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元年,出为广平太守。公事征还,拜议郎。顷之,为侍中,迁太常。时大将军曹爽专权,任用何晏、邓飏等。肃与太尉蒋济、司农桓范论及时政,肃正色曰:“此辈即弘恭、石显之属,复称说邪?”爽闻之,戒何晏等曰:“当共慎之!公卿已比诸君前世恶人矣。”坐宗庙事免。后为光禄勋。时有二鱼长尺,集于武库之屋,有司以为吉祥。肃曰:“鱼生于渊而亢于屋,介鳞之物失其所也。边将其殆有弃甲之变乎?”其后果有东关之败。徙为河南尹。嘉平六年,持节兼太常,奉法驾,迎高贵乡公于元城。是岁,白气经天,大将军司马景王问肃其故,肃答曰:“此蚩尤之旗也,东南其有乱乎?君若修已以安百姓,则天下乐安者归德,唱乱者先亡矣。”明年春,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反,景王谓肃曰:“霍光感夏侯胜之言,始重儒学之士,良有以也。安国宁主,其术焉在?”肃曰:“昔关羽率荆州之众,降于禁于汉滨,遂有北向争天下之志。后孙杈袭取其将士家属,羽士众一旦瓦解。今淮南将士父母妻子皆在内州,但急往御卫,使不得前,必有关羽土崩之势矣。”景王从之,遂破俭、钦。后迁中领军,加散骑常侍,增邑三百,并前二千二百户。甘露元年薨,门生缞绖者以百数。追赠卫将军,谥曰景侯。子恽嗣。恽薨,无子,国绝。景元四年,封肃子恂为兰陵侯。咸熙中,开建五等,以肃著勋前朝,改封恂为氶子。[35]
帝尝问曰:“汉桓帝时,白马令李云上书言:‘帝者,谛也。是帝欲不谛。’当何得不死?”肃对曰:“但为言失逆顺之节。原其本意,皆欲尽心,念存补国。且帝者之威,过于雷霆,杀一匹夫,无异蝼蚁。宽而宥之,可以示容受切言,广德宇于天下。故臣以为杀之未必为是也。”帝又问:“司马迁以受刑之故,内怀隐切,著《史记》非贬孝武,令人切齿。”对曰:“司马迁记事,不虚美,不隐恶。刘向、扬雄服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谓之实录。汉武帝闻其述《史记》,取孝景及己本纪览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此两纪有录无书。后遭李陵事,遂下迁蚕室。此为隐切在孝武,而不在于史迁也。”
初,肃善贾、马之学,而不好郑氏,采会同异,为《尚书》、《诗》、《论语》、《三礼》、《左氏》解,及撰定父朗所作《易传》,皆列于学官。其所论驳朝廷典制、郊祀、宗庙、丧纪、轻重,凡百余篇。时乐安孙叔然,[36]受学郑玄之门,人称东州大儒。征为秘书监,不就。肃集《圣证论》以讥短玄,叔然驳而释之,及作《周易》、《春秋例》,《毛诗》、《礼记》、《春秋三传》、《国语》、《尔雅》诸注,又著书十余篇。自魏初征士燉煌周生烈,[37]明帝时大司农弘农董遇等,亦历注经传,颇传于世。[38]
后来王肃以散骑常侍的身份兼任秘书监,还兼任崇文观祭酒。景初年间,大建宫室,因此百姓误了农业生产,官府又不守信用,处以死刑仓猝。王肃呈上书说:“大魏承继百王之后,百姓很少,战争没有停息过,确实应当让百姓休养生息并让他们过上长久的安宁日子。要努力积蓄财物让疲惫不堪的百姓得到休息,要减少徭役让他们辛勤耕种。现在宫室没有建成,建国的大业没有完成,由水路调运粮食,辗转供应。所以民工们被劳役弄得很疲惫,农夫离开他们的田地,种粮的人少,吃粮的人多,陈粮已经吃完,新粮没有接继得上。这样国家就会有大灾难,而不是事先有准备的长远计策。现在看到服劳役的有三四万人,九龙殿可以使圣上安居,它的里面完全可以安排六宫,显阳殿将近竣工,只有泰极殿前面,工程还很大,现在正接近大寒季节,疾病可能发生。臣恳切地希望陛下发出福音,下达圣明的诏书,深切地怜悯服役者的疲劳,多多同情广大民众的生活不充裕,裁去那些经常吃国家粮食的人,节省不急需的费用,挑选那些身体强壮的人,从中再选择一万人留下,让他们服役一期就更换,让那些服劳役的人都知道休息替代会有一定的日期,那么就没有不高兴去做事的,即使劳苦也不会埋怨了。总计一年有三百六十万民工,也不算少。应当一年建成的,让它三年完成。分批遣送那些多余的民工,让他们都回去干农活,这是好处无穷的办法。这样粮仓里会有多余的粮食,百姓会有剩余的劳力:用这样的办法来建立功业,什么功业不能建成?用这样的办法来施行教化,什么教化不能成功?在百姓中取得信用,是国家的大宝。孔子说:‘自古以来人都要死,没有取得百姓的信用功业就不能建成。’一个小小的晋国,微不足道的重耳,想利用他的百姓,首先向民众表现出他的信用,所以原国虽然将要投降,但考虑到信用就撤军回去,因而只打一仗就称霸,这事直到现在还被称颂。前些日子正当皇上亲临洛阳时,征发百姓构筑营垒,负责征调的官员说在营垒建成后结束劳役。等到营垒建成后,又继续利用他们的劳力,不按时遣送。负责征调的官员只谋求眼前利益,不顾治国的根本。下臣不高明地认为:从今以后,倘若再征用百姓,应当明确征用的法令,征用一定要按期。假如有事要继续征用,宁可再另外征调,也绝不要失去信用。凡是陛下临时执行刑罚的,都是有罪的官吏,是应当判处死刑的人。可是广大百姓不知道他们的罪行,认为是处理仓猝。所以希望陛下将他们下交执法官员,让执法官去揭露他们的罪过。同样的是处死他们,不要让他们玷污了宫廷又被远近的人所怀疑。况且人的生命最为重要,难生易杀,气断以后就不能续气,所以圣人贤者都很重视决定人的生死问题。孟轲说杀一个无罪的人来取得天下,仁义的人是不干这种事的。汉代有个人违犯了帝王外出时的戒严令,使皇上驾车的马受到惊吓,廷尉张释之奏报汉文帝要对他实施罚款,汉文帝责怪他处罚太轻,可是张释之说:‘在当时,皇上叫人杀死他也就罢了。现在要交给廷尉。廷尉,是天下主持公正的人,运用刑法一旦倾斜,天下运用法律的人都会任意从轻或从重,百姓怎么知道该如何做呢?’臣下认为张释之的话大大地背离了仁义,这不是忠臣所应当陈奏的。廷尉,是天子的官员,尚且不可以失去公平,而天子自己,反而可以糊涂错误吗?张释之的话是只为自己着想,却不替君主考虑,是很不忠诚的表现。周公说:‘天子的话不是开玩笑的;说话就有史官记录它,乐工吟诵它,士大夫引用它。’说话尚且不是开玩笑,何况是行动呢?所以张释之的话不可不审察,周公的告诫不可不效法。”还陈述说:“各种鸟兽都是没用的东西,只是浪费草谷和饲养人的劳力,都将它们放掉。”
评曰:钟繇开达理干,华歆清纯德素,王朗文博富赡,诚皆一时之俊伟也。魏氏初祚,肇登三司,盛矣夫!王肃亮直多闻,能析薪哉![39]
青龙年间,山阳公刘协逝世,他是汉朝的皇帝。王肃上书说:“过去唐尧让位给虞舜,虞舜让位给夏禹,都服满三年的丧期,然后登上天子的王位。因此对帝王的称号没有损害,君王的礼仪还存在。现在山阳公顺应天命,符合民众的愿望,让位给大魏,退居宾位。山阳公尊奉魏国,不敢不尽臣节。魏国对待山阳公,特别尊崇不把他看作下臣。一直到他逝世,入棺收敛的礼制,灵车的装饰和徒役们的服饰,规格都与帝王相同,因此远近的人都归服皇上的仁德,认为这是非常美好的事。并且汉朝总具帝与皇的称号,称为皇帝。有的分开称帝,没有分开称皇的,就是说皇是稍轻一些的称号。所以在汉高祖的时候,国土上就没有两个帝王,他的父亲还健在时,让他称皇,表明避免在一国之内有两个帝王的嫌疑。况且现在是寿终追赠,可以称皇来与他的谥号相配。”明帝不同意让他称皇,就追赠谥号为汉孝献皇帝。
明帝曾经问王肃说:“汉桓帝时期,白马县县令李云上书说:‘帝,就是谛的意思。是帝王不想细察。’当时李云怎么不被处死?”王肃回答说:“作为臣下李云说话只是失去顺与不顺的分寸。推究话的本意,都是想尽心意,想着对国家有益。况且帝王的威望,超过雷霆,杀死一个普通人,与踩死一只蝼蛄和蚂蚁没有区别。宽免了他,可以表明能容纳激烈的言辞,向天下广施恩德。所以下臣认为杀了他未必是对的。”明帝又问:“司马迁因受刑的缘故,内心深怀伤痛,撰写《史记》来非议贬评汉武帝,叫人切齿痛恨。”王肃回答说司马迁记事,不凭空赞美,不隐讳丑恶。刘向、扬雄佩服他善于叙事,有良史的才能,认为他所著的《史记》是如实记录。汉武帝听说司马迁写《史记》后,将写孝景帝以及写自己的本纪拿来阅读。阅后大怒,削去简策上的字迹后把它扔了。所以到现在这两个本纪有目录而无内容记载。后来司马迁遭遇李陵事件,于是被投进牢狱受宫刑。这是汉武帝心怀切齿痛恨,而司马迁并无罪过。
后肃以常侍领秘书监,兼崇文观祭酒。景初间,宫室盛兴,民失农业,期信不敦,刑杀仓卒。肃上疏曰:“大魏承百王之极,生民无几,干戈未戢,诚宜息民而惠之以安静遐迩之时也。夫务畜积而息疲民,在于省徭役而勤稼穑。今宫室未就,功业未讫,运漕调发,转相供奉。是以丁夫疲于力作,农者离其南亩,种谷者寡,食谷者众,旧谷既没,新谷莫继。斯则有国之大患,而非备豫之长策也。今见作者三四万人,九龙可以安圣体,其内足以列六宫,显阳之殿,又向将毕,惟泰极已前,功夫尚大,方向盛寒,疾疢或作。诚愿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深愍役夫之疲劳,厚矜兆民之不赡,取常食廪之士,非急要者之用,选其丁壮,择留万人,使一期而更之,咸知息代有日,则莫不悦以即事,劳而不怨矣。计一岁有三百六十万夫,亦不为少。当一岁成者,听且三年。分遣其余,使皆即农,无穷之计也。仓有溢粟,民有余力:以此兴功,何功不立?以此行化,何化不成?夫信之于民,国家大宝也。仲尼曰:‘自古皆有死,民非信不立。’夫区区之晋国,微微之重耳,欲用其民,先示以信,是故原虽将降,顾信而归,用能一战而霸,于今见称。前车驾当幸洛阳,发民为营,有司命以营成而罢。既成,又利其功力,不以时遣。有司徒营其目前之利,不顾经国之体。臣愚以为自今以后,倘复使民,宜明其令,使必如期。若有事以次,宁复更发,无或失信。凡陛下临时之所行刑,皆有罪之吏,宜死之人也。然众庶不知,谓为仓卒。故愿陛下下之于吏而暴其罪。钩其死也,无使污于宫掖而为远近所疑。且人命至重,难生易杀,气绝而不续者也,是以圣贤重之。孟轲称杀一无辜以取天下,仁者不为也。汉时有犯跸惊乘舆马者,廷尉张释之奏使罚金,文帝怪其轻,而释之曰:‘方其时,上使诛之则已。今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之,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臣以为大失其义,非忠臣所宜陈也。廷尉者,天子之吏也,犹不可以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惑谬乎?斯重于为已,而轻于为君,不忠之甚也。周公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言犹不戏,而况行之乎?故释之之言不可不察,周公之戒不可不法也。”又陈“诸鸟兽无用之物,而有刍谷人徒之费,皆可蠲除。”
正始元年,王肃调出朝廷担任广平郡太守。因有公事征召他回朝,任命他为议郎。不久,担任侍中,升任太常。当时大将军曹爽独揽大权,任用何晏、邓飏等人。王肃与太尉蒋济、司农桓范谈论到当时的政治,王肃严肃地说:“何晏这类人就是弘恭、石显之流,还用得着称道他们吗?”曹爽听说后,告诫何晏等人说:“你们都应当谨慎!公卿已将各位比作前代的恶人了。”王肃因与祭祀宗庙的事有牵连而获罪被免官。后来担任光禄勋。当时有两条一尺长的鱼,聚集在武器库的房顶上,管理武器仓库的官员认为是吉祥的征兆。王肃说:“鱼是生长在深潭里的,可是现在待在高高的房顶上,有鳞甲的动物失去了它赖以生存的环境。大概是有守边的将领丢铠弃甲的事故发生吧?”后来果然有安徽东关(吴、魏间的要冲)的失败。后改任河南尹。嘉平六年,掌持符节兼任太常,敬奉皇帝的车驾,到河北元城县迎接高贵乡公。这一年,有白气从天空经过,大将军司马景王向王肃询问这一现象的原因,王肃回答说这是蚩尤的旗帜,大概东南方向将有叛乱吧?您如果修养自己来安抚百姓,那么天下喜欢安定的人会归服于仁德,带头作乱的人会首先灭亡。”第二年春天,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反叛,司马景王对王肃说:“霍光被夏侯胜的话所感动,开始重视儒家的读书人,确实是有原因的。使国家、君主安定,办法在哪里呢?”王肃说:“过去关羽率领荆州的部众,在汉水边降服了于禁,就有向北争夺天下的想法。后来孙权偷袭并收取了关羽的将士、家属,关羽的士兵一下就瓦解了。现在淮南将士的父母、妻子都在内地,只要赶紧前去抵御保卫,使他们不能前进,一定会出现像关羽那样土崩瓦解的局面。”司马景王听取了王肃的意见,就打败了毌丘俭、文钦。后来王肃升任中领军,兼任散骑常侍,增加食邑三百户,合计以前的共二千二百户。他甘露元年去世,门生披麻戴孝的以百计数。王肃被追赠卫将军,谥号为景侯。他的儿子王恽继承爵位。王恽去世后,没有儿子继承爵位,封国被撤销。景元四年,封王肃的儿子王恂为兰陵侯。咸熙年间,开始建立五等爵位,因为王肃在前朝的功劳卓著,改封王恂为山东承县的子爵。
