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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有缝合工具包,”她说,“但会很疼。我没有麻醉药。”

“缝吧。你有全套设备,对吧?”

“缝吧。能有多疼?”

她挑了挑眉。“现在你信任我,敢让我给你缝了?”

“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缝起来吧。”我告诉她。

她用水和酒精清洗伤口时,我觉得一切正常。然后她拿起工具,缓慢但熟练地缝上第一针,拽着线。

“你不能这样随便弄一弄,戴夫。不然伤口不能愈合,而且会感染。”

“哦,天哪,疼。”我说。

我对她讲起嘉娜公寓里的那个年轻巡警。

苏菲咬着嘴唇。“还有两针。”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你确定吗?”

到家后,她撕开我太阳穴上的创可贴,看了看我的伤口。我没有做太多的清理工作——伤口周围仍有干掉的血迹。

“也许是三针。”

“不是你干的,”她大声喊道,声音在我的耳朵里轰鸣,“你觉得我认为是你干的?”

“天哪。”

苏菲眼睛仍看着路,捶了我一拳。接着又是一拳,更重。第三拳。

“不要躲。”

“嗯,我可能,有一点嫌疑,”我说,“但已经没事了。不是我干的。”

“有一根针,”我说,“正在往我的肉里戳。”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留到深更半夜?”

“想象一下你是在为我做这件事。”

“我不是。”

她缝上最后一针,打结,剪掉线。

“所以我到这会儿才知道你还活着,但然后我又只能不停地想你是不是谋杀案的嫌疑人。”

“不要再碰它,”她说,“也不要再让人把你的头往墙上撞。”

“第二个警察可能是莫雷蒂——”

我打开卧室的百叶窗,日光并没有让我不舒服,所以我绕着公寓走了一圈,打开所有的百叶窗。苏菲走了,但给我留下了一份礼物:厨房桌子上有一盒大号防水绷带。我冲了咖啡,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带着它来到我用作办公室的次卧。

“七次。最后终于有个警察接了电话,然后又把你的手机交给另一个警察。这第二个警察除了说你正在接受讯问,不能接电话,什么都没说。”

那是1998年,我有一台电脑,电脑占据了整张书桌:一个鞋柜一样大的显示器,一个中央处理器塔,键盘和鼠标——所有这些东西由纠结的电缆连接在一起。我启动电脑,查看日历。我一点钟要做一个房屋检查,不过那会儿我在睡觉,但五点时还有一个。现在已经快四点了。已经来不及取消,我必须抓紧时间。我需要洗个澡,而且我还得去嘉娜的住处取皮卡。

“苏菲,我还活着。”

我一直走到门口才回头。我回到书桌前,打开中间的抽屉,看到一张折起来的纸:我从嘉娜的地址簿上抄下来的名单。我三天前把它扔在了那儿。

“我以为你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已经死了,和她一样。新闻没有提到你,但我想他们也许是有意不提的——他们也许要在警察通知了你的近亲后才会在电视上说你死了。我不是你的近亲,我只是你的未婚妻。他们也许会试图给你在佛罗里达州的母亲打电话——”

有十几个名字,但我只对其中一个熟悉:罗杰·托利弗,嘉娜的教授之一。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但没有地址。

“为什么——”

我没有时间处理这份名单,因为我要去检查房屋。我必须二选一。

“我以为你死了。”

我摇摆不定,最后决定先查一个名字,其他的留到以后再查。罗杰·托利弗——就先查他。我可以用电脑查,但那是拨号上网的年代。查电话黄页更快。

“警察拿走了我的手机。”

我找到他了。“托利弗,罗杰”这个名字正在黄页里它应该在的地方,在“托利弗,保罗”和“托里曼,朱利亚”之间。在黄页里找到他之后,我就做出了决定。我决定丢开检查房屋的工作。罗杰·托利弗住在奎克山路。

“我听说了新闻,关于那个女孩的新闻。本地新闻,晚上十一点钟的。我不知道你在哪儿。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奎克山路上的房屋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里的房子大多建于20世纪40年代,有石头烟囱和白色墙板。但托利弗的房子不同:新建筑,两层楼,附带车库;前面是砖制外墙,其他地方用的都是乙烯基材料。

“很抱歉。”

