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莉齐，呼气。
莉齐跑着穿过停车场。
她跳进车里，发动引擎，驾车离开。布里特妮会搭谁的车？她想象不出布里特妮会爬进一个陌生人的车里。她已经教育过她的外甥女了，教得远比“不要上陌生人的车”多。布里特妮知道如果有陌生人接近她她该做什么。可能是有朋友主动载她一程吧，可能她把和牙医的约会给忘了。
“一定的。如果你找到她了就给我打电话。”
莉齐飞速赶在黄灯穿过十字路口，之后才强迫自己把速度放慢，稳定到40迈[。她双手颤抖着，右拐弯，然后又拐一次。过了一会儿，她把车停进矫形牙医诊所前面的残疾人车位，跳下车，推开诊所大门进去。
莉齐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我到诊所有五分钟的车程。我现在正往那儿赶，”她说着冲往她的停车位。“帮我找找她，然后保持你的电话畅通。”
前台的一个女人对她微笑着说：“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要不要我给牙医的诊所打个电话？”
“我是布里特妮·瓦纳的姨妈。她有没有可能在这儿？”
她的两只手都在抖。她没法呼吸。
“我们一直没见到她。黛安刚刚还问起布里特妮。”
“莉齐，”他的声音坚定，“不管你做什么，都别慌。越慌越糟。”
“医生在里面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麦克马伦医生一周里面有三天在这个诊所，两天在奥本的诊所。他不在这儿的时候由黛安·吉文斯临时补缺。她在里面。”
“你觉得布里特妮有没有可能已经搭顺风车去了牙医那儿？”
吉文斯医生正在主诊室为一位病人诊治，莉齐走进房间，想亲眼看看布里特妮在不在。接待员到处跟着她，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离开主诊室之后先是陪她走到诊所出口，又随她到外面。那个女人指着停车场的另一边：“看到那边的咖啡店了吗？”
“不是。凯茜让我接布里特妮到牙医那儿。预约时间是三点四十五分。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莉齐点头。
“冷静，莉齐。深呼吸。你本来就应该接她放学回家的吗？”
“那所学校里的很多孩子在那儿闲逛。你或许想去核实——”
“你离开公寓之后凯茜打来了电话。她需要我去学校接布里特妮。我在这待了至少二十分钟，她不在这儿。我哪儿都找不到她。我该怎么办？”
莉齐不给她机会说完就小跑着穿过停车场。冷空气把她的鼻子冻得冰冰凉。她推开咖啡厅的门，一眼瞧见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和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坐在一张桌子边，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布里特妮，”她拍拍女孩的肩膀说：“你快让我心脏病——”
“怎么了？”
布里特妮转过身，眉头紧皱。根本不是布里特妮。莉齐迅速绕过桌子仔细看了看。“对不起。我把你当成了我外甥女。你们当中有谁认识布里特妮·瓦纳吗？”
“感谢上帝。”她说。
他们都摇头。显然他们以为她疯了。她知道她额头上带着擦伤，一副精疲力尽的状态，看起来像个精神受刺激的人，但她不在乎。她必须找到布里特妮。她检查了咖啡店里的每一张桌子，跟经理谈过，回医生的诊所之前还检查了卫生间。她的身体要罢工了，头上血管突突直跳，每一缕思绪都搅作一团，膝盖格格打战。
“好主意。”莉齐谢过她之后离开。她去找接待室核实，那儿没人。她从一栋楼跑到另一栋楼，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哪儿都找不到布里特妮。强烈的恐惧感来袭，她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凡是还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人，不管是谁她每一个都问了。她给凯茜的手机打电话留言，接下来又给布里特妮的手机留了第三条信息，然后打电话给杰瑞德。电话铃响一声他就接了。
现在别停下，莉齐。冷静点。
“她不在队里，但您或许会想去接待室看看她是不是在那儿等您。”
