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从车上跳下来，拔起腿就追。边追边说：“芹儿，你就听我说几句话吧。”
水芹看见城管的车来了，推起车就跑。
水芹突然站住，给了迎面而来的潘子一耳光。
水芹避而不见很久了。婚后第一次出任务，潘子又给水芹发了短信：“我想跟你说说话。”
潘子没反应过来，水芹反手又给了他一耳光。
潘子的二叔接来了潘子的父母后，就不大让潘子和水芹见面了。一家人给潘子介绍了好几个，最后定了潘子同单位食堂的小姑娘，两人处了几个月就结了婚。
潘子转过脸来时，眼睛都红了。他一拳打在水芹的小推车上，把玻璃柜打得粉碎，新鲜的猪头肉滚了一地。
但是水芹没能嫁给潘子。
他使劲儿捶了几下，又换脚拼命地踹，直到小车散成一摊木头，他仍旧不停地踩。
“后面小店卖烟的小赵人不错，特听话。我说你给我一根，他就给我一根。我说我不要次的，我要你嘴里那根。他就给我他嘴里那根。我说火儿都灭了，你给我点上，他就给我点上。人家是正经小买卖，不占道，你别趁机砸人家铺子。你就这点儿小心眼儿。啊，对，别停，快点儿！”
卖黄瓜的老刘拍拍身边另一位城管，说：“同志，你们领导魔怔了吧。”
“卖西红柿的王姐贪小便宜。她的秤砣压秤，二两的算三两，七两的算一斤。别看卖得便宜，赚得比菜场的还多。哪儿像我，给得实诚，还爱给你们添块儿肉。下次你多罚她几块钱，把她赚的便宜都收了去。
那位城管点点头，说：“像。”
“卖黄瓜的老刘不正经。我嫌净吃猪头肉腻得慌，就去摸他一根黄瓜解渴。刚伸过去，他就抓我的手。下次你掀了他的车，让黄瓜滚一马路，看看谁稀罕。啊！
水芹没了车子，每天抱着一个大竹篓，里面满满的猪头肉。再提一个小板凳，坐在上面等客人。有人来了，她就站起身，把菜板放在小板凳上。也没有秤，别人要多少，她一刀下去就算多少。大家都夸她切得准。多少不超过五钱。
水芹和潘子好的时候，爱和他说其他小贩的事情。
城管车再开来的时候，小贩们都裹起家当走人，她就在原地拼命地望，却没有发现潘子的身影。
水芹推着小车跑啊跑，潘子扶着大盖帽追啊追。追到身后没什么人了，水芹就立时停下来，顺手抓起一小块儿肥肉，塞进扑进她怀里的潘子的嘴巴中。
一位年轻的城管对她说：“前嫂子，您快走吧。您在这儿站着，我们为难。”
潘子带着队员来抓小贩前，会给水芹发条短信，让她有时间第一个跑。跑在第一个的小贩，都是队长亲自追。
水芹说：“他呢？”
上完了学，两个人几乎同时进的城。水芹跟着姑妈卖猪头肉，没几年就自立门户。潘子被二叔带来城管队帮忙。因为人机灵，身子也越长越壮，很快当上了小队长。
城管说：“他调去其他街道了。您快跑吧，您赖在这儿，我们不能不管啊。”
没有人敢和水芹动手，她太漂亮。
水芹恶狠狠地说：“当然不能不管。你把我的竹篓砸了，把我扣到局子里去。你去告诉那个王八蛋，来的不是他，我就不跑。”
水芹和潘子在一个村长大。小学的时候，她比潘子早一年入学，但一直在一个大班上课。水芹第一次看见潘子时就觉得他后脑勺溜圆，是个做大事的人，立马喜欢上了他。看见别的男生欺负潘子，水芹就跑出教室，从墙边拎一块砖头进来，把那些人的头敲出了血。
新的街道主任说：“看你们带回来了个什么东西，骂骂咧咧一下午了。”
倒不是因为水芹长得漂亮。水芹的相好是个城管，叫潘子。
助手说：“一个违章小贩。每次都和我们闹，抗拒执法，攻击队员，说话特别难听。每次都带回来教育，没用。越关她越兴奋。”
老街上的摊贩都推着小车做着非法营生，谁都被大盖帽撂过几次扁担，收过几次家当，只有水芹的猪头肉小车永远安全。
主任说：“哦？真没素养。”
水芹从来没有被城管找过麻烦。
助手说：“听说她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挺标致，人家都喊她‘猪头肉西施’。”
老街的其他小贩都看呆了。
主任说：“就这个恶婆？你少扯淡，赶快放了，以后也别再带回来闹心。”
没有生意的时候，水芹偶尔会掀起遮布，用大刀削下薄薄一块连皮带肉的猪后颈，悄悄塞进嘴里嚼一嚼。
助手说：“不抓她，她能跟着咱们的车骂几条街。”
水芹的生意特别好，附近很多男人每天下班都来买半斤卤猪头肉，就是为了来看看水芹红扑扑的脸蛋儿，齐溜溜的发丝，油光锃亮抓起肥肉的手指。
主任摆摆手说：“让她骂。就当她不存在。”
水芹是老街上最漂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