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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案例十:特殊委托人

5、辜负

林嘉木没说什么,只是踮起脚尖,搂住了他……

薛雯雨放下手机,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丈夫,抱着儿子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孩子的皮肉里,“你终于还是出现了。”陆谨本来就没有在执行什么任务,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赋闲在家,这也是为什么陆家投鼠忌器,宁可失去孙子,也不想让侯露露浮出水面,让本来处境就微妙的儿子雪上加霜。

郑铎苦笑,“我跟妹妹通完电话,知道了事有蹊跷,第一件事就是找薛雯雨跟薛将军,我本来以为他们会帮我,替我母亲昭雪,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非常时期,不能干涉地方政务。当时薛将军正要调职提拨,听说跟政敌咬得很紧,他不肯横生枝节……最后我找到了校领导,校领导让我自己找证据,找到了证据他们会跟当地联络,就是因为对这些人抱有希望,我才整整耽误了四天的时间,当我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刚要买票回家调查事情的真相,替我母亲办丧事,照顾我妹妹,就接到了电话,我妹妹跳楼了,所谓的正义,当时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抓到了尚大少又怎么样?交通肇事罪的最高量刑是七年,就算他进了监狱,减刑、假释,关不了多久就会出来,我只想让他以命抵命,于是我找到了薛雯雨,跟她提出了分手,她是知道我的,她知道失去了所有亲人,回A市就是要杀人见血,拼命的想要阻止我,可是那个时候我除了报仇再没有别的心思,跟她大吵一架分了手。”他抬头看着林嘉木的眼睛,“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命抵命……杀了人,我也不打算活着回去了……”

“你还是坚持要离婚?”

郑家母女的车祸之后,郑琳意识还很清醒,她清楚得记得肇事司机下车查看过她们母女,发现她母亲死了之后,这才吓得掉头就跑,后来交警队拿来的肇事司机照片,明显不是那个人,可是交警队的人却说她是因为当时受得刺激太大,所以才没能认清司机,不肯采信她的证言。

“我说过,你在外面怎么样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我都可以忍,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你要爱惜羽毛,不要香得臭得什么人都往床上拉,二是屁股要擦干净,别把事情闹开了让大家难看。你自己想,这两条你哪一条做到了?”

“薛家如此有势力,你为什么当年没有向薛家求助。”

陆谨向后一仰,倒在沙发上,“你现在不是军职,只是普通的医生,跟我离婚了,你们薛家就彻底摘干净了,你现在果然是你爸爸的好女儿,现在想想,不会是连壮壮被拐走,都是你们家搞出来的吧。”

“呃?”

“陆长风!你特么的不是人!”薛雯雨怒骂道,她这样的淑女,这辈子都没想像过这样的话会从自己嘴里骂出来,可是有些时候,不骂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愤怒,“你自己玩女人玩到了间谍头上,被人家抓住了小辫子,连累两家老人跟着你一起丢尽颜面,让我受尽耻笑……”

“为什么?”

“耻笑?呵,我娶了一个替别人怀过孩子,流过产的女人,更让人耻笑!谁不知道我们陆家为了跟你们薛家结盟,娶了个不清白的儿媳妇!”

郑铎删掉了短信,也删掉了薛雯雨的联系方式,抬头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雯雨没想到她这辈子最伤心的事,就这样被陆谨当面说了出来,当年她跟郑铎吵架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没想到本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分享的惊喜,竟然变成了激烈的争吵,郑铎失去了母亲和妹妹,想要的已经不是司法或者是别人眼里的正义,他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要得只是血债血偿,她不知道自己说出自己怀孕之后,是能换来他的理智还是得到更无情的答案,郑铎走了以后她又追了出去,摔倒在自家的楼梯上,保姆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见红了。

两个小时之后,薛雯雨发来一条彩信,她抱着壮壮向镜头挥手,下面紧跟着十个字:“谢谢,我原谅你了。对不起。”

“雯雯……这一胎,你是要保,还是要流?”负责接诊她的大夫是她的大学同学。

“知道了目的地,也知道了车次,以后的事就跟咱们无关了。”郑铎长长出了一口气,拿起了手机,放下手机的时候,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她摇了摇头,“不保。”

“那……”

“雯雯,你别犯傻了,你跟郑铎是真心相爱的,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难免一时想不通,如果知道了你怀孕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拉着林嘉木上了车,“陆谨原来是在这里工作,现在应该不在了。”

她还是摇头。

“什么?”

她的同学抢过她一直握在手里的电话,找到了郑铎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三声之后,却被挂断了。

林嘉木和郑铎到了代售点,找到了她的目的地,一看见地址,郑铎就皱起了眉头,“她要去找陆谨。”

薛雯雨本来是略带着三分期望地看着电话,电话挂断的一刻,她彻底心死了。

餐厅外面的摄像头显示,她确实是从火车票代售点出来的。

做完手术之后,她父亲赶到了医院,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我们薛家没有你这样作风败坏不知检点的女儿!”

后来经理过去干涉,她才抱着壮壮哄了哄,又给他拿了吃的,壮壮终究还小,有了吃的安静多了。

本来军队高层的圈子就小,她未婚怀孕流产又跟男朋友分手的事,没过多久大家就全都知道了,虽然是21世纪,离婚啊,婚前同居啊这类的行为都屡见不鲜,但是在保守的高干圈子里,做是可以做的,但是她这样在自己工作的医院流产,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却是少有。

监控里的壮壮被换上了牛仔裤和厚厚的长棉服,最近虽然有冷锋过境,这一身打扮也太严实了些,不舒服加上对陌生人的恐惧,让壮壮一直在哭泣状态,侯露露对他并不怎么理睬,只是不停地在刷着手机跟别人讲着电话。

薛将军本来是极看好郑铎的,郑家出了事,他明面上说不管,暗地里也关照过了校领导,郑铎拿回来证据,他就准备光明正大的管,帮助亲家讨回公道,可没有想到女儿怀孕了,不跟家里商量就决定不保胎去做流产,他恨郑铎鲁直也恨女儿太傻,真得对女儿和郑铎放手了,薛雯雨在医院里丢尽了人,也没办法再住在家里,打了转业报告,到了地方医院工作,也搬出了家里。

“啊?真是拐卖的啊……我看她不像是……”他一边说一边往经理室去,“你等着我调监控。”

如果不是后来薛雯雨的妈妈一直从中劝导,用了两年的水磨工夫在倔强薛将军面前说女儿的好话,又劝同样倔强的女儿低头服软,更暗中做陆家的工作,陆谨去追薛雯雨,让两个人订婚,这才让薛将军重新接受了女儿,也接受了和陆家的亲事,薛将军跟薛雯雨,真会形同陌路。

郑铎冷哼了一声,“那孩子是她拐的。”

整件事在陆家和薛家,甚至是整个圈子,都是大家心知肚明,没人会公开提及的事,陆谨当面这么说,已经是打算撕破脸了。

经理看了他一眼,“你是警察吧?我当时也想报警……那孩子跟她真不亲……”

“随便你怎么说。”薛雯雨站了起来,人真得心死了之后,真会百毒不侵。

郑铎打开袋子,果然里面是壮壮被拐走时穿的衣服,“那孩子现在穿得是什么样的衣服?”

“随便?那好,薛雯雨我问你,壮壮是我的儿子,还是郑铎的儿子。”

“我们店对面就是一家火车票代售点,她跟别人打电话说她买了车票要回家,说得很大声,孩子又一直哭……走的时候还落下了些东西。”他一边说一边从收银台下面拿出一个袋子,“我看了一下,应该是孩子的衣服。”

薛雯雨抱起孩子,回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宁愿他不是你的儿子。”

“赶火车?你知道她要去哪儿吗?”

“他既然是我陆家的骨肉,你就休想把他带走!”

“这个人……”值班经理看着照片皱了皱眉头,“她确实来过,还带了一个小孩,看她的样子是要赶火车,小孩子不乖,一直哭着找奶奶、找阿姨、找妈妈……我们好几个顾客投诉过她太吵。”

“哦?”

两个人赶到胖大王的时候,侯露露已经不在了。

“小宋!小宋!”陆谨大声地喊着。

林嘉木和郑铎查看照片的信息,拍照的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前,地点是C市,从餐厅的餐巾来看,饭店叫胖大王……

宋峰出现在了客厅外,陆家的老两口并不在家,陆谨和薛雯雨本来就是要吵架,家里其他人早就避了出去,宋峰来得也比平时要慢一些,“您有什么事吗?”

显然她的好友也被“发胖”的她吓到了,几个人发了好几条回复,都是说原来她为了生孩子牺牲这么大,还有劝她减肥的,不过大部分的回复都是正面的。

“你把壮壮给我抢回来!”

就在郑铎和林嘉木在一起看这条状态的时候,侯露露竟然更新了空间照片,照片上是发胖之后的她,抱着壮壮坐在一个餐厅的合影,“生完孩子之后发胖了不少,很讨厌现在的自己,不过看见孩子健健康康的,也就觉得值得了,因为怕你们不喜欢现在胖胖的我,所以没有发和儿子的合影,放这张照片出来,坚定自己减肥的决心吧!从今天开始记录自己减肥的历程。”

宋峰笑了,“您真会说笑,薛大夫只是要带孩子回娘家,我怎么能阻止呢。”

她的水晶玻璃屋,因为这件事,出现了裂痕……

陆谨脸色变了变,“你果然是薛家的人。”

本来这应该是条不被人注意的留言,可是在几个小时之后,有人回复了这个人,一开始就是破口大骂,然后有十几个粉丝也跟着骂了起来,那个人也认真了起来,一一列举证据,比如说错了孩子衣服的品牌,孩子穿得衣服明显与当地的季节不符,说错了育儿常识,别人拿照片里出现过的品牌婴儿用品问她多少钱买的,她答得不对之类的,虽然这个人被粉丝骂跑了,可显然侯露露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更大的刺激,连发了几条内容诡异的状态。

“您实在太会说笑了,我是国家派来的警卫员,怎么能随意的说是谁的人呢?您身体不好,陆司令和张主任也希望您在家里养好身体,您说是吗?”

郑铎从林嘉木手里拿过鼠标,点开一个月前的一个留言:“我觉得这个空间是假的,除了孩子的照片没有任何一张大人的照片,什么最美军嫂,骗子吧。”

薛雯雨把壮壮交给了宋峰,“你不知道吧,宋峰是侯露露的初恋,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直到侯露露去了文工团,宋峰却因为发育的时候身体没有抽高长个,失去了机会,两个人这才渐行渐远,你对侯露露干过些什么,不用我说吧?她本来只是抑郁,可你怕她再给你找麻烦,耽误你的仕途,买通了医生,给她开了别的药,让她病上加病,她父母感觉不对劲儿,这才把她带回了老家,我们订婚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很多,可是你又买通了心理医生,让她在空间里描绘自己嫁给你以后的生活,让她沉迷于幻想不可自拨,陆谨,你做事太绝!就没有想过,那怕是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吗?”侯露露的那些照片,一开始根本是陆谨给她的,他还以“同情者”的名义,经常拿薛雯雨和陆谨的幸福生活刺激她,让她疯得更厉害,后来宋峰得到了他的信任,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宋峰,薛雯雨是在无意间查到宋峰的来历的,也顺利把本来仇视他们俩个的宋峰,转换到了自己的阵营……

侯露露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进了文工团以后也是团里的明星演员,除了爱美一些,并不是那些轻浮虚荣只想在黄金年龄嫁个金龟婿的媚俗女人,可她遇见了陆谨,整个人生却发生了逆转,在别人眼里的珍珠,在陆家人眼里却是粪土,她所有的自尊都被踩在脚底,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却怎么样也抓不住,最后陆谨都离她而去,如果她自己省悟过来,把陆谨这一篇翻过去,她一样会有精彩的人生,可是偏偏不是每个人都能醒过来的,她在网络空间里煅造了自己的水晶玻璃屋,在这个玻璃屋里,她还是那个珍珠,她得到了所有的幸福……

“是你!壮壮真是你弄丢的!你好会演!”

