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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

“我能向你了解一下吗?不会浪费你时间的。”

“没有想到物理学的老师会到这样的地方来。”

“你尽管问吧,不过我的话帮不了你什么忙啊。因为连警察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看到印在名片上的头衔,长江有些惊讶。

“当时看见那副情景,自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不!我是这个。”男子拿出名片。

“这……自然是不敢相信,因为是在大海里突然发生了爆炸。”

“你是警察吗?”长江问道。为了那起事件,他已经屡次受到警察的盘问。

“爆炸时的感觉怎么样?”

长江抬起头,想要看男子的目光,但对方戴着的太阳眼镜颜色很深,看不见背后的眼睛,因此也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你是问什么感觉吧?火柱突然极其猛烈地从大海里冲出来,水波掀起有几十米高啊。是什么东西爆裂的感觉。”

“我在前面的咖啡店里听说的,”客人用大拇指指了指东边的方向,“说当时你就在附近。”

“爆裂?”

“难道不是吗?”长江生硬地答道。紧接着又一愣,客人怎么提起这件事?

“以后特别令人惊奇呀!我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

“果真是受爆炸事件的影响吗?”

“什么事?”

“是啊。”长江将钥匙圈放进小袋子里,和零钱一起交给客人。

“细小的火球在海面上滑动着扩散开来呀!简直就像活的一样。”

这位客人约有三十岁,高个,戴着太阳眼镜,穿着棉布开襟衬衫。一眼就可以看出此人平时很少来海滩,脸几乎没有被晒黑。

“在海面上滑动……嗯……”男子用手指顶了顶太阳眼镜的鼻架,“那与火星飞溅不一样吧。”

“很空闲吧。”客人一边付钱一边搭讪道。

“完全不一样。因为火球甚至会旋转着改变方向。”

“欢迎光临。”长江放下报纸,慌忙将金额打进结账机里。钥匙圈是四百五十日元。

“颜色呢?”

他浏览着体育报时,有个人走到他的跟前,将什么东西放在结账台上。他抬起头一看,是一个钥匙圈。这是店里的商品。

“什么?”

店老板连连叹息,说今年已经不行了。长江也有同感。

“颜色呀!是什么颜色?”

原因不言而喻,是因为受到上次爆炸事件的影响。火柱突然从大海里蹿起,一名正在海中游水的女性被炸死,而且不明原委,游人们自然无人再敢下海。即使长江,此后连海边都不敢走近,传说是埋有地雷。

“这……”长江回忆着那时的情景,“是……黄色吧?”

现在,商店里门可罗雀。因为海水浴季节已经结束,所以如此冷落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但尽管如此,店老板还是嘟囔着“比往年早了十天”。从小店里望去,有一条小道在海滨上蜿蜒而去。按长江的经验,若是以往,现在这个时候,海滩上还能看见稀稀落落的洗海水浴的游客。今年却没有人了。

“难怪。”男子点着头,对长江的回答显得很满意,“是黄色吧。”

“波浪”是一家小型的纪念品商店,出售着廉价的太阳眼镜和海上玩的球以及拖鞋等。刚才还有许多青年男女神态悠闲地在店内徘徊打量着。

“警察怀疑我是不是眼睛的错觉……”

长江秀树感觉到有客人进来,但他正在看体育报,并没有抬起头来。他觉得这样对待顾客态度有些冷漠。因为商店里并没有出售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不必担心会遭人偷盗。即使有人偷盗,也不值得心痛。大不了被店老板埋怨几句。

“这不会是错觉啊!”

“是啊!”长江点点头,“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

没错。就是那起爆炸事件发生的日子。

“不!我很相信啊!”男子将装着钥匙圈的小袋子放进口袋里,“对不起,妨碍你做生意了。”

而且,日期——

“还有话要问吗?”

是湘南海岸的附近。草剃因为有亲戚住在那里,所以对那一带的地名很熟悉。

“行了,足够了。”男子离开了小店。

他想将发票放到盥洗台上去时,不由停下了手。发票上印着的咖啡店的地址引起了他的注意。

长江目送着男子的背影,心想要将此事告诉店员们。如果说有物理学家特地从东京赶来询问,大家一定会惊奇的。

草剃小便完在洗手的时候,发现脚边有一张小纸条。草剃弯下腰将纸条捡起来。发现是咖啡店的发票,他感到失望。他觉得与案件的侦破没有关联。发票的日期也比案件早很多时间。

然而,凶手尽管在作案时是冲动的,但事后处置却非常冷静。房间里的指纹都已经被擦去,也许是害怕有毛发掉落,连地板都清扫过,而且为了防止尸体腐烂,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连空调都利用上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反而使尸体提早被人发现。

梅里尚彦住在横滨市神奈川区,从东急东横线的东白乐车站步行约要10分钟,公寓就在这条多密集住宅的街上。是一幢铺着瓷砖的建筑。

据现场勘查后推测,凶手也许是熟人。屋内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藤川背后遭到袭击,后脑部受击。多数人认为,他也许是粗心了。凶器是躺在现场的四千克重的铁哑铃,经确认是藤川的物品。就是说,凶手是因某种原因一时冲动作案的。

人口处是自动锁。草剃看着笔记本确认住址后,按了503的号码,片刻从麦克风里传出呼叫声:“喂!”

草剃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小便。卫生间的上部拉着一根绳子,晾着游泳裤。草剃心不在焉地想,藤川还去游泳了。

“我是警察,能向你了解一下情况吗?”草剃对着话筒说道。

但是,草剃他们没有找到与此有关的线索。

“又来了?”传出的声音似乎很不耐烦。一定是神奈川县警的警察已经找他调查过多次了。

在大学里进行调查以后,草剃他们为了了解藤川辞职的原因和辞职后想要干什么,再次来到藤川的房间。

“对不起,稍稍打搅一下。”

小个子教授的回答是,没有丝毫线索,也不知道为什么。

草剃一说,对方便没声了,不久门锁打开,露出一张咂着嘴的男子的脸。

最后,草剃向横森说起藤川在停车场拍照和查找横森汽车的事,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

草剃走到房间跟前又按了一下门铃。房门打开,出现了一张浅黑色的面容。

“就这些。不行吗?”横森明显表示出不快。

“妨碍你休息了,真对不起。向你公司打听,说你今天在家里。所以……”

“就这些吗?”

