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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鹦鹉 第二十五章 魔王

他不敢想象。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已不下三十次置身在死亡的边缘,却没有一次心生恐惧。

那现在他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他并不怕死,随时都已在准备拼命。

若非常笑抢在他的前面,现在火中的就不是常笑,是他!

这一次却是例外。

方才他也想上前去扑灭李大娘身上的火焰,只是常笑的行动比他快了一步。

常笑这种死亡未免太恐怖。

常笑纵然还有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也只是一个人,他绝不相信能够抵抗这烈火的焚烧。

血奴整个身子都已伏倒在王风怀中,就像一只受惊的鸽子。

即使是钢铁,在那一片火海之中也得化成飞灰。

她同样恐惧。

没有人能够逃出这样的陷阱,常笑也不能够。

这地狱一样的地下室,恐怖的死亡陷阱,她竟似毫不知情。

他实在想不到人间竟有这样的陷阱。

王风轻拥着她,已发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正想安慰她几句,她却已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火炎热迫人,他浑身却恍如浸在冰水中,一种难言的寒意,正尖针一样刺入他的心坎。

他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王风双拳紧握,双目圆睁,瞪着那一片火海,瞪着火海中的魔王。

那简直已不像她的脸。

魔王的石身亦仿佛化成了金身,他的脸在飞扬的火焰中幻变,英俊温和的容颜已变得诡异。

血奴的眼睁大,眼角的肌肉不住跳动,整张脸的肌肉几乎都在跳动。

惨绿的石室旋即抹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

她面上的表情很奇怪,也不知是惊慌,是悲哀,抑或是什么表情。

整个陷阱,刹那变成了一片火海。

她从王风的怀中挣扎出来,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火柱中一声惨叫,绝望的惨叫,刹那被熊熊的烈焰飞扬之声淹没。

激厉至极的尖叫,剑也似割破烈火焚烧之声。

好厉害的火。

她的人跟着扑前,扑向那一片火海。

这一退已够迅速,两人额前的头发还是焦黄。

王风不由得一呆,嘶声道:“你疯了,快回来!”

王风心急眼快,一把抄住了身旁的血奴,疾往后倒退。

血奴充耳不闻。

王风由心里寒了出来,他霍地双手一分,撕开了外衣,再一撕,撕成了两截,正想结在一起抛下去,“蓬”一声,一条火柱突然从陷阱底下冲起。

王风连忙亦扑前去。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狼嗥。

血奴似乎真的已发疯。

常笑瞪着他,惨叫声突断,悲呼道:“快救我上去!”

那一片火海,即使是无知的小童亦知道危险,不会走近,她却像扑火的灯蛾,舍命扑入。

王风虽站在陷阱上面,亦已感到了火的炎热。

莫非她又着了魔?

火如流云般迅速蔓延。

这一次又是什么妖魔附在她的身上?

李大娘就倒在他的身旁,整个人已变成一团火。

火焰虽远在半丈之外,热气已迫人。

火光中,只见他目眦迸裂,嘶声惨呼,一个身子鸟般跃动,却无法跳出那一片黑油。

血奴额前的刘海已经蜷曲,一额都已是汗珠。她如果再扑前,单就是那热气已足以将她烧焦。

他双脚已被黏紧。

她还是继续扑前。

常笑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那种黑油,浑身都已在着火燃烧。

好在这下子王风已扑在她的身上。

陷阱的底下,赫然铺着半尺深浅的黑油。

两个人一齐倒下,王风双臂一圈,将血奴抱了一个结实。

他恐惧的只是那种黑色的油状物体。

血奴死命挣扎,嘶声狂叫:“放开我,放开我!”

虽然离开地面足足有两丈高下,还不足以将常笑跌死。

她越叫放开,王风就抱得越紧,他刚要从地上站起来,“蓬”一声,又是一股火柱从火海中冲高,陷阱边缘的火焰立时被那一股火柱迫得往外怒卷。

陷阱的下面并没有刀,一把都没有。

王风耳目何等尖锐,半起的身子慌忙又伏下。

只一眼,两人都不由面色惨变。

他的动作虽则迅速,比起火热还是慢了一步,一股火舌已然舔上了他的衣衫。

王风、血奴听见惨叫声一齐跃起了身子,两人几乎同时跃落陷阱的边缘。

他的上半身立时着火燃烧。

那下面莫非又是刀阱?

他一声怪叫,紧抱着血奴,几乎同时贴地滚了出去。

常笑这一声惨叫比李大娘刚才那一声简直凄厉百倍。

总算他反应敏捷,火刚起就被他压熄。

凄厉已极的惨叫声立时惊裂石室的静寂。

他的身子停止滚动之时,他与血奴已远离那一片火海两丈。

地面一陷落,他落下的身形亦有如箭矢般飞坠。

也就在这下,“轰隆”的一声,一道石壁突然从凹口的上面落下,那一片火海即时被隔断。

他心急扑灭火焰,那身形更是有如离弦箭矢,一发不能再收。

灼热的空气即时变得清凉,那一抹金的颜色更完全消失,整个石室又回复一片碧绿。

前车之鉴,他应小心防范,但一路走来,这个地方的机关都显示出失灵的现象,何况李大娘还坐在那上面?