戴面具男人的几个形象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眼睛冰冷，嗓音机械。过去一周发生的一切都在带她走向此时此刻。她现在看明白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在找我外甥女，布里特妮·瓦纳。”
“布里特妮不在咖啡店，”莉齐对刚刚帮过她的女人说。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一个女人问道。
“你姐姐刚刚来电话了，她让你等等她，她现在在来这儿的路上了。”
莉齐听见一阵笑声，她再也不能忍了。她从车里出来，步履飞快地往体育馆走去。
莉齐点点头：“如果你听说了什么的话，我就在外面。”一阵尖锐的电钻声音伴随着人的哼哼唧唧从另一个房间传来。莉齐顿住脚步听。“这是什么噪音？”
可是黑蕾呢？
女人看起来对她很戒备，但还是答道：“是一种高速钻头，医生用它来植入矫形辅助线。”
“黑蕾，”她低声说，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还不能去想那些。她还应付不来。琳达·盖茨没有大恙，可以想想她，琳达·盖茨已经出现在她生命中十四年了，琳达是帮助她看见隧道尽头那道光的人，琳达没事。
莉齐继续听她讲。
她环顾停车场，试图放松一下肩膀。她还没准备好去想那个送到盖茨医生诊所的盒子里装着的东西。
“矫形医生需要一个好的锚来固定金属线或者弹簧的时候，就会用到它们。”
“布里特妮没事的，她和她小伙伴们在一起呢，十来岁的小孩儿都出了名地爱迟到。”莉齐安慰自己说。
电钻声只持续了几秒钟，但那种噪音让莉齐坐立不安，脑袋发胀。莉齐勉强说出一句“多谢”就出去等凯茜了。她重重地坐在路沿石上，盯着她的手机，盼着它响起。
莉齐按键挂断电话，努力让自己不慌。
2010年2月22日 周一 下午4：11
五分钟之后她再次拨出布里特妮的号码。“你在哪，小丫头？为什么不接电话呀？”她看看时间。“我必须得在十分钟以内把你送去赴矫形牙医的约。给我回电话。”
莉齐跟杰瑞德讲完最新情况，刚要挂电话，凯茜把车停靠到路边。莉齐爬上副驾驶座。
“我是你莉齐姨妈。我不知道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但今天是我来接你。我现在在学校。”莉齐看看手表。三点三十一分。孩子们六分钟之前就已经下课出来了。她不可能漏看了她。“我会在你们学校前面的小熊雕像旁边等你。”
“你的额头怎么了？”
“我是布里特妮·瓦纳。请留言，我会给您回电。”
“说来话长，”莉齐说：“咱们去你家找布里特妮吧。”
莉齐目光扫视着停车的区域，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她把车停进一个停车位，然后给布里特妮的手机打电话。电话响过三声之后，收到了布里特妮的语音邮件。
凯茜把车开出停车场，驶上主干道。“布里特妮不接电话，”凯茜说：“她从来不会不接电话的。”
她和杰瑞德从一开始就彼此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爸爸，当然，不喜欢莉齐和比她大的男孩约会，而且很乐于看见杰瑞德离开本地去上大学。他一停不停地提醒莉齐，“海里还有的是鱼”。但从她遇见杰瑞德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想要其他任何人了。杰瑞德是特别的。他为人体贴又富有同情心。他应该得到幸福。
“杰瑞德会在你家跟咱们见面。”
进入学校停车场的车辆排成长龙，用蜗牛的速度慢慢往里挪，莉齐也在长龙之中排着队。看着小孩儿们到处跑，把她带回了过去的日子，那时她和杰瑞德常和朋友相聚，共进午餐。他们那时候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很多的乐趣。
“是他，对不对？蜘蛛侠。他把布里特妮抓走了，是吗？”
2010年2月22日 周一 下午3：25
莉齐无法思考。她的脑袋里空白一片。他不可能绑走布里特妮。这没道理呀，讲不通的。
他们都知道女儿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到底在做什么。那一刻，他的脸在她眼前变了模样。理查德与她十五年前嫁的那个英俊小伙子已经没有一处相似之处了。她不想要他求她原谅了。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要他了。
“这是我的错，”凯茜踩下油门，说道。
理查德一动不动，一块肌肉都没有动，一丝颤动都没有。
