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闱墨——清代科试后将中式试卷编辑成书，称“闱墨”。
[19]经元——即经魁。
[21]先容——事先介绍。
[18]秋闱——乡试。
[22]湔（jiān）肠伐胃——洗肠剖胃。
[17]魁——第一名。
[23]山荆——对己妻的谦称。
[16]乡、科——乡试、科试略称。
[24]结发人——元配妻子。
[15]红勒——批阅。
[25]甲错——指血污结成鱼鳞状痂。
[14]窗稿——平日习作。
[26]侍御——御史的别称。
[13]玉山倾颓——喻酒醉。
[27]醮（jiào）——女子再嫁。
[12]制艺——八股文。
[28]不恪（kè）——不谨慎。
[11]达人——豁达之人。
[29]告郡——向郡衙告状。
[10]斧锧——古时杀人刑具。
[30]左道——邪术。
[9]畛畦（zhěn qí）——田间小路。
[31]伊女——他的女儿。
[8]酹（lèi）——以酒浇地祭鬼神。
[32]礼闱——会试。
[7]宗师——代指陆判。
[33]场规——考场规矩。
[6]东庑（wǔ）——东廊。
[34]膺——胸。
[5]醵（jù）——凑钱饮酒。
[35]案务——案牍方面事务。
[4]判官——传说中为阎王主管簿册的佐吏。
[36]窅（yǎo）然——深远不可见状。
[3]十王殿——佛教教义中十个主管地狱的阎王总称。
[37]经纪——代理。
[2]文社——科举时代士子们讲学作文而结社。
[38]日月至焉——偶而来一次。
[1]陵阳——旧县名，今属安徽青阳县。
[39]太华卿——华山山神。
异史氏曰：“断鹤续凫，矫作者妄；移花接木，创始者奇；而况加凿削于肝肠，施刀锥于颈项者哉！陆公者，可谓媸皮裹妍骨矣。明季至今，为岁不远，陵阳陆公犹存乎？尚有灵焉否也？为之执鞭，所忻慕焉。”
[40]行人——明代官职，职责颁诏、祭祀一类事务。
后玮二十五举进士，官行人[40]。奉命祭西岳[41]，道经华阴[42]，忽有舆从羽葆[43]，驰冲卤簿[44]。讶之。审视车中人，其父也。下车哭伏道左。父停舆曰：“官声好，我目瞑矣。”玮伏不起；朱促舆行，火驰不顾。去数步，回望，解佩刀遣人持赠。遥语曰：“佩之当贵。”玮欲追从，见舆马人从，飘忽若风，瞬息不见。痛恨良久；抽刀视之，制极精工，镌[45]字一行，曰：“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玮后官至司马[46]。生五子，曰沉，曰潜，曰沕，曰浑，曰深。一夕，梦父曰：“佩刀宜赠浑也。”从之。浑仕为总宪[47]，有政声。
[41]西岳——即华山，今位于陕西境内。
翌日，夫人方扶柩哭，朱忽冉冉自外至。夫人惧。朱曰：“我诚鬼，不异生时，虑尔寡母孤儿，殊恋恋耳。”夫人大恸，涕垂膺[34]；朱依依慰解之，夫人曰：“古有还魂之说，君既有灵，何不再生？”朱曰：“天数不可违也。”问：“在阴司作何务？”曰：“陆判荐我督案务[35]，授有官爵，亦无所苦。”夫人欲再语，朱曰：“陆公与我同来，可设酒馔。”趋而出。夫人依言营备。但闻室中笑饮，亮气高声，宛若生前。半夜窥之，窅然[36]已逝。自是三数日辄一来，时而留宿缱绻，家中事就便经纪[37]。子玮方五岁，来辄捉抱；至七八岁，则灯下教读。子亦慧，九岁能文，十五入邑庠，竟不知无父也。从此来渐疏，日月至焉[38]而已。又一夕来，谓夫人曰：“今与卿永诀矣。”问：“何往？”曰：“承帝命为太华卿[39]，行将远赴，事烦途隔，故不能来。”母子持之哭，曰：“勿尔！儿已成立，家计尚可存活，岂有百岁不拆之鸾凤耶！”顾子曰：“好为人，勿堕父业。十年后一相见耳。”径出门去，于是遂绝。
[42]华阴——县名，今属陕西省。
朱三入礼闱[32]，皆以场规[33]被放。于是灰心仕进，积三十年。一夕，陆告曰：“君寿不永矣。”问其期，对以五日。“能相救否？”曰：“惟天所命，人何能私？且自达人观之，生死一耳，何必生之为乐，死之为悲？”朱以为然。即治衣衾棺椁；既竟，盛服而没。
[43]舆从羽葆——车马仪仗。
