥的她了。
唐婧脑中顿时如塞了一团浆糊,好长时间都没恢复正常。她平日里听多了某某称呼某某某“总”,也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职务,哪里料到景澄竟然是她的上司。
“这鬼天气,真要人命啊……”唐婧长叹一声,其实,她心知肚明最要人命的不是天气,而是她烦乱的心。
完了!完了!她的瘟神又出现了。唐婧感到她的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刚来这儿的兴致勃勃在这一刻化为泡影。
唐婧边收拾物品边不停地擦着额头渗出的汗水,收拾累了干脆直接坐在凉快的地板上。
景澄虽然走出了她的视线,但她的恐惧和害怕像暴涨的洪水汹涌而至。
幸好她的衣物并不多,收拾起来不算麻烦,但她苦恼的是,东西收好了,放哪儿呢?她得去找个租金便宜的房子,可是,租金便宜的房子又该去哪儿找呢?诸如此类的问题接踵而来。
临下班时,唐婧正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一个长得颇为妖娆的女人来到她身边。
房租霸占了她工资的一半,其他的零碎费用凑起来也不少。她工作时间不长,现在又被炒了,公司那边说要赔她违约金,但就多付了她一个月的工资,所以她银行卡里基本没多少余额。她觉得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没好意思伸手向家里要钱。不过到了要交下三个月的租金时,唐婧已囊中羞涩,只好把房子退掉,房东留给她一天时间收拾东西。
“你是唐婧?”林卉上下打量了唐婧一番。
要交房租的时候,唐婧开始犯愁了,找工作的事还没什么头绪,这房租又生生抛给了她一个难题。
“我是。”唐婧毫不含糊地说,看来人眼神有些不善,不禁问,“你是谁?”
接下来的日子里,唐婧过得甚为空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很明显,她心里明了通透,少了一份像样的工作,生活变得枯燥起来,渐渐磨平她的斗志,令她格外困扰。
“我是谁并不重要。”林卉玩味般地笑了笑,“景总找你。”
(3)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唐婧觉得自己并没把景澄怎么着,但总有一个怪怪的感觉在她心中不停地作祟。仿若自从遇见他,她所遇上的一系列的磨难,就是为了还他的债。
他们走后,唐婧仍站在微凉的夜风中,心灰意冷,任由风儿将她裹挟。方才当她听到杨姗那么说时,她的心一点点地往下坠,万千思绪在她脑中缠绕,让她觉得有些微的窒息。
然而,她亏欠他什么了吗?为何要还债?唐婧不明了。
“看什么呢?”杨姗禁不住好奇,往后看了看,除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唐婧外,别无他人。景澄收回看向唐婧的目光,淡淡地回答:“没什么。”说罢,便跟杨姗一同离去,当然,还有他的司机高飞。
终归要面对景澄的,这一点唐婧倒是明了,仅仅因为他是她的上司。
他仿若看到了她眼中稍纵即逝的忧伤,带着灼目的流光,一不小心,落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嘴翕张了几下,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唐婧想,也许他们最初的相遇,就注定了,他是她今生最大的劫难。她逃不过,亦躲不开,唯有面对。
随即,她的视线也直直地射向他,两人的视线隔着空气,撞到了一起。她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唐婧走到景澄的办公室门口,突然紧张起来,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她刚来景丽酒店没几天,他找她有什么事呢,难道是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她犹豫了会儿,咬咬牙,鼓起勇气“咚咚咚”敲起门来,听到里面有人说:“进来”,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忽然,景澄停住了脚步,稍稍扭头看了看唐婧,有几缕细碎的灯光洒在她洁净的面庞上,她的眸子清亮如星辰,神情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不明显却被细心的他发现了。
景澄正坐在宽大的靠椅上,背着她,面朝窗外。
“知道啦。”杨姗应道,她临走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依然搭在景澄的胳膊上,随口说:“你知道吗,她被公司炒了。”
景丽酒店在青城算是上数一数二的,布局方面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唐婧刚来的时候,看到了酒店外面的布局以及餐厅内部的布局,甚是独具匠心,而其他地方的尚未去看。
“我去看看你住的房间,要是不好,今晚就到我那边住。”景澄转移了话题。
现下,她总算可以一睹总经理办公的地方了,室内不仅布局特别,室外还有高高耸立的树木,树身缠绕了些小彩灯,一闪一闪,如同天际耀眼的星。
杨姗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惊讶的口吻重了几许。
在她来的这些时日里,最让她感到欢愉的是,该酒店周围的环境格外好,植被覆盖率比较高。再加之,还有精心设计的假山假水,让人如置于田园之中,她所期盼的雅致生活大抵如此。
“你说她?”景澄倒显得镇定,嘴角微微挑起,没有作答。
工作场所能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这让唐婧工作起来分外带劲。只是,她没想到,她一直效劳的对象竟然是景澄。
杨姗一瞧眼前还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岂不是刚刚跟她斗嘴的那个女人,不禁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又更为惊讶地看着景澄,问他:“你认识她?”