我五点以后才到那儿,因为我要花很长的时间洗澡、吃饭和坐出租去取我的皮卡。我想托利弗可能在家,但是当我敲门之后,没有回答。我更正一下:没有人来应门。我确实得到了回答。托利弗有条狗——听叫声是条肺活量很大的愤怒的大狗。你可能会在战俘营看到这种狗:奋力挣着绳子,龇牙咧嘴地咬着空气,提醒你试图逃跑是疯狂的。

“我给你打了七个电话。”她说。

我刚一敲门,这条狗就开始叫;我走下门廊后,它还在一直叫。我绕到后面,拨开长在窗户下面的树篱。我靠近窗玻璃,看到了房子里的这条狗。它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像狼。它是一条牧羊犬,安纳托利亚种,通体浅褐色,嘴巴是黑色的。它还在疯狂地叫着,就像抓到了一个正在墙上凿洞、想要逃跑的犯人。

她之前在车里时异常安静。

但事实证明它是被关起来的那个。托利弗把它关在一个金属笼子里,笼子的空间几乎不够它转身——可能是为了防止它咬家具。

百叶窗是关着的,但我可以看到透进来的阳光。我坐起来,掀开被子,站到地板上。抬手摸了摸太阳穴,感觉到苏菲把我带回家后在那里缝的针。

人类总是不够小心。

第二天下午,我十天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罗杰·托利弗那天离开家时锁好了门,不管是前门还是后门。窗户也锁上了,至少一楼的窗户是如此。谁会去检查楼上的窗户有没有锁好呢?

“赶紧过去啊,”穿风衣的男人说,“不跟着这样的女士走,你就是个大傻瓜。”

我的皮卡上有架梯子。我把梯子拿出来,伸长,靠在车库前面。车库的一段屋顶斜向房子二楼的两扇窗户,我可以看到左边的窗户开了几厘米。

苏菲看着我,但站着没动。她没有穿过街道。

你如果没有经验,在倾斜的屋顶上行走会很危险。我有很多经验。你在做房屋检查时,并不是每次都需要爬上屋顶;你从地上可以看到你需要看到的一切。但我总是上去。客户喜欢这样。你在做一些他们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这会让他们觉得,他们的钱花得值。

“在你睡觉的时候,你的电话响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穿风衣的男人说,“幸亏我接了,是你的夫人打来的。”

我爬上去,把纱窗拉开,再把窗扇拉起来。溜进一个看起来像是客房的地方。把纱窗拉回原位。那条狗叫得更响了。

在街道的另一边,一辆汽车停在路边。警示灯在闪烁,驾驶室的门开着。一个女人站在门边。她戴着猫眼眼镜,头发被拢在一个夹子里。苏菲。

我找到楼梯,下楼去找那条狗。托利弗的房子有一个带壁炉的大房间。壁炉周围有块石板,狗的笼子就在石板上。我跪在金属笼子旁边,让牧羊犬闻闻我的手背。吠叫声变成咕咕声——这声音似乎表明,我们也许会成为朋友。

我四处寻找出租车,然后想起我没叫过出租车。穿风衣的男人把我的手机递给我。“我自作主张,替你做了这种安排,”他说,“希望你别介意。”

我从它身边退开,去往前门时,它又咆哮起来。我打开门,走到外面,把梯子拿下来,折叠好放回皮卡。当我回来的时候,那条狗已经把我们的友谊忘得一干二净。我们又回到监狱,它发现我正试图翻越大门。

“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他说,“看看你这车。”

我任由它叫。我希望它把自己累垮。很难估计我在托利弗回家之前还有多少时间——大学教授时间自由。根据我目前看到的情况,我认为他是一个人住。楼梯旁的墙上挂着带相框的照片,照片里有一个男人和两个小孩——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估计这就是托利弗和他的儿子和女儿。所有的照片中都没有妻子。我检查门旁的壁橱,发现了男人的外套,但没发现女人或孩子的衣服。壁橱里有玩具,但打包好了。好像是孩子们来看托利弗,但没有住在这里。

“动起来,小伙子,你的车来了。”他说。我坐起来,揉揉眼睛。

干正事。我非法进入罗杰·托利弗的房子有两个理由,这两个理由很简单:纽扣和冰棒棍。

穿风衣的男人摇晃我的肩膀,我醒了。

我先解决第二个问题。在托利弗的厨房里找到冰箱,打开冷冻室的门。里面有冷冻比萨和冷冻鱼。没有冰棒,但他喜欢吃冰激凌。他有几品脱的哈根达斯,还有冰激凌三明治和冰激凌条。

我睡着了。也做梦了,不过记不得梦里太多的东西。我只记得梦里有蜡烛,有嘉娜·弗莱彻,她还活着。

里面有木棍的冰激凌条。

他大笑。“一个人会不会睡着,我可是一看就知道。”

这当然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冰箱里有冰激凌条的人有多少?

