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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铃 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

依露笑道:“这里不比‘幽灵山庄’差呀!”

依风吼道:“难道你不愿回到‘幽灵山庄’去?”

依风惊愕交加,吼道:“露妹!难道你疯了!”

依露截道:“我在此很好,不劳大哥救我出险——”

依露怫然道:“谁说我疯了?哼!我还有事,恕不多陪了!”

依风闻言不禁放心不少,又道:“愚兄前来救你出险!”

依风双目皆赤,跨前一步,喝道:“露妹!”

依露绽颜笑道:“你是我的哥哥,怎会不识!”

依露头也不回,径自走入月形圆门。

“幽灵群丐”俱皆一怔,依风更是惊愕交加,颤声道:“露妹!你不识得愚兄了么?”

依风正欲追去,却被宋钟一把拉住,沉声说道:“风弟少安毋躁,此事大有蹊跷。”

依露明眸流波,看他一眼,却没有任何兄妹重逢之亲昵表示,反而走至覆面人身侧,朝他嫣然一笑。

依风神色颓败,有气无力地指着覆面人吼道:“你!你……用的什么迷魂药竟使她迷失本性,至这般地步!”

依风胸怀大慰,情不自禁地唤道:“露妹!”

覆面人朗声笑道:“她神志清明得很,岂是被药物迷失本性?”

只见她风姿依旧,娇靥容光焕发,浅笑盈盈,哪有半点像是遭人囚禁之容?

宋钟突地长身站起,神色庄重地道:“宋某真佩服兄台之神通广大,竟能使他们兄妹之间形同路人,兄台何不将覆面黑丝纱绒取下,好使吾等一睹兄台尊颜。”

片刻工夫,但听环佩叮当,莲步细碎,依露已盛装打扮,姗姗行出。

覆面人道:“既然诸位一再坚持,在下也只好从命了。”

垂手侍立一侧的米白香,恭诺一声,大步向内厅左侧的月形圆门走去!

一语才罢,右手轻伸,已取下面上黑丝纱绒!

覆面人笑道:“要见令妹,并非难事!”双掌轻击,大声喝道:“请依露姑娘见客!”

群丐一看清他的面容,均自大吃一惊!

依风却大声说道:“未见舍妹之前,依某誓不饮酒!”

宋钟惊叫道:“你!你竟然是狄扬!”

其余群丐一见宋钟饮尽杯中之酒,亦已不再顾忌,纷纷举杯而饮,拣菜而食!

狄扬淡淡笑道:“不错!在下正是狄扬!”

覆面人见状,不由大笑道:“宋兄不愧为‘幽灵群丐’之首,果有英侠豪风!”

依风目眦皆裂,虎目喷火,吼道:“你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畜生!还我的妹子来!”

说着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吼声中,飞身扑进,双掌齐地劈出。

宋钟干笑数声,道:“兄台言重了!”

狄扬神情一变,冷笑道:“我已是此间主人,岂能容你在此撒野!”

覆面人道:“在下在半夜之中备出一桌酒席,为诸位洗尘接风,诸位却一再猜忌,深怕此酒菜中,下有毒药,未免太使在下难堪了!”

宋钟亦自叫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要用黑纱覆面!”

宋钟愕道:“兄台此话怎讲?”

同时抢身扑进,扬掌劈去。

说着,一面环视诸人一眼,见群丐俱皆正襟危坐,手不触箸,唇不沾酒,几十道炯炯目光,均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不由哈哈笑道:“我只道‘幽灵群丐’俱乃游戏风尘之异人高士,谁知今日一见,却是徒负虚名!”

狄扬不闪不避,突地双手猛按桌面,陡闻一声哗啦暴响,竟然连人带椅,一齐陷了下去!

覆面人笑道:“依兄怎么恁地心急?我们亦属旧交,何况诸位对在下尚有救命之恩,在下理当先敬诸位三杯,再谈此事不迟!”

两人劈出的掌力,顿时落空!

依风喝道:“废话少说!兄台如果识趣,先将舍妹放出,咱们也才有话好谈,否则,哼哼——”

依风虎吼一声,急跃上前,狄扬座位下的那块活板又“砰”的一声,自行弹上。

覆面人道:“在下以事论事,真言相告,实无危言恫吓之必要。”

依风右腿一抬,照准那块活板,猛地一脚跺下。

宋钟亦大笑道:“幽灵群丐何许人也?岂会受你危言恫吓!”

他这一脚跺下,少说也有五百斤以上力道,谁知那块活板竟如钢打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覆面人大笑道:“只怕此刻那片基业已化为颓瓦灰烬。”

宋钟走至桌前,照着狄扬适才所按的部位,依样画葫芦,也是用力按下,那块活板却然分毫不动!

宋钟插口笑道:“幽灵群丐虽然以乞成名,强讨恶化,但在关外一片基业却是富可敌国!若与区区南山别墅相比,真有大巫与小巫之别!”

突地——

依风冷冷道:“只怕未必!”

一阵“轧轧”之声,自四面传来,依风抬头一看,只见对面墙上竟自缓缓落下一道钢闸!

覆面人道:“她在此生活优裕,我们侍候她有如皇后一般,她岂肯回到关外受那风寒雪冷之苦!”

依风大吃一惊,转头望去,另三面墙上也同样落下一道钢闸。

依风哂然道:“笑话!依露乃我同胞小妹,岂有不肯随行之理!”

宋钟大声吼道:“糟糕!我们竟中了这厮诡计!”

覆面人举起酒壶一面斟酒,一面说道:“如果依姑娘不肯随行呢?”

吼声中双足猛顿,宛如脱弦急箭,疾向门口扑去!他去势虽快,但已迟了一步,钢闸已齐地落满!四面不留下一丝缝隙!只有闸板上留有无数个小孔,显然是用来通气的!

依风道:“当然!”

依风喟然叹道:“‘幽灵群丐’一生游戏江湖,想不到竟栽在这里!”

覆面人朗朗笑道:“依兄要在下放出依姑娘是否就要与她携手重回关外?”

宋钟也叹道:“这四面之钢闸厚达数寸,即使宝刀宝剑亦难将它削动!何况我们皆手无寸铁,唉!看来今夜想要逃脱此困,真是难为登天了!”

依风浓眉一轩,长身而立,道:“我等兄弟远道来此,只因舍妹及‘天山神剑’狄扬夫妇被帅天帆手下擒来此间,依风心系舍妹安危,忧心忡忡,哪有心情开怀畅饮!兄台如若有兴,不妨将舍妹及狄扬先行放出,依风心愁既解,定当奉陪兄台秉烛夜话,浮一大白!”

