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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鹰飞 第十三章 海市蜃楼

桌角上也有血迹,也是叶开的血。

地上的血迹已凝结,是叶开的血。

但叶开的人却已不见了,崔玉真也已不见了。

一直沉睡昏迷着的韩贞,已被一柄长剑钉死在床上。

是谁的长剑?是谁下的毒手?为什么要对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下毒手?

可是那屋子里已没有人了……已没有活人了。

叶开到哪里去了?难道已被崔玉真带回去献给了玉箫道人?

郭定已抱起了丁灵琳,他急着要赶回去看看叶开的伤势,已顾不得男女之嫌。

无论如何,他实在已凶多吉少。

丁灵琳的呼叫,居然并没有将玉箫惊动出手。

屋子很小,但却收拾得很干净。

四面无人,屋脊上的霜白如银。

屋角里有个小小的木柜,是锁着的,旁边的妆台上,摆着面铜镜。

丁灵琳的眼睛突然发直,人已倒下。

冷风吹得窗纸簌簌地响,门上挂着布帘,门外传来一阵阵药香。

他并没有夺下她的刀,可是他另一只手已闪电般地扣在她左颈后。

叶开并没有死。

郭定咬了咬牙,回身反手,去夺她的刀。

他已醒了过来,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是在这么样一个地方。

刀上还有血,叶开的血。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是赤裸裸地躺在床上,盖着三条很厚的棉被。

丁灵琳瞪了他一眼,竟已完全不认得他,突然一刀向他刺了过去。

他胸膛上的伤口已被人用白布包扎了起来,包扎得很好。

“丁姑娘,跟我回去。”

是谁替他包扎的?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郭定已将自己的轻功施展到极限,还是追出了很远,才追上她。

他想坐起来,但胸膛上仿佛还插着一把刀,只要一动,就疼得全身都仿佛要撕裂。

“她疯了。”

他想呼喊,但这时门帘已掀起,已有个人端着碗药慢慢地走了进来。

她竟似觉得这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崔玉真。

“我已杀了叶开,我已杀了叶开……”

她已脱下了她的道袍,身上是套青布衣裙,蛾眉淡扫,不施脂粉,眉目间却带着浓浓的忧思。

丁灵琳像是只羚羊,在一重重屋脊上跳跃着,还不时发出疯狂的笑声。

看见叶开已醒,她的眉也已开了。

天空还是灰暗的,人都还在沉睡。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凌晨。

叶开问出了这句话,立刻就发觉这是句废话。当然是崔玉真将他救到这里来的。

他最后听见的,是他自己的头撞在桌子上的声音。

崔玉真已走过来,将药碗轻轻地放在床畔的小几上。

他最后看见的,是崔玉真那双充满了惊惧和关切的眼睛。

她每一个动作看来都那么温柔,已完全不是那个随着箫声扭动腰肢的女道人。

绝望的黑暗。

叶开看着她,忽然有了种很安全的感觉,心也已定了下来。

叶开想过去看看他们是往哪边走的,可是腿已发软,眼前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

但他却还是忍不住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等他说,郭定已追出。

崔玉真垂着头,轻轻地吹着药,过了很久才回答:“是别人的家。”

叶开一只手按住胸膛上的创口,想追,人已倒下,颤声道:“追……追她回来。”

“是谁的家?”

丁灵琳却在大笑,疯狂地大笑,突然跳起来,蹿了出去。

“是个做茶叶买卖的生意人。”

每个人都在吃惊地看着她,无论谁都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向叶开下这种毒手。

叶开道:“你认得他?”