“因为头痛,所以我请假了。”身穿T恤衫的梅里尚彦生硬地答道,“知道的事,我已经全都说了。”

“没说什么重要的事。那家公司,他是好不容易才进去的。他说他辞职了,真对不起。我对他说,辞了也就算了,要尽快找到工作。”

草剃出示了警察证件。

“听说上个月中旬,藤川君去拜访过你的研究室,他说了些什么?”草剃问。

“我是从东京来的。因为与其他事件的牵连,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

“的确是我向藤川君推荐去尼西纳工程管理公司的。”小个、秃顶的教授用稍稍高亢的声音说道,“不过我没有极力推荐。他的毕业论文是热交换系统的研究,我只是给他作了一个参考,说去那家公司,可以做与专题研究接近的工作。”教授一副没有想到会招致如此悲剧的感觉。

“其他事件?”梅里蹙起了眉。

草剃他们接着会见了帝都大学的横森教授。听说他为了参加研究会而住在新宿的旅馆里,所以他们是在他借宿的那家旅馆休息室里见面的。

“是啊。也许与你的夫人有关。”

“他好像一开始就对这家公司不满意。四月份调换了车间以后,那种想法就更加强烈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想干下去。”

梅里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表情似乎在说,如果能解开妻子惨遭不幸的原因,那么就谈谈吧。

据说与藤川关系最密切的同事,也作了类似的反映。

“事件的细节,你去向负责那起事件的警察打听吧。反反复复地讲着相同的话,我已经腻了。”

“他是突然辞职的呀!事先也没有和我商量,悄悄地作着准备,带着本公司规定的退职申请,说‘课长,请你盖个章。’”圆脸的课长撅着嘴向草剃他们埋怨道,“理由吗?嘿,据他本人说嘛,好像是现在的工作不适合他。那副讲话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干上自己想干的工作的。他的工作是设计,就是在大楼等地方设计空调的安装和铺设啊。今年四月份,公司内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人事调动,才成为现在这副模样。……他以前的车间吗?就是搞设备开发的,但工作的内容基本上没有很大的变化。总之,他很任性,所以我也很恼火啊,我对他说,如果你想辞职,就随你的便!”

“是啊。那已经……”

发现尸体后已经过了两天。今天白天,草剃和根岸一起去两个地方进行调查。第一个就是尼西纳工程管理公司的川崎工场,藤川七月份之前就在那里工作。

草剃点点头,梅里便将房门洞开,好像是请他进屋。

“你是说,没有找到藤川再就业的目标吗?”草剃盘腿坐在地上,抬头望着书架。两人在寻找公司的介绍手册和面向再就业者发行的杂志。

两套间的房子好像是新的,但放置沙发的起居室和厨房里都显得很乱,只有六叠大的卧室整理得很干净。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供台,线香冒着细细的烟柱。

“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吧。”年轻刑警根岸在草剃的身后说道。他在查看藤川桌子里的抽屉。

草剃坐在沙发上。梅里在餐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草剃不禁感叹,社会上真有古里古怪的人。他有着大学及格分数线公布的第二天便在院子里将与考试有关的书籍付之一炬的历史。

“你说其他事件,是什么事件?”梅里问。

藤川雄一的房间里有两个书架,都是钢制的,有草剃的个子那么高。书架里紧紧地排列着专业书籍和科学类杂志。虽然几乎都是读大学时用的书,但其中还有读高中时用的参考书和教科书,这令草剃颇感惊讶。甚至还有大学考试复习用的题库。这些书籍排列得非常整齐,也许藏书人希望将自己学习的历史保留下来吧。

草剃稍稍思索了一下,答道:“那起事件就是,有人发现了一具男子的尸体。”

“你是说被杀了?”

草剃朝汤川望了一眼。年轻物理学助理教授抚摸着下颚,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目前还不能断定,多半是那样的。”

“问我横森教授的汽车是哪一辆?我告诉他是灰色的奔驰。”

“这和律子的事件有什么关联?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老师的汽车?”

不不!——草剃连连摆手。

“是的。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人还问过老师的汽车。”

“现在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只是有一些不放心。”草剃这么说着,取出一张照片。是藤川的脸部照片,“这个人,你见过吗?”

“和你讲话了?”

梅里接过照片,随即摇了摇头。

“在干什么嘛……我没有看清楚,记不得了。不过,他和我讲话了。”

“从来没有见过啊。是谁?”

“除了拍照之外,他还在干什么?”

“就是那位变成尸体的人,名字叫‘藤川雄一’。你也从来没有听夫人提起过吗?”

“记得是这么一个人,要说是不是,我没有把握。”

“藤川……没听说过啊。”

学生端详着照片,轻轻地点点头。

“那天,”草剃说道,咽了一口唾沫,“夫人去世的那天,这个人好像也去了那个出事的海滩边。”

“是不是这个人?”草剃问。

“嗯……”梅里再次仔细地端详着照片。

草剃和汤川交换了一下眼色,紧接着又取出其他照片。是印有藤川雄一的照片。

根据从藤川的房间里发现的发票,草剃找到了那家咖啡店的准确地址。不出所料,是在湘南海岸的紧边上。

“我记得什么时候,一名陌生男子用照相机在这一带拍照。那是……好像是上个月的三十号吧。”

“但是,”梅里说道,“不能因为去过那里就一口咬定是有关联吧。尤其那天洗海水浴的人很多。”

“你说的‘那时’,是什么时候?”

“有一点说明这绝不是偶然的。”

“是的。这两辆是老师们的新车。”学生高兴地说道,接着感到纳闷,“这张照片,也许就是那时拍的?”

“是什么?”

他将照片递给学生辨认。

“这位叫‘藤川’的人,是帝都大学出来的。他两年前毕业。”

草剃看了看照片,在停靠着的几辆汽车中确有BMW和奔驰,两辆都是崭新的汽车。

“嘿!”梅里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

“教授们都变得越来越神气了。这句话你听说过吗?”汤川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听说直到去年之前,你夫人一直都在帝都大学吧。”草剃说道。

“现在他们好像没有停放在这里吧。”学生朝停车场飞快地扫视了一遍,“木岛先生是BMW(宝马),横森先生是奔驰啊。”

草剃是在向神奈川县警了解梅里律子的经历时得知的。当时,他的直觉变成了确信。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起事件有关联。

“是吗?他们两人最近刚换了新车啊。是什么汽车?”汤川打量着停着的汽车问道。

“是啊。她是学生课的职员。”梅里点点头。

“是和木岛先生、横森先生他们比试吧。”

“如此说来,藤川雄一在校的四年间,藤川与夫人有可能在哪里有过接触。”

“我没有汽车啊!所以这次想要买一辆呢。我看着停车场在想,买什么样的汽车好呢。”

听草剃这么说,梅里抬起头来。他的表情变得横眉怒目。

“老师,你在干什么?”一名年轻人朝汤川问着走上前来。他留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形,“是汽车被人整了吧?”

“你是说,律子和这名男子有暖昧关系?”

