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紧张地瞥了一眼伊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偷钱。”
穿西服的朝他们亮出警徽。“这人说你们偷了他的钱。”
“把你口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这时有两个人朝他们包夹着跑过来，一个穿着皱巴巴的西服，另一个穿着脏兮兮的慢跑服。穿慢跑服的人用手指着尼克，嘴里用保加利亚语不停说着什么。
尼克看上去很犹豫。
那人把一半钱递给尼克，瞥了一眼伊莲身后，突然睁大眼睛，然后转身匆忙沿着街边跑开了。
“你想吃牢饭吗？”
30张崭新百元美钞，一共3000块。
尼克很不情愿地把手伸进夹克口袋里，把衣兜翻出来。然后从牛仔裤口袋取出车钥匙、钱包和打火机。“没有吧？”
那人把捆钱的橡皮筋拿下来，开始数钱。一张，两张，三张，四张……
“那边！”另一个人指着尼克牛仔裤的表袋。
伊莲紧张地四处张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对这种状况感到很担心，毕竟身在异国他乡，跟犯罪分子搅在一起，还没有武器。
尼克叹了口气，掏出那卷钱。“钱是在人行道上捡的，我真没偷。”
那人带着他们拐过街角。
“我的！”那人从尼克手上抢过钱，打开钱卷，皱着眉头看向尼克，又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我们到那边去分吧，”那人指着一栋建筑的背后，低声说。
“他说你还藏着他的另一部分钱。”警察说。
尼克又看了伊莲一眼。“额……”
尼克说：“没有了。是有人捡到钱在那边分了我一半。”他扬起下颌朝楼栋后方示意。
那人说：“要不我们五五分了，成吗？”
“其他人？”警察把四周望了一圈。“什么其他人，我没看见。”
尼克看了伊莲一眼，对那人说：“是我们的钱。”然后伸手去拿，那人快步挪开了。
尼克瞟了伊莲一眼。
这下伊莲意识到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火鸡卷骗局。
“你想坐牢么？”警察又说了一遍。他斜着眼睛看向伊莲。“你也想一起坐牢是吧？保加利亚的监狱住起来可没有美国的那么舒服。”
他攥着钱问：“是你们的钱么？”
尼克看看四周，然后悄悄打开自己的钱包。“你看，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他抽出几百美元，还有几百欧元。
那人抬头看看伊莲，又看看尼克。
警察看着伊莲。
伊莲一时间有点气恼——如果这人没横插过来，应该是她先看见这卷钞票的。
“我可没钱。”伊莲说，喉咙发干。她希望这个就是尼克所说的骗局，而不是什么其他幺蛾子。
他们在街上走了一阵，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窜到伊莲面前，突然停下来弯腰从人行道捡起什么东西，差点跟伊莲撞到一起。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大卷百元美钞。
警察又问了另外那人一个问题。那人盯着尼克看了一会儿，最后说：“好吧”，然后把钱都塞进口袋。那人转身走回街角，边走边自言自语。
伊莲不知道他这是不是故意揩油。想得美，她心里自嘲。
警察指着尼克，“你小心点。外国人在保加利亚不安全。”
尼克突然拉住伊莲的手，压低声音：“任务需要，我们得扮成夫妻。”
随后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尼克介绍说：“那是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主教座堂，估计是这边最大的景点了。”
这下又只剩下他们俩，尼克向伊莲勾起嘴角，神情狡黠。
