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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神秘之屋

“奇怪。这该死的老家伙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先生,没有。”

“别忘了,爸,”佩辛斯说,“马克斯威尔在阿莱斯回家后不久就离开了。可能多诺霍躲在外面的树丛里,看着马克斯威尔离开,然后——”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壮实的爱尔兰人晃来晃去,中年人,猪肝色的脸?有没有看见?”

“然后怎样?”

“噢,只有他一个人。”

佩辛斯叹了口气。“谁说得准,我就赏他一块饼干吃。”

“我们一件一件来。”巡官又有些不耐烦了,“阿莱斯星期一晚上回来时,是不是一个人?你有没有注意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包裹上的地址?”年轻的罗威问。

“对了!就是书的形状,先生。一定是书。”

“噢,是的,先生。这位先生……”马克斯威尔灰白的头朝雷恩点了点,“刚刚提到那个名字?就是不列颠博物馆。上面写着纽约市第五大道和六十五街。”

“是书吗?”

“棕色牛皮纸?地址用蓝墨水写的?”

马克斯威尔满脸茫然。“什么?就是包裹啊,平平的,我猜是——”

“没错,先生。”

“什么样的包裹?”雷恩连忙追问。

萨姆说:“很好,这下澄清了很多事。毫无疑问,那个戴蓝帽子的人就是阿莱斯。他偷了书,留下一六〇六年的,第二天托信差送回一五九九年的。”

那人看起来垂头丧气。“我——噢,先生,我离开前,他告诉我说,他第二天早晨会把一个包裹放在走廊上,可是他说不要邮寄,要我星期二早上拿去泰里镇,交给投递公司送走。星期二早上,我从泰里镇回来,阿莱斯博士当然不在了,可是包裹在,所以我就照他的吩咐拿到泰里镇寄走了。”

“逃不掉了。”韦拉得意地笑着说。

“就这些?”萨姆咕哝着说。

“好,好。”雷恩喃喃地说,双眉紧锁,“还有,马克斯威尔,你记不记得大约两个月前寄走过类似的包裹?”

“后来,先生,阿莱斯博士出门前告诉我:‘马克斯威尔,今天晚上我不需要你,你可以回家去。’所以我把他的晚餐都准备好,就走了——沿着巷子走到公路上,坐巴士回泰里镇。我住在泰里镇,那儿有家人。”

关于偷书的事困扰着马克斯威尔,他开始变得烦躁起来,紧张地说:“我——我希望我没做错什么事。我不知道——阿莱斯博士向来都是绅士的模样……有的,先生,我的确寄过一个类似的包裹,收件人是克拉伯先生,我想是第五大道的萨克森家。”

老绅士轻轻地说:“这都对了。他星期一早上带着一六〇六年的贾格尔出门,回来时带着不列颠的一五九九年的贾格尔,把一六〇六年的留在那里。嗯……继续说,马克斯威尔,后来呢?”

“你的眼睛没问题吧?”巡官冷冷地说,“好,乔,你的运气很好,没事了。”

马克斯威尔搔搔下巴。“噢,看起来都一样。”

“真是令人惊奇,”年轻的罗威轻声说,“整件事好像都围绕着阿莱斯博士,他不仅在不列颠滋生事故,还唆使恶棍夜袭萨克森图书馆。这本书里面到底有什么鬼把戏呢?”

“你怎么知道是同一本书?”

乔·韦拉耸起单薄的肩膀,豆子般的眼睛闪闪发亮。然后他看见巡官在看他,于是故作轻松。巡官温和地说:“乔,你放聪明点儿,就不要趟这浑水。好,马克斯威尔,你替阿莱斯博士工作多久了?”

