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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从挂号表上。

就把这个名字彻底划掉吧。

从心里……

向南星一边摘墨镜,一边在电脑的挂号表上,划掉“商陆”这个名字,准备叫下一位患者进来。

却在这时,一阵迅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眼不见为净。

向南星下意识扭头,循着声音看向二号诊室门口。

把他弃下的这张挂号单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不知何时,商陆去而复返。

但爽过了这一阵,倒也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丝空落。

相较于商陆第一次进入诊室时的眼神发飘,他此刻的眼神和脚步,均透着一丝来者不善。

从没把他怼得如此哑口无言过,爽是真的爽。

向南星赶紧把刚准备摘下的墨镜又推了回去,恢复正襟危坐的派头,公式化地笑着:“这位先生,请问你还有什么……”

向南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原本硬挺着的肩膀,倏忽间一松。

商陆没理会。

没有接过,转身走了。

走过来,一把摘了向南星的墨镜。

再看一眼她的手。

向南星伸手去挡,已经来不及。

看一眼他的挂号单。

她的墨镜直接被商陆扔到了桌上。

商陆垂眸。

四目相对间,向南星哪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

向南星保持着微笑,把他的挂号单还给他:“您拿好,可以去外头退十块钱的挂号费。”

隔壁桌的同事和患者都被吓着了,这位去而复返的年轻人,如今这架势,真像要揍人。

商陆回过头来。

向大夫今天确实有点嘴欠,但这年轻人也不至于暴力相向吧?

向南星叫住他:“等等。”

同事都做好准备上前拉架了,这位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却突然,矮身坐回了凳子上。

商陆豁然起身。

直接把手往桌上的脉枕上一放。

沉默的对峙。

似乎……在示意向大夫给他号脉?

首都看病难,是时候让这位海归切身体验下,到底有多难。

隔壁桌的同事这才松口气,又悄悄坐了回去,心里默念“和谐友爱”,当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向南星却还愣坐在那儿。

末了不忘提醒他:“黄牛一般凌晨3、4点就蹲门口守号了,您记得赶早。”

看他。

科普这么一大通,只为告诉他:“您要么在医院等一天,看看还能不能排上下午3点以后的急诊,要么,明儿一早来医院,排队取门诊号。”

看他伸过来的手。

“……”

她的迟疑令他一扬眉。

向南星看一眼手表,并示意他:“已经11点半了,西医门诊那边是不可能有号了,黄牛号都没了。急诊那边,估计也已经排到了400多号。”

“不是你说,我要么让你号脉,要么走人?”商陆一顿,语速刻意放缓,慢慢吐出三个字,“向大夫?”

语气自然不好:“您要么让我号脉,要么改挂西医的号,不过现在——”

那刻意拉长的语速,哪是在尊称她“向大夫”?

被如此矛盾的自己折腾得很烦躁。

分明在说:能耐了?

自讨没趣,又抿唇敛去笑。

向南星呼了一口气,开始帮他号脉。

她冲商陆公式化地笑,才想起自己正戴着口罩,笑成什么样他也看不见。

他的脉象浮紧,风寒无疑,而且偏急乱,肝气郁结,看来是很生气。

向南星可算是把上回在自家楼道里受到的憋屈,给生生讨了回来。

生谁的气?

果然,他没了下文。

向南星擡头看他一眼。

投诉?他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怎么投诉?

这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从没移开过。

更何况急诊不是门诊,挂号时并不会显示医生的姓名。

而她擡头撞见他目光的那一刻,他的脉象分明更急了。

虽说着“请便”,但向南星很清楚阜立的投诉机制——没戏。

向南星按住他的劳宫穴:“有没有感觉?”

内心活动颇多,脸上却不动声色:“请便。”

“没有。”

如今——她却只想把手拍他脸上。

回答得还真是冷淡。

可当时迟佳的举动令她恨不得拍手叫好。

沉眉敛目的模样,倒挺神态自若。

迟佳上回也是,酒店隔壁太吵,向南星第一时间找耳塞,迟佳则第一时间打投诉电话。

为什么有些人的脸,能如此模棱两可?眉梢一扬,就凌厉得可怕,像是要来揍这嘴欠的大夫。眉眼低垂时,又那么乖。

国外呆过的人是不是都习惯把投诉挂嘴边?

