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对和错，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回头，只是往前跨了一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我慢吞吞地走到车棚，然后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口走去，看到夏栀子拎着书包站在那里，像是在等我。
我停下脚步，听见夏栀子缓慢而沉重的声音：“你难道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我的心里突然有些烦乱，事到如今，夏栀子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苏南。”夏栀子忽然喊了我一声，此时我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再往外跨一步就出教室了。
在她心里，不是已经把我定义为不知廉耻抢别人男朋友的坏姑娘了吗？已经定下了死罪，我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我已经爱得这样卑微，站在见不到光的阴影里偶尔朝着阳光窥视，我不知道今后要怎么面对他们。
我只想回家，泡在温热的水里。如果可以，永远不要醒来。
我知道夏栀子无法原谅我，就像我无法原谅将我的心意撕得粉碎的夏栀子一样。
顾浩宇知道了会怎么看我呢？我已经卑微地将自己放在了哥们儿的位置上，她还要我退到什么样的位置呢？
这无关谁伤害了谁。
我莫名地觉得委屈，只因为最初的时候退后一步，所以现在什么资格都没有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想我和夏栀子，还有顾浩宇，这么多年来的感情，无论是友谊还是其他，都将不复存在了。
“我们能好好谈谈吗？”夏栀子一手扶住我的自行车，一手拽住我的手臂，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但是充满了执着，“苏南，我觉得我们需要心平气和地谈谈。”
我默默地拎起书包，转身离开了教室。我原本笃定我没有做错，我只是觉得需要对我这份感情做一场告别，可是面对夏栀子的质疑和愤怒，有种愧疚感浮上了我的心头。
我转过头望向她，说道：“那么，夏栀子，你告诉我，现在你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吗？”
夏栀子幽幽地望了我一眼，手中的信早已被她撕得粉碎了。她一把将碎掉的信抛向我的脸，飞舞的纸片儿像是蝴蝶一般，轻轻地从我的心尖儿上飞去。
夏栀子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我可以。”
我急忙喊道：“不要！不要撕！”
“那好。”我将自行车停下来，“前面有块空地，你也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说吧？”
我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企图将夏栀子手里的信拿回来。可是就在我的手碰到信封的一瞬间，夏栀子用力地撕碎了那封信。
夏栀子点了点头，显然赞同我的提议。
过了好一会儿，她咯咯地笑出了声：“苏南，你不认为你做错了吗？我和顾浩宇的关系你最清楚了，你明明知道我们……你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冲我大吼？现在做错事的人是你苏南，不是我。我伤害你？哈哈，你在说什么笑话！”
其实所谓的空地，不过是通往青檀巷的一片茂密的树林。已是深秋，大把大把的树叶从树枝上飘落下来，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咔嗒咔嗒”地响。
夏栀子被我吼得愣在了原地，失神地望着我。
我将自行车倚在树干上，书包就搁在地上。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终于忍不住冲她大吼，凑到她的面前，“你看过信的内容吗？你没有，你根本不知道其实信里什么都没有说！就算顾浩宇看了也绝对猜不出是我写的。夏栀子，没有道理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就连写信的资格都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抢走你的东西，只是几封信而已，你有没有想过，你又何尝不是在伤害我？”
树林里有一座小亭子，夏栀子站在亭子外等着我，我一言不发地走过去。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夏栀子冲我大声喊道，“苏南，我只当自己看错了你。凭什么被伤害的那个人，一定要接受刽子手的道歉？没有道理啊，苏南，你这样伤我，说一句‘对不起’又有什么意义？”
天色渐渐暗下来，只有一道残光落在更远的小道上，那是谁都看不清的前路。
夏栀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这样做？可是下一秒，心底有个弱小的声音响起：就算是最好的朋友又怎么样？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只是传达一份心意而已，根本没有奢望更多啊。
“多久了？”夏栀子的声音有些艰涩，她没有再看我，而是将目光落在远处。
“对不起。”我静静地看着浑身颤抖的夏栀子，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很卑鄙。
“很久，比你想象中的更久一些。”我深呼一口气，继续说，“夏栀子，我从未想过要改变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那么相信你。”夏栀子冷冷地看着我，用一种审判的语气说道，好像我是一个无法原谅的叛徒，“甚至让你帮我留意情书是谁写的。怪不得你找不到，怪不得这么久都发现不了。我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到，给顾浩宇写情书的人竟然会是你。”
“那你……”她有些迟疑地说道。
我用手捂住被她打中的左脸，并不觉得疼，只是烧得厉害。我用力眨了眨眼睛，企图将某些情绪隐藏起来。
“为什么还要给他写情书？”我笑了笑，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想要一场告别，夏栀子，因为对方是你，所以我从未逾越半步。就算那些信，也无法从中猜出是我写的，那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啪！”夏栀子终于举起了手，用尽全力打在我的脸上，“不要脸！”
“夏栀子。”我的心里其实在颤动，但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冷静，“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其实你只要打开信就可以看到，那些几乎算不上是情书。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如果没有一个发泄口，我会疯的。”
这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我站在过道里，夏栀子站在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可是你应该告诉我。”我很清楚夏栀子耿耿于怀的是什么，“我觉得很害怕。苏南，你知道吗？在看到是你的那一瞬间，我浑身都在冒冷汗。你是离我最近的人，却做出了最让我伤心的事。”
“对不起……”我开口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
“你会告诉顾浩宇吗？”我最在意的其实是这件事，“夏栀子，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开始写信之前，最害怕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件是被你发现，第二件是顾浩宇猜出写信人是我。现在其中一件我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想拜托你，不要告诉顾浩宇好不好？”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所以连生气都这样优雅。
夏栀子愣愣地望着我，眼中有几分怀疑的神色：“苏南，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和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我知道，夏栀子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偷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那种明明很喜欢，却要鼓励他去追另一个人；明明喜欢，却要替他牵红线的心情，你到底知不知道？夏栀子，我喜欢他的时间未必比你短，我什么都不想要。我都想好了，今天送出最后一封信，我就彻底放下这份暗恋。”
我抬起头，只见夏栀子的脸上已经有了两道泪痕。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不信，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夏栀子的眼神有些复杂，她拎着书包向前走，一直走了很远才缓缓说道：“我想我们暂时无法做朋友了。我去上舞蹈课了，再见。”
为什么是我呢？我也不知道。
“你不会告诉顾浩宇吧？”我大声问她，“夏栀子，你告诉我，你不会告诉顾浩宇的对不对？无论是为了谁好，你都不会说的对不对？”
“苏南。”她的声音非常轻，若不是此时四周很安静，我都不确定能不能听到她这声轻唤，“为什么是你？”
夏栀子的脚步顿了顿，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最不想让她知道，可偏偏被她撞见了。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犹如我所能看到的世界，深黑深黑的。
这个人便是夏栀子。
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让身边的东西匆匆溜走。
她的身上有种很熟悉的味道，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知道，只要我抬头，她就会爆发出全部的怒气。
就像我，若是此时留住夏栀子，或者再和她多说几句话，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这折磨人心的沉默好像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我看到一双白皙美丽的手颤抖着从地上捡起信封，递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