4、玻璃屋

“现在身败名裂,丢尽颜面的人是谁?”薛雯雨挑了挑眉,“你爸爸为了保你的命,已经打了离休报告,你的去处也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好聚好散,互不牵连。”

后面就是隔几天发一次的“幸福状态”,结婚的时候她发的照片是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可是身为丈夫的男人,却从没有露过面。

爱情是什么?是瞬间被点燃的火焰?是在冰冷世界的相互取暖?是荷尔蒙激增之下无法抑制的激/情?还是……

她往前翻空间的信息,发现这个空间是在薛雯雨跟陆谨订婚之后开通的,第一条就是我订婚了!然后是晒钻戒的照片,她写自己历经辛苦,终于得到了婆家的人认可,成为了“他”的未婚妻……

嘉木不知道……她只知道抱紧这个男人,听他在耳边小声说着话,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点燃烈焰,忘记一切技巧,忘记所有的经验,只全身心的回归本初,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敞开奉献给这个男人,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在漆黑的暗夜里闪着光,那眼眸里只有她,好像她是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东西……当高/潮来临时她紧紧咬住男人的肩膀,不让自己因为尖叫而失尽颜面。

林嘉木叹了口气,侯露露在网络上构建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嫁给了陆谨,过着高干少奶奶的生活,虽然军婚寂寞,很久见不到老公,可还有一个儿子相伴。

郑铎拨开她汗湿的头发,用被子将两个人盖住,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你知道多久了?”

下面的评论里是一片的祝福和赞美声。

“看见侯露露的照片时就知道了。”

这个号码昨天还是活跃的,林嘉木破解了这个号码的空间,果然是侯露露的空间,她的空间更有趣,所有的照片都是她未发胖之前的,各种艺术照跟演出照,还有很多晒“儿子”的照片,多半是说自己的“幸福生活”的,军婚很寂寞,一年到头看不见丈夫,幸好有儿子在身边,给儿子买了衣服,给儿子买了裤子,还有一些儿子的小趣闻,还有一些是晒礼物,多数是一些名牌,她的好友很多,都叫她漂亮军嫂,她最新一条状态是:带着儿子去看老公啦!嘘!不要问我去哪里哦。

“我欠她的。”

“我查一下她访问过空间的IP地址。”林嘉木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着,陆老太太的交际圈子很广却也很窄,多半是同一阶层的有闲退休女高干,有些级别比陆家高,有些级别比陆家低,到了退休的年龄了,也都开始接触网络,平时生活中有保密意识,在网络世界却懂得不多,以为设置了空间权限,就真得只有朋友和亲人才能看见自己PO上网的照片,林嘉木稍一搜索,就有一连串的互晒照片,多数是晒孙子、孙女、宠物,再有就是晒自己锻练之类的照片,有访问过她的空间,却没有互动的IP有二十几个之多,有些明显是海外代理,林嘉木找到了两个来自侯露露家乡的IP,通过IP,查到了QQ号码。

“她……”

“我用识图软件搜索过,有一两张是薛雯雨的空间和微博泄露的,大部分是陆老太太的空间泄露的,她退休寂寞,晒孙子、晒儿子是她的主要消谴,她只注意到了不要泄露儿子的工作地点和身份,家庭照却不避讳,她的空间虽然是有权限的人才能进入,但是稍有电脑常识的人就能破解。”

“她流产过。”郑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一年,他整整失去了三个亲人,他的母亲、妹妹、孩子,母亲死于意外,妹妹抛弃了自己的生命也抛弃了他,薛雯雨则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刘警在第二年,告诉了我。”

“她家里的座机已经停机了,之前留下的手机号码也已经是空号了,她原来在文工团的时候有几个好姐妹,后来她离开之后,完全跟这些人断了联系。”林嘉木把照片翻了个个,背面写着时间、日期、拍摄地点,看来她监视陆家不是一两天了,多数是一些明显是摆拍的全家福,“这些照片的来源是哪里?”

“如果让你选,你会怎么办?”

“我查了一下C市的纪录,不算久,用得药物也只是抗抑郁类的药物。”郑铎也是一筹莫展,“你查她父母的那条线,查得怎么样了?”

郑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怎么办?找到证据,让法律解决一切?如果是别人寻求他的建议,他一定会这么劝他这么做,可是事情轮到了自己,他真不知道要做何选择,现在的他都不知如何选,更何况当年血气方刚的自己?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他才一直对薛雯雨有愧疚,是他扰乱了她的生命。

林嘉木一张一张的翻看着照片,眉头越皱越紧,侯露露的精神状况比抑郁症之类的病症要严重得多,“她在精神病院住了多久的院?”

林嘉木叹了一口气,判决结束的时候,她听着审判长把刑期定格在了五年,把赔偿金额定在一百二十万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郑铎,他依旧一言不发,迈着军人的步伐离开,穿着的却是一身黑色的便装。

郑铎拿起一张照片,照片是张全家福,陆谨穿着军装抱着两岁的壮壮,旁边本应该跟他坐在一起的薛雯雨,被换成了侯露露……

曾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父亲身体不好早早就下岗了,靠母亲替人缝纫过活,事情出了之后,老两口除了哭什么话都说不出,判决和赔偿金额确定下来的时候,他们俩个却出奇的平静,第二天林嘉木听说赔偿到位时,并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郑铎竟然平静地接受了那笔钱。

床垫下面满满的都是照片跟剪报,照片的主角是陆谨、薛雯雨和壮壮一家三口,照片里的薛雯雨脸全部被人挖了下来,换上侯露露没发胖之前的照片,剪报上只有豆腐块大小的文字,跟陆谨模糊不清背影,后来更多的是壮壮的照片,照片里的壮壮在公园里玩耍,奔跑,看得出来,侯露露很喜欢壮壮……

她查了差不多一周左右的时间,查到了曾家老两口把原来住的房子卖了,买了一间一百多平的价值四十几万的新房(当时房价还没有贵得离谱),高高兴兴地搬了进去,曾豪在监狱里待遇也不错,并没有遇到一般新人会遇到的刁难,当所有线索汇集到了一起,一个叫尚云龙的人,浮出了水面。

郑铎见他走了,立刻将门反锁,开始检查起这间一厅一卧一卫一厨大约四十五平米的房间,确实除了与老武年龄不搭的床上用品没有什么私人的东西,厨房的垃圾筒里全都是各种速食的包装,衣柜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件老年人才会穿的衣服跟几顶帽子,他掀开了席梦思床垫,却大有收获。

尚家一开始是做名车代理生意的,后来又开了A市第一家房屋买卖中介,十年前尚云龙十八岁的时候就开了一辆保时捷招摇过市,他和曾豪是同学,曾豪跟他的关系不错,毕业后凭借他的关系,进了尚家开办房地产中介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尚云龙在事发之后就离开了A市,审判之后才回来,可一直没有露面。

“行,行。”房东四下看看,本来这家就没什么自己的东西,连面像样的镜子都没有,家具都是自己原来的,一个老头有什么东西可值得一个穿着像郑铎这么体面的人可偷的,做贼也没有这么麻烦找人开门的,他关上门很轻松地哼着歌走了。

林嘉木守在尚家的别墅外三天,这才在凌晨看见他偷偷溜出自家的别墅,虽然是晚上,露灯下他脸颊上的疤依旧明显得刺眼,就是他……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你走的时候锁好门。”

她感觉自己的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转过身,只见在不远路的路灯后面,郑铎站立如松……

“是啊。”

6、所谓正义

房东看见他在打电话笑了,“你看你,白担心了吧……”

她发现郑铎的时候,郑铎也发现了她,他深深地看了嘉木一眼,嘉木发现自己僵住了,从小她的父母就不在身边,虽然有外祖父母娇宠,嘉木还是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很多,也更加的大胆,可那一天晚上,嘉木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一种真正的恐惧,一股寒意从她的脊柱一直延伸到脚趾和头皮,她的牙紧紧咬在一起,手心里一直冒着冷寒,一直到一股冷风吹过,这才有了行动的力气,她看向郑铎站立的地方,他已经不在了。

“这都是她用旧的。”郑铎笑道。他在房间里摸了摸,表面上看起来很“干净”的家具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手摸上去会有明显的手指印子,他悄悄碰了一下手机,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喂?叔啊……你怎么才接电话,吓死我了,哦,你在我三叔家里啊?要呆几天?明天就回来吗?嗯……取什么东西?行,我找找看……是啊,我找房东开得门……嗯……”

所里有一位老律师是上过战场的,退伍之后被分配到了司法局,自学了法律,闲来无事的时候在办公室讲古,他说同样是当兵的,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就像是没有开刃的剑,看见来光鲜,实则没有杀气,相反,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身上的杀气能止小儿夜啼,让狂犬退步,嘉木本来以为他是在讲故事,可是现在她信了,这个叫郑铎的男人,是见过血的。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房东说道,“这些东西也都是你姐选的吧,这哪是跟老年人用的啊。”

联想到他那个只有番号的部队和被涂黑的履历,嘉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因为一时好奇,扰进了不干扰进的浑水里。

“不是,这是我姐没发胖时候的照片。”郑铎看见照片也颇有些感慨。

她回到了车里,发动了车子却鬼使神差地往海边酒吧街驶了过去,尚云龙憋了这么久,半夜里出来,想来不是只想散散心而已,她先期的背景资料里,A市的飚车族经常出没于酒吧街里一个叫Fast Furious的酒吧,尚云龙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咦,这个是那位大姐的女儿吗?长得挺像的啊。”

酒吧街的车位很难找,她把车停在有些距离的收费停车场,走进酒吧汹涌的人群,果然在挂着水晶珠帘的单间里,隐约看见了尚云龙的影子,他坐在卡坐里搂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女人和几个同样搂着漂亮姑娘的同龄人一起聊天,时不时的还爆发出笑声。

这间房子收拾得太干净了,根本不像六十几岁的独居病弱老人的房间,床单被罩都是荷叶边小碎花的,墙上还挂着一幅巨大的明星照。

她随意要了一瓶淡啤酒,在人群中寻找着郑铎的身影,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他。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上了楼,找这位房东租房的“大姐”显然是侯露露,她比郑铎还要小一岁呢,可却被看起来有四十岁的甘师傅称为大姐,听得出她变了很多,甘师傅开了门,却被吓了一跳。

“嗨。”

“是,是,你说的是,这不是她托我来看看我叔吗?”

郑铎看了她一眼,“是你。”林嘉木在女生里算是高佻的,在他面前却显得有些矮,脸上化着淡妆,胳膊瘦得像是芦柴棒一般,轻轻一折就能折断,眼睛却特别的晶亮有神,像是藏着一团火。

“有事也不能放着老人不管啊,瞧她一脸憨厚的样子……没想到这么不孝。”

“是啊……你姓郑是吧?”

“我姐最近家里有点事。”

“嗯。”

“我本来就不愿意租房给老年人,出了事不好处理,可是当初来租房的那位大姐嘴甜得很,说她每天都会来看她爸,谁知道租完房子,我听邻居说只有老武一个人进出,这算怎么回事啊……”

“能聊聊吗?”

“是啊。”

“不能。”

矮胖男人看了他一眼,“你是老武的家里人?叫我甘师傅就行了。”

“那我能给你买瓶酒吗?”

“你是房东吗?”

郑铎干脆闭紧了嘴,不理她了。

举凡房东租房给病弱老人,必然是极畏惧听见人说几天没有出门这样的话的,更不用说甘房东本身有一个在这房间里病重后来死在医院的叔叔,郑铎只在楼下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看见一辆路宝停了下来,车里下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矮胖男人。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林嘉木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大声地喊着,“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也要想想你妈妈和你妹妹,她们……”

“喂?是房东吗?我是老武的侄子啊,我叔身体不是很好,我来看看他,可怎么也敲不开门,邻居说他几天没出门了,我担心他会有什么事,你能不能来给开一下门?”

郑铎一抬胳膊,把她推搡到墙边,胳膊支在墙上,把她困在墙与自己之间,“你理解什么?别以为读了几本书就觉得你能理解全人类的感情!”