草剃在停车场里一边用照片对照着一边挪动着脚步。藤川好像是从对面的楼房里拍摄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草剃慌忙摆手,“很抱歉,我用了‘接触’这个讲法。也许应该说是有过某种关联。”

“学生的汽车原则上不能停在这里,如果让学生也能停的话就挤满了。现在的学生都很奢华啊。”汤川不胜感慨。

“直到去年结婚之前,我们谈了六年恋爱。律子的事,我比谁都清楚。但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藤川’这个名字。这样的人,我不认识。”梅里这么说着,将照片放在草剃的面前。

两人走出大楼,绕到停车场。停车场大致呈正方形,四周用铁丝网围着,但是出入是自由的。现在停靠着的汽车有十三辆。

“我明白了。那么,你在整理夫人的东西和书籍时,如果发现有藤川的名字,请和我联系。”草剃将照片收进口袋里,将自己的名片放在桌子上。

“进公司后干了两年就辞职了,其理由也许就在这里。”

“你是说找到情书?”梅里的嘴角歪斜着。

“那个地方无情无义啊。说是四年级学生,其实还是一个孩子,很幼稚的。自己该进什么样的公司,想干什么样的工作,很少有学生能够说得如此具体,有的人犹豫不决任人摆布。不知道藤川是不是这样。”

“无论如何……”

“如果是教授推荐,就没话好说了。但是,重要的是本人的意愿吧?”

“律子吧,她非常讨厌帝都大学的学生。她总是发牢骚说,那些学生清高自负,又厚颜无耻,因此很娇气,一旦发生什么纠纷,就只会对着父母哭。身体长得高大,却和幼儿园里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尼西纳工程管理公司委托教授推荐优秀学生,这种可能性不是也有吗?公司知名度低,即使在就业难的时候,也很难找到优秀的学生。”

“藤川也许就在那些幼儿园的孩子之中。”

“什么意思?”

“如此说来也许是的。”梅里这么说了一句,想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来,“我有两个可疑的地方,我对这里的警察也说过。”

“大致如此,不过也有可能恰恰相反。”

“是什么?”

“因此,藤川也是靠教授打招呼才进公司的?”

“那天去海滨的路上,律子好几次对我说,有一辆汽车一直跟在我们的后面。”

“尼西纳工程管理公司是一家主要按订单生产配管设备的公司,但希望你不要将它想象成普通的水道管和下水管。公司生产的是火力发电所和原子力发电所的热交换机周围的巨大配管设备。不过,横森教授在那家公司里挂了一个技术顾问的头衔。因此,如果有学生想进公司,打一个电话不就能谈妥了?”离开第五研究室,在走下楼梯时,汤川对草剃说道。

“你是说被人跟踪了?”

“这起事件幸好不是发生在我们的管辖区内。”草剃笑着,将报纸扔进废纸篓里。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没有将此当做一回事,笑着说,哪里会有那样的事……”

“我一无所知。如果是炸药,这是化学研究者的领域。”

“你们去海滨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你怎么看待那起事件?”汤川问。

“记得是两天前。”

“这是横森君带来的。”松田说道,“不过,这起事件很奇怪。”

“去海滨的事,对谁说过吗?”

“嘿!真有趣啊。先生对这消息也感兴趣吗?”草剃将报纸递给汤川。上面刊登着在湘南发生的爆炸事件。

“我记得没有特地对谁说过,律子有没有说过,我就不知道了。”

他捡起报纸。

草剃心想,如此看来,藤川也许一直在监视着梅里夫妇。跟踪他们的,也许会是藤川。他问:“另外一件可疑的事是什么?”

草剃点点头,道谢着站起身。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看到了边上的废纸篓。那里有一张被扔掉的报纸。

梅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对草剃的提问,松田好像在拼命地搜寻着记忆,但最后他摇了摇头,“他是一位憨厚执着的学生,不会遭什么人憎恨。”

“在爆炸之前,有一个男人靠近律子的身边。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关于这起事件,你有什么疑点吗?不管多么细小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长得怎么样?”草剃翻开笔记本,拿起圆珠笔。

“没有能帮助你,真对不起。”松田道歉说。

“对方戴着潜水眼镜,而且又离得很远,所以我看不清楚,只是……”梅里舔着嘴唇继续说,“和刚才照片上的男子,我觉得发型很相似。……因为当时那个男人也是短发。”

“那么,我只能改日再来了。”草剃朝汤川望了一眼。于是,汤川站起身来。

草剃取出照片再次仔细端详着。藤川雄一的目光混浊地望着他。

“上午在,下午出去了。今天大概不会回来了。”

“是吗?”草剃将照片收起来,“我再问一句,横森教授今天在学校里吗?”

和梅里尚彦见面的第二天,草剃再次拜访了帝都大学理工学部。他虽然毕业于这所大学的社会学部,但如今对这幢专业截然不同的校舍却涌出一股怀恋之情。

“嗯……我记得他没有参加研究小组,我不太清楚。也许在留校的人中或大学生中有熟人吧,我不清楚。”

走到大楼跟前时,他朝停车场眺望着停下脚步。汤川学在那里。汤川在奔驰的边上一会儿站起身,一会儿又弯下腰。

“在你们的大学里,藤川君会去的,其他还有什么地方?”

“喂!”草剃招呼道。

“真的呀!”松田感到纳闷,“拍这样的照片是为了什么?”

汤川愣了一下,但一听出是草剃的声音,便露出释然的表情。

“是从藤川君的房间里找到的,日期是8月30日吧?”

“是草剃吗?有什么事?”

“是这里的停车场吧!这照片怎么……”

“你这副模样,被人看见就不好啦!你在干什么?”

草剃拿出那张照片。松田看着照片,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什么事!”汤川站起身,“我正在察看横森教授的汽车。”

“我没有见到。”松田说道。

“就是这一辆吗?”草剃打量着灰色的车体点点头,“的确是一辆新车啊!崭新的。”

“奇怪啊!”汤川插嘴道,“上个月的月底,他应该来过。”

“听说藤川问过横森的汽车是哪一辆,所以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来过。”

“难怪。”草剃理解汤川想说的意思,“你是怕汽车上挂着爆炸物吧。”

“如此说来,此后藤川君没有来过这里?”

“不!作为我来说,我没有什么明确的根据,我是听你这么说的。”

但是,松田又说,藤川那天没有提起希望松田帮助他再就业的具体方向,此后也没有与他联络过。

“你是说,藤川会不会是那起爆炸事件的凶手吧。”

“详细的事没有说,我也很难开口问。不过,他说要重新开始,所以我也放下心来。我以前说过,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就来找我。”

估计藤川雄一那天去过湘南海岸,草剃已经将此事对汤川说起过。

“关于辞职一事,藤川君是怎么说的?”

“此后有进展吗?”汤川问。

草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回到松田的身上。

“昨天我去见过被害人的丈夫。藤川是凶手的可能果然很大。”

“以后告诉你吧。”汤川说道,使了个眼色。

草剃将梅里尚彦那里调查到的情况扼要地向汤川讲述了一遍。

“是什么事?”

“关键在于被害者与藤川的关系啊。”汤川道。

“难怪。”汤川点点头。

“真是如此。不过,关于那件事情,你调查过吗?”

“公司虽小,但很正规吧。”松田说着,朝汤川望了一眼,“横森君好像对此事很在意。”

“什么事?”

“我知道。那家公司叫‘尼西纳工程管理’吧。”

“你忘了?用藤川拥有的技术,能不能进行那样的爆炸?我不是托你讨论一下吗?”

