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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八章 老少壮志不言愁,万里问路白云头

上面的花纹,没错。

黑爷一甩手,手杖扔了老远,挺直了佝偻多年的腰杆,快步上前。

黑爷轻抚那“永不沾尘”的字迹,搂着牌匾,呆若木鸡,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哭出声来。

咣啷。

虎禅呢?

“嘿嘿,老爹说了,您看见这东西,不教都不行!”小武烈咧嘴笑,露出白森森的虎牙。

如今的虎禅也蓄了长发,扎个辫子,身着道袍,与那些道爷一样,云游四海。只是这个“道爷”看起来真是太年轻了,每次见到街上的漂亮姑娘,总是露出邪恶的虎牙,灿烂地笑着。

“师父!你看!”穆蕴贤大吃一惊,叫住黑爷,黑爷转身一看,直是呆若木鸡。

通幽师伯曾说,淡了名利心,则生出山林之气;淡了儿女情,则生出烟霞之气;淡了生死心,则生出仙佛之气。

“老头脾气真臭!哥!把东西给我!”小武烈的脾气当真不小,大声嚷着,一把抱过哥哥背着的大包裹,掀开上衣,腰带上拔出一把明晃晃的精钢短刀,手法极是利落,刀光三闪,割开了捆着包袱的绳子。

可是虎禅像什么呢?看不出有什么烟霞、仙佛气,还是像个野人多些。

“我不收礼,回去吧。”黑爷挥挥手。

孤身万里游,问路白云头。

“老爷子,等等,我爹还让咱给您带了份礼物,说是拜师礼……”

这一日,虎禅来到了巴西,身后跟着背行李的小冲。小冲当年两战均败在阿培手下,阿培的阴毒手段,使得小冲心中的阴影挥之不去,便向岳殷鸿请辞,住在真武道场中,任洪拳教练,如今又给虎禅做了跟班,一同外出修行。

“你们回去吧,我教不动了。”黑爷低下头,叹口气,转身要离去。

虎禅记得,当年柔术大高手,人称“流星伯爵”的前田光世来过这个地方,传下武艺,造就了“格雷西”这个名震一时的武道世家。

“不带这样的啊!平日看着老实,这时候就懂得表现!给老爷子自己选吧,虽然我也想学学跤……”小武烈边骂边踢,可淳风看起来身体远较同龄孩子结实,武烈也没使多大劲儿,那腿脚踢在哥哥身上,犹如蜻蜓撼石柱。

“嗯,不知道我能不能也在这儿留下段传奇呢?”虎禅想着,便开始四处寻访武馆。

“噢,我哥哥从来不太爱听别人的话,医生说他叫做什么孤独症,可能也会特别怕孤独吧,所以不管到哪我都跟着他。听说当初二娘知道哥哥的病情时,差点儿晕过去,可是俺爹却常说哥哥是个天才……不过哥确实非常聪明的,他嘴上不说,别人对他好不好,他都知道的。”小武烈转过头,忽见哥哥站着个摔跤中十三太保功的魁星点斗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照淳风的屁股就一脚。

半个月后的一天,虎禅听闻有一处教授太极拳的场馆,便登门拜访。

“啊!哈哈!原来是虎禅的儿子……这,小淳风他……”穆蕴贤大笑,忽然觉得这孩子表情、眼神都有些不对,登时沉下面孔。

“嗯?这儿居然叫做真武道场?什么人开的?”见那招牌与自己道场曾经的名字相同,虎禅诧异非常,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进去,道场中众学员正在练拳。

“我爹叫岳虎禅,我叫岳武烈,这是我的哥哥岳淳风。”小武烈扯了把绳子,那长得像小熊般壮实的淳风立刻站得直直的,扛起一个老大的包袱,挺着腰板跟在弟弟身后走过来。

“咦?这是……”虎禅见众人所练太极拳,更是惊讶,那明明是武当玄武派的拳法!虽然不论身法、功力,这场中的人远不能跟自己或者无心相比肩,可正统武当拳那种圆转如意的仙气儿,是绝不会错的。

“你爹是谁?你叫啥?”黑爷问。

这时,褐发碧眼的馆主见虎禅身着道袍,立刻上前行礼,左右手双掌相叠,拇指相交,竟然是道人们的“龟背礼”。惊喜之余,虎禅亦还了一礼。

“听爹说,您的跤术高明得很,俺兄弟俩是来找您学跤的,嗯……我爹说了,让您在我们两兄弟间选一个做徒弟!”