向南星眼观鼻,鼻观心,忽略掉。

他的眉皱得更紧:“你这态度我可以投诉你。”

隔壁桌的同事,却已经毫不掩饰地看向这边——

隔着墨镜镜片,商陆仿佛都能看到她眼里的固执。

向大夫是被这来势汹汹的患者吓傻了?这么明显的感冒症状,她却去按患者的劳宫穴?

商陆本就头疼,说话困难,这女医师——

那可是消气的穴位,化结疏肝的。

向南星丝毫不让。

直到几次被隔壁同事以及隔壁患者的目光打搅,向南星才放开商陆的劳宫穴,取了压舌板,去看他的舌苔和悬雍垂。

“抱歉,开不了。”

上回在自家楼道见到他,他就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衬衣,袖子还卷到手肘,大概就是这么染了风寒。

商陆说。

嘚瑟吧……

“你给我开一些泰诺,或者头孢都行。”

活该吧……

就连挂个号都能透着傲慢,也就他了。

可嘴上始终平静得就跟不认识他似的:“一副吃三天,三天没有好转,再来找我。”

向南星之前还纳闷他这么讨厌中医,竟然会来看中医急诊,原来是别的地方挂不到号,才退而求其次。

“再来找你?”

跟之前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两样:“西医门诊今天的号已经挂完了,急诊那儿也排到了200多号。”

他扬起的尾音,并不怀好意。

商陆很快把目光从她手上移开,重新回到她脸上。

“再去改挂西医。”

再者,他都烧到快40度了,还能观察得这么细致入微?

向南星改口。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反正向南星已认定了,他一走出这个门口,就会把她开的方子扔了。

该不会……认出了她的手?

他刚才去而复返,也只是为了确认这个奇奇怪怪的女大夫是不是她吧……

就这么一个微表情,向南星愣是条件反射缩回了手。

又是何必?

继而眉眼凌厉地一紧。

即便如此,向南星还是默默地在方子后头加上“代煎”二字。

只看了眼她的手,目光在她手上一顿。

万一……他没把她开的方子扔了呢?

既没接回他的挂号单,也没从凳子上起来。

他肯定是不懂怎么煎中药的。

商陆没动。

商陆拿着她开的方子走了。

说着就要把他的挂号单还给他,让他出去重新挂号。

一个字都没再多说。

却分毫不让:“你要开西药的话,直接去隔壁西医急诊,重新挂个号吧。”

商陆人一消失,向南星就气得把桌上的墨镜扫到了地上。

懂得还挺多。

气他么?

向南星撇撇嘴——

好像也不是。

商陆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了,但态度强硬:“我知道你这儿是中医急诊,但我也知道,你们一样可以开西药给患者。”

更像是在气那个,明知道他会把她方子扔了,却还特地嘱咐药房“代煎”的她自己……

“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伪装声音,又赶紧一顿,继续挤着嗓子眼,“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是中医急诊。”

就做不到彻底不管他么?

……

反正他也没指望她能治好他……

又说:“给我开点西药就成。”

隔壁桌的同事今早已刷新了几次对向大夫的认知,赶紧埋头忙自己的去了,不敢招惹。

商陆却摆摆手:“不用。”

向南星12点一收班,就脱了白大褂,换回自己的羽绒服,打电话喊迟佳从酒店出来。

向南星示意他把手伸过来:“我给你号个脉。”

她该去见能让自己开心的人。

难怪,他人恐怕都快烧糊涂了,哪还有多余心思去注意大夫长什么样?

正好她和迟佳中午准备请蒋方卓吃饭,感谢他上回送她俩回酒店。

39度8。

向南星在医院门口等了五分钟,见迟佳自对面马路挥着手朝她走来,才开始给蒋方卓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向南星一看。

迟佳走到向南星身边时,向南星刚讲完电话。

商陆把写着体温数据的小卡片递了过来。

向南星挂了电话,迟佳就问:“学长多久到?”

“刚才在外头,护士给你量过体温没有?”

“说是还有三五分钟。”

“应该是。”

迟佳“哦”了一声:“那我去补个口红。”

“受寒了?”

说着便从包里掏出口红,一边旋着盖,一边冲着医院那光可鉴人的玻璃幕墙走去。

“两三天。”

“见蒋方卓又不是相亲,这么隆重干嘛?”

“症状持续几天了?”

向南星喊她,也不知她听没听见。

“有一点儿。”

不等迟佳补完口红回来,蒋方卓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嗓子呢?有不舒服么?”

