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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他为什么不开车去?”

“抽烟非常不好,但很享受。”

“他没有驾照。”

“抽烟不好,不是吗?”

“他害怕吗?”

“是的。”

“不,他才刚刚十八岁。”

“骑自行车吗?”

“你多大了?”

“去蒙尼肯丹买香烟了。”

“老了。”

“嗯哼。亨克到哪去了?”

“你把亨克的头怎么样了?”他还站在堤门的另一边。

“看起来漂亮吗?”

“你指的是什么,罗纳尔?”

“你问的是什么?”

“那些缝针的线。”

“你母亲的花园怎么样了?”

“我把它们取出来了。”

“是的,可现在才四月。”

“不是得由医生来做吗?”

“就像夏天。”

“不用,那很容易。”

“要翻的,”他看了看四周。“天气不错,不是吗?”

“哦。”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他的一只脚跨上了堤门最底部的栏杆上。

“你怎么不从堤门上面翻过来?”

我托住他的胳肢窝,帮他翻过了门。

“哦,对的。”他一直站在堤门的另一边。

“我要回家了,”他说。

“因为小鸟,罗纳尔,它们喜欢湿地。”

“好吧。”

“为什么呢?”

“我还想先去看看驴子。”他穿过院子向驴场走去。驴子在帮工小屋的附近,看到他在门口,都朝他一路小跑而来。罗纳尔把两个胳膊伸进栅栏里,摸着驴子的下巴,等他摸累了,它们又把下巴靠在最上面的那根栏杆上自己蹭了起来。罗纳尔慢慢走到公路上,一路踢着面前的石头。他一次也没有回头看看我。

记不得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了。昨天晚上,我在电视上看到,由于干旱,有些沙丘和荒原发生了火灾,但是风车附近的田野却仍然是沼泽多水的。这里没有沙丘和荒原,这里是泥炭草甸。

亨克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一切还是老样子。我依旧站在堤道大门边,那些驴依旧站在门边,一看到亨克,它们便开始叫唤,还不停地摇头。亨克没有理它们,而是径直朝我骑来。他停下车子,一只手伸向我的脑袋。我往旁边让一步避开了,记得那一次,他刚理过发回来——那是多久之前?——感觉到我的手要朝他刚理过的头发伸去时,他也这样躲开了。

“就应该这样。”我说。

他有点气喘。他把父亲的自行车往门上一靠,脱去上衣,挂在门上,然后从一个内袋里掏出一包新买的香烟。“好热,”说着,他将烟盒上的玻璃纸撕掉,弹开盖子,取出一支香烟,又从后面的裤兜里拿出打火机,点上香烟,深深地、自私地吸了一口。他做任何事情都显得很自私。“好热,”他又说了一遍。“可夏天还没到呢。”

“那边到处都是湿的,”他走到我跟前说。

“还没到,”我说。“还远没到夏天呢。”

博士曼风车附近的田野里有个人。我站在堤道的门口,看着他渐渐走近农场。他越变越大,同时又越变越小。是罗纳尔。

吃过饭,亨克端着一个盘子上楼了,我将桌子收拾干净,开始洗碗。我在擦最后一把餐刀,这时,他下来了,手上没有盘子,他竟然没心没肺地说:“他还没有死。”

“是吗?”她已经办完事,走到车边爬上车。年轻的奶罐车司机总是像猫一样轻巧地一跃而上并同时拉开车门。格蕾塔却爬得很吃力,气喘吁吁地将自己拽上去,将车门关上之前必须得拉两次车门。我已经看不见她了,却可以想象得到,她一定在来回地扭动肥胖的屁股,以便比较舒适地操作变速杆、离合器和加速器。挤奶间里又恢复了宁静,过了一会儿,我才开始冲洗贮奶柜,洗刷瓷砖。

我转身面对着他,右手握着那把洗净的闪闪发亮的刀,潮湿的茶巾还搭在肩膀上。“亨克,”我说。“你给我闭嘴。”

“这问题对我来说有点奇怪。”

“天哪,”他说。

“不为什么。”

我猛地将放刀具的抽屉拉开,把刀摔进去,将茶巾挂在椅子的靠背上,然后走进炊具室。

“你为什么要问?”

“你要去哪里?”他在后面喊。

“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

我没有回答。牛棚里的牛正静静地嚼着反刍的食物,羊圈里也同样安静。有一只羊从下午就开始生产了,但没有任何进展。我卷起一只袖子,将手尽可能握得窄小一点,伸进去,摸到了一团暖暖的羊腿、身体和小脑袋。一共有三只,这是第一只怀上三胞胎的羊,是第十八只羊。几分钟后,我将它们都弄出来了,其中一只已经死了。小羊羔死了总是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但三胞胎总意味着至少有一只需要人工喂养。只剩两只母羊还没有生产,今年看来不太可能了。罗纳尔早就抱怨了,他就喜欢拿着奶瓶和奶嘴给羊宝宝喂奶,他父亲不养羊。我将另外两只羊羔拎起来放进产羔栏,然后把门拉开一点,将羊赶到另一边,把死掉的那只小羊和昨天死掉的另一只一起放到羊圈外面。明天早上,我得打电话联系焚化炉了。十八只母羊生了二十九只小羊羔。本来可以有更多的。

“是亨克吗?”

回到屋里,我便直接进了洗澡间。我让水龙头一直开着,直到锅炉里的热水全部用完。我擦干身子,把毛巾裹在腰间。房子里很安静。亨克没看电视,他坐在厨房的餐桌边。窗帘已拉上,他背对着边窗,正在抽烟,桌上除了装满烟头的烟灰缸其他什么都没有。我来到起居室。

“你的帮工。”

“你要去哪里?”他问。

“我的孩子?”

“我要上床睡觉。”

“你的孩子怎么样?”她问。

“哦,”他愤愤地大喊了一声。“那我也上床睡觉吧。”

格蕾塔弯下身子,将输奶软管旋开。她穿着运动鞋,却没有把脚抬起来,从贮奶柜和奶管里淌出来的最后一点牛奶都漏到了她的鞋子上。

“你自己的床,”我说。

“好吧,”我说。“无所谓。”

“楼上?”

“那有什么关系吗?我只是个司机。”

“对,楼上,你的床在那里。”

“你姓什么?”

“可是……”

她傲慢地看了我一眼。“对的,我知道。”

“可是什么?”我已经到了卧室的门前。

“我是赫尔默·范·沃德伦。”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格蕾塔。”

我关上卧室门,走到丹麦地图前站住了。“赫尔辛格,”我念着。“斯滕斯楚普、埃斯鲁姆、布利斯楚普、齐斯维勒莱厄。”今天晚上只慢慢地说出五个地名可不够,我又念了几个岛屿的名字:“萨姆索、阿罗、安霍尔特、默恩。”大床在等我。我拉开羽绒被,闻到了亨克的气息。我躺下来,将头顶上拉开关的绳子用力一拽,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我听到他走进起居室,听到他来到了卧室的门前。他站在关着的房门前呼吸,我躺在床上呼吸。然后,他从门口走开了。几秒钟之后,电视打开了,烟味透过门缝飘进卧室。他又撕开一袋薯片。一个小时后,电视关了。他噔噔地上楼,砰的一声将新房间的门关上。他没有为父亲考虑,没有考虑到我。他还年轻,他只考虑自己。

“说真的,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