月已偏西,突地——

说着举鼎近口,一饮而尽。

一条人影,飞快地掠入南山别墅之中。眨眼工夫,他已越过三栋楼房,卓立在南山别墅正中一间大厅的屋脊上。

覆面人见“幽灵群丐”皆已坐定,遂拿起一个大酒鼎,大笑说道:“当此良夜中宵,在下能与名满江湖的‘幽灵群丐’开怀畅饮,秉烛夜话,可谓荣幸之至!来!来!来!在下先敬诸位一杯!”

月光照映着他那俊秀却略显苍白的面容,一双充满了毅力光芒的眼睛,有若夜空中两颗明亮的寒星。两片紧抿的嘴唇,勾画出几分倔强而孤傲的意味。

覆面人大马金刀地坐下上首主位,“幽灵群丐”亦依次坐下,但每个人的心中均惊愕不已,俱皆担心这美酒珍肴中下有毒药或迷魂粉之类!

他,正是南宫平!

内厅之中,一张大八仙桌上赫然摆着一桌热气腾腾的美酒珍肴!

夜风萧飒,突地——

依风亦不再迟疑,随后跟去的其余群丐亦皆纷纷起立,鱼贯行入内厅。

一阵极轻微衣袂带风之声响起,南宫平霍然转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立一个身穿黑袍、脸色奇白如银的中年人。

宋钟朗朗一笑,当先向内厅大步行去。

白面中年人微笑说道:“兄台在深更半夜来敝庄,不知有何贵干?”

说着长身起立,左手向内厅一摆。

南宫平冷冷道:“在下南宫平,尊驾是谁?”

覆面人笑道:“宋兄果真快人快语!请!”

白面中年人微现惊愕之容,随即恢复原有的笑容,抱拳道:“在下米白香,乃此间总管,奉敝主人之命,候驾多时了!”

“幽灵群丐”闻言皆相顾愕然。“恶鬼”“穷魂”相互对望一眼,“恶鬼”宋钟沉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兄台盛意吾等敬谢了!”

南宫平道:“令主人是谁?”

覆面人看他一眼,突地转头望向内厅,沉声喝道:“贵客光临,还不摆酒上菜,以敬嘉宾!”

米白香道:“南宫兄一见便知。”

依风冷笑道:“天下唯有做了亏心事之人,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兄台恐怕也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以黑纱覆面。”

南宫平已存深入虎穴之心,当下冷笑道:“但请米兄引路。”

覆面人笑道:“取下面纱自非难事,只不过时候未到,请恕在下暂不从命!”

米白香又是抱拳一礼,道:“请!”双肩微耸,已飘然下房。南宫平脚尖轻点,随后跃下地面。

“恶鬼”宋钟心中一动,也自大笑道:“吾等既然相识,兄台何不取下面纱,也好让我们看清到底是哪位故人!”

米白香径自向左侧一间华丽大厅行去,南宫平大步跟后,却一面留心前后左右,但并未发现一丝异状。

“幽灵群丐”闻言不禁惊愕交加,此人口气间俨然与己相识,虽然口音甚熟,但因有黑纱丝绒覆面,无法看清他的面容长相。

大厅中,布置得十分华丽,绿幔垂窗,红绒铺地,檀木桌椅,古玩壁画,却又略带几分幽雅意味。

覆面人大笑道:“依兄好生性急,吾等阔别已久,今日重聚一堂,真该畅谈别情,剪烛话旧。”

米白香道:“南宫兄请稍候片刻,待在下进去通报一声。”

“穷魂”依风冷冷道:“废话少说,咱们是来要人的!”

径向大厅左侧一扇小门走去。

覆面人露出黑丝纱绒外的一双炯炯目光,环视诸人一眼,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诸位来自关外,迢迢万里,更使在下感到荣幸之至。”

俄顷,面覆黑纱的狄扬已缓步行出。

米白香走至覆面人身侧,垂首侍立,状至恭谨。

狄扬笑道:“南宫兄,久违了!”

“幽灵群丐”也不客套,随即一一坐下。

南宫平只觉口音甚熟,但却不知他是谁,茫然道:“尊驾是谁?”

覆面人一见众人,长身站起,左手一摆,道:“有话好商量,诸位请坐。”

狄扬大笑道:“才不过小别数日,南宫兄竟已不识得我了么?”

大厅之内巨烛高燃,光如白昼,正中一张太师椅上赫然端坐一个身材适中,面上蒙着一层黑丝纱绒的覆面人!

说着,已伸手取下面上之黑丝纱绒!

说着随米白香之后,向那高大厅房大步行去!

南宫平做梦也想不到竟是狄扬,骤见故人,不禁欣喜莫名,抢前一步,握住狄扬双手,叫道:“狄兄!原来是你!”

“穷魂”“恶鬼”两人相互对望一眼,“恶鬼”宋钟道:“既蒙宠召,‘幽灵群丐’有僭了!”

狄扬拍了拍南宫平的肩膀,笑道:“想不到吧!”

“幽灵群丐”闻言俱皆一愣,只觉此人口音好熟,但一时之间却无法自话音中分辨出此人是谁。

南宫平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可是——不对呀!”

屋内那人再度发话道:“‘幽灵群丐’名满武林,如此深夜莅临敝庄,蓬荜生辉,屋外夜寒露重,诸位何不移驾屋内一谈?”

狄扬道:“怎么?”

“穷魂”依风怒声喝道:“既然是此间主人,何不现身一谈?不敢露面,岂是大丈夫行径!”

南宫平剑眉紧蹙道:“你和依姑娘不是被任风萍擒去了吗?怎么忽地又做起这南山别墅的主人来了?”

“幽灵群丐”怔了一怔,米白香却神情一变,退后一步,举掌恭请道:“我家主人有请!”

狄扬淡淡一笑,却是沉吟不语。

米白香正欲答话,突闻大厅中响起一阵洪亮的喝声,说道:“贵客光临,还不肃客,更待何时?”

南宫平又问道:“那么依姑娘和叶姑娘呢?”

“恶鬼”宋钟吼道:“明人不做暗事!兄台也不要再装蒜了,‘天山神剑’狄扬以及依风之妹依露夫妻被你们掳来此间,今夜咱们兄弟来此,就是要回这两人!”

狄扬笑道:“她们俩此刻正好梦方酣!”

米白香愕然道:“要人?这话怎讲?”

南宫平不解地摇头道:“狄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穷魂”依风神色一变,怒声道:“小子!咱们是来要人的!”

狄扬道:“这南山别墅,已属我有。你此刻到来,我们正好共图大事。”

言辞之间,盛气凌人。米白香毫不动怒,瞥他一眼,仍旧淡淡笑道:“我家主人此时不见客,诸位有事,和在下一谈,也是一样!”

南宫平愕然道:“什么大事?”

