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齁——鼾声。
[20]倾风良切——十分倾慕。
[22]征——痕迹。
[19]玄海——佛教用语,苦海。
[23]殷渥——情谊深厚。
[18]罗刹鬼——佛经故事中食人血肉的恶鬼。
[24]陵——通“凌”,欺凌。
[17]夜叉——恶鬼。
[25]姑嫜——公婆。
[16]觍颜——无颜。
[26]媵(yìnɡ)——泛指婢妾。
[15]修燕好——结为夫妻。
[27]露覆——恩泽所惠。
[14]遮莫——如果。
[28]发肤——全部身体。
[13]訾——指责他人短处。
[29]承祧(tiāo)绪——传宗接代。
[12]蹙蹙——忧愁状。
[30]尸饔(yōnɡ)——料理饮食。
[11]偶语——相对私语。
[31]《楞严经》——佛教经典之一。
[10]鲐(tái)背龙钟——驼背,行动迟缓。
[32]颦——皱眉头。
[9]蓬沓——古时妇女的头饰。
[33]儴(kuānɡ ránɡ)——急迫胆怯。
[8](yè fēi)——褪色的红衣。
[34]匜(yí)——盛水的盥器。
[7]喁喁(yú yú)——低语声。
[35]劬——辛苦。
[6]秦人——今陕西人。
[36](yì)——稀粥。
[5]学使——提督学政。
[37]封诰——皇帝授予的荣誉职称。
[4]拱把——一手满握。
[38]福籍——地狱记录人间福禄的簿册。
[3]金华——府名,今浙江金华县。
[39]亢宗子——兴盛宗族之子。
[2]无二色——男子不娶妾、不嫖妓。
[40]觌——通“睹”。
[1]廉隅——喻品行端正。
[41]眙(chì)——喻惊诧得目瞪口呆。
一日,俯颈窗前,怊怅[43]若失。忽问:“革囊何在?”曰:“以卿畏之,姑缄置他所。”曰:“妾受生气已久,当不复畏,宜取挂床头。”宁诘其意,曰:“三日来,心怔忡[44]无停息,意金华妖物,恨妾远遁,恐旦晚寻及也。”宁果携革囊来。女反复审视,曰:“此剑仙将盛人头者也。敝败至此,不知杀人几何许!妾今日视之,肌犹粟慄[45]。”乃悬之。次日,又命移悬户上。夜对烛坐,约宁勿寝。欻有一物,如飞鸟堕。女惊匿夹幕[46]间。宁视之,物如夜叉状,电目血舌,睒闪攫拿而前。至门却步;逡巡久之,渐近革囊,以爪摘取,以将抓裂。囊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47];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声遂寂然,囊亦顿缩如故。宁骇诧。女亦出,大喜曰:“无恙矣!”共视囊中,清水数斗而已。后数年,宁果登进士。女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
[42]五党——五服内的亲族。
先是,宁妻病废,母劬[35]不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渐稔,亲爱如己出,竟忘其为鬼;不忍晚令去,留与同卧起。女初来未尝饮食,半年渐啜稀[36]。母子皆溺爱之,讳言其鬼,人亦不之辨也。无何,宁妻亡。母隐有纳女意,然恐于子不利。女微窥之,乘间告母曰:“居年余,当知儿肝膈。为不欲祸行人,故从郎君来。区区无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实欲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37],以光泉壤。”母亦知无恶,但惧不能延宗嗣。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郎君注福籍[38],有亢宗子[39]三,不以鬼妻而遂夺也。”母信之,与子议。宁喜,因列筵告戚党。或请觌[40]新妇,女慨然华妆出,一堂尽眙[41],反不疑其鬼,疑为仙。由是五党[42]诸内眷,咸执贽以贺,争拜识之。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什袭,以为荣。
[43]怊(chāo)怅——恍恍忽忽。
宁斋临野,因营坟葬诸斋外。祭而祝曰:“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陵[24]于雄鬼。一瓯浆水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祝毕而返。后有人呼曰:“缓待同行!”回顾,则小倩也。欢喜谢曰:“君信义,十死不足以报。请从归,拜识姑嫜[25],媵[26]御无悔。”审谛之,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遂与俱至斋中。嘱坐少待,先入白母。母愕然。时宁妻久病,母戒勿言,恐所骇惊。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宁曰:“此小倩也。”母惊顾不遑。女谓母曰:“儿飘然一身,远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27],泽被发肤[28],愿执箕帚,以报高义。”母见其绰约可爱,始敢与言,曰:“小娘子惠顾吾儿,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儿,用承祧绪[29],不敢令有鬼偶。”女曰:“儿实无二心。泉下人,既不见信于老母,请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母怜其诚,允之。即欲拜嫂,母辞以疾,乃止。女即入厨下,代母尸饔[30],入房穿榻,似熟居者。日暮,母畏惧之,辞使归寝,不为设床褥。女窥知母意,即竟去。过斋欲入,却退,徘徊户外,似有所惧。生呼之。女曰:“室有剑气畏人。向道途中不奉见者,良以此故。”宁悟为革囊,取悬他室,女乃入,就烛下坐。移时,殊不一语。久之,问:“夜读否?妾少诵《楞严经》[31],今强半遗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宁诺。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宁促之。愀然曰:“异域孤魂,殊怯荒墓。”宁曰:“斋中别无床寝,且兄妹亦宜远嫌。”女起,眉颦[32]蹙而欲啼,足仺 儴[33]而懒步,从容出门,涉阶而没。宁窃怜之,欲留宿别榻,又惧母嗔。女朝旦朝母,捧匜[34]沃盥,下堂操作,无不曲承母志。黄昏告退,辄过斋头,就烛诵经。觉宁将寝,始惨然去。