青龙中,山阳公薨,汉主也。肃上疏曰:“昔唐禅虞,虞禅夏,皆终三年之丧,然后践天子之尊。是以帝号无亏,君礼犹存。今山阳公承顺天命,允答民望,进禅大魏,退处宾位。公之奉魏,不敢不尽节。魏之待公,优崇而不臣。既至其薨,榇敛之制,舆徒之饰,皆同之于王者,是故远近归仁,以为盛美。且汉总帝皇之号,号曰皇帝。有别称帝,无别称皇,则皇是其差轻者也。故当高祖之时,土无二王,其父见在而使称皇,明非二王之嫌也。况今以赠终,可使称皇以配其谥。”明帝不从使称皇,乃追谥曰汉孝献皇帝。[34]
起初,王肃爱好贾逵、马融的学说,却不喜欢郑玄的学说,他采集融汇各家的异同,为《尚书》、《诗经》、《论语》、《三礼》、《左氏春秋》作注解,还写定父亲王朗所作的《易传》,这些书都被列入学校应备的书籍。他所辩论驳正的朝廷典制、郊祀、宗庙、丧纪轻重的文章,共一百多篇。当时乐安郡的孙叔然,在郑玄门下受学,人们称他为东州大儒。朝廷征召他为秘书监,他没有就职。王肃撰写《圣证论》是为讥讽郑玄的短处,郑玄的弟子孙叔然进行反驳并加以解释,作了《周易》、《春秋例》、《毛诗》、《礼记》、《春秋三传》、《国语》、《尔雅》等书的注解,还写文章十多篇。从魏初敦煌郡的隐士周生烈,到明帝时大司农弘农郡人董遇等人,也都注解经、传,在社会上流传很广。
王肃字子雍。十八岁时,跟随宋忠读扬雄的《太玄》经,并能重作解释。黄初年间,担任散骑黄门侍郎。太和三年,受命担任散骑常侍。太和四年,大司马曹真征伐蜀国,王肃上疏说:“以前志书上有记载,‘千里运送军粮,士兵面有饥色,要等到砍柴打草以后再去煮饭,士兵们不可能隔夜吃饱’,这说的是在平坦的道路上行军的情况。又何况现在是深入艰险的地方,要开辟道路前进,那么士兵们的劳苦程度必定增添百倍。现在又加上连绵大雨,山高坡滑,士兵们被地形所迫不能前进,粮食相距遥远很难供应。这实在是行军最要避免的。听说曹真出发已经一月有余,可是才走到子午谷的一半,开路的工作,战士们全都要干。这样使敌人得以以逸待劳,这是兵家所害怕的。说到前代,就有周武王讨伐殷纣王,出了函谷关就返回;说到近事,就有魏武帝、文帝征讨孙权,到了长江边却不渡。这难道不是所说的顺应上天了解时势,懂得随机应变的人吗!百姓会知道皇上是因为天下雨道路又十分艰难的缘故,才让士兵们休息,以后有战事,便趁机使用他们,这叫做‘心甘情愿地冒险,百姓就会舍生忘死’了。”于是停止发兵。他还上疏说:“应当遵循过去的礼仪,对大臣们表示哀思,在宗庙进献果品。”这些事都按他的建议办了。又上疏陈述重要的政事:“应当撤销那些没有事干的职位,减少不需急发的俸禄,取消不事耕作而食者的费用,裁减办事拖沓的官员;使官员必须有专职,任职就要干任内的事,干事就必定接受俸禄,用俸禄代替他所要从事的耕种,这是自古以来的常规,也是适合现在的。官员很少,但是俸禄丰厚,那么国家的开支就可减少,做官的思想就会受到鼓励。各自施展自己的才能和力量,不会相互依赖。让官员们陈述政绩,公开地考核他们的功绩,他们能否胜任本职,皇上选拔官员就会心中有数。所以陶唐氏、有虞氏设官分职,命令公卿,各行其是,然后想让龙担任上传下达的官员,就像今天的尚书,让他上传下达皇上的命令。夏朝和商朝的情况不能详细知道。《尚书·甘誓》上说:‘六事之人’,说明六卿是主管政事的人。《周官》就记载得详备,皇上每隔五天上朝理事,公卿大夫一起朝见,夏官司马之属司士的职责是掌管群臣的爵位和俸禄分辨朝臣们的升降增减的情况。那部《周礼·冬官考工记》上说:‘坐在朝廷考虑治国方针的人,叫做王公;具体执行治国方针的人,叫做士大夫。’到了汉初,依照前代旧例,公卿们都亲自进朝办事。所以就有汉高祖亲自追赶回头就跑的周昌的故事,就有汉武帝坐在帷帐中派近侍传话批准了汲黯奏报的故事,汉宣帝让公卿五天一朝会,汉成帝开始设置尚书五人。从此以后制度衰败,朝见的礼仪就取消了。可以恢复五日一朝见的礼仪,让公卿、尚书将各自要办的事上报。废除的礼仪应复兴,要发扬光大圣王的事业,这的确是所谓名声好又实效多的措施。”
评论说:钟繇开朗豁达,治事干练,华歆清正纯洁,品德高洁,王朗学问渊博,知识丰富,确实都是一个时代的杰出的人才。魏国初建,他们开始登上三公的职位,真是兴盛啊!王肃忠诚正直,见多识广,善于分析事理啊!
肃字子雍。年十八,从宋忠读《太玄》,而更为之解。[33]黄初中,为散骑黄门侍郎。太和三年,拜散骑常侍。四年,大司马曹真征蜀,肃上疏曰:“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谓平涂之行军者也。又况于深入阻险,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逼而不展,粮县而难继,实行军者之大忌也。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是贼偏得以逸而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岂非所谓顺天知时,通于权变者哉!兆民知圣上以水雨艰剧之故,休而息之,后日有衅,乘而用之,则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矣。”于是遂罢。又上疏:“宜遵旧礼,为大臣发哀,荐果宗庙。”事皆施行。又上疏陈政本曰:“除无事之位,损不急之禄,止浮食之费,并从容之官;使官必有职,职任其事,事必受禄,禄代其耕,乃往古之常式,当今之所宜也。官寡而禄厚,则公家之费鲜,进仕之志劝。各展才力,莫相倚仗。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能之与否,简在帝心。是以唐、虞之设官分职,申命公卿,各以其事,然后惟龙为纳言,犹今尚书也,以出内帝命而已。夏、殷不可得而详。《甘誓》曰‘六事之人’,明六卿亦典事者也。《周官》则备矣,五日视朝,公卿大夫并进,而司士辨其位焉。其《记》曰:‘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及汉之初,依拟前代,公卿皆亲以事升朝。故高祖躬追反走之周昌,武帝遥可奉奏之汲黯,宣帝使公卿五日一朝,成帝始置尚书五人。自是陵迟,朝礼遂阙。可复五日视朝之仪,使公卿尚书各以事进。废礼复兴,光宣圣绪,诚所谓名美而实厚者也。”
[1] 《先贤行状》曰:钟皓字季明,温良笃慎,博学诗律,教授门生千有余人,为郡功曹。时太丘长陈宴为西门亭长,皓深独敬异。宴少皓十七岁。常礼待与同分义。会辟公府,临辞,太守问:“谁可代君?”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门亭长可用。”宴曰:“钟君似不察人为意,不知何独识我?”皓为司徒掾,公出,道路泥泞,导从恶其相洒,去公车绝远。公椎轼言:“司徒今日为独行耳!”还府向,铃下不扶,令揖掾属,公奋手不顾。时举府橡属皆投劾出,皓为西曹掾,即开府门分布晓语已出者,曰:“臣下不能得自直于君,若司隶举绳墨,以公失宰相之礼,又不胜任,诸君终身何所任邪?”掾属以故皆止。都官果移西曹掾,问空府去意,皓召都官吏,以见掾属名示之,乃止。前后九辟三府,迁南乡、林虑长,不之官。时郡中先辈为海内所归者,苍梧太守定陵陈稚叔、故黎阳令颍阴荀淑及皓。少府李膺常宗此三人,曰:“荀君清识难尚,陈、钟至德可师。”膺之姑为皓兄之妻,生子觐,与膺年齐,并有令名。觐又好学慕古,有退让之行。为童幼时,膺祖太尉脩言:“觐似我家性,国有道不废,国无道免于刑戮者也。”复以膺妹妻之。觐辟州宰,未尝屈就。膺谓觐曰:“孟轲以为人无好恶是非之心,非人也。弟于人何太无皂白邪!”觐尝以膺之言白皓,暗曰:“元礼,祖公在位,诸父并盛,韩公之甥,故得然耳。国武子好招人过,以为怨本,今岂其时!保身全家,汝道是也。”觐早亡,膺虽荷功名,位至卿佐,而卒陨身世祸。皓年六十九,终于家。皓二子迪、敷,并以党锢不仕。繇则迪之孙。
当时多次出现皇子夭折的情况,而后宫嫔妃生子的又少,王朗上疏说:“从前周文王十五岁就生了周武王,于是享有十个儿子的福气,他为的是增多姬姓的后代。周武王已经老了的时候,才生成王,因此成王兄弟少。这两位帝王,各人都建树有大德,彼此不相上下,但拿他们享有子孙的福气相比较,就各不相同了。大概是与生育有早晚,生的子女多少有关系。陛下兼有文王和武王的大德与福气,年龄比文王生武王的时候要大,但皇太子姬发还没有在后宫中出生,藩王在各妃嫔的居室中也没有繁衍后代。拿武王生成王做比,虽不算晚,拿文王生长子伯邑考做比较,那就不算早了。《周礼》规定六宫中嫔妃一百二十人,可是各种经书中常说,都以十二人为限,到了秦汉末年,有的嫔妃多到以千百计数。即使妃嫔人数再多,但是到时居住在吉馆临产的嫔妃很少,说明‘多子’的根本,的确在于专心于一人,不只在力求嫔妃众多。老臣诚心诚意地希望国家有福祉,皇上像轩辕黄帝一样享有二十五个儿子的福气,而现在还没赶上周文王有十个儿子,因而心情抑郁。并且新生的小孩常常苦于被褥过分暖和,被褥太暖就不适合小孩柔嫩的肌肤和弱小的身体,因此难以预防疾病,加以养护,而容易因此情感愤激。如果常常让小孩穿的絮袍不至于太厚,那么小孩一定能保有金石般结实的体质,他们就会寿比南山了。”明帝回答说:“特别忠诚的人说话情深意厚,最最仁爱的人语意深切。你既勤于思考,又亲笔上书顺势助成朕的美德,你三次上奏美言,朕无限高兴。朕的继承人还没封立,就已成为你的忧虑,我钦佩地接受你的至理之言,愿意听到你善意的规劝。”王朗著有《易》、《春秋》、《孝经》、《周官》等经传,还有奏议论记等文章,都流传在世。太和二年去世,谥号为成侯。他儿子王肃继承爵位。王朗在世时,文帝从王朗的食邑中分出一部分给王肃,封他的一个儿子为列侯,王朗请求改封他哥哥的儿子王详。
[2] 谢承《后汉书》曰:南阳阴脩为颍川太守,以旌贤擢俊为务,举五官掾张仲方正,察功曹钟繇、主簿荀彧、主记掾张礼、贼曹掾杜祐、孝廉荀攸、计吏郭图为吏,以光国朝。
时屡失皇子,而后宫就馆者少,朗上疏曰:“昔周文十五而有武王,遂享十子之祚,以广诸姬之胤。武王既老而生成王,成王是以鲜于兄弟。此二王者,各树圣德,无以相过,比其子孙之祚,则不相如。盖生育有早晚,所产有众寡也。陛下既德祚兼彼二圣,春秋高于姬文育武之时矣,而子发未举于椒兰之奥房,藩王未繁于掖庭之众室。以成王为喻,虽未为晚,取譬伯邑,则不为夙。《周礼》六宫内官百二十人,而诸经常说,咸以十二为限,至于秦汉之末,或以千百为数矣。然虽弥猥,而就时于吉馆者或甚鲜,明‘百斯男’之本,诚在于一意,不但在于务广也。老臣,愿国家同祚于轩辕之五五,而未及周文之二五,用为伊邑。且少小常苦被褥泰温,泰温则不能便柔肤弱体,是以难可防护,而易用感慨。若常令少小之缊袍,不至于甚厚,则必咸保金石之性,而比寿于南山矣。”帝报曰:“夫忠至者辞笃,爱重者言深。君既劳思虑,又手笔将顺,三复德音,欣然无量。朕继嗣未立,以为君忧,钦纳至言,思闻良规。”朗著《易》、《春秋》、《孝经》、《周官》传,奏议论记,咸传于世。[32]太和二年薨,谥曰成侯。子肃嗣。初,文帝分朗户邑,封一子列侯,朗乞封兄子详。