“谈了些什么……”松田稍稍思索了一下,扬起头来,“对了!说起公司里的事,他说辞职了。”

“是那件事,”汤川抚摸着下颚,将目光朝向了远方,“对不起,我忙得焦头烂额,放在以后吧。我马上就讨论。”

“谈了些什么?”

“此事只能拜托你了!”草剃说着,隐隐地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汤川没有看着对方的眼睛讲话,这在汤川是很少见的。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啊!感觉就像是顺便逛过来似的。毕业生回母校看看也很常见,所以没有特别留意。”

望着汤川的脸,草剃发现了一个变化。

“中旬?为了什么事?”

“你晒过太阳了?好像去过海边似的。”

“记得是中旬的时候。好像是盂兰盆会的时候。”

“是吗?”汤川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面颊,“不可能吧。是光线作用吧。”

“什么时候?”

“是吗?”

果然如此!草剃想道。

“我没有时间去海边啊。我们先进屋吧。”

“上个月来过。”

汤川向大楼里走去,于是草剃跟在他的后面。

“最近你见过藤川君吗?”草剃问松田。

这时,背后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深蓝色的BMW正驶进停车场。

“我们的教授。”松田回答道。据他说,藤川雄一读四年级时,担任就业教官的就是第五研究室的横森教授。

汤川笑着向汽车走去。BMW已经停了下来。

“我插一句,”草剃插嘴道,“横森君是什么人?”

一位刚显衰老的小个子男子从驾驶座上下来。因为颇有风度,所以他的体格更显气派。

“嗯……横森君不仅仅是指导他们的毕业研究,还帮助他们就业。”

“木岛先生,国际会议开得怎么样?”汤川问。

“是吗?他刚才告诉我之前,我还不知道他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汤川指了指草剃说道,“横森君也很吃惊吧。”

“和平时差不多啊。和那边的朋友很久没有见面,大家聚聚也好嘛。”

“昨天我看新闻时还没有注意,今天早晨一位毕业生特地打电话告诉我,我才想起来。”接着松田将脸转向汤川,“刚才横森君也提起过此事。”

“开会前夜的庆宴和连续三天的会议,累了吧。”

面对草剃的提问,面颊清瘦的松田点了点头。

“嘿!时间好像太长了啊。应该再减少一些。”

“松田君知道那起事件吗?”

汤川和木岛边说边走着。草剃跟在他们的身后。

“听说是为了藤川君的事吧。”松田主动提起。看样子他不想浪费时间。

“木岛先生不在,所以那些能源研究生们都有些寂寞呢!”

草剃想问在做什么实验,但他欲言又止。即使问了,他也听不懂对方的回答。

“没人看管了吧,所以一天到晚向我的宾馆里打电话,我烦得受不了了。”

“不热……”

“有什么急事?”

“想不到汤川还有当警察的朋友。”松田望着草剃的名片说道。这是一位语气平淡、态度冷漠的男子。他见草剃取出手帕,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对不起,很热吧?因为刚才我一直在做实验。”

“几乎没什么大事。尽是来问我天气如何,关照我住在那里如果不习惯,下雨天还是不要开车出去的好。简直像老太婆一样唠唠叨叨的。真关心我啊!”

见有折叠椅子,草剃将椅子拉到汤川的边上坐下。

“打这种电话的人是谁?”

汤川将双方作了介绍。瘦削男子的名字叫松田武久。

“都是一些年轻人呀!真让人没办法。”尽管如此,木岛还是很高兴。

在窗边的桌子前,站着一位瘦削的男子,穿着短袖衬衫,胸前的纽扣全部敞开。

草剃还以为两人会坐电梯,但两人也没说怎么上楼,就开始登上楼梯。木岛看上去有六十岁了,但脚步却很稳健。

房间兼做实验室,里面杂乱地放着草剃一窍不通的仪器和设备。

汤川半路上与木岛分手,和草剃一起走进物理学科第十三研究室。

“谢谢了。”草剃道谢着走了进去。

“他是理工学部的人,”汤川是指木岛教授,“有人说他是理工学部的权威。现在是能源工学科的头儿,好学上进的学生一般都希望能接受他的指导。”

“说过了,他同意接受你的调查。”

“真不了起。”

“你在这里等一下。”走到第五研究室的门前时,汤川这么说着,连门也不敲便推门进去。大约一分钟后,他又打开门探出脸来。

“最贴切的说法就是,”汤川说道,“‘理工学部的长鸠茂雄’。”

草剃为自己的提问感到有些后悔。

“难怪。”草剃笑着点点头。的确是一种很贴切的说法,“真是备受学生的敬仰啊,还不忘记关照他下雨天不要开车呢。”

“嘿嘿!……”

“这太过分了吧。打电话的是谁啊?”

“简单说来,就是一门专门研究热和物体的热能性质的学问。从宏观的角度入手就是热力学,如若从原子和分子这一微观的角度进行研究,就是统计力学。嘿!两者很难分开。”

“说是新车,不要被雨淋了,这会不会是挖苦人?”

“热学?”

“是吗?”汤川这么说着点了点头,随即脸色陡变。他目光注视着一点,紧紧地咬着嘴唇。

“第五研究室自报的主要研究课题好像是热交换系统。松田的专业是热学。”

“怎么了?”见朋友一反常态,草剃陡感不安。

“那里是研究什么的?”草剃问道。

汤川注视着他。

“松田本来就是从物理学科毕业的,和我是同届毕业。”在通往第五研究室的走廊里,汤川向草剃介绍道。

“也许……”他这么喃语了一句,脱去白大褂,跑出了房间。

藤川雄一在学生时代属于能源工学科第五研究室。草剃一提起此事,汤川便说,那里有他的助手,名叫“松田”,他也许会知道得很清楚。

“喂,怎么了?”草剃也紧跟在后。

“我就是想问你这件事。”草剃望着照片说道。照片上,能停靠大约二十辆汽车的露天停车场里,只停靠着几辆汽车,显得很空旷。

汤川穿过走廊跑下楼梯。他平时经常打羽毛球进行锻炼,所以敏捷得与学者的形象相去甚远,反而还是草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现在是无业?如此说来,难道是来学校找再就业门路的?”汤川这么说着,将照片还给草剃,思索着,“那么,他为什么要在停车场里拍照呢?”

汤川一跑出大楼,便朝着停车场跑去。而且,他一直跑到刚才木岛停着的BMW旁边才终于停下。

“我刚才说过,他是原公司职员。藤川好像是七月底辞去了工作。”

草剃稍稍晚几步跑到他的身边停下,汗水淋漓。

“为什么?”

“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即使没有过去,也绝对不是。”草剃断言道。

汤川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汽车的边上蹲下,朝车里窥探着。

“假设没有小组活动,”汤川抱起了手臂,“公司的招聘活动?不!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

不久,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摇头。

“我们已经与藤川学生时代的同学联络过,说藤川没有参加任何小组。”

“草剃,托你一件事。”

草剃和汤川在学生时代都属于羽毛球俱乐部的。

“什么事?”

“也许是参加什么小组,作为校友回来的吧?”