唐婧一直看着纹丝不动的景澄,她等他开口。她不知道他找她有什么事,但潜意识里总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是好事,她真该谢天谢地了。
唐婧看他们如此,便觉得他们关系应该不一般,不是夫妻也是情侣。她仔细地打量着杨姗,虽说算不是大美人,但浑身散发出一股魅力,不像其他女子娇柔妩媚,自有她独特的气质。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是挺般配的,再细细看之,唐婧竟发觉他们还有几分夫妻相,脸部的轮廓有些微的相像。
大约过了几分钟,景澄才悠悠然地转过身来,一副闲适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挑:“是不是我不让你坐,你就这么一直站着?”
杨姗落落大方地挽上了景澄的胳膊,温柔地说:“这儿条件还是不错的,我住这儿你不用担心我的。”
唐婧稍稍一愣,倒没想到坐不坐的问题,她最最关心的就是,他找她的目的何在。
“是吗?”景澄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有一个未接电话,想来是他刚才跟唐婧说话太入迷,以致他都没注意到手机的震动,脸上掠过一丝薄薄的歉意,“刚才没注意到。”
鉴于前一次“炒鱿鱼事件”,唐婧字斟句酌后,叫了声“景总”。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这么一叫,他们上下属的关系便显露无疑。
“姗姗啊。”高飞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不知为什么,唐婧感到自己的腿微微颤抖,这现象鲜少发生,而这轻微的动作出卖了她一向的镇定自若。
唐婧还没看清她,那人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哎呀,你在这儿啊,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呢?”
她紧张,她害怕,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做了坏事接受父母拷问般。
不一会儿,远处有个人影向唐婧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她一贯的胆识都跑哪儿去了?向来的淡定都飘到何处了?她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就像一个胆小鬼,在等待别人的凌迟,毫无抗拒,胆战心惊。
她已然没了继续待在这儿释放心情的欲望,打算回家。
这一切的源头,她心知肚明。只因,她怕再次丢了工作。
将心思藏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唐婧就觉得无人能窥探得到,她选择避开这个问题,不再跟他争锋相对,嫣然一笑:“已经下班了,我现在就走。”
如果说生活是一场漫长的战役,那么,工作就是这场战役中至关重要的一战。谁输了,将会面临一败涂地。
她知道景澄这样问并无恶意,相反,应该算是种关心吧,但她听后,心里徒增难过。在上班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她曾抱怨过,而以后她想加班都没人给她机会了。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如此,拥有时不知珍贵,失去时方觉惋惜。
景澄并没有因为唐婧叫了他一声“景总”就笑容满溢,他脸上仍旧保持着非常浅的笑容,望着唐婧:“在这儿上班还适应吗?”
直到景澄问她:“你今晚加班吗?”唐婧方察觉到刚才的失态,脸上不知何时已飞上了两抹淡淡的红晕,幸而光线昏暗,遮挡住了她的羞涩。
唐婧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非但没有恶言恶语攻击她,反而关心起她来了。这一句话,不禁让她想起了他们的初见,他亦是如此。她微笑着回答道:“还行。”
蓦然,穿过记忆,那一幕像电影般在她脑中回放,被越拉越近,他们的唇曾一起贴近过。那时,事发突然,她丝毫没关心他带有温暖气息的唇,不过,隔着N天的记忆,那般差异温度的触觉,她依旧记得,随着他诱人的嘴唇而被渐渐放大。
“之前你在如意酒店待过,为什么辞了?”景澄问道。
幽暗的光线中,她隐约能看清他分明的唇线,坚毅而性感,带着无尽的诱惑力。
这样的问题,之前几家单位的面试官都问过唐婧,如今她已把答案倒背如流:“因为他们不合理的管理模式。”
“我有你说得这么可怕吗?”景澄眉头微微皱起。
“此话怎讲?”
“你能遇到我们景……”高飞还没把“景总”两个字完整地说出口,景澄朝他使了使眼神,他便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一问着实把唐婧问住了,还没有面试官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思虑良久,终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他们采取了帮里不帮亲的管理模式。”
忽然间,唐婧发觉自己压根儿就没必要跟他在这些问题上有所计较,耸耸肩说:“好吧,就当我倒霉,又遇到你了。”
景澄听了,忍俊不禁起来,慢悠悠地转着座椅,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这样回答就不对了。”
“记住一个人,不在于他的身份高低,而在于,他在你心里重不重要。”景澄的气息尽数喷到她的脸上,无限缭绕。
“为什么?”唐婧可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实话实说有什么错,就好比,吃饭吃到了一只毛毛虫,你偏说吃到了一块蛋糕,这不是明显的自欺欺人嘛。
如此近地看着他,让唐婧有些不习惯。一股独特的气息清晰地飘荡在她周身,好似带着某种清冽的香气,不浓郁,却淡雅沁鼻,是她所喜欢的味道。唐婧忽然笑了,淡淡地说:“我这等小人物,你一定不会记住,是吧?”
