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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兆

“没有,只是我看了,然后把那些编成故事讲给他们听……”

“你把那本子借给你同学看了?”

“故事?”罗威气不打一处来,“你把那个当成小说书了?谁跟你说的那些是故事?你知道吗,那是……”说到这里,罗威发现罗尼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他立刻收住嘴。

罗尼皱着脸,一脸的委屈:“我和同学约好,要讲一个恐怖故事给他们听。我本想看看你的书柜里有没有这一类的书,结果无意间翻到这个本子,我看了一会儿,觉得上面写的故事还挺玄的,于是就……”

“你嚷什么!”徐蕾心疼地摸着儿子的头,“别吓坏孩子了!反正又没弄丢,叫他还给你就是了。”

罗威没理会她,仍然恼怒地问罗尼:“说,你为什么要拿那个本子?”

罗威望了一眼儿子,罗尼知趣地赶紧退回房间,过了一会儿,把那个本子交到父亲手中。

徐蕾走过来护住儿子:“干嘛发这么大火呀!”

罗威拿到本子,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记着,以后不许再擅自翻我的书柜。还有,不准再把这个本子上写的内容讲给同学听了。”

“你干嘛想起看那个东西?”罗威大吼道,“我的东西不是你能随便看的,我以前没教过你吗!”

罗尼知道做错了事,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就想缩回自己的房间去。

“可是,我……”罗尼一脸窘迫,小心地选择着字眼,“我不是拿,我只是借来看看……我本来想看完就把它放回去的。”

“等等。”罗威又想起了什么,他问道,“这个本子你看了多少?”

“果然是你拿了!”罗威从儿子的表情中就能做出判断,“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我的书柜里放的全是重要资料!你不能随便去拿!”

“我……全都看完了。”罗尼不敢对心理学家的父亲撒谎。

罗尼“啊”地张了一下嘴,神情不自然起来。“我……”

“最后那几页呢?”

“你是不是到我的书房去翻了书柜,拿了一个本子?”罗威问。

“啊?最后那几页?”罗尼想了想,“那我没看。”

罗尼将门打开,满脸狐疑地望着父亲:“什么事呀?”

罗威稍稍松了口气,他皱起眉头,冲儿子挥了挥手。罗尼赶紧退进房间,将门关上了。

罗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侧过头,看见罗尼的房间,迅速地走到罗尼房门前,用力地敲着门:“罗尼,快出来!”

第十九章

“我怎么知道?”徐蕾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罗威,“你知道,我从来不碰你那些东西的。”

昨天晚上,罗威又花了近两个小时认真研究了一遍记录本,但他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他最关心的问题——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种种异象到底和本子上记录的怪事是不是同一回事——也根本无法做出结论。罗威告诉自己要对这些异常现象有足够的重视,可他又不愿过分地自己吓唬自己——总之他感到非常矛盾。但最后,侥幸心理对他说:这一切也许真的只是巧合罢了。所以罗威决定按照原计划,今天去心理咨询中心上班。

“就是严教授留给我的那个本子!”

今天是星期三,全家都因为要工作而起了个早。徐蕾做好早餐,叫丈夫和儿子出来吃饭。

徐蕾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电视,她抬起头说:“什么本子?”

罗威坐上餐桌,端起热腾腾的麦片粥喝起来。罗尼这时已经背上书包,他大大咧咧地坐到餐桌旁,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端起麦片粥的碗。

罗威快步走出书房,刚跨进客厅,就大声地问道:“徐蕾,我的那个本子呢?”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罗尼手中的碗裂成两半,他嘴里正包满了食物,“唔”地哼了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麦片粥流得一桌都是。

为了确认,他找到带去Z市的那个公文包,底朝天地翻了一遍——果然没有。罗威的眉头拧在一起。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罗威皱起眉头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只用了半秒钟,罗威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从Z市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记录本放在了书柜的第三层——放这个本子时,他非常慎重,所以绝不可能搞错!

“这也能怪我啊?”罗尼委屈地说,“是它自己裂开的——什么破碗!”

罗威心中一惊,张大嘴巴呆了半晌,然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回忆——难道记错放的地方了?

徐蕾拿了抹布过来,将桌上流淌的麦片粥赶进垃圾袋,一面对罗尼说:“你是不是拿得太用力了啊?那天就拿裂一个碗了。”

那个记录本不见了!

“我……”罗尼哭笑不得,“我拿一个碗要用多大力呀?又不是举杠铃!”