“你等等,我给你找一找。”老太太进了屋,没多大一会儿拿着个电话号码簿出来了,“就是这个号码……”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把电话号念了出来,郑铎道了谢,急急地走了。

林嘉木傻住了,她抬起头却只能看见这个男人的下巴和喉结的影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也知道有时候司法不一定正义,可是……”

“哦,那你有我表叔的侄子的电话吗?我爸也说让我看看他们。”

“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答案,那就干脆别说。”郑铎后退了一步,放开了她,“你走吧。”

“我有几天没看见老武了。”

“你逃不掉的。”

“哦……那这里现在还住着人吗?”

郑铎挑了挑眉,虽然林嘉木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了他的不屑。

“你朋友看见的不是老甘,是老武,他也是烧伤过的,也是一个人,租了老甘的房子,我们都说他冷眼一看像老甘,连穿得衣裳都差不多。”

“他不值得,他不值得你以命换命。”

“不对啊,我听我爸的一个朋友说,前几天还在公园看见我叔了。”

“呵。”郑铎冷笑了一声。

“他好像是当年烧坏了肺,本来肺就不好,岁数大了身体就更差了,我们听说他病重之后打电话给侄子,他侄子把他送去了医院,不到一个星期就听说人没了,这房子他侄子继承了,一直出租给别人住。”

“你难道希望最后人们记住你的,是你杀了人,千里奔逃,最后死在别人的枪口下?让你母亲和你妹妹再没人牵挂祭奠?”

“啊?他怎么死的?我们怎么不知道消息?”

“我不信鬼神,我也不信阴司报应,我信快意恩仇,以命抵命。”

“老甘已经死了有一年了。”

“如果我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呢?”

“是啊!我家住在A市,我爸跟我表叔多年不见了,我来C市出差,我爸让我来看看我表叔。”

“应有的?”郑铎又笑了,“大律师,我问你交通肇事罪最重量刑是多少年?”

“表叔?”

林嘉木咬了咬嘴唇,单以交通肇事罪来量刑,曾豪已经是死亡一人伤一人的最高量刑了,不过五年罢了,如果在监狱里表现得好,三年多就能出来,也就是说,就算没人顶罪,尚云龙也顶多坐三年多的牢,再加上他家里有钱,这三年多在监狱里面过得会是顶级的生活。

“我找我表叔,他姓甘。”

“他……”法律与秩序……忽然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林嘉木深吸了一口气,“他本来就罪不致死!”

终于邻居家里开了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探出头来问,“你老谁?”

“你说什么?”

郑铎则去了老甘家,不出意外的大门紧锁,郑铎按了半天门铃,在外面喊着,“叔!叔!你在家吗?”

“他不存在主观故意杀人,车祸虽然他要负全责,但是……”

郑铎说了个C市一个挂靠在大学的成人学院的名字,林嘉木拿了资料去成人大学翻资料,查到了一个地址跟联系电话,可是电话已经是空号了,当初侯露露因为有学生保险,在当地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医院的资料里她的资料也不全,联系地址还是学校的地址,不过她得了重度抑郁症,需要常年吃药这一点倒是得到了证实。

“在我的法庭里,他是死刑。”

“你记得她的学校叫什么吗?”

“郑铎!”

“侯露露跟我说得事我记得的不是很多了,只知道她是重庆人,家里开了一间很兴旺的服装店。”

“等我做完了该做的事,你再给我辩护好了。”郑铎冷冷一笑,转身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还记得是她家的情形吗?”

“郑铎!”林嘉木追了过去,却怎么样也找不到他,她咬了咬牙,向雅间走了过去,站在门外的保镖伸手拦住了她。

郑铎叹了一口气,“后来侯露露摔伤了脚,不能再跳舞了,陆谨想办法把她弄去上了学,可是她从十几岁就不怎么上学专心练舞蹈了,功课根本跟不上,老师对她的评价也不高,陆家因此对她更不满,他们分手的时候我在军校,听说陆谨也对侯露露厌烦了,几次提出分手,可是每次一提……侯露露就会以自杀威胁,她还得了厌食症,本来九十几斤的体重就够轻了,听说瘦到了八十斤不到,有一次她威胁说要跳楼,陆谨部队有事去不了,她从四楼跳到了消防队的气垫上,还没出院就被学校开除了,由她家里人领去治疗抑郁症。”

“对不起,这里非请勿入。”

“后来侯露露怎么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尚先生说,麻烦通报一声。”

本来陆妈妈口中的完美女孩薛雯雨就是侯露露心头的一根刺,没想到自己的男朋友还要自己跟薛雯雨搞好关系,学学她的衣着穿戴言行举止,她面上顺从,心里面不高兴得很,薛雯雨别看跟谁都笑呵呵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是那种看不顺眼的人只维持面上情的性子,她更看不顺眼侯露露,两个人在陆谨在的时候还能谈笑几句,陆谨不在时,根本是互不理睬,到最后四人约会多了,侯露露跟同样草根出身的郑铎反而交情好一些,郑铎也因此知道侯露露小的时候手腕被烫伤过,虽然疤迹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可她还是引以为耻,每次都会戴各种首饰遮盖。

保镖打量了她一眼,林嘉木本来不打算到酒吧来,穿着的是一条普通的连衣裙和小外套,长发及肩,五官精致漂亮,保镖以为她是尚大少的女朋友之一,点了点头,进了包厢,在尚大少耳边说了些什么,又指了指站在门外的她。

侯露露自己也委屈,她跟陆谨是真心相爱的,他们俩个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并不知道陆谨的身份,两人好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才从别人嘴里知道陆家的权势的,虽说一开始是惊喜,可陆谨带她回了陆家就是惊吓了,她吃饭的时候不端碗不对,胃小吃不下剩饭更不对,第一次去别人家里作客拘谨,只能吃自己面前的一道菜更是罪上加罪,陆妈妈问她一些时事,她一问三不知,问她看不看新闻,她说她看电视剧从不看新闻联播,当时陆妈妈的脸就变了,陆爸爸比较有涵养呵呵一笑,可事后一样摇头,对陆谨下了最后通谍,要么让她改,要么分手。

尚大少看见了她,点了点头。

可侯露露就不一样了,她虽然出身是清白人家,可是一个整天涂脂抹粉打扮得漂漂亮亮,唱歌跳舞的女孩子,本身就不投陆家的缘,更不用说侯露露爱美,每月的津贴不够花还得家里补贴,跟陆谨好了之后就是陆谨补贴,陆家很瞧不起她的作派。

“尚先生请你进去。”

可是薛雯雨一直在家里闹,薛家只好设了个门槛,让郑铎考军校,没想到郑铎真得考上了,证明他确实有诚心有实力,薛家开口让薛雯雨带他到家里去一趟,薛将军见到了他本人,又跟他谈过话,虽然一开始很难亲热起来,可也说了让薛雯雨常带他回家,他去军校读书之后,薛将军去附近出差,还曾经单独找他出来吃过饭,对他这个准女婿是很认可的,那个时候他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毕竟他是特种兵出身,又在军校学特种作战专业,以后在军队的前途无量,已经有人开玩笑说这个毛脚女婿会青出于蓝了。

林嘉木掀开了珠帘,进了雅间,整间酒吧都是赛车主题,雅间的壁纸是黑白格子棋,坐椅是赛车形状,墙上挂着赛车名人的照片,林嘉木不是赛车迷,对这些外国人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感兴趣。

郑铎跟侯露露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郑铎是特种兵,本来就是精英中的精英,长得也高大帅气,说话做事很有军人风范,他本人其实是很投薛将军的胃口的,薛家不满他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他那个有案底的父亲,当初征兵的时候如果不是郑铎本人条件过硬,街道,派出所出证明说他品性优良,他都没办法当兵,薛家一查到他父亲的时候,就觉得他家底不干净,不肯跟这样的人家做亲家。

“你是……”尚云龙笑眯眯地问她。

陆谨的前女友叫侯露露,原来是军区文工团的一名舞蹈演员,郑铎和薛雯雨公开关系之后,跟陆谨和侯露露一起出去玩过很多次,侯露露不受陆家的待见,陆谨希望她能跟薛雯雨多接触,学一学待人接物,因此郑铎跟侯露露也算熟悉。

林嘉木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我可以坐下来吗?”

“陆家的人有没有正眼看过她都不一定,更何况她胖了不少,她原来身高一六七,体重九十几斤,照片里的女人至少有一百四十斤。”

“晶晶,乖,去跟你姐妹玩会儿。”尚大少拍了拍身边女孩的屁股,女孩撅了撅嘴,林嘉木这才认出来,这个女孩是电视台的天气预报女郎。

“陆家的人没认出来她?”

她坐到晶晶让出来的位置,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她留下的香水味实在是太浓了,“我是……”

郑铎把画面定格,把她拉着拉杆箱的手放大,“她的手背有一块烫伤,所以喜欢戴超大的手部饰品掩饰。”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咱们是在老吴的会所认识的!”

“呃?”

“不。”林嘉木摇了摇头,“我是曾豪的律师。”

“她是陆谨的前女友。”虽然她比他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胖了不知多少,郑铎还是认出了她。

尚云龙的脸色变了变,“出去!你们都出去!”他挥舞着胳膊,把一屋子的人都赶了出去,那个叫晶晶的还想撒娇,被他眉头紧皱地赶了出去,“快滚啊!听不懂人话啊!”

“呃?”

“哼!”晶晶哼了一声,转身跟着朋友离开了。

“我认识这个女人。”

他们都走了之后,尚云龙拿起桌子上的香烟点燃,“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找我做什么?”

“还有别的监控录像吗?”林嘉木有些后悔,不应该让郑铎把窃听器带走。

“您真得以为案子结了吗?”

在监控还有五分钟结束的时候,一个梳着长发身材有些发福的女人,拉着一个超大的行李箱跟列车员解释了几句,急匆匆地下了火车,消失在了人流中。

“怎么?你还想……该给你们律所的,我已经都给了,该给家属的,我也给了。”

只有女人才会伸手去推门框,然后注意到不要让自己的衣服碰上玻璃门,以免沾到灰尘……

“受害的女孩叫郑琳,是刚考上大学的女大学生,受害的中年妇女叫……”

“那个老甘是个女人。”他坐了起来,指着监控画面,“你看她推门的动作。”

“你别跟我说这些。”尚云龙皱着眉头道。

“呃?”

“好,我跟你说重点,你知不知道郑琳的哥哥是做什么的?”

“是个女人。”本来应该睡着了的郑铎忽然说道。

“当兵的,好像是读军校的,我老头子说有些背景,不过山高皇帝远……”

林嘉木摘掉他的眼镜,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摸着他有些扎手的短发,看着监控里的人来人往,心里一直燥动不安的那一个角落,忽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刚刚苏醒的城市里的滚滚车流做配乐,再无其他……

“他是特种兵。”

如果说一个人扮着被毁容的人诱拐儿童还可以理解,可是还是那一身在人群中很扎眼的打扮出现在火车站这样监控遍地的地方,就很值得怀疑了,林嘉木把所有的录像先顺着时间点看了一遍,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在看到第二遍的时候,忽然感觉肩头一阵沉重,郑铎倚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那又怎么样?”

她抬头看了郑铎一眼,郑铎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开始折解公文箱,在箱子底部的夹层,发现了一个带GPS定位装置的窃听器,“谢谢你们的帮助。”郑铎说完之后,把窃听器扔到了水杯里。

“他杀过人。”尚云龙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开车的是曾豪,他……杀没杀过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嘉木下载了超大附件,是几十个小时的监控录像。

“如果你坚持这样认为的话……”林嘉木站了起来,“道义上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再见。”

“能看见原始资料吗?”林嘉木的话音未落,她的邮箱就有了邮件提醒,邮件是带附件的,标题是:见附件。

“等等!”尚云龙叫住了她,“他真是……”

郑铎在资料里翻出一页指给林嘉木看,这资料是十几张监控的截图,一个很像老甘的人,带着一个很像壮壮的男孩出现在火车站,登上了前往A市的列车。

“是。”

“那陆家又是根据什么推断去壮壮在A市?”

尚云龙从小就喜欢刺激的东西,对于特种兵也是极为崇拜的,军事杂志里说他们能凭借一把小刀与熊搏斗,能徒手杀人,能千里奔袭,能……那些让人血脉贲张的故事,跟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就显得不那么好玩了,“你……为什么要来警告我?”