“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你不知道吗?”景澄严肃起来,多了几分威严。
她准备走,景澄高大的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他倾过身去:“这不是你说了算,有缘我们还会再见。”他们之间,隔着大约十厘米的距离,景澄温热的呼吸轻轻浅浅地拂过唐婧的脸畔。
“那你认为是我做得不对,他们都是对的了?”唐婧不服气地问。
唐婧自嘲般地笑了笑,看向景澄:“再见,但愿不要再见。”
“发生这种事,你要先反省,而不是先责怪别人。”
虽然她极为不相信宿命论之说,但自从遇见了他,她无法不相信命运,不想遇到的人偏偏总在不恰当的时机遇到,这何尝不是上天故意安排的?
唐婧不说话了,这样的道理,在她第一份工作丢了的时候,她颇有领悟。只是,事到如今,她仍是有太多的不服。为什么老板开除一名员工,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呢?
这一刻,她视他为自己的克星,遇不得,碰不得,更加招惹不得。唯有躲避,方为上策。
“职场跟你待的学校不一样,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地方。”景澄悠然地指了指一旁的真皮沙发,“坐吧。”
只是,这样的缘分,唐婧一点也不稀罕,她所需索的缘分也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如若两人真的有缘,应当在对的时间遇上。但她觉得他们俩的遇见都不让人愉悦,相反,总会发生一点乌龙的事来。
唐婧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景澄如同看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先前在她心中如恶魔的他仿佛瞬间荡然无存,变成了一个不怎么惹人厌的上司。
但凡能够在千千万万个人中相遇的两个人,兴许总有那么点缘分的吧。
她重新审视他,他看起来甚为年轻,大约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但是眼里眉间透出的那份自信和坦然是同龄人很难达到的。
“青城就这么大,我能碰上你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景澄淡然一笑,“你不觉得这是种缘分吗?”
“如果看到不顺眼的,也不该说吗?”唐婧问。
“你笑什么?”唐婧眉头紧锁,“难道不是这样吗?”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好谁不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该说的你就不要说。”
“照你这样说,是我在跟踪你了?”景澄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
“这不行,我做不到。”
唐婧不想跟他磨磨蹭蹭,困惑地问:“为什么我在哪儿,你就会出现在哪儿?”
景澄兴致盎然地看着她:“不过,做什么事之前都得考虑下后果。”
此时,她的烦躁全数落在了景澄的眼里。景澄平静无波地望着她,对于她的神情视若无睹。
一语点醒梦中人,唐婧岂会否认这一点。她向来做事较为鲁莽,性子又急,难免在做一件事前什么都不考虑,就扑上去做了。
“有没有与你无关。”因为工作的事,唐婧心情本来就不太好,遇见景澄,又添了几许烦躁。
恍惚间,她觉得他如一位智者,正给她指点迷津。
“不要总拉着一张脸,你们酒店没微笑服务这一项吗?”景澄的眼眸深邃如潭,定定地看着唐婧。
仅仅因为他是她的上司,她才如此对他刮目相看?还是他从来都是这样,只是她从未发觉?
“嗯。”唐婧低低应道,神情淡漠。
(5)
“还没下班?”景澄问道。
在彼此都沉默的片刻,他们曾见过面的场景一一在唐婧的脑中闪过。有过的细微情节在她脑际如游鱼般轻轻浮动,扯开了她记忆的那块幕布,一幕一幕在脑中放映。
唐婧毫不给他面子,扭过头去,不打算跟他说话。
她无意间将咖啡泼到他身上,她弄丢了他昂贵的西服,她将手镯作为交换品给了他。她失恋时,又遇见了他;她失业时,又遇见了他。
“先这样吧,我快到了,到你那儿再说。”景澄利落地挂了电话,继而看向唐婧,挑了挑眉毛,“又是你。”
这些遇见,似乎是一种注定。是她,所无法阻止的。
她看向景澄,两人的视线正好撞到了一块儿。遭了,还是被发现了,她在心中哀叹一声。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错。只是,她将自己的坏情绪都怪罪到他的身上。
“喂,是你先撞我的,好吧?”唐婧郁闷地说。
她从来都没想过,如若没有遇见他,她的人生会不会一成不变?现在她总算知道答案了,即便没有遇见他,她的人生也是现在这副模样。问题不在其他人身上,关键在于她。
“你鬼啊?站在这儿吓谁呢?”高飞先出了声。
这么一想,对于景澄,唐婧对他有了彻底的改观。
高飞好奇地撞了唐婧一下,打算若无其事地走开时,唐婧却猛然转过身来,两人互相对视,吓了对方一跳。
所谓的瘟神,不过是她强加给他的。
唐婧像根木桩般呆呆地矗立在原地,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着。突然,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引起了司机高飞的注意。
兴许,就跟周蕾蕾曾跟她说过的那句话一样“要全面而客观地看待一个人,不要听信别人的话或者是单凭自己的感觉,就把他定位成什么样的人”。
“你出来了,怎么也不给他们电话?别以为住在这家酒店,就不会找到你吗?”景澄那淡漠的声音准确无误地落到唐婧的听觉范围内。
唐婧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男人,他好看的眉直入发鬓,如黛色的远山,流转出隐隐绰绰的形状;眼眸明亮而深邃,宛若一口深深的井,里面盛满了澄澈的清水;上嘴唇呈桃心状,微微染着摄人心魄的粉红。他除了有让人过目不忘的容貌外,眼中闪耀出的睿智的光芒亦是让人万分着迷。
她为自己躲避他的举动感到些微的羞耻,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却这样做。
在寂静的室内,景澄富有磁性的嗓音低低地响起,如同名家演奏的小提琴曲:“在想什么呢?”