叶开的脸上却已全无血色,吃惊地看着她。

崔玉真没有回答这句话,却轻轻道:“你受的伤很重,我怕玉箫道人他们找来,只有带你赶快走。”

鲜血箭一般喷出来,直喷在丁灵琳脸上,她苍白的脸立刻被鲜血染红。

她是个很细心的女人,想得很周到。

她突然伸出手。她的手里竟有把刀,一刀刺入了叶开的胸膛。

叶开若是留在那屋子里,说不定也早已被一柄长剑钉死在床上。

丁灵琳道:“我认得你。”

崔玉真又道:“可是我第一次到长安城,一个人也不认得,那时天刚亮,我实在不知道应该带你到什么地方去。”

叶开笑道:“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叶开道:“所以你就闯到这人家里来了。”

丁灵琳却似还没有睡醒,眼波蒙眬,看了他两眼,迟疑着道:“叶开!”

崔玉真点点头,道:“这是个很平凡的小户人家,绝对没有人想到你会在这里。”

叶开微笑着,拍开了丁灵琳的穴道,看到丁灵琳那双美丽的眼睛又已张开来看着他,他实在觉得愉快极了。

叶开道:“这里的主人你当然也不认得?”

郭定道:“现在她已不必再哑下去。”

崔玉真只好承认:“我不认得。”

叶开道:“嗯!”

她说过,在长安城里,她一个人都不认得。

郭定看了丁灵琳一眼,立刻就转过眼睛,道:“她是不是被人点了哑穴?”

叶开道:“现在他们的人呢?”

叶开也笑了:“像你这样的男人,想练童子功只怕都很难。”

崔玉真迟疑着,又过了很久,才轻轻道:“已被我杀了。”

郭定笑了笑,道:“我练的并不是童子功。”

她垂着头,不敢去看叶开。她怕叶开会骂她。

叶开道:“看不出你对付女人也很有经验。”

可是叶开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郭定道:“一个女人的衣服若突然被撕光,很少还有敢不说实话的。”

他并不是那种道貌岸然的道学君子,他知道若不是崔玉真,现在已不知死在谁的手下。

叶开道:“哦?”

长安城里,要杀他的人实在不少。

郭定道:“要女人说实话并不难。”

一个半生不熟的女人,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他,又在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他,为了他的安全,竟不惜杀人。

叶开笑道:“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那女孩子说实话。”

你叫他怎么还忍心责备她,怎么还能骂得出口?

郭定也已回来,冷冷道:“现在我们希望他追到这里来,就算他不来,我也会去找他的。”

崔玉真忽然又道:“可是我本来并不想杀他们的。”

叶开摇摇头,微笑道:“玉箫就算发现她已被救走,也绝不会想到我们的人还在这里。”

叶开等着她说下去。

崔玉真道:“后面有没有人在追?”

崔玉真道:“我闯进来的时候,有两个人睡在床上,我本来以为他们是夫妇。”

他总算松了口气。

叶开终于忍不住问:“难道他们不是?”

床上的韩贞犹在沉睡,叶开只有将丁灵琳放在椅子上。

崔玉真摇摇头,道:“那女的已有三十多岁,男的却最多只有十七八,我逼着他们一问,这孩子就说了实话。”

看见叶开抱着丁灵琳回来,她居然笑了。

原来丈夫到外地买茶去了,妻子就勾引了在他们家里打杂的学徒。

崔玉真正在用一块布巾替韩贞擦冷汗,她果然没有走。

崔玉真的脸似已有些发红,接着道:“这两人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师父,所以我才会杀了他们,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认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灯已吹熄,曙色刚染上窗纸。

叶开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滋味。

郭定轻轻拍了拍这少女微微凸起的小腹,微笑道:“你已快发胖了,以后记住千万不能吃肉。”

她为他做了这些事,为他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可是她并不要他感激,更不要他报答。

两句话一共只有四个字,叶开已抱起丁灵琳,蹿出窗户。

她唯一希望的,竟只不过是希望他不要看轻她。

叶开道:“在!”

他的看法对她竟如此重要。

郭定道:“在不在?”

叶开忍不住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叶开冲过去,拉开,里面果然有个人,一个穿着道装的女人,似已被人点了睡穴,却正是丁灵琳。

“什么事?”