“把木岛教授喊来。现在马上就去。”

“就是说,那天藤川回大学母校了。我想知道他回母校的目的。”

“把教授喊来?为什么?”

“也许如此。据这照片上印着的日期,拍照时间是8月30日,两个星期以前。”

“以后再向你解释。赶快去,不能耽误了。”

“因为与你认识,我常来这里,所以看到照片时,我一眼就认出是这里的停车场。警员们还要感谢我呢。否则查找这照片上的地方在哪里要费很大的劲。”

“知道了。教授的房间呢?”

汤川蹙着眉端详着照片,“这是停车场啊,就在这幢大楼的边上。”

“在四楼的东端。把他带来,当心不要被人看见。”

“也许没什么很大的理由。”草剃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汤川,“这是从藤川的房间里找到的。”

“不要被人看见?”

“难怪。那么,你既然特地来被害人的母校拜访,总会有来访的理由吧。”汤川说着,扶了扶眼镜。这是他产生兴趣时所特有的习惯。

“是的。”汤川的眉间刻进深深的皱纹,“你如果想要破案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

“以前见过他的人对他的印象是,不引人注目,不善于交际。”

“能源研究生吧?倘若如此,可能会听过我的课,但不巧的是我不记得了。就是说,看来他的成绩并不是优秀得出类拔萃的。”

翌日下午,草剃再次拜访了帝都大学。

“好像是……能源工学科的。”草剃看着笔记本答道。

前一天夜里,他逮捕了松田武久。

“是吗?新闻中没有提到这些。他是什么学科的?”

松田偷偷地潜入在成城的木岛文夫家的停车场,想要逃走时被监视着的警察抓获。

“他是你们帝都大学理工学部出来的,两年前毕业。”

当时,松田的手上还拿着装在塑料袋里的金属块,金属块有手掌那么大。被逮捕时,他对没收金属块的警察嚷道:

“为什么?”

“这东西绝对不能靠近水啊!否则你会一辈子后悔的!”

“不是!是毫无名气的人啊,但我觉得你可能会认识。”

也许是作为科学家的良心让他这么说的。

“我为什么会认识在那种事件中遇害的人?他是名人吗?”

然而,松田的担心多此一举。这个金属块,已经不是他原来蓄意准备的那个金属块。在他被逮捕的两小时前,汤川学已经悄悄地将它调换了。

汤川流露出一副很意外的表情。

他偷偷潜入木岛家的停车场里偷出来的,只是一块涂上颜色的黏土。

“被害人藤川雄一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草剃问汤川。

“松田已经承认自己杀害了藤川啊!”草剃望着汤川那张疲惫的脸说道,“我想也许会有些麻烦,但在木岛君的家里抓获他时,他好像已经死心了。”

既然感到这么热,可以脱去白大褂啊。草剃心想,但他不想在这里说。

“觉得抵抗毫无意义吧。”

“太热了!”汤川歪斜着嘴唇,“天热是脑力劳动者的大敌啊。记忆力会遭到破坏的。”

“也许是的。这事暂且不说,我还有许多事情弄不明白,想听听你的意见。”

“是因为空调的排水软管脱开了。凶手开着空调,目的是尽量防止腐烂的臭味向外泄漏,但最近尽管夏季快要结束,却依然非常酷热,这出乎凶手的意料。”

“好吧。”

“这件事,我在昨夜的电视上看到过。天这么热,听说尸体早已经开始腐烂。我很同情发现者啊。”

汤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用下颚示意他跟在后面,于是草剃跟在他的身后。

“三鹰的公寓里发现了一具被害者的尸体。”草剃摊开笔记本,“是男性,二十五岁,名字叫‘藤川雄一’,原公司职员。是管理公寓的不动产公司老板发现的。死了已有三天。”

桌子上放着水果罐头瓶,里面好像装着水。

“这起事件能够当教材才拿来了。报纸上刊登着什么?”

汤川从其他桌子上取来油纸包。他打开油纸包,里面包着能装满挖耳勺那么多的白色结晶似的东西。

“这里有今天早晨的报纸吗?这张报纸这么旧,是一个星期前的。”草剃扫视着四周的桌子。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摊着资料和图画等杂物,看来没有今天早晨的报纸。

“你离远一些。”

“嘿!”汤川黑边眼镜背后的眼睛瞪大了,“有什么事?”

草剃按汤川的吩咐后退了几步。

“确实是来这附近,就在这幢大楼里。”

汤川走近罐头瓶,迅速地将油纸里的东西投进去,然后自己也远离桌子。

“什么事,这么急吗?你是到这附近有事,顺便来的?”

立即就出现了反应。瓶子里喷射出火焰,随即就发出剧烈的响声弹跳起来。里面的水也飞溅着,其中有几滴落在了草剃的脚跟前。

“算了,你自己泡吧。我马上就要走的。”

“真厉害啊。”草剃一边取出手帕一边说道。

“光靠公式来解题,这不是科学。唯独这样的时候,才能够真正锻炼自己的思路。”汤川站起身来,将白大褂的衣袖卷起来,“我来给你泡一杯速溶咖啡吧。”

“威力无比吧。用微乎其微的量,就这么厉害。”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是铃声救了他们。”草剃在学生们的椅子上坐下。

“这……”

这时,铃声响了。学生们都站起身来,看来要去上课。汤川坐着没动。

“这就是钠。”汤川说道,“湘南那起爆炸事件的真正原凶。”

“所以我们才在讨论这起事件。”助理教授打量着学生们,微微地笑着,“结论还没有出来呢。”

“我也听松田说起过,但现在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啊。”爆炸已经停止,草剃诚惶诚恐地说,“没想到会炸得这么厉害。人们一般对钠很不了解吧。如果说是氢氧化钠、氯化钠,也都听到过。”

“警察正在进行调查,估计有杀人的嫌疑。不过,那样的事情,会不会是自然现象引发的?”

“钠是一种金属,但在自然界里不能保持单体金属的状态,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作为某种化合物而存在着。即使我刚才放在水里的钠,接触到空气的部分就会酸化。”

“警方认为是犯罪吧?”汤川问。

“但是,没有想到金属会爆炸啊。”

“也许是的。”草剃不敢贸然反驳年轻人的意见。他心里在想,如果是炸弹,神奈川县警就不应该看不见炸弹留下的痕迹。

“不是钠本身会爆炸。刚才说过,钠的反应是很敏感。尤其是一旦触到水,便一边发热一边变成氢氧化钠,同时生成氢。氢与空气混合在一起就会发生爆炸。”

一位学生说道。

“就是说,爆炸不是靠火柴和炸药,而是水与氢吗?”

“当然是被大海冲走了!”

“留在最后的就只是氢氧化钠。但是它能很轻易地溶入水里,所以在湘南的大海里没有发现任何炸药的痕迹,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这话只在这里说啊,不要外传。看来那边也很头痛,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爆炸物的痕迹。”

“据刚才的实验,一碰到水就爆炸了,即使是凶手藤川,也没有逃跑的时间吧。”

“这……东京和神奈川两地的关系不太好吧。”草剃苦笑了。这是在警察内部传说的话。

“这个问题提得好。其实想要用钠引爆时,如果设置某种装置,就能起到定时的效果,而且它还不会留下痕迹。”

“神奈川县警怎么认为?”