“嗯。”郑铎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咱们如果没有来C市没有问宋峰关于他的事,陆家都不会把他的资料交出来,陆家也查到他已经死了,那个姓甘的是假冒的。”当然了,他们不会把结果告诉宋峰这个小人物。

“我是来劝你自首的,在监狱里呆三年多,总比有性命之忧强。”

“姓甘的资料在里面吗?”

“切!就为了两个穷鬼?”尚云龙冷哼,“当时如果不是她们没有走人行道,而是在非机动车道走,我也不会……”

太全了,就是鸡毛蒜皮什么都有,千丝万络缠在一起,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林嘉木站了起来,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以为自己的命比别人高贵一些,却不知道他这么以为的时候,他的命已经贱如纸了。

“那是你长得矮。”郑铎头也不抬地扔给她一摞资料,“陆家给的资料太全了。”

尚云龙看着她转身离开,抓了抓起了几粒青春痘的下巴,撞死了人已经够倒霉的了,好不容易破了财把事情摆平了,没想到又横生枝节,那对母女怎么就有一个当特种兵的儿子呢?他抬高了声音,把酒吧的保镖叫进了雅间,两个人一起商量了些什么,保镖脸色有些凝重地出了门。

两人随便找了一间酒店住下,林嘉木洗了澡出来,看见郑铎坐在床上戴着眼镜翻看资料,不由得有些想笑,“难得见你戴眼镜。”她坐在郑铎对面,伸手去摘他的眼睛,“也难得跟你平视。”

7、人间兵器

郑铎随手把宣传单扔到了一旁,这件事他本来也不是替陆家的人做的,陆家能这么轻易查到他到了C市,想来对他的来意也是心里有数。

林嘉木离开酒吧,脚步匆匆地往停车场走,一路上总觉得颈后发凉,不停地回头看,可是她的身后除了行路人,再也没有别的可疑人士,她开了自己的车门,刚刚发动车子,一个黑影忽然从车后座冒了出来,“呃……”他用放在她放在车里的丝巾,从后面紧紧勒住了她的脖子。

林嘉木打开了箱子,箱子上除了一叠的文件资料,还有一张门卡跟一张酒店的宣传单,“宿费已付,陆。”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郑铎本来就是经受过全面训练的杀人机器,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扫清一切挡在他和目标之间的障碍物,才是他的本能,林嘉木相信,他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的。

年轻人没说什么,从大衣里拿出一个文件箱,顺着窗缝塞进了郑铎的车窗里,然后坐回了车子,扬长而去,郑铎用手机拍下了他的车牌号。

她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又示意他松开丝巾,“咳……咳……我……”

年轻人拿出证件,拍在车窗上,是警官证,郑铎把车窗摇开了一条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样?”

郑铎并没有开车窗,而是把手伸到了座位下面,他在那里藏了一根甩棍,“你是谁?”

“他知道了你要来杀他,找了酒吧的保安……一般酒吧街的保安都是有黑社会背景的,我赌他十有八九雇了保镖也买了枪。”

看见他的车停了下来,越野车上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敲了敲他的车窗。

“什么?”

下了高速之后,两个人刚想拿旅游地图找酒店,忽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追了过来,郑铎一开始以为这辆车要超车,将车道让了出来,没想到越野车超过去之后,横在了马路正中,郑铎紧踩刹车,这才将车刹住。

“非法持有枪支三年起。”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郑铎这话说得也带着三分讽意,“他们的世界……正常人不懂。”

“哼……”

林嘉木冷笑了一声,“所谓的官家少奶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还吸毒。”

“陆家虽然爱惜羽毛,但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我能查到的,他家也能查到,到现在他们还是选择隐瞒,对薛雯雨这个儿媳妇只说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了,想必有内情。”

“什么?”

“如果真是外国间谍怎么办?”

“我跟他讲话的时候,他的鼻孔有伤,瞳孔放大明显刚刚用过可卡因之类的毒品。”

郑铎摇了摇头,“等这事儿有头续了再说吧。”

“然后?”

“你联系薛雯雨了吗?”

“我相信如果让他继续在外面自由地活着,他还会再制造第二起、第三起车祸,死伤不知多少人……”

林嘉木打了个呵欠,翻出事先带的红牛,给了郑铎一罐,自己打开了一罐,慢慢喝了起来。

“所以……”

“我不困。”

“我帮你。”林嘉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像是冲破了什么藩篱一样,她本来也不是真正循规蹈距的人,法律与正义在她眼里从来都是相对概念,之前她一直强行把自己拘在一个笼子里,生怕自己走出去会迷失在黑暗里,可是如果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灰色的呢?“我帮你报仇,前提是你要听我的,不要蛮干。”

“我开会儿车你睡会儿吧。”

“哦?”

“三点了。”

“我们有更强大的武器——法律。”法律运用好了,也是杀人刀。

“几点了?”

林嘉木不用扭头看也知道,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男人是不信自己的,不过他倒是暂时收敛了一身的杀气,表情虽然冷凝依旧,打量她的目光至少不是看敌人的目光了,多少带了些审视。

郑铎摸了摸她的头,果然有半头的汗,“我把暖气开小点。”

“你今年多大了?”

“车里好热。”

“哼。”

“快了。”

“档案里说你是八四年出生的,二十六岁?”林嘉木说完笑了,“我大你两岁,今年二十八岁了,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进了律所,已经做了六年律师了,不过我之前都是做离婚案的,你当了八年的兵了?四年当兵四年军校?”

汽车行驶到高速路口的时候,前面排了差不多有几十辆车,郑铎推了推林嘉木,林嘉木迷迷糊糊的醒了,“到了吗?”

“三年。”郑铎冷冷地回了两个字。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按下了拒听键,那是分手后薛雯雨给他打得第一个电话,也是最后一个。

“哦对啊,你是士官读军校,要比一般的军校生读得时间短,学什么的?让我猜猜,特种作战?听起来就挺酷的,比我读法律强多了,没学之前我觉得读法律很神圣,满脑子全是TVB电视剧里女律师的英姿,你看过法外柔情吧?”

“不,我家离这里很近。”说到家的时候,郑铎的语气顿了一下,没了家人,家还剩下什么呢?

郑铎干脆不理她了,林嘉木还是继续说,跟对你有威胁并且能在三秒钟之内让你停止呼吸的人间兵器同处一车,最重要的是跟对方建立感情,让他感觉到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路人甲,“结果四年读出来,还是要靠我外公的关系才能进律所,从端茶倒水开始做起,到现在整天帮人打离婚官司,烦都烦死了……早知道不如我也当兵呢……”

“你要去哪儿,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咳。”郑铎皱了皱眉头,“要么闭嘴,要么别提当兵。”

“她也很聪明。”郑铎摸了摸照片上妹妹的脸。

“OK。”林嘉木做投降状,“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宵夜?”

“你妹妹真漂亮。”

“不饿。”

林嘉木把娃娃和白菊摆放在人行路边,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两个人的照片,用胶带贴在水泥路墩上。

“那我送你回家?”

“嗯。”

“不用。”

他跟林嘉木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下雨天,那天他去车祸现场吊唁母亲和妹妹,跟林嘉木说了两句话之后,林嘉木转身上了车,开车走了,他本来以为这个女律师被他的话激怒了,没想到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她又回来了,手上多了两束白菊花跟一个毛绒玩具,“郑琳应该喜欢娃娃吧。”

“那我……”

“嗯。”郑铎把暖气开大,车速降到六十,缓缓的行驶在黑夜的高速路上。

“你打算怎么做?”郑铎像是野兽一样紧紧盯着林嘉木的喉咙,她觉得她如果说错了话,郑铎会扑上来,直接咬断她的脖子,虽然这种想法很可笑,可她很多年以后还记得那种随时会死掉时肾上腺素急速充满四肢的感觉。

车驶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整个高速的电子屏都闪起冻雨路面减速慢行的标语,林嘉木把副驾的坐椅放平,裹着毯子躺了下来,打了个呵欠,“等下了高速再叫我。”

“我们要先确定他是不是想要枪。”

郑铎和林嘉木,连夜开车,冒雨上了高速,直奔C市而去。

“怎么确定?”

之前薛雯雨说得孩子在A市,也显得不可信起来。

“还有两个小时夜总会就下班了。”

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谋划,这个老甘目的更加的可疑,这个案子愈发的不像普通的诱拐案。

“然后?”

郑铎翻看宋峰的照片记录,老甘是差不多一个月之前出现在公园里的。

“你会逼供吧……”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意外毁容的人更容易冒充的了,谁也不会凑近仔细看他们的脸,就算是目光接触也会移开目光……

“我不是打手。”

郑铎又打电话给刘警,让他查找这个叫老甘的人,果然这个老甘的家离公园很近,是个老住户了,可是……“根据户藉记录,老甘已经死亡两年了。”

“可是你会吧……”

“我听别人喊过他老甘,他应该是姓甘。”

郑铎望向车窗外没说话。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还有两个小时呢,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夜总会?”林嘉木小心翼翼地问。

“见过,他脸上的伤做过植皮手术,不过他为了怕吓到小孩子,一般离小孩子们有一段距离。”

“你饿了?”

“你见过他的伤吗?”

“饿了……”林嘉木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她喊饿多一半是跟郑铎拉关系,另一半是她真饿了,她六点钟在律所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回去加班了,八点钟下了班就直接去尚云龙家守着,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超人也饿了,更不用说别看她长得瘦,她其实能吃得很,也很容易饿,她天生不容易吸收营养。

他打通了宋峰的电话,宋峰的回答很有趣,“我之前也观察过那个人,跟他攀谈过,他年轻的时候受过工伤,脸上跟手上都有烧伤,他家里没有别的人,他每天早晨都会带狗出来,一直到晚上才回家。”

郑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林嘉木的请求,她把车停在附近唯一一家营业的牛肉面馆外,“牛肉面行吗?”

九点到十一点是上班时间,就算是SOHO一族也很少有这个时间段出来的,可这个人的年龄却看起来很轻,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其次现在虽然是十一月,可天气却并不冷,连小孩子都很少戴帽子,他却是每次出来遛狗都捂得很严实,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头上戴着黑色的棒球帽,身上穿着宽大的灰外套,郑铎奇怪为什么宋峰没有把他列为可疑人士。

“嗯。”

宋峰果然是个很仔细的人,他拍的照片角度掌握很好,时间线分得很清楚,每天差不多都有一百张左右的照片,如果是有重点怀疑对象,数量就要翻倍了,郑铎把照片按时间归类和林嘉木一起看照片,两个人再把可疑的合并在一起看,对公园里的人分门别类,壮壮去公园的时间是上午九点至十一点,这个时间段晨练的人已经散尽,稍大点的孩子上了幼儿园,在公园里玩的全都是年龄跟壮壮差不多的孩子,把孩子和家长标示出来,再把公园里卖小玩具的人标示出来,为了避免冲突,遛狗的人离小孩子们距离相对远一些,而且九点到十一点也不是主流的遛狗时间,每天只有三、五个遛狗人会闯入镜头,两个人看了几千张照片,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一个遛狗人的身上。

所以……特种兵的效率就是五分钟之内吃掉两大碗牛肉面和一盘子酱牛肉?林嘉木几乎忘了自己肚子饿了的事,瞠目结舌地看着郑铎。

“我为什么要说?”郑铎挑了挑眉看着林嘉木,“难得糊涂,婚姻,就是要昏,才成姻,太明白了,难长久。”

郑铎已经收拾干净自己了,很自在地说了一句,“你不是饿了吗?”

“对了,你打算把江雨跟欣怡吵架的事告诉老刘吗?”

“哦。”林嘉木低下头快速地吃着面条,直到听见自己对面的男人发出一声诡异的闷笑,“你笑什么?”

林嘉木拿着自己的手机到郑铎跟前晃了晃,手机强制配对失败,宋峰的手机里有防窃听装置。

“你真怕我会杀了你是吗?”

“他太气定神闲了。”林嘉木说道,“不管怎么说,他是忽然被薛雯雨从C市调来A市的,咱们又在这么封闭的环境里审他,他竟然一滴汗都没有出,说话的语气也很平稳,心理素质未免太好了些。”

“……”林嘉木不知是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还是吐出来,卡在那里尴尬不已……

宋峰走了之后,郑铎问林嘉木,“你觉得他有嫌疑?”