唐婧怎会想到自己又碰上了景澄,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正面交锋,这只会给她添烦恼。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她最为落魄的时候总能见到他,难道是上天专门派遣他来嘲讽她的失落和挫败的?
徜徉在自己完美幻觉里的唐婧,恍然惊醒过来,神色变得不太自然,尴尬地扬起嘴角,试图掩饰她方才的失态,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在唐婧准备离开停车场回家时,幽暗的光线中,她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从停车场出来,向她所在的方位走过来。有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飘到她的耳边,声音甚小,唐婧无法辨清。直到她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方知是谁。接着,几乎是下意识,她背过身去。
唐婧说完变得不自在起来,竟不知该将双手放于何处,索性交握在一起,不自觉地轻轻动起来,动作的幅度仿佛慢慢蠕动的蚕。
她没有目的地晃荡着,突然,一束刺眼的光打破了她构筑起来的小小世界,她本能地避让到一旁,看着车子缓缓驶进停车场。
“你变了。”
抛开尘世的烦嚣,投入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意境中,让唐婧拥堵的心舒畅了些。
景澄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猛然让唐婧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她抬起来,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惊讶之色:“怎么突然说这个?”
依稀记得,儿时,在夏日的夜晚,唐婧会搬上座椅,在自家的阳台上仰望点点繁星和朗朗新月。那时候的她,还以为这样的景色会一直见到。如今,在最繁华的青城街道上,那景色已是罕见。
“你没发觉吗?”景澄反问。
唐婧抬头望天,月朗星稀的夜空被高大的建筑物切割开,投射下少许的束束微光,不比霓虹耀眼,却自有本身所携带的清幽。她专注地看着久违的夜景。
唐婧着实不明白景澄何出此言,以前的她,难道他知道是怎样的吗?她回想了下自己先前的举动,才霍然发现,原来,她待他的言行举止大相径庭。
终于走累了,她停了下来,才发觉已经走出了那方小空间,走到了停车场的外面。
曾经,她跟他唇枪舌剑,甚至,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扇了他一耳光。
她想紧紧握住的东西,却如细沙一般,悄然从指缝间流失。
突然,唐婧笑了起来,了悟到景澄说她变了的因由:“景总……”其实,唐婧并不习惯这样称呼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但她知道,她必须要迅速地适应环境,习惯这样称呼他。她停顿了一会儿,紧接着说:“以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景总多多海涵。”
唐婧沿着墙来来回回地走,就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逡巡了多少回,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不知何处才是尽头,忽然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说完这句话,唐婧情不自禁地在肚子里笑。不知几时,她已懂得如何尽量婉转地表述自己的言辞,即便这言辞在她看来很假很假。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她不得不承认,很多假话都是别人爱听的。
人生最茫然的事,莫过于在无知中犯错。不经他人点拨,永远都不会清醒过来。唐婧何尝不是如此。
“这话从哪儿学的?”景澄扬眉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她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加入了无业者的行列,曾有过天高地远的理想就这样被粉碎了吗?虽然领班这个职位跟她要追求的管理层还相差一大截,但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没有当服务员,她就觉得领导高抬她了。但领导给了她这样一个好机会,她却因言语不当而被开除。
“可是我的心里话。”
在这儿虽然只工作了几个月,但要离开时,唐婧忽然有些不舍,看着酒店的招牌,迟迟移不开步子。可是,终究要离开的,为了躲开她耳边喧嚣的世界,她向停车场一个暗寂的角落走去。
“你喜欢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你?”
方才唐婧吃饭时喝了点酒,此时,酒精慢慢地侵袭而来。她站在如意酒店门口,静静地看着闪亮的招牌,心里酸酸的。
“什么意思?”
昏黄的夜色一点点地将她吞噬,揭开她的伤口。
“也就是说,你喜欢因外界变化而不断变化的你吗?”
平时到了下班时间,唐婧都会准时收拾东西回家。今日,她在公司里多逗留了会儿,走出酒店时,华灯早已亮起。
“什么因外界变化而变化的我?你这样说,我不就成变色龙了。”唐婧扁了扁嘴,微微不悦跳跃在脸上。
事已如此,唐婧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一向待人冷淡的景澄,忍不住轻笑起来,继而,正色道,“这就是妥协。”
唐婧并没有把昨晚自己跟杨姗对峙的事放在心上,没想到杨姗倒是当了真,报复来得迅速,如同猛烈的暴风雨一般。
唐婧细细咀嚼此话,然后苦涩一笑:“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我不得不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可能昨晚睡得晚,睡眠不足吧。”唐婧随便找了个理由。
“不要怨天尤人,当你改变不了现实的时候,就努力地改变自己。”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半晌,唐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景总认为,现在的我怎么样?”
