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女人尖叫，“你干了什么？”
嘉娜本能地抬起手臂遮住脸——至少遮住了嘴和鼻子。就像西部片中的抢劫犯，戴着头巾去抢劫驿站。
她的双腿在床垫上胡乱踢着。她的双臂被手铐铐着，两副手铐将她铐在床头板的铸铁轴上。床头柜上有一把打开的折叠刀，女人左边的胸口上有个小伤口在流血。
卧室。裸体女人。
嘉娜走到床边，用拿着枪的那只手抓住床单的一角，将其拉过来，盖住女人的身体。
诸如此类的话翻来覆去。嘉娜跨过埃利·道尔，去找那个声音，把枪伸到面前。她瞥了电视一眼。一个警察节目中的讯问场景，头脑发热的警探对着嫌疑人咆哮。嘉娜穿过拖车，来到一扇半开的门前。
这让女人尖叫了更多声。“你在干什么？”
尖叫声来自拖车远远的后部。女人的声音。“噢天哪！埃利！谁在那儿？发生什么事了？”
“嘘。”嘉娜说。她用手枪指指手铐。“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吗？”
尖叫声不是来自埃利·道尔。他已经无可避免地倒下了，现在躺在地上，身上的血汩汩而流。一只不会出声的大动物，大睁着眼睛，嘴在动，但发不出声音。他没有发出尖叫声。
“你他妈到底是谁？”
还有尖叫声。
嘉娜把枪塞进口袋，自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钥匙。她举着钥匙说：“我给你解锁，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我有车。”
噪声比她预想的要多。当然有枪声，一种鞭打的声音，她的手，她的胳膊，她的整个身体都感觉到了。还有电视的声音：低沉声音的来源。电视声现在不那么低沉了，门打开了。
她的语气很轻柔，这似乎起到了作用。女人平静了一些。“埃利怎么了？”女人问，“他死了吗？”
蠢姑娘，她想道，你还没准备好。她把手伸到后面，拿出放在后口袋里的枪，射中埃利·道尔的心脏。
“我希望是这样。”嘉娜告诉她。“噢天哪。噢天哪。”
他说出她的名字：“嘉娜。”
嘉娜把钥匙插进离她更近些的那副手铐，听见手铐咔嗒一声打开了。还有一副要解。
他站在门口，穿着匆忙套上的牛仔裤，没有穿衬衫。嘉娜注视着他的脸，恼怒，然后是震惊，然后是不相信。
“没事的，”她说，“我可以在半路放你下车。我只要求你忘了我。这里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从没见过我。”
门开了。
“什么事也没发生？”女人说，“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开枪打死了埃利。”
她上了两级台阶，敲门。感觉到有雨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再次敲门，声音更大，用的是拳头的侧面。开始数数：一、二、三，与她的心跳同步。数到二十时，她又敲门。一直敲到她的手开始疼。
嘉娜点点头。“这是我要求你忘记的事情的一部分。”
嘉娜来到那扇窗户前，但窗帘拉上了，她看不见里面。她能听到里面低沉的声音。她光着脚站在一片草地上。几滴雨开始落下。
“但他是我丈夫。”
她感觉到手指下的皮毛，把五指大大地张开。鹿又低下头，转过身。在它动起来的时候，嘉娜的手滑过它的背。她看着鹿从公路上跳下去，小步跑进树林，不见了。
女人不再尖叫，这句平静的话里充满悔恨。但这句话比尖叫还让嘉娜烦躁。
“真漂亮啊。”她低声说。
“他把你锁住了。”嘉娜说。
嘉娜也注视着鹿的眼睛，慢慢地向它迈了一步。这只动物低下头，又抬起头。嘉娜抬起一只手，触摸它的肩膀。感觉到它先是紧张，然后放松下来。
女人垂下眼睛。“他喜欢这样。”
蹄子转了四分之一圈。然后安静下来。甚至连猫头鹰夜晚的大合唱也似乎消逝了：“呜，呜。”鹿纯净的眼睛注视着嘉娜的眼睛。这只动物散发出一种湿润的泥土气息。它的棕色耳朵在晃动，它的鼻孔在呼吸。
“他割伤你了。”嘉娜说，指着女人左边胸口，鲜血染红了那里的床单。
第二只紧随其后，没有看她，从公路上一跃而下，在灌木丛中惊叫一声。白色的尾巴一闪而过，然后就不见了。第三只停下了。
“他不是有意的。他有时候会玩得太过火。”
有三只，其中一只比另外两只大。它们在一阵蹄声中冲上公路，大的那只领先。嘉娜看着它们越过中线，向她走来。大的那只在她面前经过，离她只有一臂之遥。它经过时，一双黑眼睛盯着她。它从公路上走下来，进入树林深处。
嘉娜用手指摸着钥匙。她感觉到血液正在手指里跳动。她的左胳膊仍然挡着脸。手枪在口袋里。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把枪拔出来。
她又转回身看那扇窗户，接着鹿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她把手铐钥匙扔到床上。“如果你想离开，我的提议仍然有效。”
“呜，呜，呜。”
女人用手指摸到钥匙，她抬眼注视着嘉娜的眼睛，目光没离开过。
她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路。她几乎无法辨认出她丢弃的那辆车的轮廓。
“我应该留下来。”她说。
她在星光下沿着路肩走。空气干净而凉爽。道路在树林中画出一道平缓的弧线，她看到前方有一扇亮着灯的窗户。
嘉娜转身走向门口。她站着朝外看了一会儿——看埃利·道尔的尸体。那里没有动静。
嘉娜·弗莱彻听见猫头鹰的叫声——黑暗中的大合唱：“呜，呜，呜，呜，呜。”
“走吧，”女人说，“我从没见过你。”
插曲：199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