“穷魂”依风浓眉一轩,道:“叫你们主人出来答话!”

狄扬大声说道:“就是实践帅先生所说的——问鼎武林的大计!”

白面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岂敢!小可乃南山别墅总管,米白香!”

南宫平惊叫道:“狄兄!你说什么?”

他说话语气甚是温婉,竟若女子口音,众人不禁为之一呆。“穷魂”依风大声道:“兄台就是此间主人么?”

狄扬笑道:“帅天帆乃一代奇人,我已投靠他麾下,为他效力,南宫兄是否也有此心意?”

此人缓步走至“幽灵群丐”之前,止住身形,抱拳道:“诸位夤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南宫平吼道:“狄兄!你疯了不成!”

“穷魂”“恶鬼”细细打量来人,只见他步履轻灵,双目上视,神情甚是倨傲!

狄扬大笑道:“我此刻神志清楚得很!哪有半点疯状?”

此人脸孔奇白如银,身穿黑袍,一白一黑,相映之下,顿使人感到一股阴森之气,自他身上散出。

南宫平心中一动,激动的情绪,立时平静下来,恢复原有的镇定,恳切地道:“狄兄!你真的已经加入了帅天帆的组织?”

对面一座大厅人影闪动,接着厅门大开,一个身材颀长,面孔白皙,身着黑袍的中年人缓步行出!

狄扬大声说道:“你是知道我向来不说假话的!”

一语甫罢,蓦见四周房内灯火突明,霎时光如白昼,耀目的强光,使得久处黑暗中的“幽灵群丐”双目一阵昏花!

南宫平冷冷道:“那么!依姑娘和叶姑娘呢?”

“穷魂”依风打量四周一眼,大声说道:“此处如果做格斗之场所,实在是最适宜不过!”

狄扬笑道:“她们二人也已投身帅先生麾下,不用你费心了!”

这片院落乃南山别墅的中心之处,“恶鬼”宋钟与“穷魂”依风双双止步,停在当地不复前行。

南宫平怒叱道:“胡说!”

半盏热茶光景,“幽灵群丐”已绕过一座花园假山,穿过一道短杆长廊,来至一片宽大的院落中。

狄扬向前跨近一步,道:“我没有骗你!”

竹杖一点,大步向前走去。“穷魂”依风以及其余群丐亦随后大步跟去!

南宫平心中半信半疑,忖道:“像狄扬如此耿直爽朗之人尚且还加入帅天帆那一伙,依露和叶曼青女流之辈,只怕也很可能失节变志了,只不知那帅天帆到底有何魔力?”

“幽灵群丐”俱是一愕,但无一怯色!“恶鬼”宋钟大声笑道:“既来之,则讨之!‘幽灵群丐’强讨恶化,怕过谁来?伙计们!即使是阎王殿上我们也要闯他一闯!”

心念未了,突闻一声爆笑响起,大厅中已多出一人,南宫平抬头一看,只见他五短身材,满面虬须,头大如巴斗,与其矮小身躯,极不相称!

他啸声甫歇,蓦见南山别墅内所有灯光竟一起熄灭,霎时变得一片黑暗。惨白的月光照映下,这一幢幢的高大屋宇竟变得有如森罗鬼蜮般阴森恐怖!

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劲装,双目神光充足,年纪在四旬上下。

“穷魂”依风陡地发出一阵尖锐长啸之声,凄厉刺耳,在夜空中荡漾缭绕,久久不绝。

狄扬和米白香一见来人,均自神色一变,躬身施礼,口中说道:“唐大哥!”

南山别墅之内虽然建筑堂皇,亭台水榭,花园假山,画阁雕楼,但在黑夜之中却笼罩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氛。

唐大哥神情倨傲,仅微一颔首示意,大步向南宫平走近!

“穷魂”依风四下打量了一番,忖度好地势,陡地轻叱一声,“幽灵群丐”同时纵身飞起,“嗖”的一声,齐齐掠入南山别墅之内。

南宫平暗暗忖道:“此人神态狂傲,步履沉猛,狄扬和米白香对他状至恭谨,想来必是极为扎手人物。”

月光照映下,可清晰地看出人数共有一十七人之众,个个俱是乞丐打扮。当先两人各执着一根青色竹杖,正是那“穷魂”依风和“恶鬼”宋钟。无可讳言地,这群乞丐正是“幽灵群丐”。

心念之间,那人已说道:“你就是南宫平么?”言辞之间,狂傲已极!

雄伟的南山别墅也已耸峙在他们眼前!

南宫平暗是冷笑,口中淡然道:“小可正是南宫平,敢问尊驾大名。”

十数条人影掠上树梢,个个身法轻灵,竟皆身具“踏枝渡林草上飞”的武林轻功绝技,捷逾鬼魅飘风,迅若风驰电掣,眨眼工夫,已越过这片“树阵”。

唐大哥大笑道:“你连我‘旋风追魂四剑’唐环的大名都不识么?”

突地——

南宫平忖道:“帅天帆手下几员得力助手,诸如任风萍、戈中海和眼前这唐环,均齐集江南,只不知又有何重大变故发生。”

月上树梢,清华满地,夜色朦胧中,隐隐可见南山的嵯峨之姿,以及南山别墅的巍峨气派。

唐环道:“我受帅先生亲口谕令,请南宫平赴我总坛一行。”

这一座并不广大但却雄伟精致的庄院,耸峙在南山的东麓,西、北、南,三面群岭环抱,东边却散布着一片小丘陵,其中还间杂着不少树林,有些是天然生成,有些却经过人工特意的栽植,显然是某种阵势!

南宫平心中一动,笑道:“南宫平武林末学,哪里敢当?”

南山别墅——

唐环大怒,喝道:“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难道我就不能将你擒去?”

石沉喟然一叹,木然呆立,望着屋内那几具尸身,怔然出神。

南宫平冷笑道:“只怕凭你还擒不住我!”

一言甫罢,双足轻点,已翩若惊鸿地穿窗而出。

唐环大喝一声!突地闪身欺近,右掌蓦地劈出!

南宫平道:“这只是小弟一件私事,何况此间后事也亟待料理,就请三哥多多偏劳了!”

南宫平不肯示弱,也自一掌劈出!

石沉愕然道:“什么急事?我不能随行么?”

“轰”的一声大震,两人掌力接实,竟然各退三步!