[44]怔忡(zhēnɡ chōnɡ)——恐惧不安。
明日,恐燕他出,早诣邀致。辰后具酒馔,留意察燕。既约同宿,辞以性癖耽寂。宁不听,强携卧具来。燕不得已,移榻从之,嘱曰:“仆知足下丈夫,倾风良切[20]。某有微衷,难以遽白。幸勿翻窥箧襆,违之两俱不利。”宁谨受教。既而各寝,燕以箱筐置窗上,就枕移时,齁[21]如雷吼。宁不能寐。近一更许,窗外隐隐有人影。俄而近窗来窥,目光睒闪。宁惧,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箧而出,耀若匹练,触折窗上石棂,飙然一射,即遽敛入,宛如电灭。燕觉而起,宁伪睡以觇之。燕捧箧检征[22],取一物,对月嗅视,白光晶莹,长可二寸,径韭叶许。已而数重包固,仍置破箧中。自语曰:“何物老魅,直尔大胆,致坏箧子。”遂复卧。宁大奇之,因起问之,且告以所见。燕曰:“既相知爱,何敢深隐。我,剑客也。若非石棂,妖当立毙;虽然,亦伤。”问:“所缄何物?”曰:“剑也。适嗅之,有妖气。”宁欲观之。慨出相示,荧荧然一小剑也。于是益厚重燕。明日,视窗外,有血迹。遂出寺北,见荒坟累累,果有白杨,乌巢其颠。迨营谋既就,趣装欲归。燕生设祖帐,情义殷渥[23]。以破革囊赠宁,曰:“此剑袋也。宝藏可远魑魅。”宁欲从授其术。曰:“如君信义刚直,可以为此。然君犹富贵中人,非此道中人也。”宁乃托有妹葬此,发掘女骨,敛以衣衾,赁舟而归。
[45]粟慄——因恐惧而起鸡皮疙瘩。
诘旦,有兰溪生携一仆来候试,寓于东厢,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锥刺者,细细有血出。俱莫知故。经宿,一仆死,症亦如之。向晚,燕生归,宁质之。燕以为魅。宁素抗直,颇不在意。宵分,女子复至,谓宁曰:“妾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君者。君诚圣贤,妾不敢欺。小倩,姓聂氏,十八夭殂,葬寺侧,辄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觍颜[16]向人,实非所乐。今寺中无可杀者,恐当以夜叉[17]来。”宁骇求计。女曰:“与燕生同室可免。”问:“何不惑燕生?”曰:“彼奇人也,不敢近。”问:“迷人若何?”曰:“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摄血以供妖饮;又或以金,非金也,乃罗刹鬼[18]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时好耳。”宁感谢。问戒备之期,答以明宵。临别泣曰:“妾堕玄海[19],求岸不得。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宁毅然诺之。因问葬处,曰:“但记取白杨之上,有乌巢者是也。”言已出门,纷然而灭。
[46]夹幕——帷幕。
宁以新居,久不成寐。闻舍北喁喁[7],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窥之。见短墙外一小院落,有妇可四十余;又一媪衣 绯[8],插蓬沓[9],鲐背龙钟[10],偶语[11]月下。妇曰:“小倩何久不来?”媪曰:“殆好至矣。”妇曰:“将无向姥姥有怨言否?”曰:“不闻,但意似蹙蹙[12]。”妇曰:“婢子不宜好相识。”言未已,有一十七八女子来,仿佛艳绝。媪笑曰:“背地不言人,我两个正谈道,小妖婢悄来无迹响。幸不訾[13]着短处。”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遮莫[14]老身是男子,也被摄魂去。”女曰:“姥姥不相誉,便阿谁道好?”妇人女子又不知何言。宁意其邻人眷口,寝不复听。又许时,始寂无声。方将睡去,觉有人至寝所。急起审顾,则北院女子也。惊问之。女笑曰:“月夜不寐,愿修燕好[15]。”宁正容曰:“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女云:“夜无知者。”宁又咄之。女逡巡若复有词。宁叱:“速去!不然,当呼南舍生知。”女惧,乃退。至户外复返,以黄金一锭置褥上。宁掇掷庭墀,曰:“非义之物,污吾囊橐!”女惭,出,拾金自言曰:“此汉当是铁石。”
[47]大可合篑(kuì)——相当于两个竹筐合起来那样大。
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1]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2]。”适赴金华[3],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东西僧舍,双扉虚掩;惟南一小舍,扃键如新。又顾殿东隅,修竹拱把[4];阶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乐其幽杳。会学使[5]案临,城舍价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归。日暮,有士人来,启南扉。宁趋为礼,且告以意。士人曰:“此间无房主,仆亦侨居。能甘荒落,旦暮惠教,幸甚。”宁喜,藉藁代床,支板作几,为久客计。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宁疑为赴试诸生,而听其音声,殊不类浙。诘之,自言:“秦人[6]。”语甚朴诚。既而相对词竭,遂拱别归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