[3] 《世语》曰:太祖遣使从事王必致命天子。
明帝曹叡登上王位后,王朗晋封为兰陵侯,增加食邑五百户,合计以前的共一千二百户。明帝派他到邺城去察看文昭甄皇后的陵墓,途中王朗看到有的百姓衣食不足。当时正营建修缮宫室。王朗上疏说:“陛下登位以来,施行恩德的诏书多次发布,广大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臣下近来奉命到了北方,在来往的途中,知道那些服役者,他们之中很多人是可以免除或减轻徭役的。希望陛下重视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要向相反方向转化的道理,这如同太阳到了中午就要西斜一般,用计策制胜敌人。从前大禹准备去消除天下的祸患,所以就先住在低矮的宫室里,节衣缩食,因而能拥有九州,四周的藩国形成五服。越王勾践想扩大御儿这个地方的疆土,把吴王夫差杀死在姑苏,因此也约束自己以及家人,使节俭的家风推广到全国,因而能总揽五湖,占有三江,在中原获得威望,在华夏确立霸权。汉代的文帝和景帝也想弘扬祖业,扩展伟业,所以能够打消耗费百金建筑露台的念头,用着粗布衣服来表明节俭,在朝内减少少府的属官人数,并且不接受贡献,在朝外减轻劳役赋税,并让百姓努力从事农耕植桑,因此能称得上是太平盛世,几乎到了刑罚搁置不用的地步。武帝之所以能发挥军事优势,开拓疆界,确实是因祖先的积蓄充足,所以最终能成就伟大功业。霍去病,是中等才能的将领,也因匈奴未灭,他不修建府宅。这都说明考虑长远的人先要减少眼前的享受,在外要建立功业的人先要求内部简省。从汉初到中兴,都是在战争停息以后,然后才宫殿林立,宗庙齐建。现在建始殿前完全可以用于百官列队举行朝会,崇华殿后完全可以排列内官,华林园、天渊池完全可以用来举办游乐、宴请之类的事,假如暂且先建成皇宫正门的门阙,让它可以用来安排从远方来朝贡的人,修建城池,让它用来禁绝攀越,成为国都的险要构筑,其余一切建筑,暂且等待丰收之年。一切都要以努力发展农耕为当务之急,以战备训练为要事,那么国内百姓就没有因服兵役与亲人离别得久所产生的怨恨,人口增长,民富军强,那么敌寇不降服,前景不光明的局面,是不会有的。”王朗被改任司徒。
[4] 司马彪《战略》曰:袁尚遣高幹、郭援将兵数万人,与匈奴单于寇河东,遣使与马腾、韩遂等连和,腾等阴许之。傅幹说腾曰:“古人有言‘顺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诛暴乱,法明国治,上下用命,有义必赏,无义必罚,可谓顺道矣。袁氏背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宽而多忌,仁而无断,兵虽强,实失天下心,可谓逆德矣。今将军既事有道,不尽其力,阴怀两端,欲以坐观成败,吾恐成败既定,奉辞责罪,将军先为诛首矣。”于是腾惧。幹曰:“智者转祸为福。今曹公与袁氏相持,而高幹、郭援独制河东,曹公虽有万全之计,不能禁河东之不危也。将军诚能引兵讨援,内外击之,其势必举。是将军一举,断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曹公必重德将军。将军功名,竹帛不能尽载也。唯将军审所择!”腾曰:“敬从教。”于是遣子超将精兵万余人,并将遂等兵,与繇会击援等,大破之。
孙权打算派儿子孙登入朝侍奉魏文帝,还没到朝廷。这时魏文帝迁都到许昌,大力开垦田地,打算率领军队东征。王朗呈上奏条说:“从前南越王坚持为善,派遣太子婴齐进宫侍奉皇上,就被立为太子,回去后当了南越国的君主。康居王傲慢狡猾,言行不一,西域都护呈奏朝廷,认为应当命他派遣侍子入朝,为惩戒康居王的无礼。况且吴王刘濞的祸患,也是由他儿子入侍萌发的,隗嚣的反叛,也不顾惜他的儿子。先前听说孙权有派遣儿子入侍的说法,但未见到达,现在朝廷的军队戒备森严,臣下担心众人不理解皇上的意旨,会认为是国家对孙登拖延入朝日期而恼怒,所以为此出兵。假如军队出动孙登就到,那么采取的行动极大,所得到的极小,还是不值得庆幸。假如孙权傲慢凶狠,毫无派子入侍的想法,担心那不理解您意旨的人,都怀着抑郁的心情。臣下自个认为应当分别命令出征的各将领,各自严明地奉行禁令,谨慎地统领自己的部队。对外显示强大的威势,对内扩大农耕,使他们恬静如山,安定如潭,威势不可动摇,计谋不可推测。”这时,文帝因已集结军队就出发了,孙权的儿子还没有到达,文帝到达江边就返回了。
[5] 《魏略》曰:诏征河东太守王邑。邑以天下未定,心不愿征,而吏民亦恋邑,郡掾卫固及中郎将范先等各诣繇求乞邑。而诏已拜杜畿为太守,畿已入界。繇不听先等,促邑交符。邑佩印绶,径从河北诣许自归。繇时治在洛阳,自以威禁失督司之法,乃上书自劾曰:“臣前上言故镇北将军领河东太守安阳亭侯王邑巧辟治官,犯突科条,事当推劾,检实奸诈。被诏书当如所纠。以其归罪,故加宽赦。又臣上言吏民大小,各怀顾望,谓邑当还,拒太守杜畿,今皆反悔,共迎畿之官。谨案文书,臣以空虚,被蒙拔擢,入充近侍,兼典机衡,忝膺重任,总统偏方。既无德政以惠民物,又无威刑以检不恪,至使邑违犯诏书,郡掾卫固诳迫吏民,讼诉之言,交驿道路,渐失其礼,不虔王命。今虽反悔,丑声流闻,咎皆用繇威刑不摄。臣又疾病,前后历年,气力日微,尸素重禄,旷废职任,罪明法正。谨按侍中守司隶校尉东武亭侯钟繇,幸得蒙恩,以斗筲之才,仍见拔擢,显从近密,衔命督使。明知诏书深疾长吏政教宽弱,检下无刑,久病淹滞,众职荒顿,法令失张。邑虽违科,当必绳正法,既举文书,操弹失理,至乃使邑远诣阙廷。隳忝使命,挫伤爪牙。而固诳迫吏民,拒畿连月,今虽反悔,犯顺失正,海内凶赫,罪一由繇威刑暗弱。又繇久病,不任所职,非繇大臣当所宜为。繇轻慢宪度,不畏诏令,不与国同心,为臣不忠,无所畏忌,大为不敬。又不承用诏书,奉诏不谨。又聪明蔽塞,为下所欺,弱不胜任。数罪谨以劾,臣请法车征诣廷尉治繇罪,大鸿胪削爵土。臣久婴笃疾,涉夏盛剧,命县呼吸,不任部官。辄以文书付功曹从事马適议,免冠徒跣,伏须罪诛。”诏不听。
明帝即位,进封兰陵侯,增邑五百,并前千二百户。使至邺省文昭皇后陵,见百姓或有不足。是时方营修宫室,朗上疏曰:“陛下即位已来,恩诏屡布,百姓万民莫不欣欣。臣顷奉使北行,往反道路,闻众徭役,其可得蠲除省减者甚多。愿陛下重留日昃之听,以计制寇。昔大禹将欲拯天下之大患,故乃先卑其宫室,俭其衣食,用能尽有九州,弼成五服。勾践欲广其御儿之疆,[31]馘夫差于姑苏,故亦约其身以及家,俭其家以施国,用能囊括五湖,席卷三江,取威中国,定霸华夏。汉之文、景亦欲恢弘祖业,增崇洪绪,故能割意于百金之台,昭俭于弋绨之服,内减太官而不受贡献,外省徭赋而务农桑,用能号称升平,几致刑错。孝武之所以能奋其军势,拓其外境,诚因祖考畜积素足,故能遂成大功。霍去病,中才之将,犹以匈奴未灭,不治第宅。明恤远者略近,事外者简内。自汉之初及其中兴,皆于金革略寝之后,然后凤阙猥闶,德阳并起。今当建始之前足用列朝会,崇华之后足用序内官,华林、天渊足用展游宴,若且先成阊阖之象魏,使足用列远人之朝贡者,修城池,使足用绝逾越,成国险,其余一切,且须丰年。一以勤耕农为务,习戎备为事,则国无怨旷,户口滋息,民充兵强,而寇戎不宾,缉熙不足,未之有也。”转为司徒。
[6] 《魏略》曰:繇为相国,以五熟釜鼎范因太子铸之,釜成,太子与繇书曰:“昔有黄三鼎,周之九宝,咸以一体使调一味,岂若斯釜五味时芳?盖鼎之烹饪,以飨上帝,以养圣贤,昭德祈福,莫斯之美。故非大人,莫之能造;故非斯器,莫宜盛德。今之嘉釜,有逾兹美。夫周之尸臣,宋之考父,卫之孔悝,晋之魏颗,彼四臣者,并以功德勒名钟鼎。今执事寅亮大魏,以隆圣化。堂堂之德,于斯为盛。诚太常之所宜铭,彝器之所宜勒。故作斯铭,勒之釜口,庶可赞扬洪美,垂之不朽。”臣松之按《汉书·郊祀志》,孝宣时,美阳得鼎,京兆尹张敞上议曰:“按鼎有刻书曰:‘王命尸臣,官此栒邑。赐尔鸾旗,黼黻琱戈。尸臣拜手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丕显休命!’此殆周之所以褒赐大臣,大臣子孙刻铭其先功,藏之于宫庙也。”考父铭见《左氏传》,孔悝铭在《礼记》,事显故不载。《国语》曰:“昔克潞之役,秦来图败晋功,魏颗以其身追秦师于辅氏,亲止杜回;其勒铭于景钟,至于今不遗类,其子孙不可不兴也。”太子所称四铭者也。《魏略》曰:后太祖征汉中,太子在孟津,闻繇有玉玦,欲得之而难公言。密使临菑侯转因人说之,繇即送之。太子与繇书曰:“夫玉以比德君子,见美诗人。晋之垂棘,鲁之玙璠,宋之结绿,楚之和璞,价越万金,贵重都城,有称畴昔,流声将来。是以垂棘出晋,虞、虢双禽;和璧入秦,相如抗节。窃见玉书,称美玉白若截肪,黑譬纯漆,赤拟鸡冠,黄侔蒸栗。侧闻斯语,未睹厥状。虽德非君子,义无诗人,高山景行,私所慕仰。然四宝邈焉以远,秦、汉未闻有良匹。是以求之旷年,未遇厥真,私愿不果,饥渴未副。近见南阳宗惠叔称君侯昔有美玦,闻之惊喜,笑与抃俱。当自白书,恐传言未审,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转言鄙旨。乃不忽遗,厚见周称,邺骑既到,宝玦初至,捧跪发匣,烂然满目。猥以蒙鄙之姿,得观希世之宝,不烦一介之使,不损连城之价,既有秦昭章台之观,而无蔺生诡夺之诳。嘉贶益腆,敢不钦承!”繇报书曰:“昔忝近任,并得赐玦。尚方耆老,颇识旧物。名其符采。必得处所。以为执事有珍此者,是以鄙之,用未奉贡。幸而纡意,实以悦怿。在昔和氏,殷勤忠笃,而繇待命,是怀愧耻。”
孙权欲遣子登入侍,不至。是时车驾徙许昌,大兴屯田,欲举军东征。朗上疏曰:“昔南越守善,婴齐入侍,遂为冢嗣,还君其国。康居骄黠,情不副辞,都护奏议以为宜遣侍子,以黜无礼。且吴濞之祸,萌于子入,隗嚣之叛,亦不顾子。往者闻权有遣子之言而未至,今六军戒严,臣恐舆人未畅圣旨,当谓国家愠于登之逋留,是以为之兴师。设师行而登乃至,则为所动者至大,所致者至细,犹未足以为庆。设其傲狠,殊无入志,惧彼舆论之未畅者,并怀伊邑。臣愚以为宜敕别征诸将,各明奉禁令,以慎守所部。外曜烈威,内广耕稼,使泊然若山,澹然若渊,势不可动,计不可测。“是时,帝以成军遂行,权子不至,车驾临江而还。[30]
[7] 《魏略》曰:孙权称臣,斩送关羽。太子书报繇,繇答书曰:“臣同郡故司空荀爽言:‘人当道情,爱我者一何可爱!憎我者一何可憎!’顾念孙权,了更妩媚。”太子又书曰:“得报,知喜南方。至于荀公之清谈,孙权之妩媚,执书嗢噱,不能离手。若权复黠,当折以汝南许劭月旦之评。权优游二国,俯仰荀、许,亦已足矣。”
起初,建安末年,孙权开始派遣使者前来自称属国,而与刘备交战。皇上下诏让大臣们商议:“应不应出兵与吴国一起夺取蜀国?”王朗发表意见说:“天子的军队,重于华山、泰山,确实应当坐着炫耀天子的威严,像大山一样岿然不动。假使孙权亲自与蜀贼相对抗,旷日持久地拼战,当双方智谋和力量相当,战争不能很快决定出胜负,必须出动军队来实现平定天下的形势时,然后才应挑选稳重的将领。打击寇贼的要害,观察时机,选择地形然后行动,一战成功不再留下后患。现在孙权的军队还没有行动,那么援助吴国的军队没有必要先行。况且正是雨水很多的季节,不是兴师动众的时候。”皇上接受了他的意见。文帝黄初年间,鹈鹕鸟集聚在灵芝池,皇上下诏要公卿们推举品德节操高尚的人。王朗荐举了光禄大夫杨彪,并且说自己有病,想把职位让给杨彪。皇上就给杨彪安排了属官士卒,位列三公。皇上下诏说:“朕向你寻求有才德的人没有得到,您却突然说自己有病,不但没有得到贤人,反而还开了失去贤人的路径,增加了朕失去大臣的忧虑。莫非是我‘居住在宫里说过不好的话’,违背了你的心意吗?你以后不要再说让位杨彪的事了。”王朗于是起身继续任职。