“我不会睡着的。”

我关上冰箱门,去找纽扣。

穿着风衣的男人说:“小伙子,不能在公交车站睡觉啊。警察肯定会来找你麻烦的。”

想一想:在“雌鹿之夜”,当我在奎克山路遇到嘉娜·弗莱彻时,她的脸颊上有瘀伤。现在看,瘀伤可能是她的教授罗杰·托利弗弄出来的。我如果直接问他,他可以否认。他可以说,他那晚看见嘉娜时,瘀伤已经在那儿了。他还可以说,嘉娜那晚根本没来过他家。而我没办法证明他说谎了。

我试着想出我可以对她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想不出来。我把手机放在长椅上。我把头靠在候车亭的有机玻璃上,闭上眼睛,让它们休息一会儿。

除非我能在这里找到嘉娜上衣上的纽扣。

候车亭的墙上有一张公交线路图,我快速看了线路图后知道,就算我等到六点,也没有一辆公交车能把我带到嘉娜的公寓附近。我在墙上贴着白色瓷砖的房间里坐得太久,我的背现在很痛,太阳穴上的伤口也很痒。我很累。我拿出手机想叫辆出租车,屏幕上显示有七个未接电话,都是苏菲打来的。

那天晚上,在雨中,嘉娜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她的上衣靠近衣领的两颗纽扣没扣上,因为那两颗纽扣不见了。

“我不等它,还能等什么呢。”

我在托利弗的房子里到处找。我还记得纽扣的样子:在黑色上衣的映衬下,就像乳白色的珍珠。托利弗家各房间的地毯全是纯白色或米白色,所以我只能趴在地上找,有时还得摸。在这个过程中,那条狗一直在叫。我在软垫中间找,在家具下面找。我从一楼找起,然后又上了二楼。我找遍每一个角落和每一块踢脚板的缝隙,但一无所获。

“你在等的就是这一班公交车吗?”

然后我想到去壁橱里找找看。我在客房的壁橱里找到一样东西:吸尘器。

“你知道下一班公交车什么时候来吗?”我问他。“我猜,凌晨六点左右吧。”

我去楼梯口的卫生间拿来一条毛巾,铺在客房的地上。

我步行走了一个街区,来到一个公交车站,坐在候车亭下长椅的一端。一个穿着风衣的黑人老人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他的风衣肩部撕开了一条口子,口子上贴着胶带。

那条狗正在楼下狂叫。从它的声音听来,我们好像正在进行一场全面搜捕。我想象着穿着黑色靴子的士兵正在奔跑,探照灯扫过地面。

我走下法院大楼的台阶,穿过广场,经过一个写着天黑后禁止闲逛的标志。我没有闲逛。我来到街上,想到我的皮卡,它仍停在嘉娜的住处。我可以叫辆出租车送我过去,但眼前没有出租车。

我把吸尘器撬开,把垃圾袋拽下来,用小刀划开。我将手伸进那团灰色的污垢、灰尘和头发中。自然,袋子几乎是满的。我开始一把一把地将垃圾往外掏,摊在毛巾上,然后用手指翻检。

我以前来过这里,知道喷泉值得一看,特别是在日落之后,当他们打开水池周围的灯光时。但在凌晨三点,没有人欣赏到这一景观:灯光已经熄灭,水也静止了。

灰尘飘到空气中。我试着屏住呼吸。狗仍在叫。我又把手伸进袋子里掏了一把,手指碰到一个又扁又圆的东西。不知何故,狗叫得更响更狂了。

罗马城的中央警察局位于詹姆斯北街的旧法院大楼内。前面有宽阔的台阶,通向一个有水池和喷泉的广场。水池周围种有樱桃树,樱桃树之间有长椅。

那个圆圆的东西从我的指间滑掉了,但我又摸到了它。狗叫声上了楼梯,正在向我靠近。我的手从袋子里抽出,扫掉嘉娜衣服纽扣上的泥污,与此同时,我转过身,看到狗在门口,罗杰·托利弗牵着狗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