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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喂喂,别那么大声重复好不好?都给大伙儿听见了。大家还正在吃饭呢!”

“那是。谢谢!那么中田我先去拉屎。”

“那是。十分抱歉,中田我脑袋不怎么好使。”

“我随后慢慢来。你先去。”

“好了,快去快回。”

“您没关系么?”

“顺便刷刷牙也可以的么?”

“那就拉好了。那边有厕所。”

“可以,牙也刷刷。还有时间,随你干什么。不过么,中田,伞什么的放下可好?无非去一下厕所嘛!”

“那是。经您这么一说,中田我也渐渐有了那样的感觉。”

“那是,伞放下就是。”

“对了,不想拉屎?”

中田从厕所回来时,星野已经付了款。

“那是,感到相当幸福。”

“星野君,中田我钱是带在身上的,早饭这部分由中田我付。”

“我也满满的了,不管怎么说。如何,像这样的早饭味又好量又足,觉得很幸福是吧?”

小伙子摇头道:“算啦,这么点儿钱。我么,可花了我阿爷不少钱,过去胡闹那阵子。”

“是的,中田我吃得很饱很饱。您怎么样?”

“那是。可中田我并不是星野君的爷爷。”

“肚子饱饱的了?”

“那是我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别啰嗦个没完,吃就吃得了。”

两人继续闷头吃煎蛋,吃盐巴烤竹鱼,喝海贝大酱汤,吃腌芜菁,吃炝菠菜,吃紫菜,把热白饭吃得一粒不剩。中田总是每口咀嚼三十二下,全部吃完花了不少时间。

中田想了想,决定接受小伙子的好意。“十分感谢!那么中田我就领情了。”

“这是关西煎蛋,和东京弄出来的像座垫一样干巴巴沙拉拉的东西压根儿不同。”

“不过是破烂小食店的竹鱼和煎蛋,用不着那么毕恭毕敬道谢。”

“那是,非常可口,和中田我平时在中野区吃的煎蛋大不一样。”

“可是星野君,想起来,中田我接连承蒙诸位关照,自从离开中野区以来几乎没有花过钱。”

“喏,煎蛋够味儿吧?”星野说。

“那不简单。”星野为之叹服,“一般人很难做到。”

不久,烤鱼套餐端来,两人默默吃着。

中田求小食店的人往自带保温瓶里灌了热茶,很仔细地藏进帆布包。

“难办啊!”说着,星野理了理乱发,确认马尾辫还在那里,戴回中日Dragons帽。

两人折回停车的地方。

“是的,中田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倒是觉得只要去了那里就会明白的。”

“我说,你去四国的事……”

“那么,哪里究竟是哪里也不知道喽?”

“那是。”

“是的,正是。”

“到底去四国干什么呢?”

“只是想过桥去四国、去那里的哪里看看?”

“中田我也不知道。”

“那是。中田我熟人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没有目的,就不知道去向。反正是要去四国喽?”

“那就是说,不是前面有熟人什么的。”

“那是。过一座大桥。”

“是么。反正中田我想过其中的一座。应该是离得近的这座。往后的事往后再考虑。”

“就是说,过了桥,很多事就清楚了?”

“啊,大得不得了,不开玩笑。”

“那是。应该是的。但在实际过桥之前,中田我什么也不清楚。”

“这座桥相当大?”中田问。

“嗬,”小伙子说,“过桥事关重大?”

小伙子把杯里的水滴在胶合板桌面上,用手指画出简单的日本地图,在四国与本州之间架起三座桥。

“是的,总之过桥是非常重大的事。”

“是的。这一带说起大桥,就是去四国的大桥。有三座,一座由神户过淡路岛到德岛,另一座由仓敷山下到坂出,还有一座连接尾道和今治。本来一座就该够用了,但政治家好出风头,一气弄出了三座。”

“得得。”星野搔着脑袋道。

“您别见怪,星野君,中田我不大懂地理。过了桥就是四国么?”

小伙子开动卡车,把运来的家具搬入百货商店的仓库。这时间里中田坐在港口附近一个小公园的长椅上消磨时间。

“就是说要去四国喽?”