衣柜很大。

叶开道:“若有人认为你这样做得不对,认为你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那人一定是个伪君子,是个大混蛋。”

这少女已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指了指角落里的衣柜。

他微笑着,接着道:“我希望你相信我,我绝不是这种混蛋。”

郭定道:“你再不说,我就将你的人撕成两半。”

崔玉真笑了。她笑的时候,就仿佛寒冬已经过去,忽然已到了春天。

这少女的脸似已吓得发绿。

“药可以入口了,你喝下去好不好?”

郭定也没有再问,左手已伸出,抓住了她的衣襟,一把就将她里里外外五六件衣服全都撕成了两半,露出了她雪白的身子,高耸的胸膛,纤细的腰。

她扶起叶开,就像是母亲哄孩子一样,将这碗药一口口喂他喝了下去。

这少女脸色虽已吓得发青,却摆出一副宁死也不说的神情。

“这是我自己配的药,我不敢找大夫,我怕别人会从大夫嘴里查出你的行踪。”

“丁姑娘在哪里?”

她实在是个非常细心的女人,每一点都想得非常周到。

另一个少女也没有叫出声来,因为郭定的剑锋已逼住了她的咽喉。

叶开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温暖和感激,微笑道:“我遇见你,真的是运气,无论什么事你好像都能想得到。”

她连惊呼都没有发出,就已倒下。

崔玉真迟疑着,忽然道:“但我却还是想不到她为什么要杀你?”

但郭定做事却有他自己独特的方式。他的手一反,剑已出鞘,剑柄已打在那女道人的咽喉上。

叶开的笑容黯淡了下来。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吃惊,发怔。

崔玉真道:“我知道我本不该提起这件事的,可是我实在想不通,你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她为什么要对你下这种毒手?”

坐在女道人对面的这少女,虽然穿着丁灵琳的衣服,梳着和丁灵琳一样的发式,却不是丁灵琳。

叶开却又笑了笑,道:“我想……她一定有原因的。”

一闯进屋子,郭定也立刻就发现丁灵琳并不在这屋子里。

崔玉真道:“什么原因?”

可是郭定既然已闯了进去,叶开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跳。

叶开道:“江湖中有很多邪门歪道的事,我说给你听,你也未必知道。”

这难道又是个陷阱?

崔玉真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怪她?”

她一向认为两个人坐在那里,将一些黑白的石头往一块木板上摆来摆去,是件很无聊的事。

叶开摇了摇头,道:“她这么样做,一定是被摄心术一类的邪法所迷,等她苏醒后,她一定会比我更痛苦,我怎么还能怪她?”

丁灵琳绝不会下棋的,她的大哥丁灵鹤虽然是此道的高手,她却连子都不会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关怀。

叶开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知道里面的那人影绝不是丁灵琳。

别人几乎一刀将他杀死,他却还在关心着那个人清醒后的感觉。

郭定已撞破窗户,冲了进去,他无论做什么事都干脆得很。

至于他自己的痛苦,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看她们的姿态,仿佛正在对坐着下棋。

崔玉真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突然泪珠一连串流下。

窗上有两条人影,一个是梳着道髻的女道人,一个正是丁灵琳。

“你在哭?”

窗子里也亮着灯。

“……”

幸好窗台上摆着蜡梅,是个很明显的标志,他们连找都不必找。

“你为什么忽然伤心?”

所以他们已连一刹那都耽误不得。

崔玉真慢慢地拭了拭泪痕,勉强笑道:“我并不是伤心,我只不过在想,假如有一天,能有个人这么样对我,处处都替我想,那么我……”

这时间虽然不长,但只要他们的行动够快,就已足够。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她的泪又已流下。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永远也不会遇着这么样一个人的。因为她知道这个人现在虽然在她怀抱里,但心里却在想着别人,而且很快就会离开她。

他们都已看出,现在正是救人的好机会,伊夜哭最少可以抵挡玉箫道人二三十招。

她并不是嫉妒,也不是痛苦,只不过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伤。

叶开也没有落后。

她已是个成熟的女人,她这一生都很寂寞。

郭定的身子虽已跳起,却改变了方向,贴着墙蹿过去了。

寂寞,多么可怕的寂寞……

屋子里已响起了一阵桌椅碰倒声,杯盘跌碎声——

冰冷的泪珠,一滴滴落在叶开脸上,但叶开的心里却在发热,热得发疼。

玉箫道人冷笑:“你将我看成什么人?竟想来利用我,你才是无知的鼠辈,我不杀你杀什么人?”