这变化的突然、迅速,连王风都无法适应,他整个人都呆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卧在地上。

这种陷阱今夜已是第二次出现,厅堂上第一次出现之时,已坑杀了武三爷的大半手下。

血奴亦已被吓呆,她不再挣扎,静静地卧在王风的怀中。

这时在火焰之中的李大娘立时流星一般飞坠,扑在她身上的常笑亦连人带衣衫一齐疾往下坠落。

烈火燃烧的熊熊声响亦被隔断。

李大娘不单止给扑到地上,而且给扑入了地下。刹那之间,那一丈的一块地面突然下沉。

一种难言的静寂充斥整个地下石室。

常笑整个人亦扑了上去。

死亡一样的静寂。

衣衫飞云般落下,罩住了火焰,罩住了火焰中的李大娘。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室之中才出现生气。

他绝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死亡。

王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站起了身子。他仍紧抱着血奴,这下站起了身子,血奴亦被他抱了起来。

所有的关键完全在于李大娘一个人,即使只剩一口气,他都要抓紧这一线生机,尽可能将她救活。

血奴没有再挣扎。

知道血鹦鹉的秘密虽然还有一个血奴,但她却受制于李大娘,那无疑就是说,她所知道的并没有李大娘的详细,是以他要将整件案情圆满解决,必须从李大娘这方面着手。

她的眼还是睁大,瞪着那一面将火焰隔断的石壁,眼瞳中透着一种莫名的悲哀。

一个半个时辰如果都用来说话,怎样复杂的事情也可以说得清楚了。

王风看着血奴那悲哀的眼瞳,不知何故心中竟也有了悲哀的感觉。

就算只能再活上一个半个时辰,对于他都已足够。

莫名的悲哀。

他的身上一直带着好几样名贵的药材,只要李大娘还有气,他就能令她活下去。

他轻抚血奴的秀发,柔声问道:“你可有受伤?”

一个人还能叹息就还有生气,只要尽快将火扑灭,就不难将人救活。

血奴恍如梦中惊觉,凄然一摇头,道:“没有,你呢?”

身形一落下,他手中的外衣就向火焰中的李大娘盖去。

她的目光落在王风烧焦了的那半身衣服之上。

外衣刚脱在手中,他的人已落在李大娘身旁。

王风随着她的目光伸手一扫衣衫,道:“只不过烧焦了衣服。”

常笑的双手更已捏了一把冷汗,他却反手将外衣脱下,他的人同时飞出。

血奴道:“是你救了我?”

三个人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冷战。

王风道:“你为什么要那样?”

这一声竟似来自火焰之中。

血奴呆呆地道:“我不能看着她就那样死去。”

也就在这下,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王风道:“为什么?”

这里并不像奇浓嘉嘉普,却像个炼狱。

血奴道:“她就算不想再活,也得先将人放出……”

魔王不过是一个石像,血奴虽叫作血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血奴,十万妖魔一个都不在,血鹦鹉更不知在何处。

王风正要问将什么人放出,血奴已伏在他怀中痛哭起来。

只有火焰,没有寒冰,也没有风和雾。

她本来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现在却变得春草一样纤弱。

上没有青天,下却有石地。

多少辛酸,多少悲哀,多少痛苦,都尽在这一哭之中。

三个人都没有掩住鼻子,他们都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呆。

王风却给她哭得乱了手脚。

如云的秀发已化成飞灰,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恶臭。

对付敌人他很有办法,对付女孩子他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烈火烧飞了她华贵的衣服,烧烂了她玉石一样的肌肤,烧毁了她美丽的容颜。

他虽说是个铁汉,却不是真的用铁打的。

一样的衣饰,整个石室之中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是李大娘又是谁?

他浑身上下,唯一用铁打的就只有他那支短剑。

李大娘!

他的心其实也并不狠。

火焰中赫然坐着一个人。

现在他更连心都乱了。

碧绿色的那一团火焰正在它身前石坛的前面燃烧。

他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连它的眉宇间,也正凝聚着一种莫名的落寞。

就连他的口才现在都已变得笨拙。

在这石室之中,它却是这样的孤单。

血奴哭得更伤心。

在那幅魔画之上,它周围簇拥着十万妖魔一只血鹦鹉,还有环飞血鹦鹉的十三只血奴。

女孩子在一个自己可以信赖的男人的怀中除非不哭,一哭往往都可以哭上相当时候。

那个石像正是鹦鹉楼血奴房中那幅魔画上画的那个头戴紫金冠,既英俊,又温和的年轻魔王。

王风轻抚着血奴的秀发,他忽然想起了一句很能安慰人的话。

魔王!

只可惜他这句话要出口的时候已经不是时候了。

魔中之魔,诸魔之王。

血奴的哭声已然停下,昏倒在他的怀中。

十万妖魔膜拜,鹦鹉血奴飞投。

王风苦笑。

粉刷那幅魔画之时他更已看得很清楚。

他只有苦笑。

对于这张脸,王风并不陌生,在鹦鹉楼血奴房中那幅魔画之上他已经认识。

石室又静寂下来。

刻工相当细致,石像栩栩如生,一张脸更是活灵活现。

只是这一次的静寂中,多了一股忧伤的气氛。

石像亦是被火焰映成了碧绿色。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足有一丈高的石像正立在石坛之上。

很轻的脚步声,竟是从石室外传来。

那正中放着一个石坛。

这庄院之中难道还有活人?不是活人又是什么东西?

石门的对面也是一面石壁,石壁的正中都向内凹陷,一丈宽阔。

他打了一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