“喂,老伯,不要离开这里。”小伙子说,“那里有厕所,也有饮水点,够你用的了。跑远了会迷路,迷路就回不来了。”

“中田我还不清楚。但到这儿后我明白了一点:要从这里过一座桥。附近有座大桥。”

“那是。这里可不是中野区。”

“那,往下去哪里?”

“对对,这里不再是中野区。在这儿老实待着别动。”

“那是。中田我离开了中野区。”

“说的是。中田我不离开这里。”

“好了好了,”星野说,“长话我听不来。反正你是因为这个那个的离开了中野区。”

“我么,卸完东西就返回。”

“是的。穿长筒靴戴黑高帽的人。身穿马甲手提文明棍。收集猫取它们的魂儿。”

中田言听计从,不离长椅半步。厕所也没去。静静待在一个场所消磨时间对中田来说并不难受,或者不如说是他的一项拿手好戏。

“琼尼·沃克?”

从长椅上可以看见海,而看海已是久违的事了。小时候全家人一起去海边游过几次泳。穿着游泳衣,在浅滩上玩水。也曾赶过海。但那时的记忆已经十分依稀,恍若别的世界里发生的事。记忆中那以后再未看过海。

“中田我复杂的事情固然不太明白,但只要在中野区生活,倒也不至于迷路。得到知事大人的关照,和猫们也处得不错。一个月理一次发,还时不时能吃上一顿鳗鱼。可是由于琼尼·沃克的出现,中野区也待不下去了。”

中田在山梨县山中发生那场奇异事故之后返回东京上学,不想知觉和体能虽然恢复了,但记忆全部丧失,读写能力也终究未能挽回。课本不会读,考试也参加不了。既得知识荡然无存,思考抽象事物的能力大幅减退。不过毕业总算毕业了。课上教的内容虽然几乎不能领会,但稀里糊涂地静坐在教室角落还是可以做到的,老师叫干什么就乖乖干什么,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所以老师基本上忘了他的存在,即所谓是“客人”而不是“包袱”。

“倒也是,有你这样的人出现,一般人是会觉得脸面难堪的。”

遭遇奇异“事故”之前自己是优等生这一事实也很快被人忘光了,学校里的所有活动都把中田刨除在外,朋友也交不上。但中田对这些不以为意,莫如说正因为不被任何人理睬才得以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天地里。学校活动中他最为入迷的,是照料学校饲养的小动物(兔、山羊)、修剪花坛和打扫教室。他总是笑眯眯不知厌倦地埋头做这些事。

“那是。只有中田我中途遭遇事故,脑袋运转不灵了。所以经常受到训斥:不要给弟弟侄子外甥添麻烦!不要到人前抛头露面!”

不但学校,在家里也几乎没人记得他的存在。得知长子不能认字不能正常继续学业之后,热心于子女教育的父母便把注意力转移到聪明伶俐的弟弟们身上,对中田几乎不理不睬。由于很难上区立初中,小学一毕业中田就被寄养到长野亲戚家中。是母亲的娘家。他在那里上一所农业实习学校,不识字让他上课时吃了不少苦,但农耕实习作业正合中田心意。如果校内挨打受气不那么难以忍受,中田想必会走上务农道路。但同学动不动就把城里来的中田打一顿。受伤实在太厉害了(一只耳垂就是那时被打飞的),外祖父母决定不再送他上学,一边让他帮做家务一边把他养在家里。他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外祖父母很疼爱他。

“嘿,”小伙子敬佩起来,“好厉害的知识人嘛!单单老伯你一个够不到水平线。”

能和猫说话也是那时候的事。家里养了几只猫,猫们成了中田要好的朋友。最初只能沟通片言只语,但中田像学外语那样执著地提高这项能力,不久就能和猫交谈较长时间了。他一有工夫就坐在檐廊里同猫们说话,猫们告诉给他关于自然和人世的种种现象。说实话,关于世界构成方面的基础知识几乎都是从猫那里学来的。