“怎么做?”

“那种可能性当然不能否定吧。嘿!有备无患吧。”

“事先只是将金属钠的表面部分变成碳酸钠。这是一种很稳定的物质,没有危险,只是它也很容易溶化在水中。”

“你是说,也许是黑社会投放的炸弹吗?”

“这么做,结果会怎么样?”

“警视厅也在收集有关那起事件的线索。兴许会与哪里的黑社会组织有牵连。”

“接触到水以后,碳酸钠短时间内就会起到阻隔作用,所以不会发生钠与水的反应,但过一会儿碳酸钠会逐渐溶化,不久其中的钠一旦直接接触到水——”

包括为草剃开门的年轻人在内,四名学生好像因为草剃打搅了他们上课而有些不悦。

“就轰地一下吧?”草剃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我正以这起事件为例,陪学生一起做一个智力游戏,想要给它一个合理的解释。”

“藤川是带着设有这种装置的钠,潜入海里偷偷地靠近梅里律子,知道她坐在气垫上,用什么办法将钠贴在气垫底下。”

“是发生在湘南海岸的爆炸事件吗?”草剃浏览了报道之后问道。

草剃点点头。尽管他对理科的感觉有些迟钝,但汤川讲得通俗易懂,他听起来并不费力。现在凶手已经死亡,真相已经无法确认。

“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丑呢,你看看这个。”汤川将放在桌上的报纸递给草剃。那是一份一个星期前的报纸,他将社会版面折叠朝上。

“据松田招供,果然是八月中旬藤川来的时候钠被盗的。”草剃说道,一边在椅子上坐下。

“我谈什么?我是理科的呆子,想让我出丑吗?”

松田在研究利用液体钠进行的热交换系统。藤川曾在同一个研究室里工作过,因此对于藤川来说,要将钠偷出来并不困难。

“没关系呀!上课已经结束,正在闲谈。还想听听你的高见呢。”

“当时松田与藤川谈了些什么呢?”汤川坐在桌子边上,目光凝视着空中,口中喃喃着,“要知道,放在研究室里的钠被盗,松田的责任非同小可。”

“打搅你们了吧?”

“听松田说,藤川是来发牢骚的,抱怨说学生时代进横森教授的研究室,被迫帮助松田进行研究,进入尼西纳工程技术公司工作,这些全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松田说,尤其是在尼西纳公司里的工作,他全然毫无兴趣,却不得不干。以前的愤恨一下子全都爆发了。”

“嘿!客人来得正是时候啊!”

汤川轻轻地摇着头。

汤川正坐在椅子上为三名学生讲课。草剃心想他们正在讨论,不应该去打搅他,但汤川已经发现了他。

“积怨很深啊。说实话,我还没有完全把握。”草剃这么说着,取出笔记本。不仅仅是钠的构造,还有有关事件的背景,他希望能得到汤川的指教。因此,他打开了笔记本。

“如果是压缩泵往下沉,就应该考虑它为什么会破裂,或里面是什么东西。如果是某处已经损坏正在腐烂,那么就应该想到以前气体为什么没有泄漏,同时气体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燃烧的。”

据松田供认,藤川本来想进木岛教授的研究室,但因为缺少一项重要的分数,所以没有如愿。那项分数,就是木岛教授的课程,藤川应该在三年级时去听的。

草剃一走进房间里,便听见汤川学那稍带鼻音的声音。

“据了解,藤川没有去听,原因只有一个,是因为他在提交给学生课的授课计划中忘记填写了。藤川发现时,已经过了提交期限。藤川慌忙去学生课请求重新填写——”

“不。你请进吧。”茶色头发的年轻人将门打开,请草剃进屋。

“没有得到许可。”汤川说道,“听到学生们的议论,我才知道,我们的学生课在这一点上太严格了。我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看样子他现在正忙着吧?那我改日再来。”

“当时就是梅里律子很冷酷地将藤川赶走了。”

“汤川在吗?”草剃问道。也许是因为觉得这位可疑的来客竟然没有称汤川为“助理教授”而感到很奇怪吧,学生一副意外的表情点点头。

“难怪。”汤川不住地点头。

开门的是一位年轻人,一头染成茶色的头发,眉毛修剪得极其简洁美观。草剃已经三十四岁,他心想,最近即便是理科学部的学生,也都打扮得很时髦。

“因此,藤川直接去请求木岛教授,希望木岛无论如何让他去听课。据说,漏填授课计划,过了最后截止期限而希望变更时,如果能得到授课教授的同意就可以进行变更。”

根据贴在门上的去向告示板所示,汤川学就是去向不明。因为“在办公室里”、“上课”、“实验室”、“外出中”等所有的栏目都是空白。草剃俊平忽然朝门底下一看,见地上掉着一块蓝色的磁石。草剃捡起磁石,敲了敲门。

“嗯。那么木岛教授呢?”

“没有同意。”草剃说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松田也不知道。”

两秒钟以后,加藤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餐厅的地上。

汤川歪着脑袋思索着。

在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人伏趴着,身上穿着T恤衫和游泳裤。白色的恤衫上还描着黑色的地图似的花纹。加藤仔细一看,那些花纹是从打破的头上流出来的血凝成的。

“我好像知道原因。”

莫非……他正这么想着时,他的手已经将拉门打开了。

“什么原因?”

当他想要打开拉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感到呼吸不畅的原因所在。那是臭味。那种无法言传的恶臭,从拉门的隙缝里飘出来。

“这等会儿再说吧。那么,藤川怎么样?”

加藤脱去鞋子,走进屋子里。他还没有意识到是什么东西竟使自己感到如此的呼吸不畅。

“谈不上什么怎么样。最后他没有去听那门很重要的课程,因此没有进木岛教授的研究室,只好去了横森教授那里。”

加藤用备用钥匙打开藤川的房门锁。在这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房间是套间,走进房门左边就是厨房,里面有五叠大的西式房间,与餐厅为界的拉门关着,看不到里面。

“结果,他只能进行不是出自本意的研究,只能进入不是出自本意的公司,只能干不是出自本意的工作。总之,全都是因为那两个人的缘故吧?”

藤川的房间是203室。房门的信箱里插着两三天前的报纸。如此看来,他是出差了,或是出门旅行了?他还心安理得地觉得,藤川准是忘了将空调关上。

“是啊。就是那两个人。梅里律子和木岛教授。”草剃说着,搔了搔头,“但这是引发杀人的动机吗?好像藤川患了一种歇斯底里症,这只是松田个人的看法。”

尽管如此,这不能不管。加藤一边拿出备用钥匙,一边往楼上走去。

“松田?”汤川瞪大着眼睛,“藤川患歇斯底里症,是松田说的?”