郑铎又收起了笑容,脸上重新沉重了起来,“你做到你承诺的事,我这辈子都欠你一条命。”

“好的。”宋峰拿出手机,林嘉木拿着自己的手机凑了过去,“你说号码,我存。”她说完又笑了。

“我做不到呢?”林嘉木还是把那口面条咽了回去。

“能把那个老乡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吗?”林嘉木说完笑了,“方便存档。”

“我没什么亲人了,你如果真像你说得那样有良心,就替我收尸吧。”

“这个……是我一个老乡约我出去玩的,我不经常打篮球。”

林嘉木忽然觉得胃口全无,放下了筷子,“值得吗?”

“你去打篮球是临时起意,还是经常打?”一直在旁边扮助理的林嘉木道。

“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是必须要做的问题,这是他做人的原则,为了这个原则他已经失去太多了,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了。

“好的。”宋峰拿出两个SD卡,“首长已经从我手里要走了一份,这是我留下的备份。”

林嘉木拿出钱包结了帐,刚想说什么,郑铎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他的QQ号吗?”

“你说你每天都带着相机,能给我看看你平时拍得照片吗?”

“知道。”

“是的。”

“服务员,这附近网速最好的网吧在哪儿?”

“也就是说,他每天去公园的时间是固定的?”

所以……现在部队不光是教士兵怎么快速的消灭面条,连怎么盗别人的QQ号,放木马之类的都教了吗?郑铎差不多是在三分钟之内就破解了尚云龙的QQ号,顺便破解了他的游戏帐户,连他的邮箱和在赛车论坛上的密码都盗了出来。

提到壮壮的时候宋峰微笑了一下,看得出他跟壮壮感情很好,“壮壮胆子很大,从来不怕生,他也很淘气,自从今年夏天开始上公园,就算是下大暴雨,也要坐着车到公园看一眼,确定公园在下雨,没有小朋友在玩,才肯乖乖的回家。”

尚云龙混得是A市的地下赛车组织,这个组织有一个地下论坛,尚云龙貌似是超版,郑铎用他的权限能看到所有版面的帖子,不意外的,凡是说赛车车祸撞死母女俩个的消息,都被他封杀了,在赛程安排上表上,尚云龙的名字出现在了种子选手名册里。

“壮壮是不是一个怕生的孩子?”

他家里有钱,车也很好,在论坛里有一群粉丝,除了几个车手,他互动最多的就是那些女号,尤其是一个叫晶晶的跟他来往甚密,还会为了他跟别的女人吵架。

“我每次去公园都会带着相机,如果有行迹可疑的人,我就会拍下他们的照片,可是在事发的那一段时间,并没有遇见这样的人。”

郑铎打开他的站内信,果然有很多跟晶晶的互动,今天在夜总会里恩爱得跟夫妻一样的两个人,其实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

“那你平时有没有见过一些值得注意的人出现在公园?”

“这个叫晶晶的是市电视台的天气预报员,电视台的台长跟我们主任是多年的朋友,有次在饭局里我听他们俩个聊天,我们主任开玩笑说市电视台的美女台长随便约,台长却说台里姑奶奶太多,别说约,有些人连玩笑都不能开,他后面好像说了晶晶一句什么的,我不喜欢八卦,而且在跟同事斗酒,没有仔细听。”

宋峰把事发时自己崴了脚的事又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张阿姨办事向来仔细,她真不是故意的,为了这件事她心脏病都犯了,正在医院躺着呢。”

郑铎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只听了半截的八卦在这里讲有用吗?“我打电话问我们办公室的初姐,A市街面上的事她知道一半。”她说完把电话拨了过去,“初姐啊,还没睡吗?”对方接起电话她才注意到几点了。

“嗯,可以了。”郑铎点了点头,“你能讲一讲事发的经过吗?”

“……醒了。”初姐跟她的关系很好,要是别人凌晨打电话给她,她早开骂了。

“飞机上的简餐难吃得很,这里有点心,您慢慢吃。”她将桌边的点心往他附近推了推,接着就坐到侧边的沙发上,拿起了录音机,“老板,可以开始了吗?”

“那个初姐啊,我跟别人网上聊天,聊到了那个天气预报员叫晶晶的,你知道她有什么背景吗?”

“在飞机上吃了简餐。”宋峰双手接过茶,“谢谢。”

“一个乡下来的成考生,家里倒没什么背景,就是榜对了人而已,我邻居的表弟的同事和她家住楼上楼下,听说常有几个中年人跟她有来往,不过最近她倒是跟一个年轻人好上了,跟中年人断差不多了,貌似是想上岸了。”

“宋……先生是吧……一路辛苦了。”林嘉木笑眯眯的递上一杯茶,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整,“您吃午饭了吗?”

“年轻人?谁啊?”

宋峰比照片里要显得更成熟一些,毕竟照片是他刚到陆家时拍的,当年他才十九岁,青涩得很,现在他已经是二十四岁的男人了,平心而论他长得不差,笑起来有些憨憨的,矮壮矮壮的,从走进这间林嘉木临时租用的办公室开始,就十足的军人范儿,举手投足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似的,真得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每天跟保姆孩子一起上公园,公园里的人会不知道壮壮出身不凡,人贩子做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毕竟人贩子也是会事先踩点的,本来市中心的街区公园来来往往的都是城市的精英阶层,盗抢他们孩子的风险要比在城中村作案风险高得多,也更不容易脱逃,更不用说陆家的孩子明显出身不凡,出事的可能性太大。

“叫什么来着了……是个警察,好像家里有点势力,不是一般人……长得特别精神,不过好像没有什么钱,这个晶晶的要贴钱养他,我表弟说,晶晶的爸妈说晶晶要跟这人结婚了。”

3、调查

所以说八卦什么的……有的时候真心是战斗力,“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初姐,明天去律所我给你买早点。”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研究一下这名警卫员吧。”传真机已经开始自动接收传真了,第一页的内容就是这名警卫员的基本资料……

“别想拿早点打发我,晚饭你请。”

“薛雯雨说得是实话,就怕有什么连她都不知道的隐情。”林嘉木叹道,一个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再怎么教养严格也会失了方寸,薛雯雨的焦急不是假的,疑惑也不是假的,她既然找了郑铎,就肯定不会明知道有关键信息,还要瞒着他。

“知道了,拜拜。”林嘉木又看了眼郑铎,能这么容易的查到尚云龙,几年没回A市的郑铎肯定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也许他们提了,陆家没答应,或者已经答应了,可对方反悔了,薛雯雨并没有说实话。”刘警习惯性的怀疑一切。

郑铎拿起了手机,“喂?”他倒是没什么废话,也没有叫出对方的名字,“跟那个天气预报员好上的警察是谁?”

薛雯雨挂断了电话,林嘉木也提出了那个问题,“如果是绑架,为什么没人向陆家要赎金,也没有提任何要求?”

“知道了。”郑铎记下了一个名字,拿给林嘉木看,林嘉木看见这个名字那个特别的姓,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难怪那些中年人都消失不见了……

“哦。”

有了这样的一个男朋友,还跟别人勾搭,这个晶晶实在有点贪心不足。

“你别想太多,我们也只是为了谨慎起见,以免遗漏线索。”

郑铎看了眼手表,“夜总会四十五分钟之后下班。”

“可不是单纯的拐卖儿童,他们为什么什么要求都不提?”

“嗯。”

“也许。”

夜总会的保镖本来有个挺平常的名字,可他自己不喜欢,混出来了之后,人人都叫他的绰号九头蛇,也有叫他九哥的,此时是初夏,晚上时天气有些凉,他还是出了夜总会就脱了衬衫,光着膀子露出纹身在外面走,刚刚走过一条小巷子,就感觉有一颗石子打到了自己后脑上。

“好的,你有传真机吗?把号码短信我,我让他们发。”薛雯雨说完又道,“你觉得不是普通的拐卖儿童案?”

“谁!”他转过头瞧向自己身后,却没有人回答,“真XX倒霉……”

“你最好把他的背景资料传给我一份。”郑铎说道,陆家用人,不可能不查背景资料的。

他说完又继续向前走,这次石子打中了他的后背,“谁!谁在哪儿!老子抓住你特么的整不死你!!”他一面骂着脏话一边往回走,这个时候一颗石子打中了他的腿,“你别跑!”他追进了暗巷里……

电话那头的薛雯雨沉默了几秒钟,“我让我公公把小宋带来。”

林嘉木得到的指示是在车里等着,她把车停在了路灯下,真丝的外套白天时飘逸又透气,到了凌晨沾在身上冰凉,她拼命摩擦着肩膀想让自己暖和起来,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只见郑铎扛着个一个头被黑衬衫紧紧包住的纹身壮汉从暗巷里出来,开了后车门直接扔进了后座。

“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巧合了吗?”郑铎的电话开得是免提,林嘉木过来插了一句嘴。

“你……杀了他?”

薛雯雨对郑铎的要求有些惊讶,“小宋那天不在,他打篮球把脚崴了,我公公又有事,把另一个警卫员带走了,本来我婆婆不想让他们去公园,可壮壮去习惯了,不许去就一直哭闹,我婆婆没办法,就让保姆一个人带他去了。”

“他暂时晕倒了而已。”

“嗯。”虽然前期的资料很多,可是细看起来漏洞不少,只有保姆的询问笔录和录音,并没有看见警卫员的询问笔录,甚至里面都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我只是让你问问尚云龙让他做了些什么……”

“你能让薛雯雨把保姆和警卫员的资料都发过来吗?”林嘉木问道。

“怕了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家。”郑铎喧宾夺主,坐进了驾驶位。

“陆谨原名叫陆长风,他们家跟薛家是世交,他跟薛雯雨年龄相仿,两家对他们的婚事早有默契,薛雯雨追我的时候,陆谨来找过我,怎么说呢,是个看着很稳重的人,虽然年龄跟我们差不多,看起来却比我们年长不少,长得很精神,说话逻辑性很强,滴水不漏,他说他跟薛雯雨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家里的老人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他却觉得他们俩个更像兄妹,让我不要顾虑他的存在,接受薛雯雨,后来我跟薛雯雨真在一起了才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一个从高中开始就一直交往的女朋友了,薛雯雨毁婚,他正好能把女朋友名正言顺的带到家里,我以为他跟他的女朋友能修成正果,没想到不到一年就分手了,好像是陆家架子太大,规矩太多,人家姑娘受不了,逃了。”不是每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都能与高干家庭无缝对接的,待人接物谈吐语气,甚至是倒一杯茶都有规矩,家里虽然是有资源有钱,也不是随便就能动用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听说分手的时候那姑娘精神衰弱,都快崩溃了,后来陆长风就改名叫了陆谨。”

林嘉木跺了跺脚,还是坐进了副驾的位置。

刘警看了一眼郑铎,“你让他讲吧。”

她刚坐进去,郑铎就脱下了深卡其色薄外套扔给了她,自己只穿一件军绿的紧身背心,露出健壮的肌肉,“穿上吧。”

“关于薛雯雨的丈夫,你们知道多少?”林嘉木问道。

林嘉木犹豫了一下穿上了郑铎的薄外套,他除了淡淡的汗味儿,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不过不难闻,就在她有些迷惑的时候,车后座的男人忽然挣扎了起来,郑铎停下车,开了后车门,勒住了男人的脖子,就在林嘉木以为他要勒死男人的时候,郑铎松开了手,回到了车里,“一个小时之内他不会醒了。”

郑铎把刘警的手机拿过来,跟笔电联接在一起,五分钟后查到了少时留下的上网记录,找到了照片,果然是一个保姆抱着两岁左右的男孩,拍照得地点应该是公园之类的,警卫员并没有出镜,但能看见地上的影子,是个个子不高但很精壮的男人,符合陆家喜欢用四川兵的习惯。

她到底是跟什么样的怪物在一起合作啊……

“差不多一个月之前吧,那天是她过生日,我在网上跟她打了声招呼,没想到她回复我了,跟我聊了几句,我问了她近况,她说她现在挺好的,儿子很乖很听话,我说我也结婚有儿子了,我们就互换了空间权限,互相进空间看了照片。”

林嘉木把车停在一个小区的院子里锁好,拎着食品袋从小区的后门穿过去,走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才拐进一个在天蒙蒙亮时仍然幽深得有些恐怖的巷子。

“是多长时间之前的事?”