他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不是块木头。

“我好意前来,你竟要杀我?”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

玉箫道人的声音冰冷:“我要杀了你。”

屋子里渐渐暗了,黄昏又无声无息地悄悄来临。

“你……你这是干什么?”

黄昏总是美的,美得令人心疼。

突然间,窗子里一声惊呼,是伊夜哭的惊呼声。

崔玉真将早上煮的冷饭,用酱油拌着吃了一碗,却替叶开熬了锅稀粥。

他的身子已腾起——

她红着脸道:“我本来想买点人参来炖汤的,可是我……”

玉箫道人若用丁灵琳来要挟叶开,叶开就非死不可。

她没有钱。叶开也没有,他忽然注意到她本来插在头上的一根碧玉簪已不见了。

他若冲进去,叶开绝不会抛下他,他们虽然可以对付伊夜哭和玉箫道人,可是丁灵琳还在玉箫道人手里。

“我本来想打开那柜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银子的,可是我又不敢。”

可是他错了。

她实在是个本性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有一种真正的女性温柔。

他认为只要自己一冲进去,叶开就只好到后面去救人的。

叶开慢慢地啜着粥,心里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假如他只不过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假如他们是夫妻,假如他们都没有过去那些往事,他们是不是会活得更幸福?

郭定知道,他已准备冲进去,他并不是个很冷静的人。

可是现在……假如现在他也能抛开一切,假如她也愿意永远陪伴他,假如……

其实他一点法子也没有,他的心又乱了,为了丁灵琳的安全,他绝不能冒一点险。

叶开没有再想下去,他不能再想下去。宁静的生活,对他永远是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可是他这人却偏偏好像生来就不能过这种日子。世上又有几人能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叶开道:“我有法子,一定有法子的……”

夜色渐渐深了。他们都没有说话,仿佛都在全心全意地享受这片刻宁静。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种日子是很快就会结束的。

郭定解开了衣襟,冷冷道:“你难道想收丁灵琳的尸?”

叶开什么都不愿去想,只觉得眼皮渐渐沉重,他流了很多血,他觉得很疲倦,而且很冷。

他的声音虽冷,但这种情感却远比醇酒更能令人发热。

朦朦胧胧中,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渐渐地沉入一个冰窖里。他冷得全身都在发抖,冷得嘴唇都发了青。可是她已将这里所有的棉被都替他盖上了——现在怎么办呢?

叶开冷冷道:“我不想替你收尸。”

他的脸色愈来愈可怕,抖得就像是一片寒风中的叶子。有什么法子才能使他温暖?只要能让他温暖,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的。她的脸忽然红了。她已想到了一个法子,一种人类最原始的互相取暖方法。

“为什么不行?”

叶开不再发抖,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然后他就发现,有个人正赤裸裸地睡在他身旁用力抱住了他。她的身子光滑而柔软,热得就像是一团火。

叶开坚决摇头:“不行。”

发现叶开的眼睛正在看着她,她脸上仿佛也燃烧了起来,“嘤咛”一声,将头缩入了被里。

郭定附在他耳边,慢慢道:“我在这里牵制住他们,你去救人。”

叶开心里是什么滋味?那绝不是感激两个字所能形容的,那已不是任何言语所能形容的。他感觉到她的身子也在轻轻发抖。但那也当然不是因为冷。

但叶开现在却只剩下二个时辰,此刻若不出手,以后的机会更少。

窗外一片黑暗,冷风在黑暗中呼啸,可是黑暗与寒冷都已距离他们很远。

看来他们竟打算作长夜之饮,连一点睡觉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竟忽然有了一个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这世界里充满了幸福和宁静。只可惜这种幸福就像是海市蜃楼,虽美丽,却虚幻;又像是昙花的开放,虽美丽却短暂。突然间,门被推开,一个人闯了进来。一个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的人。

玉箫道人大笑:“玉容,还不为伊先生斟酒?”