他们下车穿过街道。广场尽头是一座拜占庭风格的大教堂，穹顶金光闪闪，松绿色的屋顶呈弧线形。
“他不是真的警察……”
“听上去像三明治吧？是这一带玩的一种骗局。”
“对，他不是警察。”尼克说。
“没听说过。”
“我没弄明白，我们这是干吗？”
尼克的烟抽完了，把烟头扔出窗外。“听过火鸡卷么？”
“看这个，”尼克把手伸进后兜，掏出一张百元美钞。“这张是从那卷钱里面扣下来的，那整卷估计都是伪钞。之后会有便衣警察——真的警察去追查这些家伙。”
“到底什么便衣任务？”伊莲紧张地问。
* * *
他向左一个急转弯开进一个广场，然后把车停进沿街的车位。
他们钻进野马返回办公室，伊莲说：“你应该让我带枪的，我也不是那么没用。”
“我是喜欢尽量离总部和他们那该死的‘每日行动纪要’远点。”
“我说你没用了？”
“看来你挺喜欢待在国外？“
“也不是……”她对自己老想引起他的关注感到气恼，却又控制不住。“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平常我不是这样没用的。”
“五年。整整五年。之前在华沙，再之前是巴黎。”
“喂，别跟我谈女权好吗？我这个人不太在意规矩，不过涉及重要原则的时候，我不会出格。如果你安全出问题，我是要担责任的。”他瞥了伊莲一眼。“我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你来这多久了？“
“恩，好吧，当然可以接受。我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没用。”
尼克笑了起来。“这地方根本藏不住秘密，伊莲。小地方，互相都认识。美国人在这更是惹眼。”他转了个弯，朝一个站在角落抽烟的人挥挥手。“保加利亚人老远就能一眼认出外国人。衣着，步态，动作，脸型，还有其他很多线索。你可得小心点，在保加利亚，外国人就是一个代名词：钱。”
“特工处知道你枪法不好，他们选择你，说明你肯定有其他宝贵的特长。”他偷偷瞥了一眼她的美腿。
“特工开这样的车会不会太扎眼？”伊莲问道。
“还真是谢谢你啊。”伊莲咕哝着。
他们继续在街上行驶，伊莲发现沿途的每个人都在盯着这辆老款美国车看。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譬如，凹版印刷。”他好奇地看着伊莲。“档案上说你很懂这个。”
“谢了，不用。”她露齿而笑。这人真有点儿意思。
“理所当然啊，我主修这个。”
他看到伊莲盯着他，笑了起来。“大学里练就的本领，要不要我帮你卷一根？”
尼克看上去有点吃惊。“哪个学校居然有凹版印刷专业？”
他们开车经过索非亚市中心，一路上尼克按着喇叭，穿梭在有轨电车和人群中。他一边用膝盖掌控方向盘，一边摸出一包烟叶卷起烟卷来，最后把卷得漂漂亮亮的烟叼在嘴上点着了。
“RISD。就是罗德岛……”
“我是不懂。”伊莲承认。她还在为尼克提她枪法不好而恼火。
“我知道那个学校，很牛逼的名校。”
他一边倒车出库，一边得意地介绍：“这车是我在纽约买的，先运到英国，再从伦敦开到这里。经典BOSS429，68年的款。”他瞥了伊莲一眼。“估计你也不太懂这类肌肉车1……”
她谦虚地耸了耸肩。“是吧。”当然是好学校，罗德岛设计学院是全美最好的设计院校之一。
五分钟后，他们来到办公室附近的车库，钻进一辆樱桃红老款野马。尼克转动钥匙一点火，野马轰鸣起来。
尼克说：“你的凹版印刷专业知识在这里会派上大用场。我们在这处理的主要就是伪钞犯罪。这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 * *
他们安静地开了一会儿车。伊莲为刚刚尼克对待她的态度有点沮丧，她对尼克的印象倒真的很好。他诚实开朗，很有自信，非常有吸引力。
“别带了，留这里吧，”他微微一笑，“档案里面提到了，哈。”
当他们经过街角一群打扮粗野的人旁边时，伊莲又想起他们刚刚经历的骗局。“那个局真是挺狡猾的，第一个人插过来在我面前抢先把钱捡走的时候我都气坏了，感觉怎么都应该是我先捡到那卷钱。”
