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人,他明白什么叫牺牲吗?告诉他,是为了气气他,告诉他,我不怕任何坏人,我在这世上只有一种不幸。那就是使我对人生有所眷恋的人变心了。为他牺牲献出生命,不再为孩子担惊受怕,这对我是多么幸福啊!
你不爱我了?你对我的疯狂、我的悔恨心生厌倦了吗?亵渎神明的人!你要毁了我?我告诉你一个简单的办法。去把这封信给维利叶城的人看,或者最好,让瓦勒诺先生一个人看。告诉他,我爱你。不,不要说亵渎的话,告诉他,我仰慕你,我看见你的那一天,我的生活才真正开始;告诉他,就是在我年轻时最疯狂的年代里,你给我带来的幸福,我甚至都没有梦见过;告诉他,我已经为你牺牲了我的生命,还要为你牺牲我的灵魂。你知道,我为你牺牲的只会更多。
无须怀疑,亲爱的朋友,如果有一封匿名信,一定出自这个可恶的家伙。六年来,他一直用他的粗鲁嗓音,讲他如何跃马飞奔、自命不凡,无休止地讲述他的优点来纠缠我。
今晚,你不愿意与我幽会吗?有时候,我觉得从未洞察过你的灵魂深处。你的目光让我畏惧。我怕你。主啊!难道你从没有爱过我吗?如果是这样,就让我的丈夫发现我们的爱,让他把我关在乡下,远离我的孩子吧。也许这就是天意。我很快将会死去。而你,却是一个十足的恶魔。
有一封匿名信?狠心的人。这正是我想跟你商量的事;不过,你做得对。把你抱在怀里,也许是最后一次,我怎么也不能像一个人那样冷静地讨论。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幸福就不容易获得了。这会令你感到不快吗?是的,当你不能从富凯先生那里收到有趣的书时,是这样。牺牲已经注定,明天,不管有或没有匿名信,我都会跟我丈夫说,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他必须重金酬谢你,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立刻把你送回你父母家。
唉!亲爱的朋友,我们要分开半个月,也许一个月!去吧,你会像我一样感到痛苦。然而,这是消除这封匿名信后果的唯一办法;这不是我丈夫收到的关于我的第一封信了。唉!我过去总是一笑置之!
这种鲁莽的举动,把于连吓得够呛。他找到一百三十页,发现上面用别针别着一封信,信写得很匆忙,沾满了泪水,而且根本不注意拼写。瑞纳夫人平常的拼法都很准确,这一细节使于连深深感动,几乎忘了这可怕的草率。
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让我丈夫知道,信出自瓦勒诺先生;我肯定信是他写的。你离开这里,一定要住在维利叶。我会让我丈夫也去那里住半个月,向那些蠢货表明,他和我的关系并未冷淡。你一到维利叶,就广交朋友,哪怕是自由党人。我知道所有那些夫人都想和你结交。
第二天一早,平时呵护于连的厨娘,给他送来一本书,封面上用意大利文写着几个字:请看一百三十页。
别跟瓦勒诺先生闹翻,也别像有一天你说的那样,去割掉他的耳朵;相反,要尽量装作讨好他。主要是让维利叶的人知道,你将去瓦勒诺家或别的人家里教育孩子。
幸亏于连把自己的门锁上了。瑞纳夫人有一个愚蠢的想法,她以为这不过是不见她的借口。她真是昏了头,像往常一样来到他的门前。于连听见走廊里有动静,立刻把灯熄了。有人使劲推他的门:是瑞纳夫人?还是她嫉妒的丈夫呢?
这是我丈夫最不能忍受的。即使他决心忍受,好吧!至少你住在维利叶,我们还可以见几次。我的孩子们那么爱你,他们会去看你的。伟大的主!我感觉我更爱我的孩子了,因为他们爱你。多么懊悔啊,这一切该如何结束?……我跑题了……总之,你明白你该怎么做;对那些粗俗的人,要和气些、礼貌些,别瞧不起他们,我跪下求你:他们将决定我们的命运。一刻都不要怀疑,我丈夫将根据公众舆论来对待你。
“今晚我们不要见面了,你的丈夫开始怀疑了。我敢打赌,他边叹气边看的那封长信,是封匿名信。”
你给我提供一封匿名信,你要有耐心,还要准备一把剪刀。把你将看到的这些字从书上剪下来,然后用胶水把这些字贴在我寄给你的一张蓝色的纸上,纸是瓦勒诺先生给的。准备好有人搜查你的房间;把你剪过的书烧掉。如果找不到现成的字,要有耐心把一个个字母拼起来。为了减轻你的疲劳,我把信写得很短。唉!如果你像我担心的那样,不再爱我,我的信就太长了!
将近半夜,于连离开客厅时,还有机会对他的情人说:
匿名信
——莎士比亚《暴风雨》
夫人:
最坚贞的誓言也形同虚设。
你的那些小把戏已尽人皆知;而那些想掩盖的人已被告知。由于我对你尚存一点友情,我要求你与那个乡下小伙子一刀两断。你如果聪明,你的丈夫就会相信他接到的匿名信是骗局,别人也不会追究。想清楚,你的秘密在我手里;颤抖吧,不幸的女人!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在我面前走正道。
血中的火一旦燃烧起来,
你贴好信上的字句后(你认出所长的语气了吗?),就走出房来,我会等着你。
不要纵情声色,
我将会到村里去,归来时神色惊慌,我确实很惶恐。主啊!我冒多大风险啊,而这些都是因为你猜到有封匿名信。总之,我将神色慌张地将一个陌生人交给我的这封信,交给我的丈夫。你呢,你带孩子们去树林中的路上散步,吃晚饭的时候再回来。
你在悬崖上,可以望见鸽子楼。如果事情进行顺利,我就挂一块白手帕;否则什么都没有。
负心人,你出去散步之前,就想不出办法对我说句你爱我吗?不管发生什么,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在我们分别之后,我将不会多活一天。啊!坏母亲!我刚刚写下的是对我毫无意义的三个字,亲爱的于连。我对它们没感觉,此刻我能想到的只有你,我写下它们,是为了不让你谴责我。现在,我看见我正处于失去你的时刻,隐瞒有何用呢?是的,让你觉得我的心是残忍的,但不要让我在我爱的人面前说谎!我这辈子谎言太多了。如果你不再爱我,我也会原谅你。这封信,我没时间再读一遍。我在你怀里度过的幸福时光,即使拿生命去换,也不算什么。你知道,我将付出更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