“是的,先生。看起来像一本书。可是早上他是拿着同一本书走的,所以——”

马克斯威尔舔舔干裂的嘴唇。“喔,大概三个月了。他来到泰里镇——那时是三月底——在《泰里镇时报》上登广告,说要找人打杂。我来应征,就得到了这份工作。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是因为泰里镇出租这房子的经纪人吉姆·伯朗宁算是我的朋友。阿莱斯博士租下了这房子,一口气就预先付了六个月的房租,没有签约,不准问东问西,没有保证人的推荐信。伯朗宁说世风日下,事情都是这么办的……所以我们就来到这里,就这样。他——他对我总是很好。”

“他回来时,还带着东西?”罗威的眼睛发亮。

“不准问东问西,呃?”佩辛斯不悦地说,“真浪漫!接下来我们就该发现他是苏瑞加来的菲德罗王子,秘密出行到美利坚合众国。马克斯威尔,你这位迷人的主人可有许多访客?”

“对啦,先生!很兴奋。他平常是个很冷淡的人,从来不表现任何——任何感情……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

“噢,没有,小姐。没有人来……不,我记错了,有过一个人。”

“他看起来怎么样?”罗威好奇地问,“很兴奋?”

“噢?”雷恩轻轻地说,“什么时候?”

“嗯,阿莱斯博士一早就出去了,先生,一直到下午很晚才回来,快要到晚上了。他——”

马克斯威尔皱了一下眉。“他出门前一个星期——我不记得到底是哪一天。是一个男人,可是他的脸都遮起来了,当时又是晚上,所以没看清楚他的长相。他不肯报上姓名,坚持要见阿莱斯博士。我告诉他有个人等在客厅要见他,阿莱斯博士非常激动,起初不肯出来。后来他还是出来了,去了客厅,在那儿待了好一会儿。后来他走开了,留下客人自己在客厅里。他告诉我——我想他很紧张——晚上不用留下来,我就走了。第二天早上我回来时,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雷恩先生粗略看了一下客厅,马克斯威尔焦急地看着他。他缓缓地说:“这样吧,马克斯威尔,你何不告诉我们,五月二十七日当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这故事会很有趣。”

“阿莱斯从来没提过这个人,马克斯威尔?他后来都不曾对你说起这个人的事?”罗威问。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韦拉叫道。

“我?先生,”马克斯威尔哧哧笑着说,“没有。先生,一个字都没说过。”

“博物馆出怪事的那天。”萨姆低声说。

“现在这个家伙又会是谁呢?”巡官咕哝着说,“不会是这里的这个家伙吧,马克斯威尔?”他肥胖的手钳住韦拉的肩膀。

“我想想看。今天是六月二十二日。噢,已经三个多星期了,先生。那是五月二十七日……对了,先生,五月二十七日星期一,阿莱斯博士那天出的门。”

马克斯威尔瞪大眼睛,又咯咯地长笑起来。“噢,不是,先生。这位先生说起话来不像——不像那位先生!那个人说话像阿莱斯博士——我是说,有些像演员。”

“好,快说,他离家到底多久了?”

“演员!”哲瑞·雷恩先生睁大了眼睛,然后开心地笑了,“难怪你这么说。你是说英国人,是吗?”

“我很高兴你来了,先生。”马克斯威尔喃喃地说,“我很担心,不知道怎么办。阿莱斯博士常常出门,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出去这么久。”

“英国人?对了,先生,”马克斯威尔兴奋地说,“他们两人都一样。”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萨姆语气严厉,“阿莱斯博士上次什么时候在家?”

“奇怪。”佩辛斯喃喃地说,“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

巡官很快拿出闪闪发亮的证件,这是他的旧证件,退休时没有交回去,他碰到这种场合就用来展示权威。马克斯威尔投降了:“警察!”

罗威先生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听着,老兄,二十七日下午阿莱斯叫你回家,他有没有提到出门的事?”

马克斯威尔浑浊的眼睛里尽是疑窦。“你们是谁?”

“什么也没说。”

“嘘,佩蒂,”她父亲说,“马克斯威尔,我们要打听点儿消息,一定要找到你的主人。他什么时候——”

“第二天早上你回来后发现了包裹,而阿莱斯已经走了,他有没有留下字条解释他去了什么地方,或类似的事情?”