“没有。”
“有女人的样子了。”景澄一本正经地说。
“唐领班,你身体不舒服吗?”小李看到唐婧这副模样,不禁问道。
“什么?那我以前没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唐婧说话的音调微微上扬。
下午工作时,唐婧显得无精打采。
“这么在乎。”景澄不以为意地说。
唐婧站起身,朝门外走去。窗外的阳光拉长了她的身影,仿若也拉长了她心中沉沉的落寞。
“如果别人说你像女人,你开心吗?”
“我会的,谢谢李经理。”
“你好像说过我。”
“唐婧,在这儿你干得不错,以后,继续努力,我相信你会干得更加出色!”李翔鼓励她。
“……”唐婧愣了数秒,显然已经记不得她曾经说过的话,“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了?”
“我知道了,李经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工作去了。”唐婧假装若无其事,朝李翔轻笑道。
“这不重要。”景澄一副淡然的样子,“关键是你说话时,得想下再说。”
唐婧作为李翔所在部门的一员,她对待工作认真的态度,被李翔看好。当李翔听到孟庆要开除唐婧时,他替唐婧说了不少好话,但是孟庆似乎是铁了心要开除唐婧,所以,愣是李翔如何跟孟庆磨嘴皮子,都没撼动孟庆的决定。
“那我……谨记。”唐婧说道,“只是,有时候吧,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情绪一来,就像……就像啥来着。”想了一会儿,她了悟般地说,“对了,就像山崩地裂,这说法是我夸大其词了,不过就是那感觉,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今天是你最后一天上班,明天来公司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吧,这个月的工资,记得到财务那儿领。”
“如果你想成为情绪的奴隶,自然就会像你说的这样,那你就没想过主宰情绪吗?”
“……”唐婧愣愣地看着李翔,许久都不说话。
景澄的话让唐婧为之一震,不过转而,她无奈地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就比如你想今天是晴天呢,可偏偏是阴天或者雨天,那你有什么辄?”
“是啊,要不然……”李翔长叹一口气说,“你怎么会被他开除。”
“你的比方跟你的情绪是两码事,自己好好想想吧。”
“得罪孟董事长?”唐婧的心猛然一沉,昨晚的事在脑中闪现,难不成是杨姗跟孟庆说了什么?
“我想不出有什么区别。”唐婧不想在这两个问题上深究,所以也就无心要去区分两者。
“你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孟董事长?”李翔敲了敲桌子,神色不悦道。
“一个是主观方面的,一个是客观方面的。”
“李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吗?”唐婧看李翔的面色比较凝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噢?是吗?”唐婧带着稍许的质疑看着景澄。
“唐婧……”李翔素来说话爽快,这次却有些犹豫。
景澄勾起唇,颇有深意地看着她,没有作答。
第二天中午,李翔把唐婧叫到他的办公室。
在唐婧看来,一般处于高级管理层的人,都把时间看得分外宝贵,定然不会像景澄这样,还有时间跟她聊跟工作无关的事。
(2)
聊天过程中,景澄大多围绕她来展开话题,这让她猜不透他找她来的目的,难道仅仅是要跟她谈话?
唐婧装作视而不见,不予理会。
唐婧想,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她不禁问:“景总,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嗯。”杨姗临走时,还不忘抛给唐婧不满的眼神。
终于,景澄从他那真皮座椅上起来了,走到了唐婧的身旁,并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只是将双手很自然地插进裤兜里,俯视着她。
孟庆扫了眼唐婧,继而转过头低声对杨姗说:“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说。”
唐婧不得不站起来,有些拘谨地站在景澄的面前。
“孟伯伯,就是她!”杨姗撅起了小嘴,气哼哼地瞪着唐婧。
她不明白,他好端端地在那儿坐着,干吗要站在她面前。
“刚才怎么回事?”孟庆一脸严肃地问。
不知为什么,景澄这么近距离地跟唐婧接触,倒让她觉得有些微的不好意思,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感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一寸一寸,似乎想将她看透一般。
“见机行事吧。”唐婧毫不慌张地走上前,贴上了她的笑脸,“董事长,您好。”
此时,唐婧觉得自己就像个供人参观的物品,任由他的目光对她逡巡不定。
“董事长来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小李附在唐婧的耳边,小声说。
他朝她走近了一小步,又朝她走近了一小步。她眼前的光渐渐被他的身体挡住,只留下一小片的光。
“姗姗。”孟庆亲切地叫她。
一股似曾相识的清香,在她的身畔淡淡地萦绕开。随着他越走越近,她的心跳竟越来越快,脸上不知不觉沁上了薄薄的一层红晕。