他愣住了。

“算了,不说了,快点把东西吃了去上学吧。”徐蕾又给儿子添了一碗过来。

罗威走进书房,打开房间的灯,再走到书柜面前,打开玻璃柜门——

罗尼一边吃,一边喃喃自语道:“也真是怪了,这两天在学校吃中餐也是这样,老是碗一到我手里就自己裂开,真是邪门。”

思索了一会儿,罗威觉得应该把那个记录本找出来再分析、对比一下——现在他心中的不安情绪几乎令他无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

罗威停止吃东西,他抬起头,凝视着罗尼。“你说什么?”

罗威在沙发上坐下来,眼睛盯着电视,脑里浮现出的画面却是刚才在商场的那一幕。

“啊?”罗尼喝着粥,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就是破了几个碗而已。”

“唉,一个钟有什么合不合适?”徐蕾叹了口气,“算了,下次我们一起去买吧。”

“你刚才说,这两天连着发生这种事——碗一到你手里就裂开?”

罗威不想让徐蕾知道起先发生的事,让她徒添担忧,便掩饰道:“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合适的。”

“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罗威走进客厅,徐蕾见他空着手,问道:“咦?没买钟吗?”

“有多少次?”

罗威强装笑颜地和儿子聊了一会儿。罗尼的注意力全在新模型上面,根本没发现爸爸的手背受了伤,他把模型拿到自己的房间玩去了。

罗威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歪着脑袋想着:“大概有四次了吧。”

刚回到家,等待已久的罗尼便一把接过爸爸手中的飞机模型,兴奋地大嚷道:“太好了,就是这一款!”同时和爸爸拥抱了一下,高兴地满脸放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罗威瞪大眼睛,急切地问,汗珠在不知不觉中爬上了他的额头。

第十八章

“记不起来了。”罗尼皱起眉,“爸,你问得这么具体干什么?”

最后,他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他终于无法回避和否认一个问题——难道,自己也和那个本子上记录的五个人一样,出现了临死前的异兆?

坐在旁边的徐蕾插进来对儿子说:“就是上前天,星期一吃饭时吧,你刚拿起碗准备盛饭,那个碗就一下裂开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罗威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这全都是巧合——可他的脑子却不受自己的控制,反复地联系到那个本子,以及那个本子中的五个诡异病例。

“哦,对了,就是前天中午开始的。”罗尼点头道。

最开始,在办公室的镜子里看到流血的人;后来又在火车车窗里看到类似的异象,再加上今天晚上……

罗威满脸骇然地张大嘴巴,过了半晌,问道:“你是哪天拿我那个本子来看的?”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爸!你还有完没完啊!”罗尼不满地说,“我不是都还给你了吗!好了,我要去上学了!”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走在路上,夜晚的凉风吹拂过来,令罗威的思绪无比清晰,也令他感到后脊背一阵阵的发冷。

罗威跨出一步,一把抓住罗尼的手:“儿子,快告诉我,你到底是哪天看的我那个本子?说实话,我绝不会怪你!”

罗威又呆站了几秒钟后,提起给儿子买的飞机模型,神情惘然地离开了这家商场。

罗尼撇了下嘴,极不情愿地说:“就是你回来的那天下午……但我拿到后是在晚上才看的。”说完,他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这时,售货小姐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张创可贴撕开后贴在罗威的手背上,止住他的血,也将他拉回到现实中。

罗威神情呆滞地缓缓坐下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罗威呆呆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神情惊骇莫名。

徐蕾观察到丈夫的神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一瞬间,罗威的头脑里划过一道闪电,一些封闭的记忆被唤醒——他突然想起,这一幕如此熟悉——对了!在那天晚上,自己办公室的那面穿衣镜里,也看见了一个类似的、满脸是血的人!

罗威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徐蕾不要干扰他,然后走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

砸裂的玻璃钟面上,有几丝罗威刚才擦出的血迹,此时他正埋下头看着这个钟,自己的脸印在玻璃上,就像是一个满脸血迹的人。钟的电子记时器上显示着时间:00︰12。

没有用,脑子里仍然混乱无比,心脏也在不断狂跳——看来普通的解压方法是行不通的——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罗威没有再理会她说些什么,他无意间瞥了一眼脚下的电子钟,愣住了。

罗威掰起手指再一次计算——对,没错,自己就是在星期一的中午过一点儿从Z市回来的,而那天下午罗尼偷拿了那个本子。晚饭时罗尼的身上开始出现异兆,接下来他就在晚上看了那个本子……

“先生,您真是太好了!”售货小姐感激而又难堪地说,“这种事是第一次,我们完全想不到,这些钟按理说都应该挂得很稳啊……”

罗威感到后背阵阵发凉——天哪!自己也是这样的!拿到那个本子后,就在镜子里看到了异象,接下来,便回到家中看了本子!

