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从仓库拿了垫子,与胜浩一同爬上屋顶。
“我拿上外套和喝的再上去。”夕旎一边打开里屋大门一边说。
“秋天都看不见星星了。”铺好垫子,与夕夜肩并肩坐着的胜浩感叹道。
“屋顶上会有点凉吧?”夕夜有点担心。
“我看得很清楚啊。”夕夜指了指东边。
胜浩家不管是厨房还是客厅,甚至是卧室,里面都坐满了吃饭喝酒或是打牌的人。夕夜、夕旎和胜浩夹在一群大人之间快速吃完饭,跑了出去。不知不觉间已入夜,深蓝的天空中闪烁着几点星光。他们刚迈进夕夜家院子,胜浩便提议上屋顶玩。
“那边的卡西奥佩娅(仙后座)和安德罗墨达(仙女座)正在慢慢往上爬。过段时间看得就更清楚了。”
夕夜扔下一句话,大步向前走去了。
“要过多久呢?”
“你不是我们中最有钱的吗?你都拿去吧。”
“嗯,地球转这么多的时间?”夕夜将手举在空中,张着手掌比画道。
“你给我干什么啊?”胜浩不明所以地问道。
去年冬天,夕夜和胜浩一起看了《古希腊罗马神话》。他们白天看完书,晚上就会爬上屋顶在夜空中寻找读到的星座。
自从知道爸爸的工资是由堂叔发的之后,夕夜便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收下堂叔给的零用钱。每次她说不用,堂叔都会用“长辈给你零花钱,说声谢谢收下就行了”这套说辞硬塞给她。她不想惹堂叔讨厌。堂叔夸她懂事,她就觉得自己要变得更加懂事才行。以前堂叔总是最先叫夕夜名字,但这次却先叫了夕旎和胜浩,夕夜莫名觉得有点不开心。她捻了捻堂叔给的钱,转身把钱全给了胜浩。
“姐,卡西奥佩娅不是受到坐在椅子上倒挂在空中的惩罚,最后还变成了一个星座吗?宇宙也有上下吗?宇宙也存在正反的区别吗?”胜浩望着东边的天空说道。
“每次见到这个叔叔,他都会给我们零用钱。他的钱包好像会生钱!”夕旎看着远去的车嘀咕道。
小时候,在夕夜的眼里,夜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天堂,然而她现在却觉得其中肯定也夹杂了些许地狱的样子。
说完,堂叔便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钱包,掏了几张一万韩元给夕夜,让他们拿去开生日派对。夕夜有点迟疑,并没有接下钱。见状,堂叔直接把钱塞进夕夜的手里,慢慢发动了车,车轱辘扫起一路的尘灰。
胜浩躺倒在垫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环膝而坐的夕夜也跟着伸直双腿,躺了下来。附近不知是哪儿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夹杂着渐行渐近的火车声,夕夜甚至能隐约地听到火车进站的广播声。风静静地掠过,舞起屋顶上沉寂多时的落叶。
“虽说京浩才是长孙,可是看性格,夕夜更懂事一点,还知道在大人们忙碌的日子里照顾弟弟妹妹。”
“你找到珀尔修斯(英仙座)了吗?”胜浩望着星空问夕夜。
夕夜闷闷地应了声,总感觉从今年开始这个问题已经听大人们问了一百次了。
“正在找。”夕夜也在看着胜浩看的那个方向。
“夕夜明年要升高中了吧?”
“姐,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胜浩转头看着夕夜。
“两岁。姐和我也差两岁。”心情雀跃的夕旎迅速地回答着堂叔的每一个问题。
“都说我还在找了。”夕夜的视线依然望向星空。
“京浩和夕夜差几岁来着?”
“不是,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京浩哥哥都不跟我们一起玩,他只会和大人讲话。”
“嗯?”
“京浩呢?”
“大家不都有喜欢的人吗?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
“大人压根儿不知道我今天过生日。”夕旎气鼓鼓地插嘴,尽管如此,声音里依然有着一丝兴奋。
楼梯间传来响声,夕夜转头望向楼梯口,先是夕旎的头发,再是她的胸口,最后是她手上拿着的外套和纸箱子。夕旎一屁股坐在垫子上,把外套分给夕夜和胜浩,又从纸箱子里拿出罐装啤酒。
“只我们自己玩,不带大人。”
“我一打开冰箱就看到这个了。”
“那你们是要一起开生日派对吗?”
夕旎晃了晃手里的啤酒说道,胜浩惊呼起来。
“今天夕旎过生日。”胜浩回答道。
“啊,不行啦。”夕夜急忙说道。
“家里那么多吃的还买蛋糕啊?”堂叔将胳膊支在窗沿上问道。
“那你别喝呗。”
傍晚五点左右,夕夜离开了读书室,夕旎和胜浩已经在车站等她了。他们一同坐公交车到市里的商场,逛了许多家店。夕旎看中了一双价格比胜浩和夕夜手里的钱加起来还要贵两万韩元的运动鞋。这让夕旎耍起赖来:“我只想穿这双运动鞋。如果让我穿其他的,我宁愿光着脚。”最后还是夕旎自己补上那两万韩元,抱回了心仪的运动鞋。一行人回去的路上还买了个奶油蛋糕。夕旎穿上新运动鞋心情不错,嘴上一直嘀嘀咕咕地停不下来。夕夜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一边望着将西边天空晕染成暖黄色的晚霞。翠绿的树叶在晚霞的光芒中,随着风肆意地摇曳着。夕夜很想把他们现在的背影拍成照片留作纪念,此刻若是有人把他们的背影拍下来该有多好。轻轻的一声鸣笛打乱了夕夜的思绪,她转身望去,一辆黑色轿车正在慢慢驶近他们。
“对,你别喝啦。”
“生日快乐。你能成为我的妹妹,真是太感谢了。”
“我说的不是我,是你们不能喝啦。”
“今天可是我生日!”