心念一转,立刻疾步回房。石沉已站起,脸上犹泪痕狼藉,南宫平道:“三师兄!小弟尚有一事亟待办理,如果在明晚天黑以前尚未回转,三哥不妨先将师父等尸体运回‘止郊山庄’。”

唐环叫道:“小子!果然有两手!再接我一掌试试!”双掌平举胸前,缓缓推出。

突地一丝念头自南宫平脑际闪过,他突然想起被任风萍劫往南山的狄扬夫妇和叶曼青来,何况梅吟雪适才也被任风萍擒去,极有可能亦是擒赴南山,此刻如果赶往南山一行,虽然未必有十成把握,但至少总能探出些端倪。

南宫平心知他此次必定全力而发,不敢大意,气纳丹田,抱元守一,运集十二成力道,双掌亦自缓缓推出。

南宫平在心中低低地喟叹一声,缓步出房,竟无人迹,原来这家客栈内的旅客、伙计,甚至掌柜的,俱皆逃走一空!

又是“轰”的一声暴响,两人内力交击,劲风如剪,气流过旋,震得屋顶积尘,簌簌落下!

他双掌在胸前合十,口中喃喃自语,听不出是祈祷,或是忏悔,面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双目轻合,两行热泪却顺着脸颊滚滚流下,淌湿了衣襟,又滚落在地上。

“噔噔噔”,两人竟然又是各退三步!

南宫平转过身躯,石沉看了他一眼,缓缓移动脚步至龙布诗尸体的床前,缓缓地跪了下去。

这一较量,已看出两人内力半斤八两,难分轩轾!

石沉缓步上前,他不识得南宫永乐,更不知道他就是大名赫赫的诸神岛主,但他知道,若在此时此地出言相询此人是谁,却是大大不智,因为南宫平与这老人之间,显然有着极深厚的关系。

唐环神色一变,吃惊不小,他万万料不到南宫平一个后生小辈,竟有如此雄浑精纯的内力!

骨肉情深,南宫平虽然与这位身为诸神岛主的大伯父不很熟悉,但总是一脉渊源。望着这一生孤僻、郁郁而终的老人尸身,他的喉头哽咽着,两眼充满了茫然与怅惘,他的神经仿佛已被刺激得麻木了,师父死了,大伯父死了,父亲的老友、龙布诗的莫逆——司马中天也死了,一日之间,三位与他关系甚深的老人相继去世。他并非超人,只是一个血肉之躯,无法承当这一连串严重而悲惨的变故,若不是胸中那股复仇与愤怒的火焰在熊熊地燃烧,他早已颓败地倒下了!

南宫平神态从容,口噙笑意,睨视着唐环,冷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旋风追魂四剑’不过如此而已!”

南宫平望了龙布诗与司马中天的尸体一眼,走至南宫永乐床边,探手一摸,竟是冰凉僵木,原来他也早已气断身死!

唐环冷冷道:“拳掌内力不分上下,不妨在兵刃上见个真章!小子!亮剑吧!”

夕阳西下,天际上一片耀目绚丽的彩霞,哪里还有任风萍和郭玉霞的踪影!

南宫平淡淡一笑,翻腕拔下背后“叶上秋露”。

黑衣老人闪避不及,闷哼一声,仆地身亡。

唐环神色庄重,亦自腰间撤下一把精钢软剑。此剑与普通长剑迥然不同,剑身细长,通体浑圆,竟无剑刃!剑身为白色,剑尖却乌黑闪亮!

他本非乘人之危的小人,但是这几天来接连惨事,使得他怒火攻心,是以丝毫不加考虑,就向那黑衣老人猛攻过去。

南宫平不敢丝毫大意,凝神待敌!

南宫平毫不犹豫,足尖点处,飞身扑去,扬掌就劈。

唐环低喝一声,右腕微抖,奇形软剑抖得笔直,当胸一剑刺出!

突闻石沉大喝一声,南宫平转头望去,只见那黑衣老人的身形踉跄,退后三步,石沉也衣衫碎裂,脸色泛白,满面倦容,显然吃亏不小。

南宫平身躯一侧,避开来势,“叶上秋露”乘势递出,一招“金龙抖甲”,幻出一朵剑花,封住唐环胸前“天池”“步郎”“气门”“天井”“将台”五大重穴!

两名黑衣老人骇然大惊!左边那人掌招尚未递满,已被南宫平电光石火的一招击中胁下要害,闷哼一声,倒地身死了!另一黑衣老人却想抽身而退,南宫平大喝一声,闪身欺近,捷逾星火地点了他“石关”“中柱”二穴。

唐环冷冷一笑,奇形软剑一折,竟然神妙无比地点向南宫平“肩井”!

南宫平恨极、怒极,冷哼一声,双掌疾分,一先一后,一左一右,竟施出“达摩十八式”中的绝招“苦行菩提”,猛攻过去!

南宫平不愿失去先机,右手长剑原式不变,左手五指如钩,施出一招“达摩十八式”中的武林绝学,奇奥无比地向唐环执剑右腕扣去!

孙仲玉突地大声说道:“南宫兄放心,小可誓将梅姑娘追回!”话声中,已率古萨及伟岸老者随后追去。

他这招出手如电,快速已极!唐环骇然一惊,右腕立挫,改刺“曲池”,身躯却退后一尺,闪开当胸一袭。

突听郭玉霞娇叱一声,竟也摆脱石沉,逃出门去!

南宫平轻声一叱,身形微转,右手长剑一紧,竟然乘虚快速绝伦地攻出五剑,又将唐环逼退三步!

南宫平正想飞身追去,却再度被两人缠住,眼见任风萍已从容逃去,不禁急怒攻心,杀机毕现,招式一变,急欲将两人毙于掌下。

要知这“神龙十七式”乃“不死神龙”龙布诗的成名绝技,精妙神奥,博大精深,唐环却太过小视于它,是以一上手便屈居下风。

喝声中,双掌前后攻出,一招“乾坤日月”,硬将两名黑衣老者逼退一步!但是两人武功不比泛泛,同时错身一转,又再度扑上!

此刻他羞愤交加,怒喝一声,剑招一变。

南宫平厉声喝道:“哪里走!”

右臂一带,奇形软剑抡起一幕剑光,顿时挟起一片锐啸风声,四周劲风激荡,逼人肤发,气流飞施回转,竟使人仿佛置身于旋风之中!

南宫平被两人一前一后连环抢攻,一时竟脱身不了,不由大感焦灼,任风萍却趁机冷笑一声,身形起处已匆匆夺门而出!

南宫平不敢有丝毫大意,左手捏剑诀,右手剑平举胸前,气纳丹田,全神贯注。双目精光炯炯,紧盯着飞舞回旋中的“奇形软剑”瞬也不瞬。

两名黑衣老人均自微微心惊,撤招换式,躲过一击,旋又呼啸一声,缠攻而上。

突地——

两名黑衣老者又双双扑到,一攻正面,一攻左侧。南宫平大喝一声,闪身欺近,右腕一翻,疾向正面那黑色老者胸膛印去,左肘一甩,向后撞去。

唐环大喝一声,“奇形软剑”在旋风回荡中猛然一剑刺出,势若奔雷,疾似闪电!