售货小姐仍然满脸堆着担忧和抱歉,似乎是怕罗威暴跳如雷地将她痛骂一番,没想到罗威摆了摆手,说:“算了,不关你的事,是它自己掉落下来的。”

罗威的额头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的脑子里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自己和儿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继严教授和夏莉后的第六个和第七个人?

罗威惊魂未定地瞪大着眼,一面揉捏着受伤的右手臂。还好,只是表皮挂伤而已。

第二十章

商场里的顾客全都惊讶地望向这边,售货小姐更是惊慌地手足无措,她慌忙走上前去,不住地向罗威鞠躬道歉:“先生,真是太对不起了……居然发生这种事!我们……一定负全部责任,请你去医院检查……”

罗威觉得一秒钟都不能再耽搁了。虽然他不能肯定自己和儿子是不是真的会像本子中记录的几个人一样,在出现异兆后的不久便死于非命;可他也不敢拿自己和儿子的生命来冒险,当作赌注。在这个时候,罗威想起一句老话,对于某些解释不了的怪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罗威缓缓地放下手臂,感觉手臂被打得生疼,仔细一看,右手的手背也被石英钟的金属外壳和震裂的玻璃划出了血。

罗威停止在阳台上踱步,他坐到一张转椅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现在着急和慌张是根本没用的,只有将事情调查清楚,才能找到解救的方法,拯救自己和儿子!

罗威侧过头,往右上方一看,一个笨重的电子石英钟向自己的头顶砸下来,他本能地抬起右手护住头。石英钟“磅”地一声砸到他的手臂上,再掉落到地上,落在罗威脚边,玻璃钟面被震出几道裂痕。

可是,目前掌握的关于这件事的线索和资料实在是太少了,仅仅就只有一个记录本。对了,还有夏莉,可是夏莉根本就不愿意配合,甚至把自己当作瘟神一样,连话都不愿多说——想到这里,罗威轻轻抬了抬头,他回忆起那天晚上夏莉的一些举动:当那只烧死的壁虎掉落到她面前后,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危险暗示”,而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赶走……可是,她凭什么这么肯定地认为这种“危险暗示”和那天晚上到访的客人存在联系呢?

“好的,您稍等一下,我这就……”突然售货小姐惊叫一声,“啊!小心!”

罗威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悟到了一些东西——难道,夏莉在不知不觉中,或者说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领悟到了解救的方法,所以,她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罗威走近一面挂满石英钟的墙,抬头望着左上角的一个钟,对售货小姐说:“就拿这个吧。”

罗威认真的思索着——虽然这只是推测,但这却是完全具有可能性的。况且,目前除了夏莉这一条线索之外,哪里又有其他的调查方向?

“我们这里的钟都走得准,您看,都调的是准确的北京时间。”售货小姐微笑着说:“您可以自己拿手表的时间来对一下。”

没有犹豫的必要了。罗威快步来到书房,这一次,他用一个小旅行袋把记录本装了进去,并把自己常用的一些证件、资料、联系本也塞进去。

作为心理学家,罗威心里明白,这种情况下,根据选择过度原则——如果每一款去挨着细选,往往会挑花了眼,最后根本不知道该买哪款。所以他索性不去挑选,直接对售货小姐说:“随便哪款都可以,只要走得准就行了。”

徐蕾这时已经去公司上班了。罗威本想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又要外出,可他觉得电话里反而说不清楚,于是掏出钢笔,在一张白纸上写道:

罗威付完飞机模型的款,乘坐电梯来到商场三楼,这层主要卖钟表和珠宝。在一个专门卖石英钟的柜台,罗威发现这里有几百个造型各异、做工精致的石英钟。售货小姐见罗威驻足观望,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向罗威介绍每款钟不同的优点。

“亲爱的:

罗威走到卖模型的柜台,将儿子给自己的那张纸条递给售货员,叫她照着上面的拿。不一会儿,售货员面带微笑地捧给罗威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请他去收银台付款。罗威看了一眼标签——680元。他暗叹一句:好家伙,还真不便宜。

    我必须再次去一趟Z市——别打电话追问我为什么。我只要你知道一点:我这样做肯定有我的原因。至于原因是什么——由于时间太紧迫了,我无法向你解释。等我将一切处理妥当,再详细地告诉你。

当作饭后的散步,罗威没有开车出去,而是选择步行。他足足用了30多分钟才走到一家大型商场门口。

    别为我担心,等我回来。

吃完晚饭后,罗威便不断催促着爸爸。罗威只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便揣上钱包出门了。

罗威”

“嗯。”罗威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就去买。”

写好这张字条,罗威将它压在餐桌上,然后匆匆地出门了。

“看你高兴得那样!”徐蕾望着儿子笑了一会儿,转过头对罗威说,“你一会儿去也好,顺便买个石英钟回来——卧室那个石英钟早就不准了,我看是该换一个了。”

这一次在火车上,罗威睡意全无,他脑子不受控地冒出一些胡乱猜测的念头,让自己感觉心烦意乱。而且,他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

“真的?”罗尼高兴地放下饭碗跳起来,“太好了,我一会儿写一张纸条给你带上,你照着那上面的买就行了!”