她在A市断断续续的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却从不知道A市有这样隐密的地方,可以让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绑架,然后单独“聊”一个多小时,她跨过地上的杂物,尽量不去想这些杂物会把她价值两千多块的新鞋划成什么样子,在走到小巷子的最深处的红色窄院门时,她无视大大的拆字轻轻推开了门,又转身关上,踩过已经破碎的砖路面,刚刚想要推开屋门的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是啊。”

“你回来了。”

“你当时也是用手机看的?”

“我来送点吃的给你。”

“我去她的空间看看还有没有了。”刘警拿手机上网找到了薛雯雨的空间,发现本来是仅有几个人有权限进入的空间,现在已经公开了,内容是一片空白,“她删光了。”

郑铎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食品袋,“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保姆一个人看孩子,有可能因为疏忽或者别的原因一时大意让孩子被人抱走了,还有一个警卫员跟着,怎么就出事了呢?“你还留着那些照片吗?”

“他……”林嘉木踮起脚尖想要越过他的肩膀看看里面的情形,使计想要整死人已经有些超出她的底线了,更不用说过程中的连带伤亡了。

“警卫员这事儿我记得很清楚,有次薛雯雨拿她儿子的照片给我看,有一张是保姆抱着孩子,我问照片是你拍的吗?角度掌握得真好。她随口说是警卫员拍的,她公公坚持让一名警卫员跟着孩子。”

“他没死。”郑铎挑眉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杀人魔王。”

“我只听说出事的时候有保姆,没听说有警卫员。”

“嘿嘿……”林嘉木干笑了两声,“那下一步……”

“孩子?”刘警皱了皱眉头,“他那孩子是他们陆家的宝贝蛋,平时上公园都是一个警卫员一个保姆陪着,怎么无缘无故的出事了呢?”

“你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吗?”

“孩子被拐了,据说是落到了A市。”

“可是只是一个计划……”就像她平时罪案小说看多了,无聊做得白日梦一样,不知道有多少可行性。

“她遇上什么难事了?”

“先说出来。”郑铎一脸的你逗我的模样。

“不谢。”她说完也笑了一下,坐到了林嘉木旁边,拿着一袋子桔子开始分,说到薛雯雨他们三个无论表情什么样,心里多少都有些紧绷,汪思甜进来之后打岔分桔子,让三个人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确定尚云龙要买枪吗?”

“谢谢啊。”

“确定,不止是要买枪,还要买好枪。”九头蛇在街面上并不是白混的,本来他也是练过的,经常自许三五个大汉轻易不得近身,没想到几秒钟就被人制住了,又糊里糊涂地被绑了,对方不说话,从头到尾一直蒙着他的头,也不给他求情的机会,先把他打了一顿,打到他真信自己会被活活的打死为止,这个时候对方停了手,摘了罩在他头上的衬衫,语气平静地问话,九头蛇捡回来一条命,不止是知无不言,连道听途说的都竹筒倒豆子全讲出来了。

“是你想事想得太认真了,大哥。”汪思甜说罢递给他一个桔子,“刚买的,你尝尝。”

实情是尚云龙也想过要雇九头蛇做保镖,但后来又作罢了,尚云龙惹出来的事,已经使尚老爷子相当的不高兴了,一直骂他是败家子,本来尚家一儿一女,儿子尚云龙被母亲跟祖父母宠得不成样子,女儿尚云秀却是优秀懂事听话,一直深得尚老爷子宠爱,目前在尚家的企业里做财务总监执掌财权的也是女儿,尚云龙原来并没有把妹妹放在眼里,现在却是妹妹一直在加分,他自己一直在减分,爷爷奶奶早已经死了,妈妈在爸爸面前说话更是不顶用,再不学乖点,他真怕爸爸把财产给外人(妹妹),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怎么敢把明显是流氓的九头蛇留在自己身边,就连有人要杀他的事,他都不敢跟父亲说。

“呵,我以为她只是想跟你叙叙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是三十的人了,整天较劲怪没意思的。”刘警说完又看林嘉木,见林嘉木还是在那里微笑喝茶,忽然一个人走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他一激灵,回头一看是汪思甜,“思甜,你走路怎么没声儿……”

这些事情郑铎听到了,也记住了,却不打算都对林嘉木说,林嘉木出现得太突兀了,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女律师,没想到她竟然也在跟踪尚云龙,还发现了自己,她向尚云龙示警的时候,他是有三分真想要杀了她的,这个女人却讲有办法可以兵不血刃地搞死尚云龙,他索性也就放了她,看她在搞什么鬼,目前为止她做得事看起来都是对他有利的,谁知道她到底是敌是友心里在打算些什么?

“你不是一直跟她有联络吗?”郑铎的手机号码并不像林嘉木一样为了业务是半公开状态,能直接联系上他的人不多,薛雯雨找谁要得电话不言而喻。

“昨天我们打听到的,晶晶的那个男朋友……他有枪吗?”

这三个字让刘警一激灵,“原来是她,难怪连市长都惊动了,你什么时候见她的?”他说完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林嘉木,林嘉木向来有事不挂在脸上,什么时候都是气定神闲带着三分笑,这种女人刚接触如沐春风,时间久了就觉得挺可怕的,他对林嘉木佩服归佩服,关系好归关系好,说起来并没有跟薛雯雨关系那么亲近,那会儿大家都年轻,思想都单纯,就算是军中名媛如薛雯雨,一样是白纸一张,现在……人年龄大了,被社会伤得多了,自然学会了带着隐形的盔甲活着。

郑铎挑了挑眉,“袭警抢枪?”

“薛雯雨。”

“不至于袭警吧。”林嘉木倒抽了一口凉气。

刘警瘦了些,衬衫略有些皱,看得出来洗完之后并没有熨平整,毛衣袖上隐隐有些污痕,不过整个人精神还好,坐在事务所里头一件事就是要茶喝,喝到了林嘉木淘到的顶级铁观音,眉头更是舒展了开来,“说吧,你卷进了什么事?”

“不这样,怎么把动静闹大。”林嘉木问晶晶的男朋友有没有枪的问题时,郑铎已经猜到了她的计划,这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么狠。

郑铎一直到把车停到事务所的楼下都没有说话,林嘉木是个总是会想多的女人,别人想到一,她已经想到了十,别人想到了爱就要在一起一生一世,她已经想到了离婚时能争取到多少的财产份额,别看她整天笑眯眯的,骨子里她是个悲观主义者。

“那……”

她做离婚律师或者是现在做咨询师,都只是希望替弱势者多拿到一些经济补偿,在心理上对弱势一方多一些安慰罢了,她骨子里悲观的不相信婚姻。

“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他说完又看了林嘉木一眼,“我也不会连累你的,你走吧,我需要你的时候会再找你。”

婚姻这两个字对她来讲毫无意义,甚至连稳定的感情都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人类天生就不是一夫一妻的动物,男人的本能是尽可能多的让雌性怀孕替自己延续基因,女人的本能抚育幼崽提高幼崽的成活率,同时也希望能产下最强壮的异性的后代,婚姻强硬的把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形成经济联合体,本身就是为了提供稳定的环境,提高幼崽的成活率,可是在现代,这个概念越来越弱了,男人忽然发现自己可以不负责任的上任何女人,女人也发现自己原来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那你下一步……”

林嘉木看向车窗外,用手指在已经被“哈气”占领的车窗上用手指胡乱的画着火柴小人,她不接受郑铎,仅仅是因为他的那一段黑历史吗?还是她以那一段黑历史为借口,让自己裹足不前?曾经有一个委托人的前夫咒骂她,说她这样的女人活该没有男人要,单身一辈子;也曾经有前辈对她讲过,女人活得太明白了,不好,会让男人畏惧,她不明白的其实是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知道她最好的一面,也知道她最坏的一面的郑铎,为什么会爱上她吧!上帝知道,他甚至接过跟炮友一夜情半夜离开酒店的她,她不是什么传统上的好女孩,她是一个很西化的女人,感情就是感情,欲望就是欲望,她是一个成年女人,她承认自己会偶尔有欲望……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谁都不会再找了呢?三年前?四年前?

“藏毒?只是可卡因怎么行。”

“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没听出她的声音也没有回忆她的手机号码,存她的号码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她没有换号。”郑铎说道,“我以为我会一直记得她,可是我已经忘了她。”

“可是你准备怎么搞到……”

“没什么可说的。”她不止没什么可说的,也没有什么立场说,两个人连炮友的关系都不是,只是比普通朋友关系好些的搭档罢了,虽然彼此都会为对方做挡箭牌,对于外界对他们关系的猜测从不否认,可他们俩个仅止于此。

“总是能搞到的。”郑铎本来的打算是暗杀尚云龙,林嘉木却给他打开了另一扇门,他本来也是极聪明的人,又有不少实战经验,融汇贯通之后,竟比林嘉木原来的计划还要周全些。

他将车速降到了最低,开大了暖气,慢悠悠地行驶在渐渐结了冰的路面上,“你没什么话说吗?”他忽然问捧着咖啡慢慢喝的林嘉木。

“那……你打算怎么……”

他刚放下电话,忽然下起了雨,没过多久,雨又变成了雪,雪粒子打在车上噼叭做响。

“里面……”他指了指室内。

“哦……”郑铎想了想,“你来事务所一趟,我们见面聊。”

“他可靠吗?”

“我们局长去市里开会,没两个小时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趟市府,市长单独见了我,说让我调动一切资源帮助你,但是要注意保密。”

“他知道如果他不按照我说的做,无论他逃到哪儿,我都会找到他,打碎他的每一根骨头,把他的老二塞到他嘴里噎死他就够了。”

“什么?”

林嘉木倒吸了一口凉气,总算懂了总跑刑事案的同事,为什么说就算是律师,跟穷凶极恶的罪犯相处久了也会怕的事……这种杀气之下……九头蛇就是有九十个头,也会听话。

郑铎刚想给刘警打电话,刘警却给他打了电话,“郑铎,你犯了什么事?”

“那……我走了。”林嘉木把吃的塞到了郑铎手里,退了出去,一直到她坐回到了车里,这才听到自己的心脏一直咚咚的跳个不停,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却是出奇的干燥稳定……所以……她不是怕了……而是兴奋?郑铎是人间凶器,计划出这样周全狠毒的计谋,想要除掉尚云龙的自己又是什么?她看着后视镜里自己兴奋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整整二十八年循规蹈矩的生活,全都是为了这一刻,能够真正的不顾及那些条条框框,做自己想做的事,帮自己想帮的人。

“她找我做这件事,肯定会料到我会找刘警。”刘警当初也是两人的媒人,郑铎犹豫不决不肯接受薛雯雨时,一直是刘警在旁边敲边鼓,后来刘警退了伍,他进了军校,三个人也曾经一起吃过饭,看过电影,一直到……刘警和薛雯雨还是偶有联系,薛雯雨离开部队到了地方医院和结婚生子的事,都是刘警告诉郑铎的。

8、复仇

“她不是说……”

尤建国是个很不低调的警察,或者说他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不认识的人都因为他的姓氏而觉得他走到现在全靠做政法委书记的父亲庇荫,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做事很有自己的套路,嘴上粗野张狂,实际上是个粗中有细的,很善于跟三教九流的人相处,路子广消息快,办案子的时候对人简直是观察入微,凭着一双尺码不合的女鞋,推断出某个已经被定案成入室抢劫杀人的案子推翻,查出凶案是妻子受不了丈夫外遇杀夫,已经是警界人人皆知的传奇故事了,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一个不足与外人道的缺点——好色。

“还是要找刘警。”

年过三十还没有结婚不是因为没有女朋友,而是因为女朋友太多,不知道该娶哪个,经常自许泡妞从不花钱,反而是妞会倒贴他,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全都是女朋友们送的礼物。

林嘉木也笑了,“孩子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这样的一个人,不止不低调,简直是嚣张……所以因为在查办盗车案,每天签字带枪出去找线索,也符合他的一贯作风,他没注意到的是,他这一天签出手枪的时候,有个人拿手机打了个看似平常的报平安电话。

“呵。”郑铎笑了,“这么多年你还没变,喝咖啡之前一定要闻一闻,有奶味儿就不肯喝。”

他是如此行事嚣张,不止平时惹了多少别人不敢惹的人,更不知道因为桃花债有多少老公、男友恨他入骨,以至于他查完线索,拿着手机想着打电话找谁一起吃饭的时候,被人从后面袭击,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脑后粘乎乎的全是血,腰间别着的手枪不见了踪影,周围一圈的围观群众,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警笛的时候,除了呆愣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林嘉木捧在手里闻了闻,“谢谢。”

警察遇袭,丢枪……这在哪座城市都是大案,更不用说丢枪的警察身份特殊了,一时间整个A市风声鹤唳了起来。

“咖啡店里人很多。”郑铎把热咖啡交给了她,“黑咖啡只加糖。”

尚云龙却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正等在自己的公寓里一边看美国枪战片,一边等着九头蛇……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趿拉着鞋到了门口,从猫眼向外看,见是九头蛇这才开了门。

林嘉木打开中控锁,让他进来,“怎么去了那么久?”