“啊,孟伯伯。”杨姗一见到孟庆,笑容立马堆到脸上,凑到了他的身旁,嗲声嗲气地说。
怎么会这样?唐婧在心里问自己,可有些微妙的感觉是无解的。
“刚才谁在大声嚷嚷的?”孟庆醇厚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她等待他说话,哪怕说一句也好。然而,他偏偏一句话也不说,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细细地看着她。
唐婧除了吃惊外,神情倒是镇定得很,正想说话时,恰巧,他们董事长来了。
偌大的办公室,唐婧却觉得连个喘息的空间都没有,闷闷的,好似一阵低气压刚刚对她进行了扫荡。
站在唐婧身旁的小李显然被吓住了,推了推唐婧,向她使了个害怕的眼神。
“景……”唐婧到底是无法应付这样的情况,首先打破了静寂的氛围。
“小姐……这位小姐……我帮你看看有没有谁待会儿要退房的。”王佩边说边在电脑上查看客人登记情况。
“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别叫我景总,叫我景澄就可以了。”景澄打断了她的话。
当“孟庆”两个字从杨姗口中说出来后,在场的几个人都十分吃惊地看着她。一开始他们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认为她是在胡诌,但想了想,就算胡诌的话,怎么胡诌出他们老总的名字呢?有人慌了,说“老虎的尾巴碰不得,万一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女人跟他们老总有什么特殊关系,惹了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唐婧稍稍一抬头,就撞上了景澄灼亮的眼眸,他的眼睛里似乎流淌着某种东西。她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在她凝视许久后,方知是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
杨姗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婧,她这位娇小姐还没遭人这么骂过,气得想把货真价实的LV包甩到唐婧的脸上。还好,素来教养还算不错的她,只是杏眼圆睁,气得说话都不连贯了:“我……我要见……你们的董事长孟庆。”
很久以前吧,曾经有个人也用如此相像的眼神看着她,敲开了她的心扉,让她沉沦在一片爱情海里。她一味地沉溺,总以为那样的温柔是永不会褪去的印刻。然而,她却忘记了,印刻也有被风化侵蚀的那一天。
对待胡搅蛮缠的顾客,唐婧觉得,你越是把他当上帝,他越是把你当烂泥;你越是狠狠地捧他,他越是狠狠地摔你。
章辛走了,所以,她的爱情海渐渐干涸,周围枯木丛生。
“别在这儿撒野,这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唐婧一向本着顾客至上的服务理念去服务他人,但是遇到这样的,就不能以那种方式去对待了。
如今,当她看到相似的眼神时,并没有因为失去了章辛,而连同讨厌这份温柔。因为,她内心格外清楚,有些人会变,但有些东西是固定的。比如,友情,亲情,爱情,还有温柔,这些词语都有着自身的意思,是别人所无法更改的。
“我声音大怎么了?”杨姗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贝。
就好比,她现在对于景澄,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在轻轻地骚动她的心,让她面红耳赤,心愈发的滚烫。
为了维护酒店的公共秩序,唐婧走到杨姗的身旁:“请这位小姐声音小点儿。”她想,就算是前台小姐有所疏忽,也轮不到这个女人在这儿指手画脚的,她的正义心开始涌动。
“这样的你,其实……很好。”景澄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让她无处可逃。
“你是不是偷懒没登记下来啊?”杨姗向她吼道。
唐婧只觉得这样的氛围太过令人窒息,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哪知后面是沙发。她一不小心,身体微微晃了晃,整个人差点绊倒在沙发上。
王佩看着杨姗这副架势,战战兢兢地说:“是我。”
景澄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一个用力,她跌入了他的怀里。
“我已经预订好你们这边的了,凭什么还要我住别的酒店。”杨姗有些气了,她走到前台处,直接问王佩:“如果我没记错,下午三点的时候我给你们打电话预定房间了,那会儿当时谁在这儿值班的?”
他的体香顿时兜头兜脸地扑向唐婧,让她觉得好似在做梦,梦见有一个大花园,里面种满了清丽而洁白的百合,圣洁而美好。
“那要不这样吧……”唐婧稍稍一想,“我帮你在附近的酒店看看有没有空房间。”
唐婧没有像上次那样莽撞地给他一耳光,也没第一时间推开他。穿了高跟鞋的她额头正好抵着他的下巴,她抬头的瞬间,他那些微微扎人的小胡渣轻扫过她的额头,让她觉得痒痒的,她的脸愈发红了。
“预没预订我自己还不清楚。”杨姗斩钉截铁地说。
这一刻,他的身体挡住了她身前所有的光,留下一大片的阴影。
“你等我一下。”唐婧向前台小姐王佩问了问情况,王佩跟她说这女的没预订过,唐婧觉得也许是这女人在说谎,走到了她面前,底气十足地说,“这位小姐,你仔细想想,你预订过吗?”