夏莉现在还活着吗?

罗威掐着指头算了一下。“真是,还有两天就是你生日了。”他想了想:“这样吧,我一会儿吃完饭就去跟你买。”

罗威晃了晃脑袋,将车窗打开一条缝,想借助冰冷的寒风将头脑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吹散、撕裂……

“我就考你的自觉性呢。”罗尼歪着脑袋说,“看你记不记得起在我生日前买。”

几小时后,罗威站在了夏莉家的门口。

罗威一拍脑袋,想起这件事情确实拖得太久了。他对儿子说:“唉呀,真忘了!你也是,我空闲这么几天你都不说,现在才想起提醒我!”

他有些意外——这次他已经在门口站了约一分钟,夏莉也没有直接将门打开。罗威的心忐忑起来——是夏莉没有在电脑面前观察摄像头内容吗?还是她已经……

“爸,你又忘了跟我买飞机模型吧!”罗尼不满地说,“我上个星期怎么说的?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在心上!”

敲门。罗威在心里祈祷着。

“那好啊!”徐蕾高兴地说,给罗威夹了一筷子菜,“你又恢复成以前干劲十足的样子了!”

谢天谢地,敲了三次之后,门终于打开了,罗威看见屋里的夏莉,长长地松了口气。

休息到第三天晚上,罗威认为自己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了。那些杂乱而烦琐的思绪也没再来困扰他。晚饭时,他对徐蕾说,明天起要继续去心理咨询中心工作。

但他很快注意到——夏莉头发略显凌乱,有着明显的眼袋和黑眼圈,脸色蜡黄——精神状况明显不如几天前。

在这几天愉快的时光里,罗威仍时不时地想起严教授托付自己的事。哪怕嘴里正嚼着最爱吃的鳗鱼寿司,眼前也偶尔会浮现出夏莉那痛苦绝望的神情。可他对自己说——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况且就像夏莉说的那样——这件事情太过诡异,也许自己真的尽了力也帮不了她,甚至会令事情更加糟糕。

没等罗威说话,夏莉先开口道:“罗威医生,你怎么又来了?”语气里没有罗威之前预料的反感,却透露着疲倦和无奈,

罗威从Z市回来已经三天了。在这三天里,他抛开所有烦心事情尽情享乐了一阵。恒温游泳池、网球场、电影院、美食城——罗威这时才发现,因为往常工作太忙了,这些休闲娱乐的场所对自己来说已经变得相当陌生——他感叹事业成功的代价便是生活乐趣的相对减少。

“我能进屋说吗?”罗威用眼神指了指里面。

第十七章

夏莉没有置可否,神情木然地转过身,朝屋里走去。罗威跟着进了门,将门关上。

现在牛吹出去了,看下次怎么下得了台吧。罗尼烦闷地皱起眉头,一脚将路边的小石子踢出去老远。

夏莉仍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罗威自觉地搬了把椅子,离夏莉远远地坐下来。

一个人走在路上,罗尼有些后悔起来——何必为了逞能去死撑面子呢?自己哪会讲什么恐怖故事,连像样的恐怖电影或小说都没看过一部。

“罗威医生,你这次来还有什么事?”夏莉问道。

走到这里,三个人便分不同的路回家了。

“是的,我上次来,是想帮你。而这一次,是想让你帮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小个子不服气地说,:“下次可就轮到你讲了,别让我们失望啊。”

“让我帮你?”夏莉问,“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这有什么难的。”罗尼逼着吹牛,“讲恐怖故事我可是信手拈来。”

“说出来,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可事实上……”罗威详细地从一个星期前自己遇到第一件怪事讲起,一直讲到儿子罗尼最近出现异常。讲的过程中,他不断用手势提示夏莉不要插话进来,让他完整地将事情叙述清楚。

“哟,”小个子显然认为这样的评价是不够的,“你觉得我讲的这个故事俗套,那你倒是讲个新鲜的来听啊。”

二十分钟后,罗威讲完了,夏莉用匪夷所思的神情盯着他。

其实罗尼也觉得这故事确实有些恐怖,但他却觉得不该让小个子太得意了,于是逞强道:“很一般嘛,我没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尤其是结局,也太俗套了吧。”

“你说什么?你从一个多星期前就遇到跟我类似的怪事……那你上次来怎么不说?”