“不不,那不是的。大弟弟在叫伊藤忠的那个地方当部长,小弟弟在通产省那个衙门里做事。”

十五岁,他开始在附近一家家具公司做木工活儿。虽说是公司,其实也就是个制作传统工艺家具的作坊。他在那里制作的桌椅箱柜被卖往东京。对木工活儿中田也很快就喜欢上了。他原本就手巧,对细小费工的部位从不马虎,不多说话,不发牢骚,只管闷头干活,很得雇主的喜欢和关爱。看图和计算固然不擅长,但此外无论干什么都得心应手。作业程序一旦进入脑内,他便永不厌倦地周而复始。做完两年见习工,升为正式木匠。

“你们家人都这德性?”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五十过后。他既未遭遇事故,又未生病。不喝酒,不吸烟,不熬夜,不暴食,也不看电视,听广播只限于早上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只是日复一日做家具做个不止。那期间外祖父母亡故,父母亡故。周围人对中田自是怀有好意,但中田没能交上特别要好的朋友,说无奈也是无奈,一般人和中田交谈不到十分钟话题就没有了。

“那是。中田我脑袋不是一般的不好使。”

对这样的日子中田没有感到寂寞和不幸。性欲丝毫感觉不到,也不曾有过想和谁一起生活的感情。他知道自己天生就跟其他人不一样,落在地面的身影比周围人淡薄这点他也意识到了(别人谁也没意识到)。能和他心心相印的惟有猫。休息日他去附近的公园,终日坐在长椅上和猫说话。说来奇怪,跟猫们说话时话题总是源源不断。

“不管怎么说,不认字都够伤脑筋的。我家阿爷脑袋的确糊涂了,但字什么的还认得。”

中田五十二岁时家具公司的经理去世,木工厂随之关闭。色调沉闷的老式家具不如以前好卖了,工匠们老龄化,年轻人不再对这种传统手工活儿感兴趣。木工厂以前位于原野的正中央,后来周围成了住宅区,居民们接二连三地投诉作业噪音和烧木屑冒出的烟。经营者的儿子在市内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自然无意继承家具公司,父亲一去世马上关闭了木工厂,卖给不动产商。不动产商拆了工厂平了地皮卖给公寓建筑商,公寓建筑商在那里建了六层高的公寓,公寓开盘当天即全部卖出。

“那是。中田我所到之处都有很多人热情关照,您星野君就是其中一位。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这么着,中田失去了工作。由于公司负债,退职金只给了一点点。那以后再没找到工作,不会读不会写、除了制作传统家具外别无专门技能的五十多岁男子基本上无望重新就业。

“可这样子你居然也到了这里。”

中田在木工厂一天假也没请地默默干了三十七年,因此在当地邮局多少有点儿积蓄。由于中田平日几乎不花钱,那笔积蓄应该可以让他没工作也能轻松打发余生。中田有个身为市政府职员的关系要好的表弟,他为不能读写的表兄管理那笔存款。不料这位表弟心地虽好,脑筋却有点儿不够用,在恶劣掮客的唆使下盲目投资滑雪场附近的一家度假山庄,弄得负债累累,几乎在中田失去工作的同时全家踪影皆无,大概是高利贷方面的暴力团伙催逼所致。无人知晓其下落,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那是。南北都分不清,明白的只剩下左和右。这一来就找不到路了,票也买不到手。”

中田请熟人陪着去邮局查看账户存款额,结果账面上仅剩区区几万日元,就连前不久打入的退职金也包括在已被提走的存款中了。只能说中田命途多舛。失去了工作,又落得一文不名。亲戚们都同情他,但因这表弟之故,他们都多少吃了亏,或被拐了钱,或成了连带担保人,因此他们也没有为中田做点什么的余地。

“倒也是,神户离中野区可远着哩。”