加藤绕到阳台一侧确认引起纠纷的根源,马上就搞清了问题的所在。是藤川家使用的空调软管半途中脱开,水往下滴。据楼下的主妇说,藤川好像出门了,空调的室外机还在运转。也许是忘了关吧,或是因为天热,所以去公司上班时故意不关的?加藤这么思忖着。

“是啊。”

“从三鹰车站走去步行七分钟”、“美筑”,这是坂上高台的赞誉之词。“步行七分钟”并不夸张,但一看到那变成灰色的墙壁,“美筑”这样的说法就显得言过其实。

“嘿……”汤川抬头望着天花板,一副沉思的表情。

加藤托人照看一下商店,便驾驶着轻型客货两用汽车出门了。加藤不动产公司是他父亲创业传给他的。

“怎么啦?”

挂上电话,加藤蹙着眉寻找坂上高台的钥匙。藤川雄一还是独身。但以前他从来没有惹过麻烦,只是在签订租房合同时见过一面,给人的印象是一位沉默寡言、安静本分的青年。

“不!”汤川摇着头,“那么,关于藤川被杀,他说了些什么?”

“好好,这样吧,我马上就去。”

“据松田称,在得知湘南发生爆炸事件的时候,从爆炸时的状况和被害者的名字,他觉得肯定是藤川。这时他检查了实验室,发现钠少了。”

“就是因为他不在家,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呀!你无论如何要马上想一个办法啊!”主妇歇斯底里地叫嚷着。

“据说,松田为了辨别事情的真伪,马上拜访了住在三鹰的藤川的住宅。”

“……住在楼上的是藤川君呀!他在家吗?”

“藤川没有否认,承认是自己所为。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直言不讳地说出另一起杀人计划。他要杀的就是木岛教授。”

不出加藤所料,那是一个投诉电话。打电话的主妇居住在一楼,诉说楼上的阳台总是往下面扔纸屑,不知如何是好,缠着加藤说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被单又弄脏了,现在如何处理。

“后面松田的话就有些难以理解。”草剃蹙着眉继续说道,“据松田说,藤川对他说,你们也因此该完蛋了,松田勃然大怒,便将他杀了。但是,为什么是‘完蛋’了?松田为什么会勃然大怒,甚至将他杀了?目前还一无所知。在对这些事情进行解释时,松田的话就显得很模糊。”

得知打来电话的是坂上高台新村的居民时,加藤敏夫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幢公寓当初建造时为了降低造价而忽略了入住居民的隐私性,因而居民间纠纷不断。居民中单身者居多也是原因之一。自从东京制定垃圾回收的新规定以来已有数年,但他们中有不少人根本不遵守规定。

“原来是这么回事……”汤川站起身,站在窗前。

“你有什么线索吗?”

在这一瞬间,他想起那是载着律子的充气垫子的颜色。

“这并不怎么困难,到处都有。”

不久,尚彦看见海面上有一件东西漂浮着,是粉红色的乙烯树脂似的东西。

“说出来给我听听。”草剃面对着他重又坐下。

“律子……你在哪里?”

汤川抱着手臂站在窗前。因为逆光,草剃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终于站起身来,然后摇摇晃晃地向海里走去。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人们都从大海里逃上岸来,唯独他的妻子没有回来。

“这要从能源工学科的前身开始说起。它以前是原子力工学科。”

周围一片混乱,游人们失魂落魄地叫嚷着。但是,尚彦什么都没有听到。

“真的?是原子力工学科?”草剃心想,这就容易理解了。

海面上,爆炸已经平息,只是层层叠叠地向四周荡漾出细细的白色水泡。

“因为印象不好,所以就改变了名字,研究的内容和方向也随之稍稍作了调整。但是,以前的研究课题还保留着,其中之一就是松田的研究。利用液体钠进行的热交换系统,说到底只有一种用途。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之所以会想起那部电影里的场面,是因为他还不能完全把握在大海里发生的事情,来不及认真思考。他坐在充气垫子上,手指上夹着点燃的香烟,望着直到刚才还浮现着妻子身影的海面。而且,他的目光还在探寻着妻子的身影。

“不知道!”草剃想说,我不可能知道。

紧接着一瞬间,惊恐降临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开始从海里逃上岸来,充满着惊叫、恐惧和愤懑。梅里尚彦想起了斯迪布·斯庇尔巴克的《乔治》这部电影里的场面。在那部电影里,人们躲避的是鲸鱼,现在人们躲避着的,是火柱。

“原子炉即高速炉那项技术是燃烧钚的,这是一门新型的科学技术,就是从原子炉中提取热能。你还记得几年前发生过一起高速增殖炉的钠泄漏事故吗?”

第一声爆炸,使整个海水浴场都静止了。洗海水浴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愣愣地望着火柱。

“记得。”草剃点点头,“那件事我知道啊。照你这么说,是钠引起的?”

那是黄色的火柱,宛如从大海中喷射出来一样。它的冲击力瞬间将四周的海面染成了白色。紧接着,众多的小火柱跳跃着从海水里喷出来。

“自从那起事故以后,国家的钠利用计划就作了巨大的调整,以后还加紧查找与此有关的机械出现的事故隐患。这个过程的影响当然会波及各个方面。首先影响的就是与此有关的企业。”汤川走到书架前,从书架里抽出小册子似的书籍,“说实话,我旁敲侧击地向在尼西纳工程管理公司里工作的朋友作过了解,结果不出所料。那家公司为了迎接钠利用时代的到来而正在进行技术上的探索和积累,但今年却放弃了与此有关的所有研究。看来藤川也是在这时被调离了岗位。”

突然发出一声轰鸣,妻子的身影与轰鸣声一起变成了火柱。

“是吗?倘若如此,藤川变得歇斯底里,这就能够理解了。”

就在这一瞬间——

草剃不难想象,藤川搞这项研究,尽管不是出自本意,但毕竟是有效地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进行的研究,如果连这样的研究都被剥夺,他也许就会迷失生活的方向。

尚彦吸着烟吐着烟雾。

“继企业之后,受到波及的是研究人员,他们要重新估测致病的污染源。”汤川继续说道,“事实上,松田在进行着的研究也已经成为重新评估的对象。”

这时,他看见律子正慌忙地想要转换方向。看样子她终于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漂到了洋面上。

“难怪……”

那个混蛋!他这么想到。

“松田也许还正胆战心惊呢。如果大学里放弃这项研究课题,以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当然晋升也会被推迟吧。”

他抽着烟眺望着妻子的身影。好像有一名男子想要与她搭讪,但随即便游走了。

听汤川如此说,草剃想起松田还是助手。

他咬上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火,将空饮料罐当做烟灰缸。

“如果从学校里毕业出去的学生藤川杀了人,这是关键原因。”

他刚刚探起身子,用目光探寻着应该浮现在海面上的妻子的身影。他马上就发现了妻子。气垫是粉红色的,这是一个醒目的标记。她好像依然抓着气垫,随着大海的波浪摇晃着。

“与此相比,松田更关切的,也许就是在作案方法中使用了钠。钠本来就给人一种非常危险的印象,而且是从大学的研究室里被盗……”

这一刹那,梅里尚彦亲眼目睹到了。

“这就是关键原因吗?”草剃叹了一口气。

她受到了袭击。

“松田自己肯定知道,这问题不是杀害藤川就能够解决的,难道不是吗?但是,他想到的却是如何处置眼前这个人。”接着,汤川轻轻地摇着头,“你说他觉得藤川患上了歇斯底里症,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就在这时——

“可以这么说,”草剃同意道,“听说松田非常害怕下雨。”

等到律子意识到时,气垫已经离海滩很远了。四周已经没有什么游人。律子拼命地划动着脚,企图改变气垫流动的方向。

“大概开始时松田还是不知道藤川将钠安放在什么地方吧?”