见罗尼没说话,小个子又问:“你呢?”

“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我并不知道那会是异常征兆的序曲。”

眼镜打了个寒战,说:“是挺瘮人的。”

夏莉想了一会儿。“你真的能肯定你和你儿子遇到的事情和我、以及那个本子上记录的事是同一类型的吗?也许只是巧合呢?”

“怎么样?吓到了没有?”他得意洋洋地问。

“那你呢?”罗威反问道,“你当时会不会觉得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只是巧合,和前面那几个人毫无关系?”

在三个人都快到家的时候,故事讲完了,小个子非常满意,他认为自己如愿以偿地让另外两个人感染了恐怖心情。

夏莉凝视着罗威,哑口无言。

小个子并不是讲故事的能手,但他那业余水平的表演却无法掩饰这个故事本身的恐怖。尤其是这个故事里有那么多血腥和恶心的描述,使得听众全身不自在,感到生理上不适起来。

“我们谁都不要自欺欺人。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有去面对,想办法解决。”罗威说。

小个子讲的是一个关于盗墓的故事,说的是一个人,白天有着正常的职业,夜间穿上紧身衣去掘新死的富人的墓。他剥夺死者的珠宝和尊严,也许还有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把这些赃物收藏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直到有一天,诅咒出现在他身上……

“你刚才说想让我帮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废话了,快讲。”罗尼催促道。

“我和你都知道一点,夏莉。那个本子上记录了五个人身上出现的怪事,前面四个都死了,对了,还包括严教授——而只有你,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你们想听?”小个子故做神秘地说,“被吓得晚上不敢上厕所可别怪我。”

“等等。”夏莉打断道,“纠正一点,我是活着,可不是‘好好的’。”

“什么内容啊?讲来听听。”罗尼说。

罗威做了一个不理解的姿势。

“哦,”眼镜耸了耸肩膀,“我收回刚才的话。”

“自从我知道自己身边出现异常后,就几乎天天都呆在这套房子里,像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一样逃避着身边的一切。”夏莉悲哀地望着罗威,“况且我并不认为呆在房子里就是绝对安全的,在这十几天里,我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连吃饭和睡觉时神经都是绷得紧紧的……说实话,我已经对生活感到厌倦了,我不知道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我被吓了个半死。那片子的后面半截我是趴在被窝里看完的。”

罗威看着夏莉憔悴的面容,悲哀地叹了口气。他安慰道:“可你毕竟还活着,也许熬过了这一阵,以后会慢慢变好的。”

“你一个人?”眼镜说,“看不出来,你胆子还蛮大的嘛。”

夏莉叹息道:“我真希望就是你说的这样。”

又走了几步,小个子说:“昨天晚上我趁爸妈不在家,在电脑上看了一部恐怖片。”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我来这里,就是想知道你是怎样保护自己以活到现在的。”

罗尼撇了撇嘴,识趣地收声了。

夏莉苦笑着说:“罗威医生,三天前,你到我这里来,还说要帮我找到解救的方法——怎么,现在你就已经认为我找到这个解救的方法了?”

“行了吧,罗尼,我们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眼镜闷闷不乐地说,“我们可不像你,有个那么有钱的老爸,什么新款的游戏机都跟你买。”

罗威微微摇着头说:“不,我并不认为你准确地知道解救的方法。只是我从你的种种态度中感觉到,你是一个直觉相当强的人——也许你在无意中找到了解救的方法,只是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而已。”

“嘿,对了。”罗尼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我昨天在wii上玩了一款新的棒球游戏,你们知道吗?这是我玩过的运动类游戏里最有意思的一款……”

夏莉有些懵懂地说:“难道——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就是解救的方法?这也太简单了吧。”

他们在路上谈论着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可今天有趣的话题实在是太少了。当眼镜讲完他在做眼操的时候偷瞄了语文老师,发现她在挖鼻孔这件事后,罗尼和小个子都冲他翻了个白眼,认为这实在是太无聊了。

“你除了小心谨慎之外,就没做过其他什么特别的事?”

下午放学之后,罗尼照常和小个子、眼镜一起回家。

夏莉认真地想了想,说:“没有。”

第十六章

“上次我到这里来,一只壁虎钻进灯管里烧死后掉下来,你当时为什么拼命要赶我走,还说我的到来有可能让事情更加糟糕?”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记录本装进公文包里,离开了。

“我……”夏莉回想了一下,“我当时真的是出于直觉,我觉得,你一到来就又发生这种怪异的事,就像是……警告又来了一样。所以,我为了保护自己才叫你快走——现在想起来,这种行为简直没经过我的大脑,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罗威最后注视了夏莉几秒钟,说:“好吧,你保重。”

罗威埋下头,竭力思考着。

“罗威医生,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夏莉说,“可是,我们遇到的这件事情太过诡异,不是常理所能解释的——所以,请你相信我的直觉,照我说的做吧——别再来找我了!”