“不是。不是你的错，”莉齐拔高了音量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真他妈的该死。”
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凯茜疯狂地将提包里的东西翻找一通，才想起她的手机在车里。她看向理查德：“你当时为什么不接电话？”
凯茜攥着方向盘，手指关节绷得发白。“我实在不该让她离开我的视线。我当初应该搬去和爸爸一起住。我当初应该听你的。理查德的事你也说对了。我收到一个电话，告诉我能在哪找到理查德和那个淫妇，我就开车去了海厄特旅馆等着他们。果然，理查德胳膊挎着那个女的从电梯里出来了。”
“她只有，”他回答：“联系不到你的时候才会打给我。”
莉齐脉搏加速：“谁给你打电话的？”
“她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信号灯已经转红，但凯茜没有立刻意识到。等她意识到时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发出尖利的声音，凯茜的头猛地往前一冲。
他从腰带上的手机套里拔出手机：“我有两个布里特妮打来的未接电话。”
莉齐双手撑住身子才没有撞上前面的操纵台。车一停住，凯茜看着她：“你还好吗？”
“莉齐去学校接她了。”
“我没事。你想让我来开车吗？”
“她在哪？”理查德脸色惨白，问道：“布里特妮在哪？”
“不用，快到了。”信号灯变绿。凯茜用力踩下油门。
她想撒谎，但做不到。她可能不是一个完美的妻子，但她从来没对他撒过谎。
莉齐上紧了安全带。
“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编的，凯茜。告诉我咱们的女儿没有任何危险！”
“你觉得是给我打电话的是谁？”凯茜问。
她突然畏缩了。她是生气，但她还不确定她有没有准备好放弃他们的婚姻。站在这儿，站在大厅里的时候，她原本幻想着理查德膝盖一软，跪在她面前乞求他原谅。但现在这……这种情况完全出乎她的计划。
“和雇我跟踪瓦莱丽·亨特的是同一个人。他想让你离开家，偏离你的日常路线。”
理查德几步逼上前来。他们近在咫尺。他紧紧掐住她双肩摇晃，脸上因愤怒而拧出错综复杂的纹路。“这最好只是你白日做梦编出的瞎话，因为如果这是真的，凯茜，而你之前一直都没告诉我，那从这一刻开始，你在我心里就死了。”
凯茜将车加速。
“要不是你把你所有的时间用来跟瓦莱丽·亨特鬼混，你可能就听说了，弗兰克·赖尔不是十四年前劫走莉齐的那个人。他是个学样儿的。真正的凶手一直在拿跟踪你这件事找乐子。而且，就是因为你，FBI担心凶手可能现在把目光落在咱们女儿身上了。”
“慢点。如果咱们进了医院就不能救布里特妮了。”
“你在说什么呢你？”
凯茜减速，但也比莉齐想要的速度快得多。窗外树木房屋一闪而过，眼花缭乱。
“显然那个杀手想让莉齐看见你在搞什么勾当，那样等到莉齐来告诉我你的破事的时候我就会归咎于莉齐而不是你。他的诡计已经完美地得逞了。”
“如果他拐走了布里特妮怎么办，莉齐？我们要怎么办？”
理查德站在那没说话。
“她会在家的，”莉齐说：“她必须在家里。”
“我敢打赌你不知道你被一个连环杀手盯上了，他雇了我妹妹跟踪你和你的小三。”
凯茜在停车指示牌前向右急转，一路加速驶过住宅区的街道，最后在看见一个向狗抛球的小孩时才放慢了速度。她把车开进停车道，只听刺耳的一声，车停住了。莉齐还没解开安全带，凯茜已经从车里冲进家门。
“你倒是说来听听啊。”
莉齐下车，四处打量一圈。空气干冷，比往常要冷。这片街区里不止有一个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炊烟。政府牌照的小轿车停在街对面。她想去和值班的特工谈一谈，问他是否看到房子里有任何人。罗纳德·霍尔特正坐在前排座位上读报纸。
“这话从一个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的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一个完美的解释。家里最近在发生的事，你看出一点迹象了吗？”
近些再看，她注意到他的头歪向一边的角度有些古怪。然后她看见了血。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他赢了。蜘蛛侠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他确实了解她。他知道唯一能摧毁她的方法，就是摧毁离她最近的人。