佩辛斯叹息着说:“又泡汤了。该死!雷恩先生,您说得对,他一定出事了。”

“没有。我也没有多想,先生,可是过了几天,他没回来——”

马克斯威尔的笑容变成警戒之色。“我以为——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会有他的消息,先生。”

老绅士下断语说:“巡官,所以你才会在格雷森队长的失踪人口名单上找不出个所以然。如果马克斯威尔当时上报了阿莱斯博士失踪的事,你可能就追上他了。真不幸!”他耸耸肩,“现在可能也太迟了。”

“你说阿莱斯博士不在家?”

“阿莱斯博士——失踪了?”马克斯威尔结巴地说。

“是的,先生。”

“显然是。”

“打杂的?你是唯一的用人?”

“那我怎么办?”老人扭着手,“这房子,还有所有的家具。”

老人开心地笑着说:“先生,我叫马克斯威尔,替阿莱斯博士照顾房子,什么杂活儿都做——烧饭,打扫,砍柴,到泰里镇买东西。”

“噢,对了,”巡官说,“家具。阿莱斯租下这房子时里面有家具吗?”

巡官冷冷地说:“首先,我们想知道你是谁?”

“没有,先生。他在泰里镇买了二手货。”

憔悴的老人带着他们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小小的客厅。房子内部很阴凉。客厅里的家具全都旧得发亮,老地毯,老壁画。一股好像灵堂才有的酸气扑鼻而来。老人忙着打开护窗板和窗帘,房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寒酸、更令人厌恶。

“这可不像到处扔百元大钞的人。”萨姆思忖着说,“显然他不想长住下来。”他灰色的眼睛精明地打量马克斯威尔,“你的主人长什么模样?也许这回我们可以好好地听清楚他的模样。”

“啊,原来如此。等一下,”巡官走到门廊边缘,“你们最好都上来吧!”他的语气苦涩,“看来我们得等很长时间了。”

“嗯,他很高,相当瘦。”马克斯威尔搔着下巴,“我有一张他的照片,先生。我平常玩玩相机,有一天趁他没注意,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老人热切地点头,显得有些高兴。他微笑着搔搔头。“噢,是呀,先生。你有他的消息了?我开始担心——”

“太好了!”罗威大叫,“照片!”他原本在椅子里坐立不安,一下子跳了起来,“老好人,拿出来吧!快点儿!”

“这房子是阿莱斯博士的吗?”

马克斯威尔蹒跚地走到屋子后面时,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陈腐的气味好像越发刺鼻,韦拉的黑鼻孔翕动着,他忽然点燃一支烟。雷恩静静地踱来踱去,双手交叉于背后。

“先生,有事吗?”他的声音有些尖厉,“我可以效力吗?”

“照片。”佩辛斯喃喃地说,“好,这下可好,总算要水落石出了!我们可以就此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一瞬间——快速得好像他一定在通过某个孔隙偷窥——一个人打开门走出来。门一打开,上面就有铃铛响起。古老的玩意儿挂在门上方,只要门稍微一动,铃铛上方的弹簧就会发颤弹跳。这个人身材高大,老态龙钟,苍白的脸上布满皱纹。他浑浊的灰眼睛在巡官身上稍事停留,便看向阳光下的大车,然后又看回来。

老仆人很快又进来了,拿着一张小照片。萨姆抢过来,对着光线急忙看了一眼,惊讶地咒骂起来。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该死,好像是所废弃的房子。好,看看吧!”他大步走到门廊上,用力按下电铃。

“看!”韦拉尖叫,“我不是说过了吗?”