夏莉脸上出现无奈的神情:“罗威医生,我觉得……你从我的行为上找解救的方法是不行的。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谁知道我能活到现在是不是我呆在家里谨慎过日子的结果呢?”

罗威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夏莉。

罗威望着她:“什么意思?”

“你本来就帮不了我。而恰好相反的是,你的出现会令我的处境更加危险!”

“我的意思是……”夏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也许只是我的时间还没到呢?”

“为什么?”罗威不解地问,“我们才刚刚接触到问题的核心,如果不把事情了解清楚,我怎么帮得了你?”

第二十一章

罗威正准备安抚一下夏莉,却接触到她惊恐的目光。“医生,我们不能再谈了!”她尖声说,“你必须马上离开!”

“时间……还没到?”罗威紧锁眉头,“时间……”他反复琢磨夏莉这句话。突然,他“啊”地大叫一声:“对了!就是这样!”

夏莉浑身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她低吟道:“又来了,又开始了……”

“什么?”夏莉不解地望着他,“你明白了什么吗?”

罗威赶紧走上前去,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烧焦的壁虎,死状恶心之至,令他的心里也紧紧地抽搐了一下。

“我太大意了!竟然连这么重要的线索都忽略了!”罗威大喊道。

夏莉看了一眼那东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椅子上弹起来,迅速向后退去。

“什么重要的线索?”夏莉迫切地问。

向下悬挂着的顶灯灯盘里,一盏灯泡“啪”地响了一声,随即,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掉落到夏莉面前的茶几上。

“你刚才那句话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严教授来找我时就不停地看表,并说了好几次‘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时间快到了’这类的话,我当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现在想起来——夏莉,你还没发现吗?”

她正说着,突然,头顶上发出“嗞嗞”的声音,天花板上吊着的顶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夏莉和罗威同时抬起头,惊诧地注视着顶灯。

夏莉仍然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我家里的那几只动物突然死亡,我觉得根本就是无法想象和预料得到的,完全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只是每次发生这种事后,我心里都有一种非常不安和焦躁的感觉,就像是受到了某种警告或暗示,似乎……”

“严教授不停地看表——你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罗威语气激动地说,“这表明他不但知道会有危险降临,而且算到了危险来临的具体时间!”

夏莉阴郁地摇着头说:“严教授也问过这个问题。如果我能发现什么,早就跟他说了。”

夏莉倒吸了一口气,惊呼道:“天哪!”

“你仔细想想,你遇到的那几件事……”罗威翻了翻本子的后面,“就是你养的那几只动物突然死亡的事件里,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对,确实如此!”罗威更加肯定地说,“严教授最后一次看表后,惊惶无比地对我说‘我没时间了!’之后,大概只过了一、两分钟他就发生意外而死亡了。这说明他确实准确地计算到了自己的死亡时间!”

“规律?”夏莉不解地问,“什么规律?”

夏莉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费解地问道:“可是,如果严教授知道怎样计算出准确的死亡时间,他干嘛不告诉我们?”

“我们这样来看。”罗威说,“这个本子上记录的一系列事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怪异莫名、无迹可寻的。但实际上,每个事件都有很多共同点。严教授来找到我后,要我解开这里面的谜,找到解救的方法——这有可能意味着——严教授感觉到这些事件具有某种‘规律’。如果我们能发现这个规律,也许就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这并不难理解。”罗威说,“记录本上记载的五个病例全都是不同的怪事,这说明每个人的死亡时间根据具体情况而有所不同。严教授能算到自己的时间,却无法算到别人的时间。况且,他说过‘我的时间到了,我没有时间来解释了。”

夏莉止住泪水,抬起头来。“什么?”

夏莉感到心中惊骇无比,她的声音颤抖着:“这么说,我和你……也有一个准确的死亡时间,也许就是几天之内……可是我们,却并不知道是哪天。”

罗威赶紧将话题引开:“你有没有想过,严教授来找我,这意味着什么?”

罗威突然想起了儿子罗尼,他也是一样的状况!罗威咬着牙说:“我们必须找到这个时间,才有可能避开灾难!”