[8] 陆氏《异林》曰:繇尝数月不朝会,意性异常,或问其故,云:“常有好妇来,美丽非凡。”问者曰:“必是鬼物,可杀之。”妇人后往,不即前,止户外。繇问何以,曰:“公有相杀意。”繇曰:“无此。”乃勤勤呼之,乃入。繇意恨,有不忍之心,然犹斫之伤髀。妇人即出,以新绵拭血竟路。明日使人寻迹之,至一大冢,木中有好妇人,形体如生人,著白练衫,丹绣裆,伤左髀,以裆中绵拭血。叔父清河太守说如此。清河,陆云也。
等到文帝登基以后,王朗改任司空,晋封为乐平乡侯。当时文帝常常出外狩猎,有时到天黑才回皇宫。王朗上书说:“帝王的居室,外面设置周密的警卫,里面严格把守宫门,皇上将要外出就派卫兵守护然后才从帷幄中出来,做好戒备然后才步下殿阶,卫兵们张开弓弦然后皇上才登上车驾,清道禁止行人来往后才导引车驾,掩蔽后才发车,居室经过检查清理后皇上才休息,这一切都是为了显示出皇上的至高无上,尽力谨慎戒备,给后人留下效法的典范。近几天皇上出外捕猎猛虎,太阳西斜时出发,到天黑才返回,这违背了帝王出入严加戒备的常规,皇上没有做到高度的谨慎。”文帝回复说:“看了你的表章,即使魏绛引用虞人的话来委婉劝诫晋悼公,司马相如陈述狩猎猛兽的事来劝诫汉武帝,都不像你说的这样使人明白。现在吴、蜀二寇还没消灭,将帅们在远方征战,所以时常要到野外演习战备。至于夜间返回时的警戒,已下诏有关警卫的官吏施行。”
[9] 袁宏曰:夫民心乐全而不能常全,盖利用之物悬于外,而嗜欲之情动于内也。于是有进取贪竞之行,希求放肆之事。进取不已,不能充其嗜欲,则苟且侥幸之所生也;希求无厌,无以惬其欲,则奸伪忿怒之所兴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其弊,或先德化以陶其心;其心不化,然后加以刑辟。《书》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则德、刑之设,参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义详焉。《周礼》:“使墨者守门,劓者守关,宫者守内,刖者守囿。”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论者也。荀卿亦云,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夫杀人者死,而相杀者不已,是大辟可以惩未杀,不能使天下无杀也。伤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是黥、劓可以惧未刑,不能使天下无刑也。故将欲止之,莫若先以德化。夫罪过彰著,然后入于刑辟,是将杀人者不必死,欲伤人者不必刑。纵而弗化,则陷于刑辟。故刑之所制,在于不可移之地。礼教则不然,明其善恶,所以潜劝其情,消之于未杀也;示之耻辱,所以内愧其心,治之于未伤也。故过微而不至于著,罪薄而不及于刑。终入罪辟者,非教化之所得也,故虽残一物之生,刑一人之体,是除天下之害,夫何伤哉!率斯道也,风化可以渐淳,刑罚可以渐少,其理然也。苟不能化其心,而专任刑罚,民失义方,动罹刑网,求世休和,焉可得哉?周之成、康,岂按三千之文而致刑错之美乎?盖德化渐渍,致斯有由也。汉初惩酷刑之弊,务宽厚之论,公卿大夫,相与耻言人过。文帝登朝,加以玄默。张武受赂,赐金以愧其心;吴王不朝,崇礼以训其失。是以吏民乐业,风流笃厚,断狱四百,几致刑措,岂非德刑兼用已然之效哉?世之欲言刑罚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远矣。今大辟之罪,与古同制。免死已下,不过五岁,既释钳锁,复得齿于人伦。是以民无耻恶,数为奸盗,故刑徒多而乱不治也。苟教之所去,罚当其罪,一离刀锯,没身不齿,邻里且犹耻之,而况于乡党乎?而况朝廷乎?如此,则夙沙、赵高之俦,无施其恶矣。古者察其言,观其行,而善恶彰焉。然则君子之去刑辟,固已远矣。过误不幸,则八议之所宥也。若夫卞和、史迁之冤,淫刑之所及也。苟失其道,或不免于大辟,而况肉刑哉!《汉书》:“斩右趾及杀人先自言告,吏坐受赇,守官物而即盗之,皆弃市。”此班固所谓当生而令死者也。今不忍刻截之惨,而安剿绝之悲,此最治体之所先,有国所宜改者也。
初,建安末,孙权始遣使称藩,而与刘备交兵。诏议“当兴师与吴并取蜀不”?朗议曰:“天子之军,重于华、岱,诚宜坐曜天威,不动若山。假使权亲与蜀贼相持,搏战旷日,智均力敌,兵不速决,当须军兴以成其势者,然后宜选持重之将,承寇贼之要,相时而后动,择地而后行,一举更无余事。今权之师未动,则助吴之军无为先征。且雨水方盛,非行军动众之时。”帝纳其计。黄初中,鹈鹕集灵芝池,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朗荐光禄大夫杨彪,且称疾,让位于彪。帝乃为彪置吏卒,位次三公。诏曰:“朕求贤于君而未得,君乃翻然称疾,非徒不得贤,更开失贤之路,增玉铉之倾。无乃‘居其室,出其言不善’,见违于君子乎?君其勿有后辞。”朗乃起。
[10] 《魏书》曰:有司议谥,以为繇昔为廷尉,辨理刑狱,决嫌明疑,民无怨者,由于、张之在汉也。诏曰:“太傅功高德茂,位为师保,论行赐谥,常先依此,兼叙廷尉于、张之德耳。”乃策谥曰成侯。
及文帝践阼,改为司空,进封乐平乡侯。[28]时帝颇出游猎,或昏夜还宫。朗上疏曰:“夫帝王之居,外则饰周卫,内则重禁门,将行则设兵而后出幄,称警而后践墀,张弧而后登舆,清道而后奉引,遮列而后转毂,静室而后息驾,皆所以显至尊,务戒慎,垂法教也。近日车驾出临捕虎,日昃而行,及昏而反,违警跸之常法,非万乘之至慎也。”帝报曰:“览表,虽魏绛称虞箴以讽晋悼,相如陈猛兽以戒汉武,未足以喻。方今二寇未殄,将帅远征,故时入原野以习戎备。至于夜还之戒,已诏有司施行。”[29]
[11] 臣松之以为诸葛诞举淮南以与吴,孙壹率三百人以归魏,谓吴有衅,本非有理之言。毓之此议,盖何足称耳!
文帝登上王位,王朗升任御史大夫,受封安陵亭侯。王朗上书劝谏文帝要养育百姓减轻刑罚说:“发生战事以来已有三十多年,天下动荡不安,各地百姓困苦不堪。依靠先王削除了寇贼,扶助抚育孤老弱小,才使国家恢复了法度。百姓聚集在魏国的土地上,使我们的疆土之内,鸡鸣狗吠之声传遍四方,百姓欢欢喜喜,高兴赶上太平盛世。现在远地的贼寇没有归服,征伐的战事没有停息,如果真的下令免除徭役赋税就完全可以归服远处的人,有才德的宰相完全可以宣扬皇上的恩德,农田全部修好,士、农、工、商富裕兴旺,一定会再超过从前而比平时富裕。《易经》上提倡整顿法令,《尚书》上写着要用善刑,即德教,天子一个人做了好事,亿万百姓就受益,这就是说要审慎地执法治狱。从前相国曹参把诉讼政务托付给继任者,路温舒痛恨管理刑狱的官员。执法治狱的人能够掌握真实情况,那么就没有被冤屈而死的囚犯;壮年男子能够努力耕种土地,那么就没有遭受饥荒的百姓;贫穷老弱的人能够依靠粮仓供应的粮食,那么就不会有饿死的人;男婚女嫁及时,那么男女就都没有单居孤独的遗恨;胎儿保养必须健全,那么孕妇自己就没有伤痛的苦衷;一定要免征有新生婴儿家庭的徭役,那么儿童就没有养育不好的忧患;壮年以后服徭役,那么年幼的人就不会有远离家人的思念;头发斑白的老人不服兵役,那么老年人就没有困顿摔跌的忧虑。用药物来治疗百姓的疾病,减轻徭役的负担,使百姓安居乐业,用严厉的惩罚来抑制强暴,用恩惠仁爱来帮助那些弱者,用救济借贷的办法供给那些贫穷的人。十年以后,成年的妇女一定充满里巷。二十年以后,能够服兵役的人一定遍布田野。”
[12] 《魏略》曰:歆与北海邴原、管宁俱游学,三人相善,时人号三人为“一龙”,歆为龙头,原为龙腹,宁为龙尾。臣松之以为邴根矩之徽猷懿望,不必有愧华公,管幼安含德高蹈,又恐弗当为尾。《魏略》此言,未可以定其先后也。
太祖上表征召王朗,王朗从曲阿县辗转入长江走海道,共花了一年时间才到达。受任谏议大夫,参与司空府的军务。魏国刚建立时,王朗以军祭酒身份兼任魏郡太守,后升任少府、奉常、大理等职。办案尽力宽恕,罪行难以决断时从轻判处。钟繇对当时的法令很有研究,他们都以办理诉讼案件著称。
[13] 《魏书》称芬有大名于天下。
文帝即王位,迁御史大夫,封安陵亭侯。上疏劝育民省刑曰:“兵起已来三十余年,四海荡覆,万国殄瘁。赖先王芟除寇贼,扶育孤弱,遂令华夏复有纲纪。鸠集兆民,于兹魏土,使封鄙之内,鸡鸣狗吠,达于四境,蒸庶欣欣,喜遇升平。今远方之寇未宾,兵戎之役未息,诚令复除足以怀远人,良宰足以宣德泽,阡陌咸修,四民殷炽,必复过于曩时而富于平日矣。《易》称敕法,《书》著祥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慎法狱之谓也。昔曹相国以狱市为寄,路温舒疾治狱之吏。夫治狱者得其情,则无冤死之囚;丁壮者得尽地力,则无饥馑之民;穷老者得仰食仓廪,则无饿之殍;嫁娶以时,则男女无怨旷之恨;胎养必全,则孕者无自伤之哀;新生必复,则孩者无不育之累;壮而后役,则幼者无离家之思;二毛不戎,则老者无顿伏之患。医药以疗其疾,宽繇以乐其业,威罚以抑其强,恩仁以济其弱,赈贷以赡其乏。十年之后,既笄者必盈巷。二十年之后,胜兵者必满野矣。”
[14] 华峤《谱叙》曰:歆少以高行显名。避西京之乱,与同志郑泰等六七人,间步出武关。道遇一丈夫独行,愿得俱,皆哀欲许之。歆独曰:“不可。今已在危险之中,祸福患害,义犹一也。无故受人,不知其义。既以受之,若有进退,可中弃乎!”众不忍,卒与俱行。此丈夫中道堕井,皆欲弃之。歆曰:“已与俱矣,弃之不义。”相率共还出之,而后别去。众乃大义之。
[15] 《魏略》曰:扬州刺史刘繇死,其众愿奉歆为主。歆以为因时擅命,非人臣之宜。众守之连月,卒谢遣之,不从。
王朗字景兴,是东海郡郯县人。因通晓经学,受官郎中,后受命担任菑丘县县长。师从太尉杨赐,杨赐去世,他辞官守孝。后被郡国推荐为孝廉,受三公官府征召,没有去应征。徐州刺史陶谦荐举王朗为茂才。当时汉献帝在长安,关东发生战事,王朗担任陶谦的治中,与别驾赵昱等人劝陶谦说:“按《春秋》的义理,想当诸侯不如为帝王尽力。现在天子远在长安,应当派遣使者前去接受帝王的命令。”陶谦就派遣赵昱拿着奏章前往长安。献帝赞扬他的心意,任命陶谦担任安东将军。任用赵昱担任广陵郡太守,王朗担任会稽郡太守。孙策渡过长江占据地盘。王朗的功曹虞翻认为力量敌不过孙策,不如避开他。王朗自认身为汉朝官员,应当保卫城邑,于是带兵与孙策交战,王朗被打败,渡海到了东冶县。孙策继续追击,大败王朗。王朗就到了孙策那里。孙策认为王朗是博学的儒士,只是责备了他但没有伤害他。王朗虽流离穷困,朝不保夕,可是他收容、抚恤亲人旧友,将自己稍多一点的东西分给比自己还少的人,他的品行与道德很有名。
[16] 胡冲《吴历》曰:孙策击豫章,先遣虞翻说歆。歆答曰:“歆久在江表,常欲北归;孙会稽来,吾便去也。”翻还报策,策乃进军。歆葛巾迎策,策谓歆曰:“府君年德名望,远近所归;策年幼稚,宜修子弟之礼。”便向歆拜。华峤《谱叙》曰:孙策略有扬州,盛兵徇豫章,一郡大恐。官属请出郊迎,教曰:“无然。”策稍进,复白发兵,又不听。及策至,一府皆造阁,请出避之。乃笑曰:“今将自来,何遽避之?”有顷,门下白曰:“孙将军至。”请见,乃前与歆共坐,谈议良久,夜乃别去。义士闻之,皆长叹息而心自服也。策遂亲执子弟之礼,礼为上宾。是时四方贤士大夫避地江南者甚众,皆出其下,人人望风。每策大会,坐上莫敢先发言,歆时起更衣,则论议哗。歆能剧饮,至石余不乱,众人微察,常以其整衣冠为异,江南号之曰“华独坐”。虞溥《江表传》曰:孙策在椒丘,遣虞翻说歆。翻既去,歆请功曹刘壹入议。壹劝歆住城,遣檄迎军。歆曰:“吾虽刘刺史所置,上用,犹是剖符吏也。今从卿计,恐死有余责矣。”壹曰:“王景兴既汉朝所用,且尔时会稽人众盛强,犹见原恕,明府何虑?”于是夜逆作檄,明旦出城,遣吏赍迎。策便进军,与歆相见,待以上宾,接以朋友之礼。孙盛曰:夫大雅之处世也,必先审隐显之期,以定出处之分,否则括囊以保其身,泰则行义以达其道。歆既无夷、皓韬邈之风,又失王臣匪躬之操,故挠心于邪儒之说,交臂于陵肆之徒,位夺于一竖,节堕于当时。昔许、蔡失位,不得列于诸侯;州公实来,鲁人以为贱耻。方之于歆,咎孰大焉!