“当然，带着呢。”伊莲开始打开她的挎包。
“是啊，就算我早知道那是个骗局，也常有这种感觉。”他微笑着看向她。“人都是贪婪的，这是天性。”
“没事，你这么穿正合适，”他顿了顿，“配枪带着没？”
* * *
伊莲犹豫地看看身上的西服套裙。
他们回到办公室，尼克把会客椅清理了一下，请伊莲坐下。
“我这会儿要去执行一个便衣任务。你要不要一起来？顺便熟悉一下这座城市？”
尼克把那张纸币递给伊莲，还给了她一个放大镜，“来，你怎么看这张钞票？”
“是的。”伊莲怔了好一会，简直不想放开那只手。
伊莲从他的眼神看出这是一次考验。
“我是尼克·拉格朗日，”他向伊莲伸出有力的手。“你一定是伊莲吧？”
伊莲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轻搓纸币，纸币是凹版印刷的，她能感觉到上面的凹凸纹理。她又用放大镜斜向观察纸币的细节。
他是伊莲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尼克说：“需要一张真币做对比吗？”
他抬起头，把头发从脸上拂开，望着伊莲露出温暖的微笑。“你好。”
“不需要。”伊莲喃喃着，盯着钞票正面细看。“这绝对是张假钞。”
一个肩膀宽厚的高个男人伏在办公桌上，桌上堆满了文件、喝过的咖啡杯和其他垃圾。他一边数着一只信封里面的钱，一边喃喃自语地在纸上涂涂画画。伊莲看不见他的脸——他棕色的蓬乱长发把脸挡住了。他穿着皱皱的亚麻衬衣，外罩一件有裂纹的皮质飞行夹克，褪色的洞洞牛仔裤，一双远足靴。
尼克挑起一边眉毛。“怎么看出来的？”
伊莲只知道这里的特工主管叫尼克·拉格朗日，其他都不太清楚。她走到走廊尽头，停在门上写着拉格朗日名字的办公室前。
“首先，变色油墨不大对劲。应该是从黑色变成金色没错，但……”
住处安排妥当后，她去了特工处的办事处，一位壮实的接待员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对她说：“我们一直在等你过来。”然后用手指向大厅那头。“特工主管办公室在大厅那头最后一间。”
“噢，好的。然后呢？”
伊莲抵达保加利亚那天，特工处安排了一名当地司机到机场接她，并把她护送到市区的一间公寓。公寓的租期一周一续，直到伊莲找到中意的住所。伊莲对这个新的临时住所很满意，这里摆放着古董家具，天花板有三米高，窗外是一座安静的绿荫笼罩的广场。
“杰弗逊脸上的墨线间隔不对，尤其是下颌线这边。另外微缩印刷部分也不够清晰精准，”伊莲停顿了一下，“不过这张算是印得比较真的了。”
不过总体来说，索非亚依然深深打动伊莲，她在这里寻回了真我。反正比大瀑布城好一百倍。
尼克微笑起来。“不错，伊莲。真是不错。通常我们要把这些伪钞寄回国内去鉴定的。”
这里的男性通常有着深色眼睛和黝黑的皮肤，很是英俊，但他们对女性的态度却让人不敢苟同。该国女性地位低下，在一些偏远地区，14岁的女孩子仍会被当作商品拍卖给竞价最高的人。
他拿起电话戳了几个号码，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打开抽屉取出一叠两三公分厚的百元美钞。“看看这些。”
在市中心，人们穿的比美国人考究，男士通常身穿西服，女士穿着时尚的裙装和高跟鞋。结伴而行时，女士会挽住男士的胳膊，姿势复古而优雅。
1 指活跃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一类搭载大排量V8发动机、具有强劲马力、外形富有肌肉感的美式跑车。
保加利亚首都索非亚让伊莲喜出望外。这座城市充满欧式风情，沿街建筑都带精美的阳台，可以俯瞰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大道，和缓慢前行的老式有轨电车。夏日的空气中充满着馥郁花香、欢声笑语和浪漫的手风琴曲。当地居民过着质朴而务实的生活，让伊莲为之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