她叮嘱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到了这个年龄,应该稳重些了。那么,要不要怀孕生孩子——

对汤川的提问,草剃点头表示赞同。

律子想起刚才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想法,不由无奈地笑了。年轻男子从海水里冒出来时,她还以为对方是要调戏她。的确,几年以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但自从过了二十五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青睐她了。

“据说看到那张停车场的照片,才发现是安设在木岛教授的汽车里。但是,那时教授已经去大阪参加国际会议。如果下雨,钠会爆炸,要不就是氧气爆炸吧。反正,一想到此事非同小可,他便坐立不安。”

男子简短地道歉后,便又潜入海水里,不知朝哪里游去了。

“如果他良心泯灭,我还不会发现是木岛先生受到了算计。”汤川将目光朝向窗外,“从停车场的照片来看,他感觉藤川因某种原因在算计着横森先生的汽车,但不是。向学生询问横森先生的汽车是哪一辆,是想知道在两辆新车当中,木岛先生的汽车是哪一辆。如果直接询问木岛先生的汽车,以后发生爆炸时,就很容易受到怀疑。”

“对不起。”

藤川使用粘着剂将钠贴在BMW的车体内侧,汤川用替代物偷偷将它调换,然后故意使了一个花招让松田回收。

一名男子从大海里探出脸来,溅起了小小的水花。是一名年轻男子,短发,戴着潜水眼镜。

“希望你能告诉我,”草剃望着物理学家的脸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松田很可疑的?”

律子忽然感到气垫下面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睁开眼睛,是有人潜到了她的气垫下边。

这一提问好像刺激了汤川的内心。他的脸变得扭曲了。

尽管如此,今天好歹算是一个好天气吧。律子将上半身靠在充气坐垫上,闭着眼睛,感觉就像躺在一个大水褥上,溅上海水后寒冷的肌肤忽然变得暖和起来。

“记得是你说起藤川可能与湘南的爆炸事件有关的时候,因为在这之前不久,我就发现那起爆炸事件有可能是使用了钠。”

她还想玩玩快艇和潜水,但一想到要有孩子,眼下就不得不忍耐着。没有办法!她死心了。她心想,眼下两人过得非常幸福,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总得牺牲一些寻欢作乐的趣事。

“但是,你没有将这事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律子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能够如此悠闲的二人世界,也许不能持续多久了。结婚已有一年,至今还没有孩子,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了。双方的父母都在念叨着此事,而且两人的年龄也一天天大起来。律子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

“这……”汤川歪着头,“是为什么呢?”

结婚前她也常常要别人陪她到海边玩。现在的丈夫尚彦那时住在藤泽,两人常在横浜幽会,但只要律子提出“想去游泳”,尚彦立即会改变所有的日程安排,开着自己的帕杰罗汽车,带着她径直奔向海滨浴场,因此在帕杰罗的后车厢里,平时总是放着两人的泳衣。

难道是为人庇护?——他正要这么说时,传来了敲门声。

梅里律子不擅长游泳,但是喜欢大海。她抓着充气坐垫随着波浪摇晃着,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充分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惠,心情舒畅,甚至觉得连时间都过得非常悠闲。

“请进!”汤川回道。

他打开放在边上的冷却剂盒的盖子,“那玩意儿”用塑料袋封着就放在里面。他将它取出来,慢慢地站起身。

进来的是木岛教授。草剃不由站起身来。

这时,她在海边踏着波浪正要脱去拖鞋。她一甩掉拖鞋,便抱着充气坐垫走进大海里。

“嘿!前一段时间承蒙你的关照,非常感谢。”教授一看见草剃,表情便松缓下来。

他放下双筒望远镜,用自己的肉眼寻找着女人的位置。虽说是九月,星期天,湘南的大海边依然挤满了情侣和带家属的游客。何况,今年流行蓝色泳衣。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女人的身影。

“多谢你的关照。”草剃鞠了一躬。因为得到过木岛的协助,为了给松田设下圈套,警方要求木岛事先将汽车开回地处成城的宅邸里。

女人穿着沙滩拖鞋,向海边走去。

木岛就工作上的问题与汤川进行交谈以后,正想要离开房间。

你不要管我,自己一个人去吧。

“先生。”草剃将木岛喊住。

我去游泳了,你呢?

木岛回过头来,草剃问道:

他用双筒望远镜窥探着,一边将聚焦调整到那里。女人放下搭在肩上的浴巾,摘下太阳眼镜站起身来,接着将放在边上的充足气体的海滨坐垫拿在手里。

“先生当初为什么没有同意让藤川听课?”

你在说什么?以后紫外线会越来越强啊!

于是,老教授回头望着他,微微地笑着。

已经是九月了,想不到阳光会如此强烈啊!

“你喜欢哪种体育运动?”

女人皱着眉对男人说着什么。也许是在说:没有办法,这样的地方待得时间长了,皮肤肯定会受伤的。男人躺着,他微笑着回答着什么。兴许是在说:你不是说要到海里去吗?所以才带你来了。

“柔道。”

然而,今天的阳光很强。女人耐不住太阳的烘烤,突然解下泳衣的布带,裸露出白皙的、线条分明的躯体。

“那就应该知道吧。”木岛说道,“不管有何原因,忘记上场的选手是不应该参加比赛的,而且那样的选手也不可能取胜。学问也是一种战斗。对谁都不能宽容。”

女人似乎介意自己的皮肤会被太阳晒黑。随着大遮阳伞阴影的移动,她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她不时地擦着自己的手脚,也许是在涂抹着防晒油。

教授说完,莞尔一笑,离开了房间。

男人躺在女人的边上。他也戴着太阳眼镜,仰天躺着,身上好像涂着防晒油,全身闪闪发亮,胸膛上稍稍有些泛红。

草剃怔怔地站在那里,只是将脸转向汤川的背影。

女人探起了上半身。她坐在简陋的乙烯树脂坐椅上,脸上戴着一副深色太阳眼镜。那副太阳眼镜也许是仙露牌的。

汤川微微地笑着,将目光从窗户移回屋内。

将双筒望远镜的焦点聚集之后,前端出现了一个身穿蓝色泳衣的身影。

“下雨了。”他说道。

(李重民 译)

[日]东野圭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