太和年间,明帝派遣曹真从子午道攻打蜀国,明帝东临许昌。华歆上书说自从战乱以来,时间超过二十四年。大魏尊奉天命,陛下凭着至高无上的德行正处在周成王、康王那样的鼎盛时期,应当弘扬一代的治国政绩,继承夏禹、商汤、周文王的业绩。虽然有吴、蜀二贼依仗天险苟延残喘,如果您的圣明教化日益强化,远方的人感怀恩德,他们将会背着婴儿前来投奔。军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动用的,所以聚集起来要到必要时才出动。臣下忠心地希望陛下首先注重治理国家的措施,把征战作为后事。况且从千里之外运送粮食,这不是用兵的有利条件;越过险阻深入敌境,不会有独自取胜的功效。听说今年要征集兵役,这对农耕桑蚕很有损失。治理国家的人要以百姓为基础,百姓以穿衣吃饭为根本。假使国家没有挨饿受冻的忧患,百姓没有离开乡土的想法,那么天下的人就很幸运,吴、蜀二贼的内乱,可以坐等他们到来了。下臣居宰相职位,年老多病,病情日益严重,像犬马一般的生命即将结束,担心不能再效奉陛下了,下臣不敢不尽臣子的心意,希望陛下判断省察!”明帝回复说:“您深忧国家大计,朕很赞赏。吴、蜀二贼依仗山河险要,太祖、文帝在前世操劳,还是没有平定,朕哪敢自夸,说要一定消灭他们呢!将领们认为不去试攻一下,他们不可能自己败亡,所以观察敌军是要窥伺他们的破绽。如果天时未到,那么从前周武王撤军的事,就是我们的借鉴,朕谨慎地行事,不忘警戒自己。”当时正值秋季大雨,诏令曹真带领军队返回。太和五年,华歆去世,赠他谥号为敬侯。他的儿子华表继承爵位。起初,文帝从华歆的食邑中分出一部分给华歆的弟弟华缉,封华歆的弟弟华缉为列侯。华表,咸熙年间担任尚书。
[17] 《魏书》曰:文帝受禅,歆登坛相仪,奉皇帝玺绶,以成受命之礼。华峤《谱叙》曰:文帝受禅,朝臣三公已下并受爵位,歆以形色忤时,徙为司徒,而不进爵。魏文帝久不怿,以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禅,百辟群后,莫不人人悦喜,形于声色,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也?”群起离席长跪曰:“臣与相国曾臣汉朝,心虽悦喜,义形其色,亦惧陛下实应且憎。”帝大悦,遂重异之。
黄初年间,诏书令公卿们推举品德节操高尚的人,华歆推荐管宁,文帝用可以安坐的小车征召他。明帝即位,进封华歆为博平侯,增加食邑五百户,合计以前的共一千三百户,改任太尉。华歆说自己有病请求退职,把官位让给管宁。明帝不同意。正当明帝大会群臣时,就派散骑常侍缪袭拿着诏书宣明皇上的意旨说:“朕刚刚登基面临众多政事,日理万机,担心处理不贤明。想依靠有才德的大臣,在左右辅助朕,可是您多次以疾病为由辞职。衡量和选择君主,不在朝廷做官,抛弃荣誉和俸禄。不谋求职位,古人中固然有这样的人,但从前的周公、伊尹就不是这样。洁身自好,坚守节操,这是普通人做的,朕不希望您这样做。希望您尽力支撑病体参加朝会,来惠助朕。朕将站在席位旁,命令百官各自统管自己的职事,等待您的到来,朕然后就座。”还诏命缪袭:“你必须等到华歆起行,才可返回。”华歆不得已才起行赴朝。
[18] 孙盛曰:盛闻庆赏威刑,必宗于主,权宜宥怒,出自人君。子路私馈,仲尼毁其食器;田氏盗施,《春秋》著以为讥。斯褒贬之成言,已然之显义也。孥戮之家,国刑所肃,受赐之室,乾施所加,若在哀矜,理无偏宥。歆居股肱之任。同元首之重,则当公言皇朝,以彰天泽,而默受嘉赐,独为君子,既犯作福之嫌,又违必去之义,可谓匹夫之仁,蹈道则未也。《魏书》曰:歆性周密,举动详慎。常以为人臣陈事,务以讽谏合道为贵,就有所言,不敢显露,故其事多不见载。华峤《谱叙》曰:歆淡于财欲,前后宠赐,诸公莫及,然终不殖产业。陈群常叹曰:“若华公,可谓通而不泰,清而不介者矣。”《傅子》曰:敢问今之君子?曰:“袁郎中积德行俭,华太尉积德居顺,其智可及也,其清不可及也。事上以忠,济下以仁,晏婴、行父何以加诸?”
王朗字景兴,东海郯人也。以通经,拜郎中,除菑丘长。师太尉杨赐,赐薨,弃官行服。举孝廉,辟公府,不应。徐州刺史陶谦察朗茂才。时汉帝在长安,关东兵起,朗为谦治中,与别驾赵昱等说谦曰:“《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越在西京,宜遣使奉承王命。”谦乃遣昱奉章至长安。天子嘉其意,拜谦安东将军。以昱为广陵太守,朗会稽太守。[23]孙策渡江略地。朗功曹虞翻以为力不能拒,不如避之。朗自以身为汉吏,宜保城邑,遂举兵与策战,败绩,浮海至东冶。策又追击,大破之。朗乃诣策。策以朗儒雅,诘让而不害。[24]虽流移穷困,朝不谋夕,而收恤亲旧,分多割少,行义甚著。
[19] 《魏书》曰:又赐奴婢五十人。
太和中,遣曹真从子午道伐蜀,车驾东幸许昌。歆上疏曰:“兵乱以来,过逾二纪。大魏承天受命,陛下以圣德当成康之隆,宜弘一代之治,绍三王之迹。虽有二贼负险延命,苟圣化日跻,远人怀德,将襁负而至。夫兵不得已而用之,故戢而时动。臣诚愿陛下先留心于治道,以征伐为后事。且千里运粮,非用兵之利;越险深入,无独克之功。如闻今年征役,颇失农桑之业。为国者以民为基,民以衣食为本。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土之心,则天下幸甚,二贼之衅,可坐而待也。臣备位宰相,老病日笃,犬马之命将尽,恐不复奉望銮盖,不敢不竭臣子之怀,唯陛下裁察!”帝报曰:“君深虑国计,朕甚嘉之。贼凭恃山川,二祖劳于前世,犹不克平,朕岂敢自多,谓必灭之哉!诸将以为不一探取,无由自弊,是以观兵以窥其衅。若天时未至,周武还师,乃前事之鉴,朕敬不忘所戒。”时秋大雨,诏真引军还。太和五年,歆薨,谥曰敬侯。[21]子表嗣。初,文帝分歆户邑,封歆弟缉列侯。表,咸熙中为尚书。[22]
[20] 《列异传》曰:歆为诸生时,尝宿人门外。主人妇夜产。有顷,两吏诣门,便辟易却,相谓曰:“公在此。”踌躇良久,一吏曰:“籍当定,奈何得住?”乃前向歆拜,相将入。出并行,共语曰:“当与几岁?”一人曰:“当三岁。”天明,歆去。后欲验其事,至三岁,故往问儿消息,果已死。歆乃自知当为公。臣松之按《晋阳秋》说魏舒少时寄宿事,亦如之。以为理无二人俱有此事,将由传者不同。今宁信《列异》。
黄初中,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歆举管宁,帝以安车征之。明帝即位,进封博平侯,增邑五百户,并前千三百户,转拜太尉。[20]歆称病乞退,让位于宁。帝不许。临当大会,乃遣散骑常侍缪袭奉诏喻指曰:“朕新莅庶事,一日万几,惧听断之不明。赖有德之臣,左右朕躬,而君屡以疾辞位。夫量主择君,不居其朝,委荣弃禄,不究其位,古人固有之矣,顾以为周公、伊尹则不然。絜身徇节,常人为之,不望之于君。君其力疾就会,以惠予一人。将立席几筵,命百官总已,以须君到,朕然后御坐。”又诏袭:“须歆必起,乃还。”歆不得已,乃起。
[21] 《魏书》云:歆时年七十五。
华歆到达后,受任议郎,参与司空府军务,后入朝担任尚书,改任侍中,代替荀彧担任尚书令。太祖征伐孙权,上表任命华歆担任军师。魏国建立后,担任御史大夫。文帝登上王位,受任相国,封为安乐乡侯。到文帝即位后,改任司徒。华歆向来清贫,他把所得俸禄和赏赐用来救济施舍亲戚故旧,家中连一石储备的粮食都没有。公卿都曾受赐没入官府的女仆,只有华歆把她们嫁出去。文帝赞叹,下诏说:“司徒,是国家才智杰出的三公元老人,是参与协调国内外各种大事的人。现在大臣们有丰盛的膳食,可是司徒粗茶淡饭,这实在是没有必要。”皇上特别赐给他御服,还为他的妻子、儿女都做了衣服。经三公官府商议:“推举孝廉,本来根据德行标准,不再用考试经典来限制。”华歆认为:“自从祸乱以来,六经(《诗》、《书》、《礼》、《乐》、《易》、《春秋》)散失废弃,应当努力收藏保存,用来推崇王道。制定法令,是为了治理衰世。现在听说推举孝廉不用六经来考试,担心学业就会从此荒废。如有特别优秀的人才,可以特殊征用。只怕没有那样的人,怎么担心有那样的人而得不到呢?”文帝听取了他的意见。
[22] 华峤《谱叙》曰:歆有三子。表字伟容,年二十余为散骑侍郎。时同僚诸郎共平尚书事,年少,并兼厉锋气,要召名誉。尚书事至,或有不便,故遗漏不视,及传书者去,即入深文论驳。惟表不然,事来有不便,辄与尚书共论尽其意,主者固执,不得已,然后共奏议。司空陈群等以此称之。仕晋,历太子少傅、太常。称疾致仕,拜光禄大夫。性清淡,常虑天下退理。司徒李胤、司隶王弘等常称曰:“若此人者,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中子博,历三县内史,治有名迹。少子周,黄门侍郎、常山太守,博学有文思。中年遇疾,终于家。表有三子。长子虡,字长骏。《晋诸公赞》曰:廙有文翰,历位尚书令、太子少傅,追赠光禄大夫开府。峤字叔骏,有才学,撰《后汉书》,世称为良史。为秘书监、尚书。澹字玄骏,最知名,为河南尹。廙三子。昆字敬伦,清粹有检,为尚书。荟字敬叔。《世语》称荟贵正。恒字敬则,以通理称。昆,尚书;荟,河南尹;恒,左光禄大夫开府。澹子轶,字彦夏。有当世才志,为江州刺史。
歆至,拜议郎,参司空军事,入为尚书,转侍中,代荀彧为尚书令。太祖征孙权,表歆为军师。魏国既建,为御史大夫。文帝即王位,拜相国,封安乐乡侯。及践阼,改为司徒。[17]歆素清贫,禄赐以振施亲戚故人,家无担石之储。公卿尝并赐没入生口,唯歆出而嫁之。帝叹息,[18]下诏曰:“司徒,国之俊老,所与和阴阳理庶事也。今大官重膳,而司徒蔬食,甚无谓也。”特赐御衣,及为其妻子男女皆作衣服。[19]三府议:“举孝廉,本以德行,不复限以试经。”歆以为“丧乱以来,六籍堕废,当务存立,以崇王道。夫制法者,所以经盛衰。今听孝廉不以经试,恐学业遂从此而废。若有秀异,可特征用。患于无其人,何患不得哉?”帝从其言。
[23] 《朗家传》曰:会稽旧祀秦始皇,刻木为像,与夏禹同庙。朗到官,以为无德之君,不应见祀,于是除之。居郡四年,惠爱在民。