他这一招非但应变迅捷,而且奇奥无比,任风萍心中一惊,只得向后一跃,退回原处。

南宫平也是舌绽春雷的一声大喝,目光不瞬,同样快速绝伦地一剑刺出!

南宫平心如刀割,伤痛万分,双掌一错,避开梅吟雪,迅捷无比地向任风萍左右双腕扣去。

但闻“哧”的一声轻响,两柄长剑竟然黏在一起!

任风萍阴狠地笑了笑,左足后撤,右足一旋,反手将梅吟雪向前一挡。梅吟雪被他左迎右挡的,立时牵动内腑伤势,闷哼一声,昏晕过去。

唐环面现喜色,手腕一抖,“奇形软剑”竟如灵蛇般,绕着“叶上秋露”缠了三匝!闪亮乌黑的剑尖,正对准着南宫平的面门!

任风萍趁势一跃,正欲夺门而出,南宫平虎目喷火,身躯一拧,旋至任风萍身侧,双臂疾探,连环向任风萍腰带抓去。

南宫平悚然心惊,想要撤招拔剑,但因两人内力相若,无法拔出“叶上秋露”。

南宫平钢牙怒咬,冷“哼”一声,将右掌撤回,两掌一合复分,闪电般向两名黑衣老者劈去!

唐环狰狞得意地一笑,大声喝道:“丢剑!”

任风萍阴鸷一笑,双手平举,竟将梅吟雪的娇躯迎向南宫平拍来的右掌。

南宫平傲然道:“未必!”

南宫平心知不妙,左掌画一圆弧,硬接来势,右掌却向任风萍拍去。

但他“必”字方才出口,突见那闪亮乌黑的剑尖,突地爆开,袭向南宫平面门!同时一股色作湛蓝、腥臭扑鼻的液体,也喷洒向南宫平面门!

右首一个黑衣老者大喝一声,身形起处,向石沉扑去!接着,另两名黑衣老者也向南宫平扑到,四掌交错,疾攻而至!

那剑尖与毒液已离南宫平面门不足二尺!

突地——

突地——

眨眼工夫,两人已交手十几招,石沉状似疯虎,连番狠攻狠打,招招杀着,郭玉霞已被逼至墙角一隅!

一丝智慧机变的光芒,闪过南宫平的脑际。他大喝一声,双足猛地一顿,全身重量,聚集在执剑右腕,身躯陡地悬空,“叶上秋露”禁不住他这大力的旋压,形成弧度极大的倾斜与弯曲!

一面发话,一面抢攻,郭玉霞惊怒交加,只得连连招架。

同时他的双足却乘势连环踢向唐环的“曲池”重穴!

石沉大声道:“我没有疯,我过去一直在做梦,但是现在梦醒了,你一人丢尽了神龙门下的脸,大哥不在,这里以我最大,我代替师父教训你一番!”

一支剑尖,一蓬毒液,在毫厘之差,间不容发的当儿掠过他的面门,向前飞去。

郭玉霞惊道:“石沉!你疯了?”

唐环手腕一抖,撤回缠在“叶上秋露”上的奇形长剑,向后倒退三步。

话声中,双掌一分,径向郭玉霞攻去。

南宫平就在借以使力的同时,虚悬的身躯顿时向下跌去之顷,霍地右足前伸,左足向下一划,“叶上秋露”顺势微一点地面,伟岸的身躯,却已经轻灵妙曼地长身起立!

石沉喝道:“五弟莫慌,愚兄来也!”

唐环低叱一声,乘虚攻入,浑圆剑身,旋之若棍,一招“沉香劈吐”,当头斫下!

南宫平神色不变,两眼却依然盯着任风萍,一瞬不瞬。郭玉霞勃然大怒,娇躯一闪,正欲再度扑进,蓦闻一声大喝响起,一条人影飞快地奔入,那人竟是石沉!

南宫平长剑一横,右臂疾挥,一剑向唐环中盘削去!

郭玉霞想不到他竟会重下杀手,猝不及防,竟遭他一掌拍中,踉跄跌出七八步远。

他这一招出手如电,快速绝伦,唐环招未递满,已被南宫平硬生生地逼退五步!

南宫平对她恨极、怒极,两眼盯着任风萍,右掌却蓦地拍出。

突闻米白香、狄扬同时喝道:“接招!”

说着,纤手一抬,当胸击出。

双双自侧面猛攻而至!

郭玉霞亦自厉声道:“你才背师叛道!我今天暂且代师行权,铲除你这忤逆之徒!”

南宫平心中一横,左掌劈出,阻住狄扬攻势,右腕一抖,剑尖上翘,疾点米白香咽喉!

南宫平厉声道:“你背师叛道,为害武林,师父一生英名全毁在你一人手中,你我名分早无,你凭什么还能命令我!”

他招式初发,唐环又已手抡断剑,由正面攻到!

郭玉霞怒道:“为何不能?”

三人皆身负上乘武学,此刻同时出手,顿使南宫平大感吃力,六招不到,已仅能坚守,无力还击。

南宫平大笑道:“你还够资格来命令我吗?”

片刻工夫,双方又对拆了十几招,南宫平已是额间见汗,险象环生!

郭玉霞道:“无论如何,我站在师嫂兼师姐的立场,命你离此,让任大侠带梅吟雪走!”

陡闻南宫平大喝一声,左掌蓦地击出,击向米白香,右臂一带,“秋江泛度”“叶上秋露”由右至左,画出一道极大的圆弧,剑光闪闪,剑气森森,三人竟被他这神奥无比而凌厉无匹的一招,同时逼退!

南宫平大声道:“我只是遵从师父之命看护她,何况她内心善良,江湖上对她却是恶意诽谤!”

南宫平双目精光如刃,面泛杀机,肩不晃,身不摇,倏然飘退数尺!

郭玉霞怒道:“梅吟雪丑名满江湖,你竟恬不知耻,与她携手共游,‘止郊山庄’因你而蒙羞!”

三人怔了一怔,却见南宫平双手握剑,剑尖斜斜高举,伟岸身躯,傲然卓立,大声喝道:“南宫平今夜要开杀戒了!”

南宫平怒声说道:“师嫂!难道你竟帮着外人?”

三人俱是江湖阅历甚丰之人,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握剑手法!

他一连说了三句不错,每一句都隐含怒意。郭玉霞柳眉一蹙,不悦地道:“任大侠带走梅吟雪与五弟有何关系?但你却要拦阻?难道江湖上的流言都是真的吗?”

唐环大喝一声,身形扑进,右臂一扬,断剑当头斫下,左掌暗蕴内力,蓄势待发!