“你怎么才来!”他对九头蛇抱怨道。

“当当……”郑铎拿着两杯饮料的敲了敲车窗。

“我的尚大公子,现在本来就是严打,枪这东西不容易搞,更不用说你一直要好货了……”

“这大概是你接过的最简单的案子了吧……”

“别说废话,东西拿来了吗?”

“我是曾豪的律师。”林嘉木本来以为会看见郑铎愤恨的神色,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他眼里的嘲讽。

“拿来了。”九头蛇举了举拎在手里的黑色塑料袋。

“是。”郑铎抹了抹眼泪,抬起了头,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林嘉木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个男人好高好壮,虽然没做什么特殊的动作,却感觉浑身都是力量,“你是……”

“什么味儿啊……”

她鬼使神差地下了车,走到男人跟前,“你是……郑铎?”她想起了在案卷里看见的名字,死亡的母女两个是军属,这桩案子当地的武装部和民政都来过问过。

“鱼味啊。”九头蛇道,“这不是非常时期嘛……”他把袋子放到桌子边,从里面拿出了几条鱼,又从最深处拿出了一个油纸包住的东西,打开油纸,里面是报纸,报纸下面是一把枪。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下了出租车,蹲在事发现场,摸着已经被清洗干净的柏油路,双肩颤抖,显然是在哭……

“这什么枪啊?”

她开着自己的大众甲壳虫,开到事发现场,坐在车里远远的望着事发现场,只觉得自己一生的行为准则和良心都在煎熬,她知道整个业界的风气,也知道这种事不是什么新鲜事,她应该睁一眼闭一眼赚自己的律师费,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甚至受害者家属也已经被钱收买摆平的案件,她只需要装聋做哑到底就行了,可是她……

“五四式警用手枪……你看过香港电影吗?里面大陆过去混的,都用这枪,八发钢芯弹,避弹衣在它面前都没用。”

离开了看守所,林嘉木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当时的情形,她曾经听说过有人会为了钱替人顶罪,警方和检方为了快速结案也会睁一眼闭一眼,没想到这种事竟然在她面前发生了……

“嗯。”尚云龙点了点头,他对枪也不算陌生,之前跟朋友在香港也玩过枪,知道五四式是好枪,“有多少子弹?”

“那就六年吧。”曾豪满不在乎地说道。

“满匣八颗,足够您防身了。”

“是的。”

尚云龙点了点头,摆弄了半天,见九头蛇站着不动笑了笑,“你等着,我给你拿钱。”他把枪放下,进了卧室,拿出捆好的一万块,“一万块买枪,算是天价了吧。”

“六年是吗?”

“是,是……”九头蛇接过了钱,又开始捡鱼。

林嘉木皱着眉头翻看着案卷,他的这段话简直跟自首的时候说得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表情也是平平淡淡照本宣科,根本没有常人应有的反应,“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案子,属于交通肇事罪,并且你有逃逸情节,事故中死亡一人死亡一人重伤,重伤的姑娘昨天自杀了,你这种属于情节特别恶劣,检方的最高量刑是七年,就算考虑到了你的自首情节,我也只能最多替你减少一年……”

“你说你,赚了这么多钱,还捡什么鱼啊,扔了得了。”

可是她跟她的委托人见面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公式化的回答:“我年轻气盛,跟别人吵了几句嘴,为了争回面子,跟对方一起飙车,没想到第一次飙车就出了事,我当时吓坏了,只想离开现场,所以……就逃了,第二天看见新闻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就跟家里人把这件事说了,到交警队自首,我请求受害者家属的原谅和法院的宽大处理。”

“这鱼可不能扔,里面有别人的货……”

另一件奇怪的事是有目击者称当时肇事者也受伤了,头上流了好多血,可是第二天的逮捕照片里,肇事司机却是一点伤痕都没有,这不但不符合目击者的证词,更不符合常理。

“什么货?”

她越往后翻越奇怪,按理来说喜欢飙车的人,很难没有交通违章纪录,可他的违章纪录里除了一次违章停车记录,差不多是空白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忽然一下子变成非法改装车的飙车手呢?

“嘿嘿嘿……”九头蛇抓了抓头发,“这就不能跟您说了,这一条鱼,就值两万。”

她翻到肇事司机曾豪的资料时,却吓了一跳,肇事司机年龄不大,二十六岁,长得虽然不像电影明星但按照平常人的标准是个帅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刚刚参加工作三、四年的样子,他开的车是公司的车,并不是他本人的车。

“什么东西这么贵?”尚云龙拿过鱼,见鱼肚里面鼓囊囊的……“白……”

案子已经认定,是非法改装车辆黑夜飙车超速行驶,车辆忽然失控撞上人行横道导致的,最恶劣的是肇事司机在事发之后,驾车逃离现场,并没有参与施救,更没有打电话报警,事发第二天看到新闻才到警局自首。

“嘘……”九头蛇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是我们老板的货,我是给人送货,顺便到你这里的。”

另一张照片是一个梳着短发,拿着太极扇跳舞的中年女人,她是女孩的母亲,在车祸中当场死亡。

“我试试看嘛……”他是玩可卡因的,可是玩久了总觉得没劲。

翻开案卷时,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穿着白色的毛衣,梳着马尾,对着镜头侧头展颜而笑的女孩,下一张照片则是女孩脸肿胀了一倍,头上缠着纱布,躺在病床上,这是本案的第一受害人,郑琳,案卷上的资料显示她是一名刚刚结束高考的考生,高考的成绩不差考了605分,虽然达不到上北大清华的水准,可也能上个不错的大学了,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这样结束了,在接到案子的当天,她就接到电话,情况出了新的变化,受伤的姑娘跳楼自杀了。

“这东西可是容易上瘾……”

“嗯。”林嘉木接了案卷资料,转身离开了所长的办公室。

“我知道。”

“你不是说做离婚案做腻了吗?这次是你锻练的好机会。”

九头蛇想了想,又继续把鱼往袋子里装,“我们老板是做批发的,这鱼都是一整条一整条的卖的,您只要一包的话,等我送完了货,我再给你。”

林嘉木心中一凉,她曾经听过同事们的耳语,有些案子在上厅之前就已经双方有了默契,内订了审判结果,她以为自己主攻离婚案,不会沾上这种事,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别废话,以为我买不起吗?”他本来就是要在公寓里避风头,除了看电影之外只有等着晶晶这样的女孩子来陪他玩,无聊得快要长草了,他又是少爷脾气,九头蛇要不是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肯给他,他也不会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

她是郑家那场车祸的被告代理人,当时她在所里主要是负责离婚案的,忽然有一天所长把她叫到办公室,让她代理一桩交通肇事逃逸案,从来没有上过刑庭的她担心自己做不好,所长却说让她随便辩护一下就行,“这案子已经内定了。”

“那……”

2、当年往事

“两万是吧?你等着……”

林嘉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郑铎的背影,忽然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五年前她第一次遇见郑铎,就是在离海边公园大约几百米的地方。

“别介,您让我先跟老板打个电话……这货都是有主儿的。”

“OK。”

“有主怎么样?你老板也不会不卖我面子。”

“咖啡。”

“知道,知道了。”九头蛇拿了手机到厕所里打了半天的电话,过了一会儿出来了,“我们老板同意了。”

回程的路上,郑铎跟林嘉木谁也没有说话,行进到海边公园时,郑铎停下了车,“我下车买瓶水,你要喝什么?”

“我说嘛。”尚云龙拿了钱出来,买了一条鱼。

“你一定要把他找回来。”爱?恨?还是别的?郑铎是她生命中唯一一次叛逆,她第一次对父亲说不,第一次跟父亲吵架,第一次跟母亲撒谎,第一次挨爸爸的打,第一次被赶出家门,第一次哭到抽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多想摆脱束缚,第一次走出家门再不想回去……第一次知道父亲原来是可以妥协的,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亲手打造幸福,第一次被人从天堂打落地狱,从家族的掌上明珠变成了笑柄,后面她做对多少事,都没办法弥补她的错误,郑铎就想是她光鲜的钻石人生中的一个裂痕,她甚至不愿承认他的存在,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不再是那个薛家的小女孩了,她是妻子,是母亲,没有比她的孩子更重要的东西,郑铎变成了一个可以信任的“秘探”再无其它。

“您……会用吗?”

郑铎伸手接过那张支票心里明白,薛雯雨是真恨自己,恨到不给他说对不起的机会,“我……”

“呵呵……这地球上有的东西,还有我不会玩的?滚吧你!”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支票,“这是一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你是做生意的人,委托你这桩案子是出于对你人品的信任,这十万元是你劳动价值的体现。”

九头蛇放下了一条鱼,把剩下的鱼装进了袋子里,走了。

“呃?”

郑铎在车子里看着九头蛇消失,摸了摸自己偷袭毒窿抢毒品时肩膀受得伤,拿起了手机,“林嘉木,我做完了我该做的,剩下的该你了。”

“等等。”

林嘉木拿出包里事先准备好的电话卡,插到了新手机上,打了个电话……“你的枪在XXX花园12号楼18楼,你女朋友的男朋友手里。”

“你等我的消息。”郑铎站过U盘和照片站了起来,薛雯雨拦住了他。

她说完挂断了电话,拿出了电话卡,剪得粉碎……这个电话郑铎自己也可以打,可他非要她打,说到底是对她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想让她也脱不开干系……

“前期调查的资料呢?”薛雯雨拿出一个U盘,“全都在这里了。”

狡诈、狠毒却又有自己的原则跟正义感,这个男人危险又充满魅力……

“他叫陆缄,小名叫壮壮。”薛雯雨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孩子穿着军绿多袋裤,黑色棉服,眯着眼睛对着镜头笑,两个酒窝明显极了,她把照片翻了过来,背面是陆缄的名字,小名,血型,体重,衣着和四个联系电话,“我这四个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袭警、抢枪、吸毒且藏毒超过20克,这样的罪名如果不够要尚云龙的命的话,那毒品被劫的毒贩,警枪被抢又被人睡了女朋友的警察,黑白两道的怒火,足够要尚云龙死一百次了,不管他怎么辩解自己无辜,甚至供出九头蛇,都没办法替自己脱罪,九头蛇早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尚家使尽了手段,尚云龙仍被判了死缓,可在监狱里只呆了一周就死于监狱斗殴。

“他叫什么名字?”郑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沙哑。

他死的那天,郑铎捧了两束鲜花到了墓地,一个人坐了很久……

“没有。”薛雯雨摇了摇头,“我们前期的调查结果很清楚,这帮人只是人贩子,并不知道孩子的身份,我们不想张扬开来,一是怕人贩子为了逃脱罪责伤害到孩子,二是我爱人现在在总装备部一个保密部门工作,已经跟家里断了联系五个月了,这件事如果……会影响到他的工作。”她抿了抿嘴唇,显然因为这样的话题感到尴尬和无力,她是军人家庭出身,很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如果高层知道了他们的儿子被人绑架,肯定会联想到阴谋论,为了“安全”也会将她丈夫调离岗位严密监视,“我到A市之后,听说了你的事……觉得这件事委托给你做最合适,毕竟……”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抬起了头,直视郑铎的眼睛,“你欠我的。”欠她一个幸福的许诺,欠她五年的努力,欠她的青春和感情,欠她……太多太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些,可是见到风采依旧甚至比当年多了些沉稳洗练气质的郑铎时,往事涌上心头,那种被背叛羞辱的耻辱感,仍然盘据在她的心头,郑铎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叛逆,也是她最刻骨铭心的一次失败。

9、后来

郑铎在这个时候也忘了尴尬,开始紧张起来,“对方有没有索要过赎金?”