他很快爬出车子,穿过空地,登上门廊,尽管身体笨重,动作竟然出奇的轻盈。门上的油漆虽然和墙上的差不多,那到底还是结实的木板。门边有一个小电铃。他没碰电铃,想从窗户往里看,可是密实的护窗板不容他如此试探。他轻轻走下阶梯,消失在房子左边。三分钟后,他从右边出现了,摇摇头。

照片上的人物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穿着剪裁不合身的西装外套。照片照得很清楚。除了少了一个单片眼镜,照片里的人物毫无疑问就是哈姆内特·塞德拉博士。

“嘘!”巡官生气地说,“好了,德罗米欧。其他人留在这里守着。乔,我去探路时,别打什么歪主意。如果你肯合作,我保证你不用受罪。”

“这可证实我的话了。”韦拉一脸得意,欢欣地吸着香烟。

“真是美丽的废墟啊!”佩辛斯赞叹道。

“这龌龊的骗子。”罗威恨恨地说,下巴也昂了起来,“原来他在撒谎!我要把手臂上的子弹还给这狡猾、恶毒的恶棍,如果上回——”

德罗米欧好像手捧羽毛似的操纵着方向盘,把车头插进旁边狭窄的巷道。车子轻轻地向前爬行,巷道宽敞了一些,接着是一小块空地,眼前出现了一栋破旧的房子,仿佛历经风吹雨打,原来白色的油漆现在已经是一片肮脏的灰黄。漆鳞卷翘,使得整栋建筑有如剥了皮的马铃薯。房子前面有个很小的门廊,木制的阶梯塌落凹陷。门户倒是很结实,所有窗户的护窗板都紧紧关上了。屋旁的树枝轻擦着墙壁。屋子左边倚着一个老旧的木棚,离木棚不到十英尺的地方有处摇摇欲坠的房舍,显然是一间车库,两扇门都是关着的。从屋子和车库里伸出的电话线和电缆神秘地延伸到野外。

“好了,好了,”雷恩轻轻地说,“戈登,别激动得昏了头。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没有任何对塞德拉不利的证据?”

“你给我坐好。”巡官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对德罗米欧说,“别紧张,老兄。”他吩咐德罗米欧小心,后者正要把车停好,“我们不要吓跑任何人。大家安静点儿。”

“可是雷恩先生,”佩辛斯也叫道,“您不能说这张照片不是证据呀!”

“停在这里。”韦拉说,“就是这里了。现在我可以——”

“只有一件事要办,”巡官咕哝着说,“把他铐起来,强迫他说实话。”

绿叶渐渐消失,他们又来到另一条小径上——离开主路一英里后碰到的第一个出口。这条小径是车道,像蛇一般岔往左边,穿过灰扑扑的矮树丛,通往约一百五十英尺外似有房子的地方。从林隙间,可以看见耸起的屋顶到处破破烂烂的。

“强迫英国公民,巡官?”老绅士冷冷地问,“请你们大家保持冷静。这里有太多的事让我们失去理智。如果你们还愿意听我的意见,就应该慢慢来,慢慢来。”

他们好像在穿越无尽的森林,大家沉默无语,脸色苍白。终于要看见阿莱斯博士了!过去数星期的迷惑好像就要一扫而空。他们紧张地看着窗外的树木飞驰而过。

“可是——”

韦拉谨慎地点头。“应该没错。”

“何况……”雷恩静静地继续说,“还有事情要办。我看我们得好好搜查这所房子,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然后他笑了一下——马克斯威尔的视线在众人身上徘徊,一脸迷惑——“贝德福公爵在奥尔良说过:‘不速之客往往是在告辞时最受欢迎。’(1)戈登,出自我们共同喜爱的东西的箴言……所以马克斯威尔,请你带路。等我们走后,你就会无比轻松了。”

“确定就是这里?”萨姆急躁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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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黝黑的意大利佬不情愿的带领下,德罗米欧开着林肯轿车离开主路,闪进艾文顿和泰里镇之间的一条窄路。这条小路其实是碎石铺的,两旁都是低垂的树枝。他们忽然从一个枯燥的水泥世界投入了凉爽的野外。小鸟、昆虫在他们头顶拨动着树叶,四下没有人烟,小路蜿蜒回旋,穿越于绿林间。

(1) 出自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亨利六世》(Henry V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