先是，吴侍御[26]有女甚美，未嫁而丧二夫，故年十九犹未醮[27]也。上元游十王殿，时游人甚杂，内有无赖贼窥而艳之，遂阴访居里，乘夜梯入，穴寝门，杀一婢于床下，逼女与淫；女力拒声喊，贼怒，亦杀之。吴夫人微闻闹声，呼婢往视，见尸骇绝。举家尽起，停尸堂上，置首项侧，一门啼号，纷腾终夜。诘旦启衾，则身在而失其首。遍挞侍女，谓所守不恪[28]，致葬犬腹。侍御告郡[29]。郡严限捕贼，三月而罪人弗得。渐有以朱家换头之异闻吴公者。吴疑之，遣媪探诸其家；入见夫人，骇走以告吴公。公视女尸故存，惊疑无以自决，猜朱以左道[30]杀女，往诘朱。朱曰：“室人梦易其首，实不解其何故；谓仆杀之，则冤也。”吴不信，讼之。收家人鞫之，一如朱言。郡守不能决。朱归，求计于陆。陆曰：“不难，当使伊女[31]自言之。”吴夜梦女曰：“儿为苏溪杨大年所贼，无与朱孝廉。彼不艳于其妻，陆判官取儿头与之易之。是儿身死而头生也。愿勿相仇。”醒告夫人，所梦同。乃言于官。问之，果有杨大年；执而械之，遂伏其罪。吴乃诣朱，请见夫人，由此为翁婿。乃以朱妻首合女尸而葬焉。
[44]卤簿——达官显贵出行时的仪仗。
朱乃携陆归饮。既醺，朱曰：“湔肠伐胃[22]，受赐已多。尚有一事欲相烦，不知可否？”陆便请命。朱曰：“心肠可易，而目想亦可更。山荆[23]，予结发人[24]，下体颇亦不恶，但头面不甚佳丽。尚欲烦君刀斧，如何？”陆笑曰：“诺，容徐图之。”过数日，半夜来叩关。朱急起延入。烛之，见襟裹一物。诘之，曰：“君曩所嘱，向艰物色。适得一美人首，敬报君命。”朱拨视，颈血犹湿。陆立促急入，勿惊禽犬。朱虑门户夜扃。陆至，一手推扉，扉自辟。引至卧室，见夫人侧身眠。陆以头授朱抱之；自于靴中出白刃如匕首，按夫人项，着力如切腐状，迎刃而解，首落枕畔；急于生怀，取美人首合项上，详审端正，而后按捺。已而移枕塞肩际，命朱瘗首静所，乃去。朱妻醒，觉颈间微麻，面颊甲错[25]；搓之，得血片，甚骇。呼婢汲盥；婢见面血狼藉，惊绝。濯之，盆水尽赤。举首则面目全非，又骇极。夫人引镜自照，错愕不能自解。朱入告之；因反覆细视，则长眉掩鬓，笑靥承颧，画中人也。解领验之，有红线一周，上下肉色，判然而异。
[45]镌——刻。
自是三两日辄一来，情益洽，时抵足卧。朱献窗稿[14]，陆辄红勒[15]之，都言不佳。一夜，朱醉，先寝，陆犹自酌。忽醉梦中，觉脏腹微痛；醒而视之，则陆危坐床前，破腔出肠胃，条条整理。愕曰：“夙无仇怨，何以见杀？”陆笑云：“勿惧，我为君易慧心耳。”从容纳肠已，复合之，末以裹足布束朱腰。作用毕，视榻上亦无血迹。腹间觉少麻木。见陆置肉块几上。问之，曰：“此君心也。作文不快，知君之毛窍塞耳。适在冥间，于千万心中，拣得佳者一枚，为君易之，留此以补阙数。”乃起，掩扉去。天明解视，则创缝已合，有线而赤者存焉。自是文思大进，过眼不忘。数日，又出文示陆。陆曰：“可矣。但君福薄，不能大显贵，乡、科[16]而已。”问：“何时？”曰：“今岁必魁[17]。”未几，科试冠军，秋闱[18]果中经元[19]。同社生素揶揄之；及见闱墨[20]，相视而惊，细询始知其异。共求朱先容[21]，愿纳交陆。陆诺之。众大设以待之。更初，陆至，赤髯生动，目炯炯如电。众茫乎无色，齿欲相击；渐引去。
[46]司马——武官名。
次日，众果招饮。抵暮，半醉而归，兴未阑，挑灯独酌。忽有人搴帘入，视之，则判官也。朱起曰：“意吾殆将死矣！前夕冒渎，今来加斧锧[10]耶！”判启浓髯，微笑曰：“非也。昨蒙高义相订，夜偶暇，敬践达人[11]之约。”朱大悦，牵衣促坐，自起涤器爇火。判曰：“天道温和，可以冷饮。”朱如命，置瓶案上，奔告家人治肴果。妻闻，大骇，戒勿出。朱不听，立俟治具以出。易盏交酬，始询姓氏。曰：“我陆姓，无名字。”与谈古曲，应答如响。问：“知制艺[12]否？”曰：“妍媸亦颇辨之。阴司诵读，与阳世略同。”陆豪饮，一举十觥。朱因竟日饮，遂不觉玉山倾颓[13]，伏几醺睡。比醒，则残烛昏黄，鬼客已去。
[47]总宪——明清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