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寻求合情合理、令人信服的解释。你需要它,胜过一切。然而谁也不会给你这解释。谁也不会告诉你应该朝哪个方向前行。谁也不会安慰你、鼓励你(哪怕有人这么做了,其实也于事无补)。你被撇在荒原上,孑然一身,极目望去,四野寸草不生。在那里,狂风始终朝着一个方向猛吹——风里包藏着刺痛肌肤的细针。你被毫不留情地从充满暖意的世界里排除了出去,孤立无助。你走投无路的思绪仿佛铅块一般堵塞在胸口。
而你最大的震撼,是感到自己似乎已被整个世界抛弃。自己仿佛就是个一文不值的货色。你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废纸屑,变成了行尸走肉般的透明人。摊开手掌凝目细看,你发现对面的东西竟然渐渐变得清晰可见——这不是假话,而是千真万确。
她那边一定会有联络来的。你心怀着一线希望,苦苦地等待。也许应该说,除了等待,你没有其他事可做。然而无论你等了多久,联络都没有来。电话铃也不响,邮箱里也没有厚厚的信封躺着,门口也没有敲门声。那里有的,就只是沉默了,再就是无。就这样,“沉默”与“无”渐渐成了你的贴身友人。当然都是些倘能做到的话,你本不太想结交的角色。不过除了它们,你也找不到陪伴左右的伙伴。固然你心里始终怀着一缕希望,但是在沉重的钝器一般的沉默与无面前,希望只是形影稀薄的存在。
自己所爱的人像这样,差不多可谓蛮横无理地猝然离去,是何等苦楚,而这又是何等剧烈地刺痛、何等严重地撕裂了你的心,你的心里又流了多少血,你能够想象吗?
我就这样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自从收到最后一封信以来,已经一年流逝。时间笨重地,然而同时又利落地绝尘而去。一个里程碑出现在前方,很快又被抛在了身后。继而又是下一个。
是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态而搬迁到其他城市去了吗?(可是任怎么说,通报一声总是可行的呀!)是走在路上时被某个从天而降的东西砸中了脑袋,导致记忆丧失了吗?还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呢?(比如交通事故、被杀人魔杀害、怪病急速恶化,甚或是自杀?)是被什么人抓去监禁了起来吗?(是谁?目的何在?)还是她突然不再喜欢你了,甚至连看到你的脸、听到你的名字都觉得厌恶?(你对她说过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做过什么无可称道的举动吗?)是某处街角的一个小型宇宙黑洞偷偷摸摸地张开大口,将偶然路过的她一口吞没了进去——就像树叶被排水口吞吸了进去一样吗?抑或是……对了,这个世界上埋伏着一切可能性,在偷偷地等待着人们。每一个转角都有意想不到的危险潜伏在那里。然而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却无从得知。
对于自己的人生状态,我怎么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如此行事?为什么这里永远这样狂风大作?我一次又一次地追问自己。
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当然,不会有回答。
一位少女从你的人生中消失了,无影无踪。你那时十七岁,是一个健康的男子。而她则是你吻过的第一个人。一位深深吸引了你的美丽不凡的少女。她也说她非常喜欢你,说等到了时候,就要成为你的人。这样一个姑娘,居然既无一声预告也无一句告别,甚至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就离你而去了。她从你站立的地表上消失了,一如字面意义的“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