华歆字子鱼,是平原郡高唐县人。高唐是齐国的名都,士大夫没有不到高唐市内交游的。华歆做官时,休假的日子离开官府,回家后闭门不出。谈论问题保持公允,不诋毁他人。同郡人陶丘洪也很知名,自认为聪明见识超过华歆。当时王芬与地方豪强策划废黜汉灵帝。这事记载在《武帝纪》中。王芬暗中跟华歆、陶丘洪打招呼,共同商定计策,陶丘洪打算前往,华歆劝阻他说:“废立皇帝是件大事,商初大臣伊尹和西汉大臣霍光都感到为难。王芬性格放纵又不勇猛,这事一定不会成功的,而灾难将要连及家族。你不要去!”陶丘洪听取了华歆的意见没有去。后来王芬果然失败,这时陶丘洪才信服了华歆。华歆被郡国荐举为孝廉,受命为郎中,因病辞去官职。灵帝逝世后,何进辅助朝政,征召河南郡的郑泰、颍川郡的荀攸及华歆等人。华歆到达后,担任尚书郎。董卓把献帝劫持到长安,这时华歆请求出朝任下邽县令,因病没有到职,从蓝田县到了南阳郡。当时袁术在穰县,留下华歆。华歆劝说袁术派遣军队讨伐董卓,袁术没有听取他的劝说。华歆打算离开,适逢天子派太傅马日去安定关东,马日聘任华歆为属官。往东到达徐州,皇上立即下诏任命华歆为豫章郡太守,由于处理政事公正廉洁不烦琐,官民都感激和爱戴他。孙策占领江东,华歆知道孙策善于用兵,于是头缠幅巾前往迎接。孙策认为他是长者,用上宾的礼节对待他。后来孙策死了。太祖在官渡,上表天子征聘华歆。孙权不想放他走,华歆对孙权说:“将军您尊奉皇上的命令,刚开始与曹公友好,情谊还不牢固,让我能为将军效劳,难道没有好处吗?现在白白地留下我,这像是豢养了无用的东西,不是将军的好计策。”孙权听了很高兴,就打发华歆走了。宾客、故旧来送行的有一千多人,赠送他几百两金子。华歆全都没有拒收,暗地里一一做上记号,到临走时,把所接受的礼金全都聚集在一起,对各位宾客故旧说:“我本来没有拒收各位的礼金的想法,可是现在接受得很多。考虑到独个儿坐车远行,将会因怀藏美玉遭害,希望宾客们为我着想。”宾客们就各自收回所赠的礼金,个个佩服他的美德。
[24] 《献帝春秋》曰:孙策率军如闽、越讨朗。朗泛舟浮海,欲走交州,为兵所逼,遂诣军降。策令使者诘朗曰:“问逆贼故会稽太守王朗:朗受国恩当官,云何不惟报德,而阻兵安忍?大军征讨,幸免枭夷,不自扫屏,复聚党众,屯住郡境。远劳王诛,卒不悟顺。捕得云降,庶以欺诈,用全首领,得尔与不,具以状对。”朗称禽虏,对使者曰:“朗以琐才,误窃朝私,受爵不让,以遘罪网。前见征讨,畏死苟免。因治人物,寄命须臾。又迫大兵,惶怖北引。从者疾患,死亡略尽。独与老母,共乘一。流矢始交,便弃就俘,稽颡自首于征役之中。朗惶惑不达,自称降虏。缘前迷谬,被诘惭惧。朗愚浅驽怯,畏威自惊。又无良介,不早自归。于破亡之中,然后委命下隶。身轻罪重,死有余辜。申脰就鞅,蹴足入绊,叱咤听声,东西惟命。”
正元年间,毌丘俭、文钦等人反叛,钟毓持节符到扬州、豫州颁布实行赦免令,告知官民,回朝后担任尚书。诸葛诞反叛,大将军司马文王决定亲自去寿春县讨伐诸葛诞。这时正值吴国大将孙壹率领部下前来投降,有人认为“这表明吴国近来产生矛盾,一定不能再次出兵。我们在东面的军队已经很多,可等以后再说”。钟毓认为“研究事物分析敌情,应当根据自己的情况推测他人。现在诸葛诞将整个淮南地方给了吴国,孙壹管辖的,人口不到一千,士兵不超过三百。吴国所失去的,大概没有多少。如果寿春受包围得不到解除,而吴国国内又变得安定,吴国未必一定不出兵。”大将军说:“对。”于是带领钟毓出征。淮南平定后,钟毓担任青州刺史,兼任后将军,升任都督主管徐州各种军事,持掌节符,又改任荆州都督。景元四年去世,追赠车骑将军名号,谥号惠侯。儿子钟骏继承他的爵位。钟毓的弟弟钟会,各自有传。
[25] 朗被征未至。孔融与朗书曰:“世路隔塞,情问断绝,感怀增思。前见章表,知寻汤武罪己之迹,自投东裔同鲧之罚,览省未周,涕陨潸然。主上宽仁,贵德宥过。曹公辅政,思贤并立。策书屡下,殷勤款至。知櫂舟浮海,息驾广陵,不意黄熊突出羽渊也。谈笑有期,勉行自爱!”《汉晋春秋》曰:孙策之始得朗也,谴让之。使张昭私问朗,朗誓不屈,策忿而不敢害也,留置曲阿。建安三年,太祖表征朗,策遣之。太祖问曰:“孙策何以得至此邪?”朗曰:“策勇冠一世,有俊才大志。张子布,民之望也,北面而相之。周公瑾,江淮之杰,攘臂而为其将。谋而有成,所规不细,终为天下大贼,非徒狗盗而已。”
华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也。高唐为齐名都,衣冠无不游行市里。歆为吏,休沐出府,则归家阖门。议论持平,终不毁伤人。[12]同郡陶丘洪亦知名,自以明见过歆。时王芬与豪杰谋废灵帝。语在《武纪》。[13]芬阴呼歆、洪共定计,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废立大事,伊、霍之所难。芬性疏而不武,此必无成,而祸将及族。子其无往!”洪从歆言而止。后芬果败,洪乃服。举孝廉,除郎中,病,去官。灵帝崩,何进辅政,征河南郑泰、颍川荀攸及歆等。歆到,为尚书郎。董卓迁天子长安,歆求出为下郵令,病不行,遂从蓝田至南阳。[14]时袁术在穰,留歆。歆说术使进军讨卓,术不能用。歆欲弃去,会天子使太傅马日安集关东,日辟歆为掾。东至徐州,诏即拜歆豫章太守,以为政清静不烦,吏民感而爱之。[15]孙策略地江东,歆知策善用兵,乃幅巾奉迎。策以其长者,待以上宾之礼。[16]后策死。太祖在官渡,表天子征歆。孙权欲不遣,歆谓权曰:“将军奉王命,始交好曹公,分义未固,使仆得为将军效心,岂不有益乎?今空留仆,是为养无用之物,非将军之良计也。”权悦,乃遣歆。宾客旧人送之者千余人,赠遗数百金。歆皆无所拒,密各题识,至临去,悉聚诸物,谓诸宾客曰:“本无拒诸君之心,而所受遂多。念单车远行,将以怀璧为罪,愿宾客为之计。”众乃各留所赠,而服其德。
[26] 《朗家传》曰:朗少与沛国名士刘阳交友。阳为莒令,年三十而卒,故后世鲜闻。初,阳以汉室渐衰,知太祖有雄才,恐为汉累,意欲除之而事不会。及太祖贵,求其嗣子甚急。其子惶窘,走伏无所。阳亲旧虽多,莫敢藏者。朗乃纳受积年,及从会稽还,又数开解。太祖久乃赦之,阳门户由是得全。
正元中,毌丘俭、文钦反,毓持节至扬、豫州班行赦令,告谕士民,还为尚书。诸葛诞反,大将军司马文王议自诣寿春讨诞。会吴大将孙壹率众降,或以为“吴新有衅,必不能复出军。东兵已多,可须后问”。毓以为“夫论事料敌,当以已度人。今诞举淮南之地以与吴国,孙壹所率,口不至千,兵不过三百。吴之所失,盖为无几。若寿春之围未解,而吴国之内转安,未可必其不出也。”大将军曰:“善。”遂将毓行。[11]淮南既平,为青州刺史,加后将军,迁都督徐州诸军事,假节,又转都督荆州。景元四年薨,追赠车骑将军,谥曰惠侯。子骏嗣。毓弟会,自有传。
[27] 《魏略》曰:太祖请同会,啁朗曰:“不能效君昔在会稽折粳米饭也。”朗仰而叹曰:“宜适难值!”太祖问:“云何?”朗曰:“如朗昔者,未可折而折;如明公今日,可折而不折也。”太祖以孙权称臣遣贡谘朗,朗答曰:“孙权前笺,自诡躬讨虏以补前愆,后疏称臣,以明无二。牙兽屈膝,言鸟告欢,明珠、南金,远珍必至。情见乎辞,效著乎功。三江五湖,为沼于魏,西吴东越,化为国民。鄢、郢既拔,荆门自开。席卷巴、蜀,形势已成。重休累庆,杂沓相随。承旨之日,抚掌击节。情之畜者,辞不能宣。”
钟毓字稚叔。年仅十四岁就担任散骑侍郎,机智敏捷,谈笑风生,有他父亲的风度。太和初年,蜀国丞相诸葛亮围攻祁山,明帝打算西征,钟毓上书说:“国家大事的决策可贵的是在朝廷制定克敌制胜的谋略,不下殿堂,建立功业高明的是在军营中进行,决定千里以外的胜利。皇上应当镇守中原,来作为各地强有力的后援。现在大军西征,即使有巨大的威力,在关中的消耗、损失并非只有一点点。况且要在酷热的夏季行军,是诗人所重视的,实在不是皇上起行的时候。”后来钟毓升为黄门侍郎。当时大力兴建洛阳宫殿,皇上顺便亲临许昌,正当天下官员要到许昌做正月朝拜。许昌城内地方狭窄,就在城南用毡布搭了殿堂,安排了鱼龙漫游的游乐。百姓被这些劳役弄得十分疲惫。钟毓进谏,认为“水灾、旱灾时有发生,国库空虚,凡游乐这类事,可等到丰收之年进行”。他又上书说:“应当再开垦关内的荒地,使百姓致力于农业生产。”这些事终于实施。正始年间,钟毓担任散骑常侍。大将军曹爽在酷暑炎天发兵讨伐蜀国,蜀国抵抗坚守,曹军不能前进。曹爽正准备增加兵力,钟毓给他写信说:“我个人认为临战前朝廷制定的克敌制胜的谋略,不是面对箭矢与石块;君王的军队,只征讨不交战。这确实是用舞干戚可以征服有苗,像晋侯退却三十里可以使原国降服一样,不必像吴汉那样发兵到江关,像韩信那样征战到井陉。看到顺利就前进,知道困难就撤退,这大概是自古以来征伐的办法。希望您审慎考虑!”曹爽没有战功返回。后来因为不合曹爽的心意,钟毓被调任侍中,又出任魏郡太守。曹爽被诛杀后,钟毓入朝担任御史中丞、侍中廷尉。听到君父死后,臣子能够为他们申辩,等到士人封为侯爵,他的妻子不再婚配出嫁,这些都是钟毓所创立的法令。
[28] 《魏名臣奏》载朗节省奏曰:“诏问所宜损益,必谓东京之事也。若夫西京云阳、汾阴之大祭,千有五百之群,祀通天之台,入阿房之宫,斋必百日,养牺五载,牛则三千其重,玉则七千其器;文绮以饰重席,童女以蹈舞缀;酿酎必贯三时而后成,乐人必三千四百而后备;内宫美人数至近千,学官博士弟子七千余人;中厩则驸马六万余匹,外牧则扈养三万而马十之;执金吾从骑六百,走卒倍焉;太常行陵赤车千乘,太官赐官奴婢六千,长安城内治民为政者三千,中二千石蔽罪断刑者二十有五狱。政充事猥,威仪繁富,隆于三代,近过礼中。夫所以极奢者,大抵多受之于秦余。既违茧栗悫诚之本,扫地简易之指,又失替质而损文、避泰而从约之趣。岂夫当今隆兴盛明之时,祖述尧舜之际,割奢务俭之政,除繁崇省之令,详刑慎罚之教,所宜希慕哉?及夫寝庙日一太牢之祀,郡国并立宗庙之法,丞相御史大夫官属吏从之数,若此之辈,既已屡改于哀、平之前,不行光武之后矣。谨按图牒所改奏,在天地及五帝、六宗、宗庙、社稷,既已因前代之兆域矣。夫天地则扫地而祭,其余则皆坛而埒之矣。明堂所以祀上帝,灵台所以观天文,辟雍所以修礼乐,太学所以集儒林,高禖所以祈休祥,又所以察时务,扬教化。稽古先民,开诞庆祚,旧时皆在国之阳,并高栋夏屋,足以肄飨射,望云物。七郊虽尊祀尚质,犹皆有门宇便坐,足以避风雨。可须军罢年丰,以渐修治。旧时虎贲羽林五营兵,及卫士并合,虽且万人,或商贾惰游子弟,或农野谨钝之人;虽有乘制之处,不讲戎陈,既不简练,又希更寇,虽名实不副,难以备急。有警而后募兵,军行而后运粮,或乃兵既久屯,而不务营佃,不修器械,无有贮聚,一隅驰羽檄,则三面并荒扰,此亦汉氏近世之失而不可式者也。当今诸夏已安,而巴蜀在画外。虽未得偃武而韬甲,放马而戢兵,宜因年之大丰,遂寄军政于农事。吏士小大,并勤稼穑,止则成井里于广野,动则成校队于六军,省其暴繇,赡其衣食。《易》称‘悦以使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今之谓矣。粮畜于食,勇畜于势,虽坐曜烈威而众未动,画外之蛮,必复稽颡以求改往而效用矣。若畏威效用,不战而定,则贤于交兵而后威立,接刃而后功成远矣。若奸凶不革,遂迷不反,犹欲以其所虐用之民,待大魏投命报养之士,然后徐以前歌后舞乐征之众,临彼倒戟折矢乐服之群,伐腐摧枯,未足以为喻。”