她的世界里,离她最近的温暖,便是他。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杨姗说道,“让你们经理过来,我这之前就预订了,你们当时还说有的,怎么我一来就说没有了。”
他的手仍旧环在她的腰际,他微微低头,迎上了她清亮的目光。
“你要订房间,是吗?”唐婧客气地跟她说。
有几缕发像顽皮的小精灵,飘散在唐婧的耳朵两旁。她忽闪着的眼睛,灵动万分,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睛下方留下一小圈淡淡的阴影。
“领班呀。”杨姗一脸不屑,“你们经理呢?”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墨镜。
下意识里,景澄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耳畔,将她的发拂到耳后,这不禁让她回过神来。
“不是,我是领班。”唐婧微笑着对她说。
“景总……”唐婧偏过身去,离开了景澄的怀抱。
“你是这儿的经理吗?”杨姗取下墨镜,斜看了唐婧一眼。
为了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唐婧往后退了两步,故作大大咧咧地说:“景总,刚刚谢谢你了。”
“我去看看。”唐婧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朝大厅走去,到了大厅,她看到一个打扮得很妩媚的女人,带着深棕色墨镜,双手抱胸,提着LV的手提包,穿着深紫色长裙,脚上穿了双足以做利器的高跟鞋,鞋面镶钻,在大厅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快跌倒之前,最好找个比较合适的地方跌。”景澄眉毛一挑,指了指他宽厚的胸膛,慢条斯理地说,“比如,这里。”
“咱们的客房都被预定了,可有个女的就一定要一间房,王佩让她到别的地方看看,她就是不肯。”
这话更是让唐婧红了脸,她哪里会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她就权当是一句玩笑话,笑笑说:“景总,你还真会开玩笑,下次我会注意的。”
“出什么状况了?”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小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前台那儿出了点状况,大堂经理又不在,王佩让你过去趟。”
“要不然呢?”唐婧不明白景澄这样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开玩笑,难不成是他的心声?鬼才信。
“怎么了?”唐婧迅速地进入备战状态。
“如果我说不是呢?”景澄颇为挑衅地看着她。
“唐领班,唐领班……”一慌慌张张的声音在唐婧的身后响起。
“景总,你就别再跟我开玩笑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唐婧从来都不是自作多情之人,何况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总经理跟她说这样的话,可信度可想而知。
可是,很快这份安宁被打破了。
突然,唐婧想到了摧毁她工作的女人,印象中,那个女人不就是景澄的女朋友吗?她兀自笑了起来,心想,景澄都是用这样的手段引诱无知少女的吗?她打算给他一个华丽转身的时候,景澄叫住了她。
她踱着步子走到窗前,七八点钟的窗外,已被闪烁的霓虹所占据。偷来这片刻的闲暇时光,她安安静静地伫立着,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还有什么事吗?”唐婧先前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恢复淡然。不被小小空间禁锢住的她,觉得浑身轻松。
唐婧将任务一一跟属下交代好,空余一点时间用来歇息。
“这个周六,你是属于我的。”景澄向她走近一步,不容置疑地说。
工作就是这样,一旦任务来了,就要任劳任怨地去做。身为一名职员,唐婧随时准备着。
“什么?”唐婧一下子懵了。
“行。”唐婧几乎是一口应下。
“你可以走了。”景澄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果然,李翔说:“刚刚接到前厅部的电话,今晚有旅行团要过来入住,你现在得安排人去检查下客房。”
“你给我说清楚,凭什么我是属于你的?你有什么资格支配我?因为你是我的上司?!”唐婧缓过神来后,声音提高了几分贝,她等他回答,但他纹丝不动地站着。景澄越是这样,唐婧心里越是不爽,她站到他面前,继续说道,“别以为你是我的上司,就可以随便支配我!景澄,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包养情人的话,我想你找错人了!”
唐婧稍稍一愣,隐约感觉他这一叫应该没好事。
这次,唐婧没有期待他说话,所以没有一点失望。她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觉得他的修行真是练到家了。既然他不言不语,唐婧也没什么再跟他说的了,便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唐婧,等等。”李翔叫住了她。
唐婧是离开了,但她却没有发觉身后投来的目光。
这天下班临走时,唐婧跟客房部经理李翔打招呼:“李经理,我先走了。”
景澄在她走之前,回过身来,注视着她窈窕的背影,眼神里透出几许灼人的光。
唐婧把感情的事暂且搁置在内心深处,一心扑在了事业上,整天忙忙碌碌的,很少有时间去想感情的事。她很喜欢这样的状态,密密麻麻的时间悄然治疗着她未曾愈合的伤口。
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一下一下,仿若敲击在他的心头。她重重摔门的声音跟高跟鞋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制造出更为有力而响亮的声音,如杂乱无章的音符,在他的心间跳跃。
就这样,对于挽回这段感情,唐婧已没了任何念想。
在门被关上的那个瞬间,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眼前。他的心忽地一沉,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唐婧看着曾经很熟悉如今很陌生的背影发呆,她很想上前拉住他,跟他说点什么。然而,他刚才表露出的神态、对她说的话,让她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方才看到她脸红的模样时,他的心微微一动。尽管他能做到不动声色,但他灼热的体温骗不了他。
“清醒些吧,我们结束了。”说完,章辛毫不犹豫地走了。
当她跌入他怀里时,他托着她的腰肢,能感觉那里的纤细和柔软,如上乘的绸缎,温软地贴在他的掌心。
“你中邪了,是不是?”唐婧没想到章辛会这么跟她说,一点也不顾虑她的感受。要是以前,他什么都会替她着想。可如今,他怎么就变了呢?