南宫平怒形于色,冷峻而高亢地道:“不错!”

狄扬与米白香也同时发难!

郭玉霞又道:“任大侠要带着‘冷血妃子’离开此房,你却不准他离去,对吗?”

南宫平卓立不动,双腕一抖,剑尖颤动,幻出朵朵剑花,“叶上秋露”由右而左,由上而下,缓缓划出,正是“神龙十七式”中“在田五式”的起手招:“绿野在天”!

南宫平道:“不错!”

那颤动的剑尖由上而下,缓缓抖出无数朵闪闪的剑花,竟将南宫平的上中下三路护得有如剑墙一般,三人虽然身怀绝技,却无法自朵朵剑花中寻出破绽,出手攻入,均不自觉神情一呆!

郭玉霞眼波流转,讶声道:“你们是怎么啦?难道有过节吗?”

南宫平大喝一声,剑招陡变,“在田五式”的第二式已然施出,“秋枫丹林”,长剑挥洒而出。

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任风萍,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只觉剑光闪闪,耀人双目,剑气森森,逼人肤发,三人竟然不知不觉地被逼退一步!

南宫平已有怒意,大声道:“不错。”

南宫平不再追击,身形卓立,双手握剑,剑尖斜斜高举。

郭玉霞依然巧笑连连地笑道:“五弟,江湖上传言,你去了诸神殿,学得一身绝技回来,这是真的么?”

突见唐环一言不发,转身向后奔去。

孙仲玉、古萨,以及伟岸老者,亦皆感到事态严重,均自凝神戒备!

南宫平心中一动,大声喝道:“哪里走!”“叶上秋露”闪电般刺出!身躯正欲扑进。

此刻的形势大大地转变,南宫平已由优势而变为劣势,但他毫无惧色,暗中提气运功,准备必要时全力一击!

突地——

这时那三个黑衣老者已走至任风萍身旁并排站定,三人虽均貌不惊人,但眼中却神光充足,步履之间沉稳而悠闲,想来必属一流高手!

两声娇喝响起,叶曼青和依露突然自内厅飞奔而出,扑至南宫平身前,一言不发,齐地扬掌就是一阵猛攻!

南宫平怒道:“不信你就试试!”

南宫平大声喝道:“叶姑娘!依姑娘,你们不认识南宫平了么!”

任风萍一见后援来到,胆识一壮,冷冷道:“只怕未必!”

依露娇喝道:“不管你是谁!我们已是这南山别墅的主人,岂能容你在此撒野!”

任风萍却趁机向房门口的地方挪近了一大步!南宫平霍然惊觉,回转头来,大声喝道:“任风萍!你要是再妄动一步,可别怪我对不起你了!”

一面发话,一面抡掌攻出。

南宫平大感不耐,碍于龙飞的面上,又不便对她无礼,只得淡淡点头道:“还好!”

南宫平双掌推出,封住来势,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南宫平眉头一皱,郭玉霞浅笑盈盈,莲步细碎,走至南宫平身旁,娇笑道:“五弟别来无恙?”

叶曼青冷冷道:“没什么好解释的!纳命来吧!”话声中,娇躯微闪,展开“丹凤”食竹女史的独门绝技,一阵抢攻。

当先一人,赫然竟是郭玉霞,随后跟进三个黑衣老者!

狄扬也大喝一声,扑身而进,加入战圈。

任风萍一见来人,不禁心中一震,欣喜若狂!

三人状似疯狂,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全力抢攻,招招杀招,一时之间但见掌影缤纷,掌势如山,掌风呼啸,劲风激荡。

突地门外响起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接着房门大开,一干人缓步而入!

南宫平被三人团团围住,一阵猛过一阵的连环抢攻,却不能痛下杀手,又不能脱身离开。只得展开师门绝技,紧守不攻。

三人的心头沉重得仿佛将要窒息一般,周遭是死一般令人心寒的寂静,三人依然伫立着没有移动过一丝一毫的脚步!

内厅之中,不时传出唐环那得意狂妄而刺耳的笑声,盏茶工夫,二十招已过。

空气像拉满了的弦,绷得紧紧的,死亡的威胁逼近了梅吟雪,也逼近了任风萍!

此时长夜渐去,黎明将来,星光隐隐,明月西沉,东方天际已现出鱼肚白色的曙光。

院落中交战的叱喝声已中止,想来那“天虹三鹰”及那威猛大汉,必也已遭古萨及伟岸老者所杀!

南宫平空怀绝技,无法施展,三十招甫过,又被逼退至大厅正中。

任风萍也不敢稍一大意,梅吟雪若有意外,他今日就只得葬身此处了!

他经过长途的奔驰至此,又经历了半夜的惨烈拼搏,内力虽然充沛,但此刻真力已消耗过半,面现疲惫之色,汗流浃背,出手已缓慢了许多,渐呈不支之状……

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彼此对视着,南宫平不敢轻举妄动,但却极力在寻找机会,打算冒险一搏,救回梅吟雪。

钢闸房中——

任风萍尽力地躲避着自己的目光,不和南宫平那有如利刃般摄人心魄的目光相接触。

“幽灵群丐”经过整夜的苦苦忖思,依然想不出脱身之法,每人脸上均现出焦虑而愤愤的神色!

南宫平的目光中,面孔上,俱是一片令人望而心悸的恐怖杀机!

蓦然——

语音锵然,如斩钉截铁,逐个字地打进任风萍心中,只听得他心中狂震,心头一凛。

钢闸房顶发出一阵轻微的“轧轧”声响,“幽灵群丐”都皆愕然,齐地抬头一看——只见房顶一块约有三尺见方的小钢板正缓缓掀起,并垂下一条麻索来。

南宫平须发怒张,目眦皆裂,厉声吼道:“任风萍!今天梅吟雪要是死在你手中,我南宫平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宋钟惊喜莫名,急急喝道:“良机难再,动作要快!”

任风萍冷笑接道:“我若想全身而退,只有将她永远挟制,直到我离开险境为止!”

说着当先腾身飞起,抓住麻索,捷逾猩猴,揉索直上,待离洞口不足一尺时,双手微一加劲,“嗖”的一声,穿洞而出!却发现房中立着一个身材适中、白白面皮,而神情木然的中年人。

梅吟雪气若丝缕,娇靥苍白,柔弱不胜,却被任风萍挟住,双目紧闭,柔发披垂而下,南宫平心痛如绞,厉声喝道:“你若不将她放下,你今天势难全身而退!”

宋钟见此人甚是陌生,但却知道今夜必是被此人所救,当下拱手一礼,朗声道:“吾等蒙尊驾慨施援手,恩重如山,请受在下一礼!”