毓字稚叔。年十四为散骑侍郎,机捷谈笑,有父风。太和初,蜀相诸葛亮围祁山,明帝欲西征,毓上疏曰:“夫策贵庙胜,功尚帷幄,不下殿堂之上,而决胜千里之外。车驾宜镇守中土,以为四方威势之援。今大军西征,虽有百倍之威,于关中之费,所损非一。且盛暑行师,诗人所重,实非至尊动轫之时也。”迁黄门侍郎。时大兴洛阳宫室,车驾便幸许昌,天下当朝正许昌。许昌倡狭,于城南以毡为殿,备设鱼龙曼延,民罢劳役。毓谏,以为“水旱不时,帑藏空虚,凡此之类,可须丰年。”又上“宜复关内开荒地,使民肆力于农。”事遂施行。正始中,为散骑常侍。大将军曹爽盛夏兴军伐蜀,蜀拒守,军不得进。爽方欲增兵,毓与书曰:“窃以为庙胜之策,不临矢石;王者之兵,有征无战。诚以干戚可以服有苗,退舍足以纳原寇,不必纵吴汉于江关,骋韩信于井陉也。见可而进,知难而退,盖自古之政。惟公侯详之!”爽无功而还。后以失爽意,徙侍中,出为魏郡太守。爽既诛,入为御史中丞、侍中廷尉。听君父已没,臣子得为理谤,及士为侯,其妻不复配嫁,毓所创也。
[29] 《王朗集》载朗为大理时上:“主簿赵郡张登,昔为本县主簿,值黑山贼围郡,登与县长王雋帅吏兵七十二人直往赴救,与贼交战,吏兵散走。雋殆见害,登手格一贼,以全雋命。又守长夏逸,为督邮所枉,登身受考掠,理逸之罪。义济二君。宜加显异。”太祖以所急者多,未遑擢叙。至黄初初,朗又与太尉钟繇连名表闻,兼称登在职勤劳。诏曰:“登忠义彰著,在职功勤。名位虽卑,直亮宜显。饔膳近任,当得此吏。今以登为太官令。”
太和四年,钟繇去世。明帝穿孝服亲临吊丧,赐钟繇谥号为成侯。儿子钟毓继承爵位。当初,文帝分出钟毓的部分食邑,封钟繇的兄弟钟演及其儿子钟劭、孙子钟豫为列侯。
[30] 《魏书》曰:车驾既还,诏三公曰:“三世为将,道家所忌。穷兵黩武,古有成戒。况连年水旱,士民损耗,而功作倍于前,劳役兼于昔,进不灭贼,退不和民。夫屋漏在上,知之在下,然迷而知反,失道不远,过而能改,谓之不过。今将休息,栖备高山,沉权九渊,割除摈弃,投之画外。车驾当以今月中旬到谯,淮、汉众军,亦各还反,不腊西归矣。”
起初,太祖颁发命令,叫大家讨论死刑可否改判为宫刑的问题。钟繇认为:“古代的肉刑,经过以往圣人设置,应当再度施行,用来代替死刑。”讨论的人认为这不是百姓乐于接受的办法,于是搁置下来。等到文帝亲用酒食犒劳群臣时,下达诏书说:“大理卿打算恢复肉刑,这确实是圣王的刑法。公卿们应当在一起好好讨论。”讨论后没作决定,正逢发生战事,再次搁置下来。太和年间,钟繇上书说:“大魏奉受天命,继承追踪有虞氏、夏后氏。汉孝文帝改革法令,不符合古代圣王的做法。先帝至高无上的德行,本是上天所赐,对古代的典章制度,要一直贯彻到底。所以继承皇位后,连连发布英明的诏书,想恢复古代的刑法,让它成为一个朝代的法令。因为连续发生战事,最终没有实施。陛下追念太祖曹操、高祖曹丕的遗愿,怜惜那些被砍去脚趾可以不再继续作恶的人,悲痛那些无辜的人被判死刑,叫我学懂法律,与大臣们一起商讨。对本来只当砍去右脚趾却被列入死刑的人,就是恢复实行这种刑法。《尚书》中说:‘皇帝询问下层的百姓时,鳏夫孤寡都对有苗有怨言。’这话的意思是说帝尧在免除蚩尤、有苗的刑罚时,首先要仔细询问那些有怨言的下层百姓。如果现在断案时,询问三公、九卿、群臣、百姓,让他们像对待孝景帝的法令那样,对那些应当判处死刑的人,可以改判斩去右脚趾。对那些被判黥刑、劓刑、砍左趾刑、宫刑的犯人,自然像孝文帝时代那样,改用髡刑、笞刑。犯有奸淫罪的人,通常年龄在二十岁到四五十岁,即使砍去他们的脚,还是让他们有生育能力。现在国家的人口比孝文帝时代少,改用肉刑,我估计能保全的人,每年有三千。张苍取消肉刑,所杀的人每年以万计数。我想恢复肉刑,每年可使三千人活命。子贡问孔子能够拯救百姓可以说是仁道吗?孔子说:‘哪里仅是仁道,那一定也是圣德了,尧、舜都难以做到吧!’又说:‘仁道离我们远吗?我想要实行仁道,这仁道就到了。’如果确实实行仁道,百姓就会永远得利。”奏书呈上后,明帝下达诏令说:“太傅学优才高,关心政事,又对刑法有深入研究。这是件大事,公卿百官要一起好好商讨。”司徒王朗发表意见,认为:“钟繇想轻易减少死刑条款,增加断足的人数,这是要使倒下的人站起,变死尸为活人。但臣下的意见,还有与他略有差异的地方。五刑的条款,写在法律条文上,本有减免死刑一等的法律,不处死刑就是减刑。这种办法实施已久,不必远借斧凿施用肉刑,然后才有罪刑的等次。前代推行仁政的人,不忍看到肉刑的残酷,所以废除不用。自从不用以来,已经经历了几百年。现在又实行肉刑,恐怕要减死刑的条文还没有在百姓面前公布,可是实行肉刑的消息就已传到了仇敌的耳内,这不是使远方的人来归服的办法。现在可以按照钟繇所要减的死罪,把死刑减为髡刑、刖刑。如果嫌判刑太轻,可以增加他们服劳役的年数。这样对内有用生来换死的不可估量的恩德,对外没有用断足来代替用脚镣的骇人听闻的名声。”参加讨论的有一百多人,与王朗意见相同的占多数。明帝认为吴、蜀还未平定,就将恢复肉刑的事暂且搁置下来。
[31] 御儿,吴界边戍之地名。
太和四年,繇薨。帝素服临吊,谥曰成侯。[10]子毓嗣。初,文帝分毓户邑,封繇弟演及子劭、孙豫列侯。
[32] 《魏略》曰:朗本名严,后改为朗。《魏书》曰:朗高才博雅,而性严整慷慨,多威仪,恭俭节约,自婚姻中表礼贽无所受。常讥世俗有好施之名,而不恤穷贱,故用财以周急为先。
初,太祖下令,使平议死刑可宫割者。繇以为“古之肉刑,更历圣人,宜复施行,以代死刑”。议者以为非悦民之道,遂寝。及文帝临飨群臣,诏谓“大理欲复肉刑,此诚圣王之法。公卿当善共议。”议未定,会有军事,复寝。太和中,繇上疏曰:“大魏受命,继踪虞、夏。孝文革法,不合古道。先帝圣德,固天所纵,坟典之业,一以贯之。是以继世,仍发明诏,思复古刑,为一代法。连有军事,遂未施行。陛下远追二祖遗意,惜斩趾可以禁恶,恨入死之无辜,使明习律令,与群臣共议。出本当右趾而入大辟者,复行此刑。《书》云:‘皇帝清问下民,鳏寡有辞于苗。’此言尧当除蚩尤、有苗之刑,先审问于下民之有辞者也。若今蔽狱之时,讯问三槐、九棘、群吏、万民,使如孝景之令,其当弃市,欲斩右趾者许之。其黥、劓、左趾、宫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髡、笞。能有奸者,率年二十至四五十,虽斩其足,犹任生育。今天下人少于孝文之世,下计所全,岁三千人。张苍除肉刑,所杀岁以万计。臣欲复肉刑,岁生三千人。子贡问能济民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又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若诚行之,斯民永济。”书奏,诏曰:“太傅学优才高,留心政事,又于刑理深远。此大事,公卿群僚善共平议。”司徒王朗议,以为:“繇欲轻减大辟之条,以增益刖刑之数,此即起偃为竖,化尸为人矣。然臣之愚,犹有未合微异之意。夫五刑之属,著在科律,自有减死一等之法,不死即为减。施行已久,不待远假斧凿于彼肉刑,然后有罪次也。前世仁者,不忍肉刑之惨酷,是以废而不用。不用已来,历年数百。今复行之,恐所减之文未彰于万民之目,而肉刑之问已宣于寇仇之耳,非所以来远人也。今可按繇所欲轻之死罪,使减死之髡、刖。嫌其轻者,可倍其居作之岁数。内有以生易死不訾之恩,外无以刖易钬骇耳之声。”议者百余人,与朗同者多。帝以吴、蜀未平,且寝。[9]
[33] 肃父朗与许靖书云:肃生于会稽。
魏国建立初期,钟繇担任大理卿,后升为相国。文帝封为太子时,赐给钟繇五熟釜炊具,在釜上镂刻的文字称颂说:“显耀啊魏国,是汉朝的辅佐。只有那相国钟繇,是魏国最亲信得力的人。他日夜尽忠皇上守职尽责。他是百官效法的楷模。”几年以后,由于受西曹属官魏讽谋反的牵连,钟繇被罢官回家文帝即王位,钟繇又担任大理卿。等到文帝登基当皇帝,改任廷尉,进封崇高乡侯。后升任太尉,改封平阳乡侯。当时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同是前代名臣。文帝退朝时,对身边的人说:“这三公,是一代的伟人,后世大概难以继承了!”明帝登王位后,进封钟繇为定陵侯,增加食邑五百户,合计以前的共一千八百户,后调任太傅。钟繇因膝关节有毛病,朝见时跪拜起立都不方便。当时华歆也因年迈有病,朝见时都让他们乘坐舆车进宫,由虎贲卫士抬着上殿就座。这以后三公有病,朝见时都照前例行事。
[34] 孙盛曰:化合神者曰皇,德合天者曰帝。是故三皇创号,五帝次之。然则皇之为称,妙于帝矣。肃谓为轻,不亦谬乎!臣松之以为上古谓皇皇后帝,次言三、五,先皇后帝,诚如盛言。然汉氏诸帝,虽尊父为皇,其实则贵而无位,高而无民,比之于帝,得不谓之轻乎!魏因汉礼,名号无改。孝献之崩,岂得远考古义?肃之所云,盖就汉制而为言耳。谓之为谬,乃是讥汉,非难肃也。
魏国初建,为大理,迁相国。文帝在东宫,赐繇五熟釜,为之铭曰:“于赫有魏,作汉藩辅。厥相惟钟,实干心膂。靖恭夙夜,匪遑安处。百寮师师,楷兹度矩。”[6]数年,坐西曹掾魏讽谋反,策罢就第。[7]文帝即王位,复为大理。及践阼,改为廷尉,进封崇高乡侯。迁太尉,转封平阳乡侯。时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并先世名臣。文帝罢朝,谓左右曰:“此三公者,乃一代之伟人也,后世殆难继矣!”[8]明帝即位,进封定陵侯,增邑五百,并前千八百户,迁太傅。繇有膝疾,拜起不便。时华歆亦以高年疾病,朝见皆使载舆车,虎贲舁上殿就坐。是后三公有疾,遂以为故事。
[35] 《世语》曰:恂字良夫,有通识,在朝忠正。历河南尹、侍中,所居有称。乃心存公,有匪躬之节。鬲令袁毅馈以骏马,知其贪财,不受。毅竟以黩货而败。建立二学,崇明五经,皆恂所建。卒时年四十余,赠车骑将军。肃女适司马文王,即文明皇后,生晋武帝、齐献王攸。《晋诸公赞》曰:恂兄弟八人。其达者,虔字恭祖,以功干见称,位至尚书。弟恺,字君夫,少有才力而无行检,与卫尉石崇友善,俱以豪侈竞于世,终于后将军。虔子康、隆,仕亦宦达,为后世所重。