结果,东京的大弟弟接管了中田,暂且照料他的生活。弟弟在中野区拥有和经营着一栋单身者用的小公寓(作为父母遗产继承下来的),他在那里为中田提供了一个单间。他管理着父母作为遗产留给中田的现金(尽管数额不多),此外还设法让东京都发给了智能障碍者补贴金。弟弟的“照料”也就这么多了。中田读写诚然不能,但日常生活基本能自理,因此只要给住处和生活费,其他也无须别人照料。

“那是,不认字有时很不好办。只要不出东京都中野区,倒还没什么太不方便的,可像现在这样来到中野区以外,中田我就相当烦恼。”

弟弟们几乎不和中田接触,见面也只有最初几次。中田和弟弟们已分开三十多年,加之各自生活环境迥然不同,已经没有作为骨肉至亲的亲切感了,纵使有,弟弟们也都忙于维持自家生计,无暇顾及智能上有障碍的兄长。

“我说,不认字不方便吧?”星野问中田。

但即使被至亲冷眼相待,中田心里也不甚难过,一来已经习惯一人独处,二来若有人搭理或热情相待,他反倒会心情紧张。对于一生积蓄被表弟挥霍一空他都没有生气,当然事情糟糕这点他是理解的,但并未怎么失望。度假山庄是怎样一个劳什子,“投资”又意味什么,中田无法理解,如此说来,就连“借款”这一行为的含义都稀里糊涂。中田生活在极其有限的语汇中。

“烤鱼套餐、煎蛋,两份,一份大碗饭!”对方高声复述。

作为款额能有实感的至多五千日元。再往上数,十万也罢一百万也罢一千万也罢全都彼此彼此,即那是“很多钱”。虽说有存款,也并未亲眼见到,无非听到现在有多少多少存款的数字而已。总之不外乎抽象概念。所以就算人家说现已消失不见了,他也上不来把什么搞不见了的切实感受。

“那就好。”小伙子说。“烤鱼套餐加煎蛋,两份。一份饭要大碗的!”他向店里的伙计吼道。

如此这般,中田住进弟弟提供的宿舍,接受政府补贴,使用特别通行证乘坐都营公共汽车,在附近公园同猫聊天,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心平气和。中野区那一角成了他的新世界,一如猫狗圈定自己的自由活动范围一样,没有极特殊的事他从不偏离那里,只要在那里他就能安心度日。没有不满,没有愠怒,不觉得孤独,不忧虑将来,不感到不便,只是悠然自得地细细品味轮番而来的朝朝暮暮。如此生活持续了十余年。

“那是。再说中田我昨晚由姓荻田的那位招待了一顿鳗鱼。”

直到琼尼·沃克出现。

“唔,鳗鱼我也喜欢。不过,毕竟一大清早,不好来鳗鱼。”

中田很多年月没看海了。长野县和中野区都没有海。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很长期间失去了海。如此说来,甚至想都没想过海。为了确认这一点,他一连几次朝自己点头,随后摘下帽子,用手心抚摸剪短的头发,又戴上帽子,凝望海面。关于海中田所了解的,一是广阔无边,二是有鱼居住,三是水是咸的。

“鳗鱼也喜欢。”

中田背靠长椅,嗅着海面上吹来的风的气味,看着海鸥在空中飞翔的身姿,望着远处停泊的轮船。百看不厌。时有雪白雪白的海鸥飞临公园,落在初夏翠绿的草坪上,那颜色搭配甚是鲜丽。中田试着向草坪上走动的海鸥打声招呼,但海鸥只是以清澈的眼睛瞥了这边一眼,并不应答。猫没有出现,来这公园的动物惟独海鸥和麻雀。从保温瓶里倒茶喝时,啪啦啪啦下起雨来,中田撑开了小心带在身边的伞。

“那好。”

快十二点星野回来时,雨已经停了。中田收起伞坐在长椅上,仍以同一姿势看海。星野大概把卡车停在什么地方了,是搭出租车来的。

“可以可以,烤鱼煎蛋也是中田我喜欢吃的。”

“啊,抱歉。来晚了来晚了。”说着,小伙子把人造革宽底旅行包从肩头放下,“本该早些完工,不料这个那个啰嗦事不少。商店交货这玩意儿,去哪里都有一两个鸡蛋里挑骨头的家伙。”

“嗬,”星野感叹道,“是么,不认字?这在现如今可是奇事一桩了。也罢,我吃烤鱼煎蛋,一样的可以?”