南宫平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但却依言站在当地,不敢再前进一步。孙仲玉也不禁愕在当地,作声不得。

这时,“幽灵群丐”已陆续出洞,围在宋钟身旁,依风大步上前,道:“幽灵群丐生平不受人半点恩惠,但是今夜——”

南宫平与孙仲玉跟踪追入房中,只见任风萍左手挟着奄奄一息的梅吟雪,右掌抵住她背心上,面露狞笑,喝道:“站住!你要是再进一步,我立刻震断她的心脉,你知道任某行为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话犹未了,中年人冷冷截道:“我受天鸦道长之命,前来救你们出险,你们要谢,就去谢天鸦道长,用不着谢我!”

任风萍足尖连点,已掠退五丈开外,接着竟“嗖”的一声,穿入客房之中。

依风神色茫然,喃喃自语道:“天鸦道长……天鸦道长……我们并不相识呀!”

两人恍然大悟,不由得同时怒喝一声,双双飞身跟踪追去!

中年人道:“不管你们相不相识,我救你们出险,却有一个要求。”

谁知任风萍竟不再欺近抢攻,反而双足猛顿,向后疾掠而去。

宋钟忙接道:“尊驾请说!只要吾等能力所及,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南宫平与孙仲玉不禁齐地一愕,想不到他竟不顾自身安危,全力抢攻,不约而同怔了一怔!

中年人道:“你们识得南宫平么?”

任风萍灵机一动,心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念头!于是横下心肠,突地向前欺进一大步,左掌握拳,当胸捣出,右掌描金扇疾点而出,攻向南宫平“期门”重穴!

宋钟摇了摇头,依风却接口道;“曾有一面之缘。”

蓦听一声惨叫声起,“黄鹰”黄令天已被古萨的三才夺斫中,鲜血飞洒,倒地身亡。

中年人道:“他此刻亦是身处险境,他与我甚有渊源,但我碍于身份,不便出面救他,只好借助诸位之力!”他顿了一顿,继道,“诸位知道我是谁么?”

任风萍眼看大势已去,但却苦无脱身之策!此刻一面招架,心中却一面苦苦思忖。

宋钟摇头道:“我等不知!”

两人此刻心意相同,都是要置任风萍于死地而后才甘心,因此攻势亦都同样地猛厉辛辣,招招杀招。

中年人道:“我就是这南山别墅的真正主人!”

南宫平长剑一紧,又自迅捷猛厉地刺出三剑,孙仲玉也大喝一声,由侧面疾攻而至!

众人闻言不禁又惊又愕,宋钟道:“这……这……这……”这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下文!

任风萍大吃一惊,右臂蓦缩,想要抽招换式,但是依然迟了一步,但听“哧”的一声,右袖裂开,右手小臂上也被划开一道深有三分、长达五寸的血槽,鲜血汩汩,痛彻心扉,手中描金扇亦几乎脱手掉下。

中年人神色陡地变得异样得庄重,道:“我另有要事,不易久留,但请诸位勿忘许诺在下之言!”

南宫平一惊低叱,“叶上秋露”振腕刺出,突破任风萍拍来的扇风,径向他右臂刺去!

依风问道:“南宫平现在何处?”

任风萍心知不能再退,否则就只有永处劣势,不能挽回,于是足下一旋,身躯微闪,让开孙仲玉攻来一剑,右臂一带,描金扇点向南宫平肘间“天芬”穴!

中年人自怀中取出一封函札,交至宋钟手上,道:“他此刻正在前面大厅中浴血苦战,诸位去时,请先将此信交给他,待他看完后,立刻护送他脱离此处。在下言尽于此,至于以后之事,只有靠诸位大力鼎助了!”说完,人已飘然而去。

孙仲玉亦恨任风萍的“天风银雨阵”将他所带来的十大常侍,毁去八人,亦自怒喝—声,奇形长剑抖腕攻出!

“穷魂”“恶鬼”相互对望一眼,依风大声喝道:“走!”

南宫平身形展动,再次扑进,同时真力贯注剑身,“叶上秋露”顿时光华暴涨,剑尖泛起森森剑气,逼人肤发,透骨生寒。

当先向前面大厅飞身扑去,其余诸人亦不迟疑,随后跟踪扑去!

任风萍左右受敌,只得双足猛蹬,向后跃退。

大厅之中——

孙仲玉疾攻一招,奇形长剑招演“银河天汉”,横削而至!

南宫平正在苦苦支撑,他额角上,豆大汗珠不断地淌下,此刻已被三人逼至大厅的一角。

南宫平毫不迟疑,足尖点处,身形暴长,又向任风萍等人扑去!

依风大喝一声,扑进大厅,闪身加入战圈,一招“云锁巫峰”,青竹杖向狄扬拦腰扫去。

陡闻轰然一声大震,登时飞沙走石,尘土弥漫,戈中海面色惨变,“噔噔噔”连退五步,方才拿桩站稳,南宫平仅是上身略一摇晃,别无大碍,立时雄心大炽,轻啸一声,向前扑进!右臂一挥,立把这个帅天帆倚为左右手的“戳天夺命双枪”戈中海,拦腰斩成两段!

狄扬一见“幽灵群丐”现身,不禁大感惊骇,一愕之间,依风的青竹杖已拦腰扫至,杖势凶猛,杖风呼呼,迫不得已,向后飘退。

双方掌力甫一接实,南宫平立时内劲外吐,内力宛如浩瀚大海,绵绵不绝,滔滔而出!

宋钟此刻亦已进厅,竹杖一挥,径向叶曼青攻去!

南宫平凛然不惧,但面上却是十分凝重,左掌也由前胸缓缓推出!

南宫平顿感压力大减,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戈中海双枪已失,只得运集平生功力,双掌挟狂风怒啸,猛推而出!

宋钟右手竹杖攻向叶曼青,左手一伸,已将那封函札递至南宫平面前,口中说道:“接住此信!”

南宫平早已立下必杀此人之心,哪还能容他逃去?猛地一沉真气,身躯一直,足尖轻点地面,“叶上秋露”前举,有如鬼魅般,神奇地飘身欺进。

南宫平先是一愕,但随即伸手接过,在接信的当儿,左掌猛地拍出,封挡住依露的攻势。

戈中海双足猛顿,向后跃退开去。

此刻“幽灵群丐”已蜂拥入厅,其中有两名直向依露攻去,但出手招式,俱是攻向依露的昏睡二穴,或是攻向她身上无关紧要之处。

南宫平冷冷一笑,双臂一抖,面孔朝上,与地一线,避过双枪,足尖又疾又猛地踢向戈中海面门与前胸。

在内厅正满心得意地观战的唐环与米白香,突见到“幽灵群丐”出现,不由悚然心惊,齐地双双抢出,直向群丐攻去。

戈中海悚然心惊,如此情形之下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唯一之途,只有孤注一掷,于是身形微晃,一对金枪扬手飞出,掷向南宫平“肩井”双穴!