“可以与你们切磋一下吗?”虎禅英语口语已经有了些火候。

“孩子啊,你是?”黑爷皱着眉,奇怪着。

“好,请。”馆主轻轻挥手,那散淡家风,像足了武当的道人。

“您好!您长得这般黑,是不是黑爷?”那长得漂亮的孩子忽然叫起来。

“呼呼,又开始欺负人了。”小冲细声嘀咕。

此情此景,黑爷与穆蕴贤不禁多望几眼,那眉清目秀的孩子也望着黑爷。

见那馆主斜行逼近,一个引手抽向虎禅脸面,虎禅随手接住,那馆主如鞭子般抽打出的引手被虎禅截下,却无丝毫停顿,身法一转,便要贴身近战,打乱虎禅的身体重心,这种缠拳打法风格赫然便是虎禅年少时常用的武技。

走到楼下,忽见一个扎眼的情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男生女相,手腕上系着一根粗绳儿,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另一个孩子的腰带上。那孩子穿着空手道服,却是高大粗壮,跟头小熊相似,剃着个光头,旁若无人地在那儿扎了个弓步,打正拳,满头大汗,也不知已打了几千拳。

“哈哈!”虎禅不论功力还是实战经验,早已今非昔比,反向前迎上,避开馆主的梢节,双臂一开,击在馆主腋下,下盘同时提膝,撞在馆主大腿上,正是戴家“三拳”中“剪”拳打法。

穆蕴贤却是知道,黑爷虽然消磨光了那股子冲劲,但是却爱听人家摔跤的经验下酒,尽管黑爷这时候往往心不在焉,穆蕴贤也不厌其烦地将近来跤场里的事情娓娓道来。

馆主身体被击得腾空而退,落地时却未有人仰马翻,只缓冲了两步便稳住身形,遂明白是虎禅留手。

“嗯。”黑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那热火朝天的激情,早就随着岁月流逝了。

所谓“剪拳如马奔”,可虎禅只使出了半招,并未继续追打,一击之后,立于原地。

“师父,现在我跟人摔跤,用力越来越少了,跤感是越来越好,这么些年的火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了跤技的细腻。”

如今的岳虎禅,不论功力还是实战经验,都已直逼赵横江与郑山河两位煞星,多年艰苦卓绝的修行,终是开花结果。

“嗨,那是以前啦,老了不都一个样儿!你瞧,用上手杖了,还不如我呢。”另一票友搭腔。

“oh!”场中爆发出一阵惊叹。

“哎,听说老黑以前会武功,很厉害哒!”一个票友跟身边的人问起。

“多谢指教了!您的功夫真好!请一定多多赐教!”这馆长居然说出了略带些山西味儿的普通话。

黑爷取过倚在桌边的手杖,慢慢走着。

“不敢当,请问你的功夫是从何处学来?”虎禅问。

“师父,今儿是你生日,师娘做好了饭菜,我这还带了瓶虎禅让人捎来的酒,今天咱们早些回去吧?”穆蕴贤小心搀着。

“啊!我六年前遇见一个来自中国的道人,和你穿一样的道袍,只是他年纪比你大很多!”

