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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气(续)

“你发什么宝气!”本义的脸红到了颈根,“拆不拆,也要等干部研究了再说。这里哪有你的话份?回去,你们通通跟我回去!”

志煌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志煌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液,又操起了岩锤。“岩头是我在岭上打的,是我车子推来的,是我砌上墙的。我拆我的岩头,碍你什么事了?”一说到岩头,谁也不可能同志煌把道理说清了,也不可能阻挡他瞪眼睛了。仲琪上前给书记帮腔:“煌伢子,话不能这样说,岩头不是供销社的,也不是你的。你是队上的人,你打的岩头就是队上的。”

“煌拐子!”

“这是哪来的道理?他滴水佬倌也是队上的,他的婆娘也成了队上的,是人都睡得,是不是?”

煌宝不明白咳嗽的意思,或者是不愿明白咳嗽的意思。

大家偷偷笑。

本义咳了一声,宣告他的到场。

本义更加气得没话好说,滑出位置的下巴好一阵才拉了回原处。“好,你砸,砸得好,砸得好!老子,今天不光要扣你们的工分,还要罚得你们喊痛。不跟你们一二一,你们不晓得钉子是铁打的,猪婆是地上跑的。”

新墙如豆腐。一块岩头已经翘出一头,另一块正在松动,粉渣稀稀拉拉往下泻。墙基要是空了,墙体还不全倒下来?旁边是供销社的老黄,怎么也拉不住他的手。老黄看见了本义:“这是何苦呢?这是何苦呢?砌得好好的拆什么?你们不心疼你们的劳力,我还心疼我的砖哩。四分钱一口砖你晓不晓呵?”

听说要罚,形势开始逆转,好几个民工都变了脸色,上前去把志煌拖的拖,拦的拦。有的则往他手里塞烟丝。

他还没走,刚落成的仓房那边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响得有点不规不矩。有人匆匆来报信,说不得了,不得了哇,煌宝在那里拆屋啦。本义一怔,急忙打点精神赶过去,发现志煌那家伙确实发横,口里不干不净,一个人抄起流星锤朝墙基猛砸。

“何必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简直掩饰不住扬眉吐气的快感。

“你莫害了别个。”

供销社敲钟吃饭了。本义兴冲冲地摩拳擦掌:“好,到黄主任屋里吃团鱼去。”

“剐工分就剐工分,你拆什么屋呵?”

旁人出来打圆场,扯开了志煌,对本义说好话。兆青还跟着书记的屁股转,一个劲地递烟丝,见他进茅房,就在茅房外面等。看他去了屠房,又在屠房外面等。总算看见他抽着一支烟从屠房里出来,总算陪着他把路边的黄瓜和辣椒视察了一番,还是没法让他的目光回转来,正眼看兆青一下。

“这墙我也有一份,你说砸就砸么?”

看来是存心跟志煌过不去了。

……志煌气力大,肩膀左右一摆,把两旁的人都甩开了。“放心,我只要我的岩头,你们的我碰都不碰。”

本义冷笑一声:“是你当书记还是我当书记?是你煌醒子说话算数,还是我书记说话算数?”

这实际上是废话。他今天砌的是岩石,统统充当墙基。要是把下面都掏了,上面的墙还可以悬在空中不成?

志煌找他理论,说你怎么捏古造今?你懂个卵,我是岩匠,我还不晓得要吃好多灰浆才合适?

本义一扬手往远处走了。不过,跟着他屁股后头而去的兆青很快就跑来,笑眯眯地说,本义已经转了弯,说工分一分不剐,暂时不剐,以后再算账。大家一脸的紧张才松弛下来。见煌宝停了锤,七手八脚把他刚砸下来的岩头补回去。

我曾经看见他带着几个人去供销社做工,砌两间屋。待最后一片瓦落位,本义不知从哪里拱出来,检查功夫质量,踢一踢这里,拍一拍那里,突然沉下脸,硬说岩墙没砌平整,灰浆也吃少了,要剐去所有人的工分。

回村的路上,好多人争着帮志煌提工具篮子,说今天要不是煌宝在场,大家不都被滴水老倌活活地收拾了?不成了砧板上的肉?他们前呼后拥地拍志煌的马屁,“煌宝”前“煌宝”后地叫个不停。在我看来,此刻的“宝”字已没有贬义,已回复了它的本来面目:宝贵。

我得再说一说志煌的“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