大厅之中,顿时一片混战!

南宫平陡地清叱一声,“叶上秋露”连演绝学,“七星巧渡”“怒海泛舟”“飞虹戏日”,“唰唰唰”,接连三招又狠又快,罩住戈中海“天井”“气门”“将台”三大要穴。

大厅之外,一群执刀握剑的黑衣大汉,陆续奔了过来。

戈中海却是越战越心惊,被南宫平步步进逼,一直处在挨打地位。

宋钟一面发招攻向狄扬,一面朝南宫平喝道:“赶快拆信,看看内容!”

南宫平心念梅吟雪安危,早已立下决心,速战速决,是以一上手,便是连番快打狠攻。他已被龙布诗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内力有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原来就已甚是精妙奇奥的剑招,此刻因有充沛雄浑的内力相辅,更具威力,一交手便已制先机,处处主动,占尽优势。

大厅中虽在混战,但是南宫平却是闲着,闻言连忙拆开封口,取出信纸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另一面,戈中海与南宫平已战至激烈之处,只见金光闪闪,枪影纵横,银光耀目,剑幕如山!

“令尊令堂生命垂危,命在旦夕,速至太湖东边,柳荫庄内一见,迟恐生变,尽速离去!”

伫立一旁的天虹“四鹰”神情木然地应声加入战圈。顿时局势立成平手。

下款署名,却是万达二字!

陡听任风萍突地大声喝道:“天虹七鹰何在?”

他看完信笺,不禁疑虑参半,他不相信这是事实,但是,万达那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笔迹是他所熟悉的,难道万达还会骗他吗?

数招才过,二人已被逼得左招右架,险象环生。

一时之间,不禁愕在当地,怔然出神。

任风萍身旁的那个神情威猛的大汉也自腰间抽出一把折铁快刀,舞起一片刀墙,接住伟岸老者的猛烈攻势。

激战中的宋钟一眼瞥见他那呆呆的神情,猛地想起中年人临行时所交代的话,立时大声喝道:“信上写些什么?竟使你委决不下?如果要离开此地,现在已是时候!”

任风萍亦非泛泛易与之辈,冷冷一笑,手中描金扇张合之间,拍出一股扇风,逼向古萨;左掌斜出,一招“斜取龙骐”,扣向孙仲玉右腕。

南宫平心中猛然一震,问道:“这封信是谁交给您的?”

三人已将任风萍恨之入骨,此时扑进,又快又疾,直欲将任风萍置之死地而后才甘心似的!

宋钟连环攻出三杖,逼退叶曼青迅厉无比的攻势,抽空说道:“是一个神情木然的中年人!”

那边孙仲玉、古萨,以及另一个身躯伟岸的高大老者冲出重围之后,毫不稍停,舞动兵刃,直向任风萍立身之处扑去!

南宫平眉头一皱,问道:“您知道他的姓名么?”

戈中海双足轻点,后飘五尺,当南宫平跟纵进击时,他已取下腰间双枪,与南宫平战在一处!

宋钟再度攻出三杖,道:“他并未说出,只是说受天鸦道长所托!”

南宫平哂然一笑,左掌斜拍而出,右手沉肘挫腕,剑尖上扬,反向戈中海咽喉点去!

骤闻天鸦道长四字,南宫平不禁神情大变,天鸦道长就是万达啊!

戈中海暴喝一声,直向南宫平扑去,双掌连扬,两股威势无俦、刚猛绝伦的掌风已席卷攻至!

南宫平立时忧心如焚,大声喝道:“多谢诸位援手,南宫平没齿不忘,但是此刻身有要事,请恕先走一步了!”

南宫平两招之内将配合严密的“天风银雨阵”破去,立时震慑住在场诸人!

宋钟微愠叫道:“要走就快走,不要废话!”

这六名黑衣大汉一倒下,阵式大露空门,被围在中央的三个人,立时乘机纵起,冲出重围!

南宫平不再迟疑,双足猛点,直向厅门奔去。

南宫平毫不稍停,足尖点处,身形再度掠起,右臂一挥,剑光暴涨,又有三名黑衣大汉中剑身亡。

唐环哪肯如此轻易地让他离去?身形一长,正欲飞扑而上,阻住去路。

手中“叶上秋露”舞起一招“天外来虹”,剑光弥漫,剑气森森,三名黑衣大汉已一齐被拦腰劈成两截,血雨横飞,溅得南宫平满身是血。

“幽灵群丐”却同时发招抢攻,迫得他只得退回原处。

南宫平身形不停,身法快捷得惊人,掠过任风萍身侧,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向那群黑衣人闪电般扑去!

眼看南宫平就要奔出厅外,陡闻狄扬提气高声叫道:“不许让此人离开!否则严惩不贷!”

任风萍回头一看,来人竟是南宫平,不由得惊愕交加,暗道一声:“不妙!”

他说话分神,立被依风一杖击中左肩,痛彻骨髓,身躯栽个踉跄,但立刻又稳住身形,强忍痛楚,回身再战。

南宫平舌绽春雷,暴然大喝:“住手!”

厅外那群黑衣大汉一听狄扬发出命令,立刻舞动兵刃,将南宫平的去路阻住。

黑衣大汉也躺下了不少,但阵式却毫无一丝凌乱之象。

南宫平忧心似焚,归心如箭,一见众人拦阻,不由面泛杀机,翻腕拔出“叶上秋露”,振腕一挥,洒出万道剑芒。

三人俱是须发凌乱,长衫破碎,浑身浴血,大汗淋漓,神情狼狈不堪,犹作困兽之斗。

但听惨叫连连,只见残肢与断臂齐飞,血雨共朝霞一色!

被围在核心的只剩下三个人了,一个是孙仲玉,一个是古萨,另一个是身躯伟岸的高大老者。

立时杀开一条血路!

院落中的景象,使他大大地吃了一惊,数十条大汉所围成的阵势,是他曾领教过的“天风银雨阵”。只是人数似乎比上次少了许多,但是威力却比以前增加了几十倍!显然他们又重新组训过一次。

几个起落之间,飞身出了南山别墅。

他又迅速抱起司马中天的尸体,与龙布诗并排放好,又替他们盖上一条白布,默默地流下两滴眼泪。然后,他抓起地上的“叶上秋露”,一咬牙,“嗖”的一声,已如闪电般穿窗而出!

大厅之中,混战依旧。

南宫平情知局势危急,轻轻地点了点头,把梅吟雪抱至床边放好,迅捷地点了她“气门”“七坎”“期门”“玄机”四大重穴,以护住她胸中一口真气不致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