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在踢门。丁一开门前急忙整理了一下表情,但门外只有问问自己。
这时厨房里的水壶开了,警笛似的尖叫。娥赶紧跑过去。
“对不起妈妈,我只好用脚踢门,你看我拿了多少东西呀!”又是桶,又是罐,又是铲子和勺子,还有一盘沙子做的点心。
娥凝视一下丁一,但立刻又闪开。
“商叔叔呢?”娥边问边朝外面望。
“那……”
“回家啦,”问问说,“他说他还会来跟我玩儿的。”
“还用告诉吗?你看他们,长得有多像。”
丁一和娥面面相觑。
“问问呀?”
“这个叔叔去过的地方可真叫多啊!”问问又开始滔滔不绝了,“他说他到过南半球,南半球就是地球的南半拉。他还到过南极洲,那儿特别冷特别冷,只有企鹅能在那儿住。可是热带呢又特别特别热,因为太阳直射。他说他也去过非洲和沙漠,还坐船在世界最大的河上漂流过,他说要是我愿意等我长大了他也带我去……妈妈,那些地方离咱这儿远吗?”
“什么?”
娥愣着,好像没听见问问的话。
“你告诉他了?”
“远,当然远,”丁一说,“非常远。”
娥把削好的水果切开,摆在盘子里,而后不断用手搓脸,一副疲惫的样子。
“坐火车吧,得?”
又是一阵静,很久。
“坐飞机。”
“国外。”
“真的呀!妈妈我想坐飞机,我还没坐过飞机哪!”
半天,丁一才找出一句话来:“他从哪儿来?”
娥居然搡了问问一把。
屋子里于是很静,能听见削水果的“嚓嚓”声,和问问远远的笑闹。
问问惊呆了,眼泪迅即涌满眼眶,但她却紧闭着嘴不让自己哭。
娥示意一下窗外,不抬眼睛,开始削水果。
娥吓坏了,赶紧去抱她。但是问问挣脱开,径直跑进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你说谁?”
“你这是干吗!”
娥在丁一身旁坐下,说:“他就是问问的父亲。”
娥摇头叹道:“唉,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丁一询问的目光一直不离开娥的脸。
丁一走进卧室,想安慰安慰问问。谁料问问一见丁一进来,赶紧擦干眼泪,先来安慰丁一了:“我没事,我只是想自己待一会儿。”
在厨房里忙了一会儿,娥出来时端了一盘水果。
丁一差点没笑出声来,心说这是从哪部电影里学来的呀?
“都不是。”娥不看他,说罢转身进了厨房。
问问把床底下的纸箱子拉出来,把她的玩具一样一样地都摸一遍,并且故意地笑,故意表现出津津有味的样子。
“同学还是同事?”
丁一跟问问玩了一会儿。各种各样的绒毛玩具:梅花鹿叫“詹”,大灰狼叫“彼得”,小浣熊叫“安”,鸭子叫“劳拉”……
娥依旧背身望着窗外。
“谁给它们起的这些名字?”丁一笑问。
“商周,”丁一坐下,“咋没听你说起过?”
“妈妈和我。”
丁一进来时,娥背身站在窗前。看来,她在那儿望着问问和那个叫商周的男人已经很久了。想必丁一跟商周寒暄的情景她也看到了。
“为什么?”
“好好,你们玩儿,我去……哦,去跟她说点儿事。”
问问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说:“那你为什么叫丁一?我为什么叫问问,妈妈为什么叫秦娥,舅舅为什么叫秦汉呢?”
然后好像都再找不着话了。问问顾自玩着沙土。
“有道理,有道理!”丁一想亲亲问问。
“哦,是是,秋天,秋高气爽。”
不料问问却说:“现在还可以,再过几年你就不能这样亲我了。”
“今天天气真好。”
“为啥?”
“噢噢,商周,您刚说过了。”
“那样的话你不就成彼得了吗?”
“免贵,姓商。”
“彼得怎么啦?”
“请问,贵姓?”
“彼得是个小流氓儿。”
“秦娥的朋友,老朋友,商周。”
天哪,我和丁一暗暗叫道:白昼的力量真是不可阻挡!
丁一只好也伸出手:“您是?”
“好了,那我走了。”丁一站起身,然后又弯下腰在问问耳边说,“过一会儿,跟妈妈说声对不起好吗?”
那人走过来,伸出手:“你好,问问跟我说了半天你了。”
“我当然会说的,可她得先跟我说。”
问问一见丁一就跑过来:“丁叔叔,我家又来了个叔叔!”
“我也跟你说。”
问问蹲在楼前玩沙土,又是谁家在装修了。问问身旁还有个男人。
“没你事儿,是新来的那个叔叔闹的。”
夏天就快过完了,秋阳一派温文尔雅。娥家的楼墙上挂满了爬山虎,浓绿中浮出些红和黄。丁一远远地就看见了问问,才想起今天是礼拜日。
丁一惊得差点没叫出声来,连走出卧室时都不由得蹑手蹑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