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将他覆没。
“那……我说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满意了吧?”
犹记得,景澄第一次无意间看到在餐厅部忙碌着的唐婧时,除了讶然外,更多的是惊喜。
“什么理由?说我们不合适?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不合适了,之前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就算偶尔吵吵架,那也是很正常的。”唐婧据理力争。
每次路过餐厅部时,他总会下意识地找寻她的身影。看到了还好,如若看不到,他的心里就好像缺失了什么。
“理由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章辛低低地说道。
有次,休息间隙,许是唐婧疲累了,倚在过道的长椅上,竟然睡着了。
“为什么?”唐婧一直不明白,她又没做错什么,章辛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这次的分手竟来得如此决绝。
过道旁有敞开的窗户,从外面透出丝丝风来。虽说天气还不算凉,但像唐婧那样睡着了,没准会感冒。
“……是。”章辛犹豫了会儿,斩钉截铁地回答。
恰巧这一幕被景澄看到了,他的身旁有几乎不离身的高飞。高飞正打算推醒唐婧的时候,被景澄立即阻止了。
她是个从不轻易妥协的人,但这次为了爱情,左思右想后,她打算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挽回他们已经相处了三年的感情。
“去拿条新毛毯。”景澄小声地跟高飞说。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唐婧想挽回。
高飞听到景澄的吩咐,不敢多问,便照做了。
唐婧突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的章辛好陌生,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亲密地唤他“辛仔”,不会递给他暧昧的笑,更不会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或牵住他的手……那个和他亲密的她,不在了。
景澄没有坐到唐婧的身侧,只是俯下身来,看着熟睡中的唐婧。
“你来干什么?”章辛淡漠地看着她。
她的脸光洁异常,宛若绽放开的玉兰。窗外有几缕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愈发光亮,如罩了一层金纱。
由于她打他电话老是关机,所以当唐婧出现在章辛面前时,章辛格外吃惊。
因为工作要求,她的头发全数绾了起来,绾成了一个髻,置于脑后。有少许的短发没能一并绾上去,散开在两旁,透着几许的俏皮。
唐婧却无暇顾及生机勃勃的景色,因为,她的春天已走远,她的心直接滤掉了夏秋两个季节,迅疾向冬季滑行。
睡着的她,万分恬静,仿若一朵安然的睡莲。她的嘴角微微弯起,好似正沉睡在香甜的梦中。
那天,天气晴好,满空气里都充满了夏天独有的味道,饱满的绿色和怒放的花儿让人心旷神怡。
如此疲累的她,嘴角竟还能弯起月牙般的弧度,这不得不让景澄羡慕。
出于不甘和不解,唐婧在这之前去找过章辛。
他的手不知不觉地伸向她如瓷器一般的脸,正要碰触到的时候,高飞来了,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可惜,现在“辛仔”已不再属于她。
“你先在外面等我。”景澄轻声命令高飞。
如果没有记错,这名字还是唐婧当初帮章辛取的。刚认识章辛那会儿,他的QQ昵称是“江湖小子”,这昵称颇有些气势,但唐婧不喜欢。后来,她便将自己想了很多遍、精心筛选后的“辛仔”免费送给了他。
许是他的声音惊动了睡梦中的唐婧,她的身体略略动了动。还好,没有醒过来。
那个叫“辛仔”的头像一直处于灰色状态。
高飞自是听话地出去了。
没了电脑做什么事总不太方便,所以前不久唐婧便去买了台。每天晚上她除了随意地浏览一些网页,还会习惯性地登陆QQ,这习惯在她上学期间已经养成,现今已很难改掉。
景澄知道唐婧这样睡,定然不舒服,但也不便将她叫醒,只好将毛毯盖在了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
公司不提供住宿,她就在公司附近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下班回去挺近的,不会浪费她在路上的时间。
他照顾她,如照顾一个小小的孩童。
上班的日子里,唐婧觉得要比在学校过得充实,一天到晚,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替她盖好后,他并没有立即走。他就那样看着她,一直看着,仿佛看多久都不会觉得腻。
刚开始,有人问她跟酒店哪个高管是亲戚,她说没有很多人都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至于领导为什么任她为领班,她也不知道。她想,兴许是她在培训的过程中,表现很突出,被伯乐终于发现她这匹千里马了吧。这样想时,她很快就释然了。
终归要走,在唐婧醒来之前,景澄离开了。
经过在如意酒店几个月的培训,唐婧对于该酒店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对于她需要涉及的业务日渐熟知。培训结束后,让她高兴万分的是,她被分配到客房部当领班,不过让她郁闷的是,她一名应届生,一去那儿就当领班,这招来了别人的嫉妒。
直到现在,唐婧依旧不知道,曾经那条毛毯是谁帮她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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