灯还没有灭。灯光照在这人脸上,这人的脸色是铁青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愤怒的杀气,恨恨地瞪着他们,仿佛恨不得一刀将他们杀死在床上。他们却不认得这个人,连见都没有见过。

“现在长安城里,要杀他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他简直已死定了。”

崔玉真已失声大叫:“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到这里来?”

“哦?”

这人恨恨地瞪着她,突然冷笑,道:“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来?”

“因为这个人已等于是个死人。”

崔玉真怔住,叶开也怔住。

“哦?”玉箫道人显得很惊讶,叶开的武功,他已领教过。

这一家的主人竟突然回来了。一个男人回到了自己家里时,若发现有两个陌生的男女睡在自己床上,无论怎么愤怒,都是值得同情的。崔玉真本来也很吃惊,很愤怒,现在却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连话都说不出了。

伊夜哭冷笑:“叶开不足惧。”

这人咬牙瞪住她,怒吼道:“我出去才两个月,你就敢在家里偷人了,你难道不怕我宰了你?”

“至少还有个叶开。”

崔玉真又吃了一惊:“你……你说什么?”

“当然有。”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这野男人是谁?”

玉箫道人又问:“还有没有别人要来?”

难道这人的眼睛有毛病,竟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妻子?

他实在很希望看着玉箫道人杀了郭定。

崔玉真道:“你……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他显然还没有忘记兵器被毁的仇恨,第一个提到的名字就是郭定。

这人更愤怒:“我看错了人?你十六岁就嫁给了我,就算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你。”

“嵩阳郭定、武当吕迪、铁锥子韩贞、飞狐杨天、南海珍珠、青城墨氏……据我所知至少已有这些人到长安来了。”

崔玉真忍不住大叫:“你疯了,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你。”

只听玉箫道人在问:“你知道这种无知的小辈有些什么人?”

“你难道还敢不承认是我的老婆?”

玉箫道人非但没有睡,而且还多了个帮手。

“当然不是。”

叶开的心沉了下去。

“你若不是我的老婆,为什么睡在我的床上?”

看来他竟已投靠了玉箫道人。

崔玉真又说不出话来。

他果然是个很会投机取巧的谄媚小人。

这人又瞪着叶开,狠狠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和我老婆睡在床上?”

伊夜哭。

叶开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忽然发现又遇着了件又荒唐又荒谬的事。他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玉箫道人的声音,听来却很熟。

这人道:“幸好我是个宽大为怀的人,不管你们做了什么事,我都原谅了你们,但现在我既然已回来了,你总该起来把这热被窝让给我了吧。”

“晚辈当然不敢和道长争一日之短长,只可惜江湖中却偏偏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辈。”

他居然真的走过来,好像已准备脱衣服睡上床。

屋子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崔玉真又大叫,用力拉住叶开:“我不是他的老婆,我根本不认得他,你千万不能起来让他。”

这是玉箫道人的声音。

叶开当然不会起来,可是他该怎么办呢?一个人赤裸裸地躺在别人床上,遇见这种事,你说他该怎么办?就在这时,突然门外传入了一阵大笑声,一个人捧着肚子,大笑着走了进来。看见了这个人,叶开更笑不出来。

屋里有人在大笑:“贫道此番重入红尘,就是要看看今日之江湖,究竟是谁家的天下?”

上官小仙!这个要命的人,竟偏偏又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出现了。

后面的院子果然很大,东方虽已现出曙色,窗子却还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