“中田我没有关系,一直坐在这儿看海来着。”

“对不起,星野君,中田我脑袋不好使,不认得字那玩意。”

星野“唔”一声朝中田看的那里扫了一眼:只有破败荒凉的防波堤和腻糊糊的海水。

中田应了一声,照他说的看了一会儿墙上的食谱,突然想起自己不认字。

“中田我好长时间没看过海了。”

小伙子指着墙上贴的食谱道:“老伯,什么都行,随你点!这里么,又便宜又好吃。”

“是么!”

星野像是很熟悉这一带的地理,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中田小跑一样地尾随其后。两人走进后巷一家小食店,里面挤满了卡车司机和与港口有关的体力劳动者,打领带的一个也没见到。客人活像在补充燃料,神情肃然地闷头吞食早餐。餐具相碰声、店员的报菜名声、NHK(2)电视新闻播音员的声音在店里响成一片。

“最后看海还是上小学的时候。中田我那时去江之岛那个海岸来着。”

“知道知道,已经。”

“那可是老皇历了。”

“噢,是星野君。请多关照。我姓中田。”

“当时日本被美国占领,江之岛海岸到处是美国兵。”

“我么,我叫星野,和中日Dragons棒球队的总教练同姓,亲戚关系倒是没有。”

“说谎吧?”

“谢谢。”

“不,不是说谎。”

“嗬,”小伙子眯缝起眼睛,“也罢。又不是我拿,老伯请便。”

“算了吧,”星野说,“日本哪里给美国占领过!”

“那是,您说的是,可中田我不带在身上心里不踏实。”

“复杂事情中田我理解不了。不过美国有叫B29的飞机来着,往东京城里扔了很多炸弹。中田我因此去了山梨县,在那里得了病。”

“喂喂,那么重的玩意儿就放在车上好了。很近,吃完就回来。”小伙子说。

“嗬。也罢也罢,长话我听不来。反正得动身了,时间耽误得比预料的多,再转悠转悠天就黑了。”

中田拿起帆布包和伞从卡车上下来。

“我们往哪里去呢?”

小伙子说是为了提神,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以致没到神户中田便弄得满身烟味儿。

“四国啊。过桥。你不是要去四国吗?”

从富士川到神户的路上,中田基本上是在车里睡觉。这时间里小伙子没怎么开口,边开车边听深夜广播节目,不时随着广播唱歌。全是中田没有听过的新歌。倒是日语歌,但中田几乎不知歌词说的是什么,只是零零星星听出几个单词。中田从帆布包里掏出两个年轻OL(1)给的巧克力和饭团,同小伙子两人分着吃了。

“那是。可您的工作……”

“那,到附近找地方吃早饭去!”

“没关系的,工作那玩意儿要干总有办法。这些日子正正经经的干过头了,正想放松一下歇口气。我么,其实也没去过四国,去看一次也不坏。再说你不认字,买票什么的有我在不也省事?还是说我跟着嫌麻烦?”

“那是,中田我有几分饿的感觉。”

“哪里,中田我一点儿也不麻烦。”

“嗳,老伯,肚子饿了?”小伙子一边用电动剃须刀对着后视镜剃须一边问。

“那,就这么定了。巴士时间也查好了。这就一块儿去四国!”

快八点时,小伙子翻身坐起,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1)日式英语Office Lady之略,女办事员,女职员。

早上五点刚过,中田搭乘的卡车驶入神户。街上已经大亮,但仓库门还没开,无法卸货。两人让卡车停在港口附近宽阔的路面上,准备打盹。小伙子把打盹用的椅背放平,蛮惬意地打着鼾声睡了。中田时而被鼾声吵醒,又很快沉入舒坦的睡眠之中。失眠是中田从未体验过的现象之一。

(2)日本广播协会。日文罗马拼音Nippon Hoso Kyokai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