车窗降下来,蒋方卓冲向南星这边按了两声喇叭。

商陆摇头。

向南星赶紧回头去催迟佳:“佳佳你快……”

向南星视若无睹:“除了发烧还有其他什么症状?清涕,浊涕?”

“……”

向南星能感觉到同事听她用老中医的腔调和患者对话,连他自己那边的病人都不能好好问诊,一个劲儿往她这边瞟。

商陆提着刚代煎好的药,堪堪从医院大门走出来。

今儿的向大夫肯定是……吃错药了。

向南星哪还顾得上迟佳?

习惯了向南星平常说话方式的隔壁桌同事,陡听向南星一副烟嗓,几次擡眼瞄过来。

下意识地,闷头就朝蒋方卓的车快步走去。

向南星用几秒钟调整好了状态,清一清嗓,刻意把嗓子压得又低又沉,开始问症状。

她实在不想急诊室里的那一幕重演。

仗着自己脸上全套防护,完全没了前两天在家楼道里见到他时——准确来说是见到他的手时,那般局促。

无论是那个冷淡如陌生人的他,还是那个,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走的她……

向南星松口气。

却事与愿违。

当然他也没去看别的,似乎身体很不舒服,只顾坐在那儿,低着头,蹙着眉。

医院外明明门庭闹市,车声人声汇在一块儿,十分嘈杂,看着比商场都热闹,商陆的目光却恰恰越过这一片熙攘,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看样子商陆压根没认出她来,看都没看她几眼。

车上的蒋方卓见她走这么急,一脸疑惑下了车。

如今却真得感激蒋方卓,不然她今天也不会戴墨镜上班。

向南星看着迎面朝她走来的蒋方卓,看见救命稻草似的——

他这个学长当的,太有失公允。

一把抓住,拉着蒋方卓一转身。

她之前还抱怨蒋方卓,她和迟佳同是学妹,同是喝醉,怎么迟佳没受伤,她脸上却挂了彩?

生生躲在了蒋方卓身前。

向南星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虽坐得笔直,心里却打着鼓。

四下看看蒋方卓的身型,确定他已将她密密实实地挡住,向南星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紧接着才拧了眉,走过来入座。

蒋方卓差点下意识反搂住她。

女医师这打扮着实奇怪,商陆脚下一顿也在所难免。

手上险险一顿,又垂下。

应该是在看他吧,虽然她戴了墨镜,教人猜不透她目光的着力点。

换做一边嘴角感兴趣地吊起,似笑非笑:“你这是?”

商陆一进二诊室,就看见个女医师,戴着墨镜和口罩,直挺挺地坐在那儿看他。

向南星死死抓着他不放,埋头蹦出俩字:“别动。”

向南星从没想过,自己轮到急诊才俩月,就喜提了前男友。

“被人追债呢?”

都是向南星熟悉的。

蒋方卓食指推她脑门。

虽然那张脸被口罩遮了大半,但那线条硬朗的眉骨,明明长了一双桃花眼却不爱笑,甚至眉宇间的那一点点不满……

成功拉开彼此的距离,将她做贼心虚的模样尽收眼底的下一秒,她突然眉眼压低,装起可怜。

向南星没工夫去管同事怎么想,扶了扶墨镜,目送着戴着口罩的商陆走进来。

铜墙铁壁蒋方卓,偏偏就吃这一套,收了推她脑门的食指,一动没动,十分配合。

今儿的向大夫大概是……吃错药了?

而远处的商陆,也没动了。

隔壁桌同事见状,给自家患者签处方的手差点一抖。

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路边那一对,拥抱着的男女。

向南星手离开鼠标的下一秒,随手抄起抽屉里的墨镜戴上。

女人的身影被高大的男人遮了个严严实实,却唯独漏了一样——

向南星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那是不是她熟悉的身份证号,一个颀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二诊室外。

她的鞋。

身份证号,以及无本地医保。

那双她从酒吧穿到医院,又穿到那男人怀中的,丑得要死的雪地靴。

向南星赶紧去看下一行。

作者有话要说:

同名同姓?

商处:这么对我,忍心?

商陆。

作者:上章留言陡然减少,看来观众并不想看到你。

下一位患者的名字——

星仔:观众已经移情别恋,给我来个男二。

脑子空白的那一瞬,条件反射地去看电脑屏幕。

商处:快……快留言观众们!男二?不需要!

隔壁桌同事还在和向南星说着话,向南星早已充耳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