“可不是吗?严教授没有结婚,也就没有儿女。所以,自从四年前我大学毕业后来到严教授的心理咨询室工作,他就一直把我当成他的女儿对待……当他知道我出现异常状况后,着急地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救我。几天前,严教授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到了,便不辞而别地离开——我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去找你,要你帮我,可他却……”说到这里,夏莉又哽咽起来,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夏莉怀疑地说:“我们怎么去找?再说,严教授不就算出了自己的死亡时间吗?可是他也还是没能逃脱死亡。”

“是啊。”罗威点头道,“看得出来,严教授非常在乎你。”

“那是因为他只算到了死亡时间,却没有算到死亡的‘方式’。还有更重要的,发生这一系列怪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罗威神情严峻地说,“所以他才来找我,要我研究这件事,并找到破解的方法!”

“我不知道。”夏莉回忆道,“但我却能肯定,严教授一定也遇到了什么怪异状况,他跟我提起过。但他却说不想让我感到害怕,所以没具体地告诉我——他总是千方百计为我着想。”

“你真的认为有破解的方法吗?”

罗威想了一会儿,说:“你刚才说出现怪异状况的人还包括严教授?那你知不知道,他在死之前遇到了些什么怪异的事?”

“肯定有,我相信严教授的直觉。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试一试,不能坐以待毙!”罗威坚定地说。

夏莉微微摇着头说:“其实你没说错什么,我现在的处境确实就如你刚才讲的那样。”

夏莉走到罗威面前,凝视着他,几秒钟后,她说:“我相信你,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罗威自责道,“我刚才说话太不注意了。”

罗威带着几分感激的目光望向夏莉,说:“现在我们先把整件事情的过程清理一下。”

过了片刻,夏莉稳住情绪,用手拭擦着脸上的泪痕。“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

他们俩这次一起坐到了沙发上,罗威按惯例拿出钢笔和随身携带的纸张,以便理清思路。

一瞬间,罗威觉得夏莉就像个受了伤的小女孩一样可怜,他责怪自己刚才的鲁莽,完全没有考虑夏莉的感受。他想走过去安慰她,却又不知道合不合适,只能远远地看着夏莉哭泣,自己心里也有些难受。

他问夏莉:“你仔细回想一下,第一次出现异常时,你有没有接触到那个记录本?”

她的语气激动起来,声音中带着哭腔,“要是我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要是我能明确地知道这种危险到底会以什么形式出现,那我还可以想方设法去避免。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只有每天把自己封闭在家里,连街都不敢上——因为我觉得到处都有危险!走在街上,我就像个敏感的神经病人一样……噢,你不会懂的……”她终于说不下去了,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夏莉想了会儿,说:“第一次……应该就是我的那只鹦鹉撞墙而死的那天早晨。发生了这件事后,我去严教授的心理咨询室上班,他才交给我那个本子……”

夏莉痛苦地悲叹道:“这能说明什么呢?我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得知前面那四个和我出现类似怪异状况的人都死了——对了,还包括严教授,他也死了!不是吗?所以……我……我相当地恐慌!我每天都活在恐惧和不安之中。我觉得我也逃不掉,我总有一天也会像他们一样死于非命——”

“果然,你也是这样!”罗威惊叹道。

“不,你还是知道些什么的。”罗威抬起头说,“你知道自己身边潜藏着什么危险,这种危险能随时要你的命——所以你才这么谨慎——在门口安装摄像头,甚至连我你都要提防,和我保持这么远的距离说话。”

“难道,你和你的儿子也是这样?”

“这样的话我就根本不能提供给你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夏莉将话接过去,再叹了口气,“事实上我也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所以我在电话里就说了,你根本帮不了我。”

罗威点了下头:“我们的情况几乎都一样,在接触记录本之前的几个小时出现第一次异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罗威缓缓地说:“我本来以为这几个病例都是你和严教授一起在场并经历的。但现在看起来,除开你自己那个,其实你也仅仅只是经历过其中的一个,也就是第四个病例而已……这样的话……。”

“这是为什么?”夏莉问。

罗威将本子快速地翻阅、浏览了一遍,叹息道:“我那天晚上大概太疲倦了,看见前面三个病例的字迹都一样,就没去注意后面两个。”

罗威用手托住下巴:“我们来做一种假设——我们出现的第一次异兆实际上是一种‘警告’。”

“医生,你果然不够细心。”夏莉说,“你都看完了这个本子,难道没发现后面两个病例的字迹和前面三个不同吗?”

“你是说,警告我们别去看那个本子?”

罗威有些惊讶地说:“原来是这样。”

“对,但我们却都没有引起注意,还是看了本子,接下来就发生了一连串类似的怪事,这些怪事可能都是些‘警告’或‘预示’。”

“这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一天,严教授交给我一个本子——就是你手上拿的那个本子——那上面本来就记载着三个病例,而严教授叫我把那天他和肖克所做的那般谈话记录当作第四个病例抄到这个本子上。后来……我遇到一系列怪事后,找严教授谈话,他就把我和他的谈话当作第五个病例记录在了这个本子上——就是这样。”

“你认为我们之所以出现这些异兆是因为看了那个本子?”