当时关中各将马腾、韩遂等人,各自聚集强大的兵力互相争战。太祖正在崤山以东有战事,担心关西局势。于是上表让钟繇以侍中身份代行司隶校尉,持掌节符督率关中各军,将后方的事委托给他,特许他不受条律制度的限制。钟繇到达长安,写信给马腾、韩遂等人,为的是向他们陈述祸福关系,马腾、韩遂各自派儿子进京侍奉皇上。太祖在官渡,与袁绍相互对峙,钟繇送去两千多匹马供给太祖的军队。太祖给钟繇写信说得到您所送来的马匹,很应急需。关西平定,朝廷没有西顾之忧,这是您的功劳。从前萧何镇守关中,用足够的粮食满足了军需,您的功劳恰好与他相当。”此后匈奴单于在平阳郡作乱,钟繇率领各军围攻,没有攻下;袁尚所设置的河东太守郭援到达河东,他的部下很多。将领们商议打算放弃平阳离去,钟繇说:“袁氏正是强大的时候,郭援到来,关中有人暗中与他勾结,他们之所以没有全部背叛,是因为顾忌我的威望名声罢了。假如放弃这里离去,是向他们显示自己的软弱,所在地的百姓,哪个不是我们的仇敌?即使我们想回去,能够回去吗?这就是还没交战就自认失败了。况且郭援刚愎自用,好胜心强,一定会轻视我军,假使他们渡过汾河安设兵营,等他们没来得及渡河时攻打他们,可以大败他们。”张既劝说马腾联合攻打郭援,马腾派他的儿子马超率领精兵迎战。郭援到达,果然轻率地要渡汾河,部下劝阻他,他没有听取意见。当他们渡河还不到一半时,钟繇发兵出击,大败他们,杀了郭援,降服了单于。这事记在《张既传》中。后来河东卫固作乱,与张晟、张琰及高幹等人一起劫掠,钟繇又率各将领征伐并打败他们。自从献帝西迁长安,洛阳人口很少,钟繇从关中迁来百姓,还招收叛逃的人来补充人口,几年之内百姓人口渐渐增多。太祖征伐关中时,能靠这些人作为兵源,太祖上表朝廷任命钟繇为前军师。
[36] 臣松之案叔然与晋武帝同名,故称其字。
钟繇字元常,是颍川郡长社县人。他曾与同族父辈钟瑜一起到洛阳,在途中遇上看相的人,看相的人说:“这孩子有贵人的相貌,但将有遭水淹的厄运。要尽力小心谨慎!”走了不到十里,过桥时,因马受惊,跌到水中几乎淹死。钟瑜认为看相的人说中了,更加看重钟繇,于是给他钱财,让他能专心学习。后来钟繇被郡国荐举为孝廉,被任命为尚书郎、阳陵县令,后因病辞去官职。三公官府征召他,担任廷尉正、黄门侍郎。这时,汉献帝在长安,李傕、郭汜等人在长安城里作乱,与关东断绝了联系。太祖兼任兖州牧,才派遣使者上书朝廷。李傕、郭汜等人以为“关东打算自立天子,现在曹操虽然派来使者,但并不是他的真心实意”,李傕、郭汜等人商议扣留太祖派来的使者,拒绝太祖的心意。钟繇劝李傕、郭汜等人说:“当今英雄辈出,各自假称是皇上的命令独断专行,只有兖州牧曹操忠于朝廷,你们却拒绝他的真诚,这不符合我们将来的愿望。”李傕、郭汜等人采纳了钟繇的意见,并给予优厚的报答,从此太祖的使命终竟能够传达。太祖曾经多次听到荀彧称赞钟繇,还听到他劝说李傕、郭汜的事,对钟繇更加仰慕。后来李傕胁迫献帝,钟繇与尚书郎韩斌一起谋划对策。献帝能够离开长安,钟繇是有功劳的。朝廷授命钟繇担任御史中丞,后升任侍中尚书仆射,加上他以前的功劳封他为东武亭侯。
[37] 臣松之案此人姓周生,名烈。何晏《论语集解》有烈《义例》,余所著述,见晋武帝中《经簿》。
时关中诸将马腾、韩遂等,各拥强兵相与争。太祖方有事山东,以关右为忧。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委之以后事,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长安,移书腾、遂等,为陈祸福,腾、遂各遣子入侍。太祖在官渡,与袁绍相持,繇送马二千余匹给军。太祖与繇书曰:“得所送马,甚应其急。关右平定,朝廷无西顾之忧,足下之勋也。昔萧何镇守关中,足食成军,亦适当尔。”其后匈奴单于作乱平阳,繇帅诸军围之,未拔;而袁尚所置河东太守郭援到河东,众甚盛。诸将议欲释之去,繇曰:“袁氏方强,援之来,关中阴与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顾吾威名故耳。若弃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仇?纵吾欲归,其得至乎!此为未战先自败也。且援刚愎好胜,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也。”张既说马腾会击援,腾遣子超将精兵逆之。援至,果轻渡汾,众止之,不从。济水未半,击,大破之,[4]斩援,降单于。语在《既传》。其后河东卫固作乱,与张晟、张琰及高幹等并为寇,繇又率诸将讨破之。[5]自天子西迁,洛阳人民单尽,繇徙关中民,又招纳亡叛以充之,数年间民户稍实。太祖征关中,得以为资,表繇为前军师。
[38] 《魏略》曰:遇字季直,性质讷而好学。兴平中,关中扰乱,与兄季中依将军段煨。采稆负贩,而常挟持经书,投间习读。其兄笑之而遇不改。及建安初,王纲小设,郡举孝廉,稍迁黄门侍郎。是时,汉帝委政太祖,遇旦夕侍讲,为天子所爱信。至二十二年,许中百官矫制,遇虽不与谋,犹被录诣邺,转为冗散。常从太祖西征,道由孟津,过弘农王冢。太祖疑欲谒,顾问左右,左右莫对,遇乃越第进曰:“《春秋》之义,国君即位未逾年而卒,未成为君。弘农王即阼既浅,又为暴臣所制,降在藩国,不应谒。”太祖乃过。黄初中,出为郡守。明帝时,入为侍中、大司农。数年,病亡。初,遇善治《老子》,为《老子》作训注。又善《左氏传》,更为作朱墨别异。人有从学者,遇不肯教,而云“必当先读百遍”。言“读书百遍而义自见”。从学者云:“苦渴无日。”遇言“当以三余”。或问三余之意,遇言“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由是诸生少从遇学,无传其朱墨者。《世语》曰:遇子绥,位至秘书监,亦有才学。齐王冏功臣董艾,即绥之子也。《魏略》以遇及贾洪、邯郸淳、薛夏、隗禧、苏林、乐详等七人为儒宗,其序曰:“从初平之元,至建安之末,天下分崩,人怀苟且,纲纪既衰,儒道尤甚。至黄初元年之后,新主乃复始扫除太学之灰炭,补旧石碑之缺坏,备博士之员录,依汉甲乙以考课。申告州郡,有欲学者,皆遣诣太学。太学始开,有弟子数百人。至太和、青龙中,中外多事,人怀避就。虽性非解学,多求诣太学。太学诸生有千数,而诸博士率皆粗疏,无以教弟子。弟子本亦避役,竟无能习学,冬来春去,岁岁如是。又虽有精者,而台阁举格太高,加不念统其大义,而问字指墨法点注之间,百人同试,度者未十。是以志学之士,遂复陵迟,而末求浮虚者各竞逐也。正始中,有诏议圜丘,普延学士。是时郎官及司徒领吏二万余人,虽复分布,见在京师者尚且万人,而应书与议者略无几人。又是时朝堂公卿以下四百余人,其能操笔者未有十人,多皆相从饱食而退。嗟夫!学业沈陨,乃至于此。是以私心常区区贵乎数公者,各处荒乱之际,而能守志弥敦者也。”贾洪字叔业,京兆新丰人也。好学有才,而特精于《春秋左传》。建安初,仕郡,举计掾,应州辟。时州中自参军事以下百余人,唯洪与冯翊严苞文通才学最高。洪历守三县令,所在辄开除厩舍,亲授诸生。后马超反,超劫洪,将诣华阴,使作露布。洪不获已,为作之。司徒钟繇在东,识其文,曰:“此贾洪作也。”及超破走,太祖召洪署军谋掾。犹以其前为超作露布文,故不即叙。晚乃出为阴泉长。延康中,转为白马王相。善能谈戏。王彪亦雅好文学,常师宗之,过于三卿。数岁病亡,亡时年五十余,时人为之恨仕不至二千石。而严苞亦历守二县,黄初中,以高才入为秘书丞,数奏文赋,文帝异之。出为西平太守,卒官。薛夏字宣声,天水人也。博学有才。天水旧有姜、阎、任、赵四姓,常推于郡中,而夏为单家,不为降屈。四姓欲共治之,夏乃游逸,东诣京师。太祖宿闻其名,甚礼遇之。后四姓又使囚遥引夏,关移颍川,收捕系狱。时太祖已在冀州,闻夏为本郡所质,抚掌曰:“夏无罪也。汉阳儿辈直欲杀之耳!”乃告颍川使理出之,召署军谋掾。文帝又嘉其才,黄初中为秘书丞,帝每与夏推论书传,未尝不终日也。每呼之不名,而谓之薛君。夏居甚贫,帝又顾其衣薄,解所御服袍赐之。其后征东将军曹休来朝,时帝方与夏有所咨论,而外启休到,帝引入。坐定,帝顾夏言之于休曰:“此君,秘书丞天水薛宣声也,宜共谈。”其见遇如此。寻欲用之,会文帝崩。至太和中,尝以公事移兰台。兰台自以台也,而秘书署耳,谓夏为不得移也,推使当有坐者。夏报之曰:“兰台为外台,秘书为内阁,台、阁,一也,何不相移之有?”兰台屈无以折。自是之后,遂以为常。后数岁病亡,敕其子无还天水。隗禧字子牙,京兆人也。世单家。少好学。初平中,三辅乱,禧南客荆州,不以荒扰,担负经书,每以采稆余日,则诵习之。太祖定荆州,召署军谋掾。黄初中,为谯王郎中。王宿闻其儒者,常虚心从学。禧亦敬恭以授王,由是大得赐遗。以病还,拜郎中。年八十余,以老处家,就之学者甚多。禧既明经,又善星官,常仰瞻天文,叹息谓鱼豢曰:“天下兵戈尚犹未息,如之何?”豢又常从问《左氏传》,禧答曰:“欲知幽微莫若《易》,人伦之纪莫若《礼》,多识山川草木之名莫若《诗》,《左氏》直相斫书耳,不足精意也。”豢因从问《诗》,禧说齐、韩、鲁、毛四家义,不复执文,有如讽诵。又撰作诸经解数十万言,未及缮写而得聋,后数岁病亡也。其邯郸淳事在《王粲传》,苏林事在《刘邵》、《高堂隆传》,乐详事在《杜畿传》。鱼豢曰:学之资于人也,其犹蓝之染于素乎!故虽仲尼,犹曰“吾非生而知之者”,况凡品哉!且世人所以不贵学者,必见夫有“诵诗三百而不能专对于四方”故也。余以为是则下科耳,不当顾中庸以上,材质适等,而加之以文乎!今此数贤者,略余之所识也。检其事能,诚不多也。但以守学不辍,乃上为帝王所嘉,下为国家名儒,非由学乎?由是观之,学其胡可以已哉!
钟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人也。[1]尝与族父瑜俱至洛阳,道遇相者,曰:“此童有贵相,然当厄于水,努力慎之!”行未十里,度桥,马惊,堕水几死。瑜以相者言中,益贵繇,而供给资费,使得专学。举孝廉,[2]除尚书郎、阳陵令,以疾去。辟三府,为廷尉正、黄门侍郎。是时,汉帝在西京,李傕、郭汜等乱长安中,与关东断绝。太祖领兖州牧,始遣使上书。[3]傕、汜等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曹操虽有使命,非其至实”,议留太祖使,拒绝其意。繇说傕、汜等曰:“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曹兖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将来之望也。”傕、汜等用繇言,厚加答报,由是太祖使命遂得通。太祖既数听荀彧之称繇,又闻其说傕、汜,益虚心。后傕胁天子,繇与尚书郎韩斌同策谋。天子得出长安,繇有力焉。拜御史中丞,迁侍中尚书仆射,并录前功封东武亭侯。
[39] 刘寔以为肃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己,此一反也。性嗜荣贵而不求苟合,此二反也。吝惜财物而治身不秽,此三反也。
钟繇华歆王朗传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