“你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嗯?”
“你之前喝过酒吗?”
“姐姐。”
“她之前和朋友一起喝过。”
“明明就知道。初一时你考完期中考试不还大哭了一场吗?期末考试考完也哭了。你是想一周后再痛哭一场吗?”
“你们还太小了。”
“我怎么会知道啊!”
“你要再这么说,你以后都和京浩哥哥一起玩好了。”
“只有平常努力才能出成绩。初中和小学的考试完全不同,你现在也该知道了啊。”
“对,你今天起就去和京浩哥一起玩吧。”
“那你至于从现在开始就这么拼命学习吗?”
夕旎二话不说就打开了啤酒。啤酒沫喷涌而出,弄湿了垫子。夕夜没说话,往蛋糕上插着蜡烛。夕旎喝了一口啤酒,紧了紧眉头:“这是什么味道啊?”
“你说什么呢?”
夕旎递了瓶啤酒给胜浩。
“姐姐是想考一所很好的大学吗?”
“有点像McCOL(1)的味道,不过比McCOL多了什么味道。”胜浩一边品尝味道一边嘟囔。
“你看电视会吵到我啊。”
夕夜划了根火柴点亮蜡烛,拍着双手打起节奏来。紧接着,胜浩也加入了。正当他们打算唱起生日歌的时候,夕旎抢先唱起了其他歌,还没唱几句,夕夜和胜浩也跟着唱了起来。遇到不会的地方就随便哼过去,继而又一起大声唱起“不要走,不要走,请不要走”。夜风趁机吹灭了蜡烛。唱完后,三人拍着肚子大笑起来。
“我怎么啦?”
“我说你是怎么知道这首歌的呀?”夕旎问胜浩。
“有你在,不行。”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会了。”
“姐姐,你就不能在家里复习吗?”
“什么呀。我们居然都会唱!”夕旎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明明知道。”
“话说这首歌叫什么来着?”胜浩问道。
“不知道。”
“《火金姑》。”
“我现在要去读书室,下周开始就是期中考试了。对了,你们学校什么时候考试?”
“火金姑是什么?虫子吗?”
“现在就去不行吗?”
“萤火虫啊。”
“他说可以。傍晚一起去市里逛逛吧。”
“萤火虫就是‘火金姑’吗?”
于是夕夜给胜浩发了条询问短信,回信很快便到了。
“可是过生日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啊?”
“嗯,三万韩元也太不好说了吧……”夕旎一边嚼着麦片一边思考着说,“那……姐姐可以和胜浩合买一双运动鞋给我吗?”
“不知道,就突然想起来了。”
“不超过三万韩元的。”
“可是萤火虫为什么又叫火金姑啊?”
“奥林巴斯数码相机。”
“别名吧。你不是也会叫李胜浩‘白熊’吗?”
“我是说能用钱买的啦。”
“白熊?胜浩是白熊吗?”
“家人的关心和爱。”
“现在也是,只要有人叫一声白熊,他就会回头!”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笑声慢慢平复下来。
夕夜把牛奶倒在麦片上,又把煎好的鸡蛋放在夕旎面前。
夕旎喝了口啤酒说:“我们以后过生日都唱这首歌吧。‘祝你生日快乐’太没意思了,总是唱着唱着就没精神了。”
“不。”
“这首歌歌词有点太悲伤了,在生日时唱的话不太合适吧?”
“所以你要喝海带汤是因为我?”
“开头不是出现了火金姑墓吗?火金姑是火金姑,才不是萤火虫呢。”
“可是你喜欢喝海带汤啊。”
“明明你连火金姑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觉得海带汤太腥了,不爱喝吗?”
“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那是给中秋做的,又不是给我生日做的。”
“我知道啊,叫着叫着就会睡着的虫子都是火金姑啊。”
“可能因为明天是中秋吧。反正明天会做很多吃的啊。”夕夜将麦片倒进夕旎的碗里。
“可是以后每次过生日都要唱这首歌!”
“没有煮海带汤。”夕旎不爽地说道。
夕夜重新点亮蜡烛,夕旎带头唱起了歌。三人一边拍着手一边抖着肩膀,甚至还站起来跳起了舞。一声汽笛的长鸣从远方悠悠传来。
夕夜的父母凌晨便去了胜浩家。上午九点多醒来后,夕夜煎了两个鸡蛋,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麦片。穿着睡衣出来的夕旎径直走进厨房,掀开了锅盖。
(1) McCOL:1982年开始生产销售的大麦味碳酸饮料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