“当年曾把董卓讨,弟兄们阵前逞英豪;虎牢关前曾把吕布的发冠挑,长坂坡前喝断了灞桥……”一折《白帝城》唱罢,黑爷眼中神采黯淡下去,每当这时候,穆蕴贤上来亮开嗓子喊声“师父”,黑爷便又舒展开微皱的眉头,满脸和气。

“啊!等等!是他吗?”虎禅赶忙从背包里拿出了阿生师父的照片。

今儿早晨,黑爷又在公园里与一班京剧票友围成一圈儿唱起来。

“啊!师父!是我师父!请问你为何会有我师父的照片?”那馆主激动得厉害,抓住虎禅的肩膀狠命摇晃。

穆蕴贤的生意稳当,知足常乐,开设了一间免费教授跤技的场子,忙完了就来场摔跤,每逢周末便去陪黑爷。

“我叫岳虎禅,也是他的……”

当年,虎禅读书的城市,许多事情都在这里缘起。一场热闹散了,留下的人心里格外的冷清。

“啊!岳大师兄!是大师兄!师父说过你!”那馆主乐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嗯……也是啊!”几个姑娘想想,觉得真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虎禅也是高兴非常,挠挠头,看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呃……嗨!喜欢我那兄弟的人可多了!你说,像岳院长这样的人,长得帅,文武全才,你们难道不喜欢?”卫峰对着旁边站着的几个女孩子嚷。

“师父说过你的很多事情。他说你虽然有些好色,犯起混来又总是不管不顾的,但是功夫却很好!”

“噢!副院长,听说除了南宫阿姨,咱们书院教钢琴的胤如教授,也爱着院长呢,对不对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满脸坏笑。

“……”(臭老道,我的坏名声已经传到巴西了!流毒无穷啊!)

“真厉害啊!”学生们景仰万分。

“你知道师父现在去哪儿了吗?”虎禅尴尬地撇撇嘴,又问。

“这个……他还在继续努力修炼嘛,所以神龙见首不见尾,少涉尘世啦!”卫峰挠挠头,看了一眼书院的音乐楼。

“啊!我差点忘了,师父留下了一封信,说如果有一日你来到此地,便将信交给你,他老人家真是神机妙算哪!”

“可是好像很少见院长露面呀?”

“……”(估计师父在很多地方都留了信……这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

“当然是真的啦,所以我是副院长嘛!哈哈哈!”

那馆主双手颤抖着捧出一封信,虎禅拆开时,心中亦不免有些激动。展开信,那馆主也凑过来瞧,却瞧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真的吗?”学生们斜着眼怀疑。

“哎呀!这老道!”虎禅看完,将信往桌上一拍,哭笑不得地骂道。

常有学生问卫峰,当年真武道场众拳师,究竟谁最厉害、谁第二、谁第三……卫峰左右望望,看看大头、无心和本多英明不在,便说:“院长岳虎禅跟总教习郑平安最强,我仅次于他们俩。”

小冲凑过来看时,信上只寥寥四句诗——

真武道场拳师携手挑战全城三十余间武术馆的往事,已成为佳话,将青少年刺激得热血沸腾,都以能入真武书院学习为荣,因此书院生意十分红火。

万里相寻不须言,

此外,真武书院里,琴棋书画都有高人教授,卫峰猎头的本事,越发的老辣刁钻。

虽云总是意难全。

在李晨、郑平安、卫峰、大头、无心与本多英明的携手经营下,真武道场早已挪了地方,将寺院还给了和尚,再挂牌开业的时候,竟成了“真武书院”。除了作为顶梁柱的武术课程外,卫峰也不知道从哪儿刨出来一个说书先生,专讲古代那些个大英雄、大高手的故事,书上的讲完了,再提供资料,让先生编写。

倾尽肝胆觅相知,

虎禅最后一次外出修行,是去年的秋天。很多年前虎禅就说,拳脚厉害不厉害倒是其次,孩子们要是有个能听故事,能打打闹闹,能寄托心灵的地方,那才是功德无量。要是让孩子们听着古代那些大武将、大高手的故事长大,他们将来的胸怀与气魄,定是雄奇。

料定前头必有缘。

弹指十年,一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