“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的一辈子。你一次都没为自己的行为负过责任。就连现在也是。看看你自己。从我遇见你之后，你胖了50磅。你出去散步或者去过体育馆哪怕一次吗？没有。你怨你自己的女儿让你长胖了。我以前从来没介意过你胖了多少。我依然觉得你很美；你多长多少肉，我就可以多爱你多少，我以前是这么跟你说的。但是当有人一遍又一遍地跟你说‘她很胖’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你就开始信了，然后甚至眼睛开始看到。”
罗纳德·霍尔特的皮肤一片灰白。他的脖子被干净利落地划破。血从他的伤口渗出，滴到报纸上。她打开副驾驶座那侧的车门，身子探向他，手指握住他手腕，检查他的脉搏。什么都没有。他死了。她关上车门迅速靠近房子，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她努力保持步伐平稳，迅速跨过了大街。但她的手禁不住的在抖，身子也是。她刚要打给杰瑞德，手机响了。
凯茜鼻子哼了一声：“想不到我居然让你毁了我的一辈子。”
“莉齐——”
“你最好谁也别告诉，”理查德说：“如果你敢说一句瓦莱丽的坏话，我向你保证我离开你之后你名下不会有一分钱。”
“布里特妮！谢天谢地！我们一直在到处找你。”她一只手按在胸口，“你在哪儿？”
“你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凯茜眼看着那个女人就要毫发无伤地逃离捉奸现场，冲她大吼道：“你个滥娼妓，我要让你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淫妇！”
“我很怕，莉齐。”
那个女人看上去也丝毫没受到影响，看都不看她一眼。真他妈的是个婊子。
前门大大地敞开了。莉齐能看见姐姐穿过房子狂奔而来。
理查德淡定地帮身边的女人穿好外套，并且告诉她他待会给她打电话。这个杂种玩意儿甚至毫不掩饰他的外遇，连假装没有这件事都懒得假装。
布里特妮的声音微弱，听上去吓坏了。莉齐膝盖一软，跪在了人行道上。“他把你抓走了吗？”
凯茜一步踏到这对羡煞旁人的情侣面前，手指戳着理查德胸膛。“你害我怨恨我自己的妹妹。你把我们所有的事都怪在莉齐身上。你自己却从头到尾都在和另一个女人鬼混。”
“求求你救救我，莉齐。”
凯茜看着理查德走出电梯，胳膊上挎着一个艳光四射的女郎。他情妇的头发是艳丽的深巧克力色，一双杏眼也是棕色，颧骨高高，嘴唇丰满。看模样绝对不超过25岁。
“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2010年2月22日 周一 下午3：07
“是。”
凯茜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失落。姐姐如今疲惫不堪。可能是在解决理查德的事吧。“没关系，”莉齐说：“我带布里特妮去看牙，我知道怎么去麦克马伦医生的诊所，你一点儿都不用担心。”
她得快点动脑子：“你在哪儿？”
“牙医诊所在罗斯维尔的尤利卡路旁边。我身上没有带具体的地址。”凯茜说。
“我在——”
莉齐不会自找麻烦去提起那个血淋淋的手指头，那只会让姐姐慌乱不安。实际上，莉齐很高兴凯茜托她去接布里特妮。莉齐想见见布里特妮，确定她没事。莉齐回头看看表。快三点了。从这儿到学校花不了多久。
布里特妮的声音被打断了。但还有人在线上。他能听见每一个字。“布里特妮。”莉齐唤道。
“对不起这么晚才通知你，但你得在三点半到学校。”
“嗯，”一个小小的声音回答。
“我可以去接。”
莉齐飞快地说：“跟他讲话，布里特妮。你必须和他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什么都说，讲什么都行。别停下说话，直到我找到——”
“一切都好。我得请你帮个忙，莉齐。我需要你帮我接布里特妮放学，然后带她去看矫形牙医。你忙吗？”
“咔哒。”
莉齐知道如果不是有急事，姐姐不会打电话来。“出什么事了？”
什么声音都没了。
“是我，凯茜。”
不！
杰瑞德离开之后，莉齐在他身后锁了门。她刚要开始调查塞缪尔·琼斯这个名字，电话响了。“喂？”
凯茜围在她上方，眼睛睁大，脸色苍白。她去拿莉齐的手机。“是布里特妮吗？我能跟她说话吗？”
2010年2月22日 周一 下午2：53
手机从莉齐手里掉到草坪上。“他把她绑架了。老天啊，凯茜，他把我们的布里特妮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