郑铎睁开眼,看见林嘉木正趴在他的胸口看着他发呆,“后悔了?”

“一周之前保姆带着他到公园去玩,到天快黑了才回来,跟我说孩子走失了,我立刻就报了警,可到现在已经一周了,还是没有孩子的消息,只知道拐走他的人在A市露过面,可转眼之间线索就没了。”薛家和陆家能调动的资源是普通人不能想象的,这两家都束手无策,其中必有内情。

“呵。”林嘉木笑了笑,“你后来做了些什么?”

“什么?”林嘉木瞪大了眼睛。

“什么?”

“他失踪了。”

“你母亲和妹妹的事结束了之后,你做了些什么?”本来事情结束了,郑铎是可以回去,重拾自己的生活的,军校那里他是丧假,他也不知道薛雯雨流产的事,可是他却整整消失了一年多。

“嗯。”

“我在家。”

“你知道的,C市是我父亲的老家,我离开部队到地方上之后,也是在C市的医院工作,三年前……”她看了一眼郑铎,“我跟我爱人陆谨结了婚,两年前我们有了一个儿子。”薛雯雨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机上是一个笑得很开心的漂亮男孩穿着迷你军装的照片。

“什么?”

“请说吧。”

“我在我自己家里呆着,种花,养鱼,锻练,除了刘警偶尔会看看我之外,不跟任何人来往。”有些事,一旦做过了,就没办法回头了,虽然报仇的事从头到尾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郑铎却觉得过了一年,事情结束之后,他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那个想要出人头地,让妻子、母亲、妹妹骄傲的郑铎死了,可活着的他究竟是什么?他跟自己说,想不明白就别出门,本来他以为自己只会想一周,没想到想了整整一年。

薛雯雨叹了口气,“林小姐果然是做侦探的……”她挥了挥手,等他们点餐的服务员退了出去,“我是有一件事要求你们。”

“后来呢?”

“还是先说事吧。”林嘉木道,她看见薛雯雨的时候,就知道她绝不是来找郑铎叙旧情的,这种女人绝不会吃回头草,有些细节只有女人能够注意到,比如薛雯雨的眼妆过于精致刻意,跟她整体的妆容不符,更像是在掩饰些什么,她的衣服本应该是合体的,可是活动的时候能看出略大了一码,她这样的女人绝不会穿不合体的衣服,如果是自然减重,她肯定会再买衣服替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出来。

“后来我在电视上看见了你,因为替人打离婚官司,结果被自己的当事人告了,说你有意破坏他人婚姻从中谋利,我跟自己说,想不明白自己做什么,就先报恩吧。”

“是啊,好久不见。”薛雯雨笑道,“咱们先点菜吧。”

林嘉木那个时候真是焦头烂额了,她帮那个女人讨到了大部分的财产,那个女人却选择了跟丈夫复合,转过身说是她挑拨离间,不止是告她,还纠集了一伙人要打她,她那个时候才明白什么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任你智计百出,也比不上别人拳头加菜刀。

郑铎站在原地,颇有些尴尬,一直到落坐了,这才好了些,“好久不见。”

所以当郑铎出现在她身后,吓退那些人的时候,她是真松了一口气,事情解决之后,她差不多是脱口而出让郑铎跟自己合伙做咨询社,没想到郑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所以……加入咨询社根本是郑铎报恩计划的一部分?

“你好,我是林嘉木。”也许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林嘉木并没有上楼去换衣服,而是穿着留在办公室的一套衣服就来赴宴了,依旧是短发,浅米长毛衣搭白色小脚裤的打扮,鞋子是新买的白色高跟棉皮鞋,大衣是Gucci的新款,手腕上卡地亚的钻石手镯闪闪发亮,包是Gucci的波士顿桶包,薛雯雨自然是有些惊讶,她以为郑铎离开了她会选择小鸟依人型的小女人,没想到会找了个外圆内方的女强人。

“我原来只是想要报恩,没想到这种抓小三,查外遇,帮人离婚的鸡毛蒜皮小事,很赚钱也很有趣……”不管开始的目的是什么,时间久了,他竟然觉得咨询社里整天跟着林嘉木忙碌,拿着单反相机查外遇的郑铎,才是真正的郑铎。

“你好,我是薛雯雨。”看照片跟看见本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林嘉木与薛雯雨的手握在一起时,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她追郑铎,郑铎却不敢回应了,薛雯雨很漂亮,是那种不需要任何雕饰的美,尽管已经二十九岁了,皮肤还是光滑得像是少女一样,头发烫成波浪卷,脸上只化了淡妆,身上的衣服质料优良做工精致,却看不出牌子,外套一样是质料很好的羊绒大衣,包随意的放在一旁,一样装饰不多,她是那种典型的军人家庭养出来的淑女,贵气中又略带一丝英气,气场惊人,让人不敢小视,龙宫海鲜酒店的服务员本来服务就很周道,在她面前更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有些人不用报出一长串的头衔,更不用说父母是谁丈夫是谁,只需要往那里一站,就会让人心生敬畏,这样的淑媛,的确会让平民出身的男人心生畏惧。

至于爱情……他没想到自己会爱上林嘉木,他以为他跟薛雯雨结束之后,不会再爱别人,可是相处得久了,总有一个人会让你不经意间会注意她的存在,会关心她的冷暖,会觉得坚强外表下的女强人,也有弱小可怜的一面,会觉得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跟她对坐在一起一个看书一个看电脑也是很有趣的事,一旦想着要离开她,去做那些他“该”做的事,就会舍不得,这样的润物细无声的爱,也是爱情……

汪思甜拿着瑞士卷决定到厨房去吃,林嘉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郑铎铁青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这两个中年人实在太能耗了,汪思甜觉得自己头发白了没准儿这两人还暖昧着呢。

“有趣就好。”林嘉木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睡成了勺子形,郑铎侧过身把她纳入自己的怀抱,闻着她颈后淡淡的香气,也睡着了。

“太好了,我一直想吃他家的生蚝……”

“你太狠了。”薛母摸着熟睡的男孩的头顶,红着眼眶说道。

“龙宫海鲜酒店……”

“如果不把当年的旧事翻出来,别人都会怪我爸不管女婿和亲家。”

“没关系,我借用了你这么久,你借用我一下才算公平。”林嘉木笑道,“去哪儿吃啊?”

“那又怎么样?你爸的官已经升到头了,难道还想再要什么前程?”

“我跟她说我们快结婚了。”

“有实权总比二线强。”

“好啊。”林嘉木答道。

“如果是你跟郑……的孩子……你肯定不会……”

郑铎说出薛雯雨来了A市,请他和林嘉木一起吃饭这句话时,办公室里静了足足有三分钟,并不知情的汪思甜被诡异的气氛吓得一口瑞士卷卡在嘴里硬是没敢嚼,一直到林嘉木开了口,这才跑去喝水把瑞士卷冲下去。

“事情都过去了,提他做什么。”

“好。”

“是你自己把他搅进来的,那孩子真是有能力有本事,如果不是……你现在肯定过得比现在好。”

“那……今天中午,龙宫海鲜酒店……你和你女朋友一起来……”

“别提那些如果了,行吗?”

“好啊。”

薛母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还没结婚……”

“我在A市出差,能见见你吗?”

“他有女朋友了。”

“嗯,是。”两个人已经这么久没有见面,在电话里说得话,更像是陌生人之间的套话,“我们应该快结婚了。”

“哦。”

“哦。”薛雯雨顿了顿,“你也该结婚了,你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别再耽误人家了。”

“我也不爱他了。”

很多人都以为郑铎跟林嘉木已经结婚了,最保守的猜测也是这两个人是男女朋友,“是女朋友。”郑铎说道。

“呃?”

“你跟你妻子一起做的?”

“爱他的话,我就不会嫁陆谨了,我现在只爱你们俩个和壮壮。”

“是。”

“可是……”

“嗯。”薛雯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尴尬,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听说你在A市,而且是做私家侦探的。”

“也许以后会遇到对的人,可现在没有。”

他知道薛雯雨为了他们两个人能在一起有多努力,为了他受了多少的委屈,可是自从知道妈妈和妹妹出车祸的真相,他就替自己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唯一能为薛雯雨做得事,就是离开她……他没想到的是,他还能再听到她的声音……“嗯……我没听出你的声音。”

“哦……可是……陆家出了这么多的事,你是他们家的前儿媳妇……你工作时……”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郑铎的预料,他没想到薛雯雨会为了他跟父亲吵架生气最后甚至威胁父亲断决父女关系,这才逼得薛将军不得不同意两人交往,只是条件是郑铎必须凭自己的努力考上军校做军官,郑铎是个有毅力也有韧劲儿的人,虽然文化基础一般,还是日夜复习考上了军校,本来薛将军已经渐渐接受了他,他跟薛雯雨结婚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可是因为他家里的事,他还是选择放弃了已经唾手可得的一切……

“妈,你还记得王校长吗?”

薛雯雨是军医,当年他在部队的时候突发阑尾炎,在住院的时认识了她,本来只是聊过几次天,他并没有太在意,可回部队之后,薛雯雨却是电话、信件不断,先是问他的病情,后来就是关心他的生活了,他再傻也知道她在追她,可他却始终对她不冷不热,后来甚至连信都不回了,电话也不接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虽说是特种兵,军衔却不过是二级士官,怎么可能配得上身为上尉军医的她,更不用说她那个将军父亲和他的罪犯父亲,更是云泥之别,薛雯雨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发觉他没有回应,也就没有声息,可是就在他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有一次他受了重伤,薛雯雨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整整一个多月,两个人也在相处中感情慢慢升温,郑铎出院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恋爱了。

“当然,他现在在301医院……”

郑铎愣住了,在刚分手的那一两年,他经常想起她,最近因为一些事,努力想回忆她的样子,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模糊了许多,能记得的事有好有坏,总归是好得多,坏得少,说起来他也够无情的,说走就那样走了……

“我跟他联络了,他说他可以接收我,不过要我大伯在院长那里搭个桥。”

“我是薛雯雨。”

“这事不难,我等会儿就跟你爸说,不过你真得有决心吗?”

电话里的人停了几秒钟,然后轻声问道,“是郑铎吗?”这个声音沙哑中带着鼻音,郑铎愣了一会儿,“你是……”

“妈,靠山山崩,靠河河干,我自己有一技之长,何必总指望别人替咱们家争气呢?”

“喂?”

“嗯。”说起来,女儿嫁了郑铎,他们家在家族里会是另一番模样吧,老头子后继有人,在家族里说话也硬气些,现在……陆谨这么不争气,真得只有靠自己了,可是女儿能做到吗?

冬日的太阳总是出来得特别晚,走得又比平时早,太阳跃出地平线时,郑铎看了一眼手表,清晨六点半,他按照平时的习惯六点钟起床跑步,按照记步器的记录,已经匀速慢跑了差不多有6公里左右的距离,就在他开始做伸展运动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号码是个陌生的号码。

薛雯雨看着妈妈的表情,知道她肯定又是在可惜那些不可挽回的事了,说到底女人为什么总要依靠别人呢?翻看林嘉木的资料时,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女人可以赤手空拳做这么多的事,可以不依靠别人反而成为别人的依靠,她做不到那么无牵无挂,但是靠自己成为父亲的骄傲,让别人不敢小瞧,又真得很难吗?

1、薛雯雨

她站了起来,看见穿衣镜里的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了呢?

嘉木语录:有些伤你以为它已经好了,掀开的时候,才会发现内里依旧鲜血淋漓。

或者说在成长的路上,每个人都会无法避免的偏离轨迹,变成另一个自己无法想象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