罗威惊讶地张开嘴:“那前面三个呢?”

“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夏莉摇了摇头:“这个本子里记载的五个病例里只有最后两个——也就是肖克和我的那两个才是严教授经历的——而且记录最后一个病例的不是我,而是严教授本人。”

“可是。”夏莉说,“那本子上记录的前面三个人呢?没有迹象表明他们也看过这个本子呀。而且这本身就是矛盾的,第一个出现异兆而被记录上去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了这个本子?”

“难道不是吗?”

“嗯,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罗威一边说,一边在纸张上随手写着,“这样看来,触发异兆的条件并不一定就是看过这个本子。”

“你以为这个本子上记录的那五个病人全是来找严教授的?”

“这确实是关键。我们要是能找到触发‘死亡机关’的条件,也许就能找到解救的办法。”

“什么?”

“死亡机关……”罗威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真是贴切。”

“等等。”夏莉打断他,“医生,我想你肯定是误会了。”

“可惜那个本子上记录的前面几个人都没有联系方式,否则的话,我们就能找到他们……”

罗威点点头:“那我就用不着向你介绍这里面的内容了。很显然,这个本子上记录的五个病例是你和严鸿远教授一起经历的,我想知道……”

“他们已经死了。”罗威提醒道。

过了半晌,夏莉沉静下来说:“是的。”

夏莉顿了一下,说:“可他们总该有家人吧?也许他们的家人能提供给我们一些有用的线索。”

罗威注意到了夏莉神色中的惊惶不安,他能感觉到——夏莉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嗯,有道理。”罗威点头道,他从旅行包里找出那个记录本,随手翻开,“这上面只写了每个谈话者的名字——夏莉,这些人你一个也不认识吗?”

看到这个本子,夏莉的身子不自觉地向后缩,她的脸上出现一种古怪而厌恶的神情,似乎这是只长满毛的大蜘蛛,令她惧怕而反感。

夏莉摇着头说:“实际上我也只见过第四个人,也就是那个叫‘肖克’的男人。他好象是严教授的朋友,除此之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罗威耸了耸肩,从公文包里拿出记录本,冲夏莉扬了扬手。“这个本子你有印象吧?”

“唉……光凭一个名字怎么可能找得到……”罗威一边叹息着,一边将本子翻到‘第四个病例’,看着关于肖克的谈话记录。

“暂时先这样吧。”夏莉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医生,我一会儿再向你解释。”

这本来是看过的内容,罗威只是随便看看,但看到某一段时,他的眼睛睁大了,他一把将本子抓起,将那几句话反复浏览:

罗威看了看周围,微微皱了皱眉头,用手来回比划了一下。“我们非得隔着这么远说话吗?”

“B(肖克):我觉得……我遇到的这件事情……并不是偶然。

夏莉抬起头来:“先别说这个。罗威医生,你专程从外地赶到我这儿来,到底想了解些什么事?”

  A(严鸿远教授):为什么?

罗威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继续说。

  B:记得我昨天晚上打电话跟你说的吗?

夏莉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我可不是一直都这么做,这个摄像头是几天前才安的。”

  A:……你是说,你见了一个怪人,而那个人……

罗威眯起眼睛望了夏莉一会儿,说:“你一直用摄像头观察和监视着门口?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里是国家安全局吗?”

  B:对,我觉得这肯定有什么联系!

“你有些不够细心啊,医生。”夏莉说,“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周围,就能找到门框上方那个微型摄像头了。”她侧过头,用嘴呶了呶后面的玻璃桌。“门口的一举一动我都能从这台笔记本电脑上看到。”

  A:噢,我有些混乱了,你让我想想。

“另外,我刚才仅仅是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呢,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B:没关系,我把那个给你了,你认真研究一下吧——我们一起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够你猜一阵子了。”她答应着,轻轻一笑。

罗威将这几句话重复看了四五遍后,低呼一声:“该死的!我真是太大意了……难道是这样?”

“哦?”罗威说,“那资料上还介绍了我是个急性子脾气?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夏莉发现了罗威的神色异常。

夏莉耸了耸肩膀。“请原谅,我对你并不是完全不了解。今天早上你跟我打过那个电话后,我就上网去查看了关于你的一些资料。所以,我猜到你一定会立刻就来。”

罗威没有回答夏莉的问题,他急切地说:“电脑呢?你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在哪里?”

罗威走到皮椅旁,坐下,将公文包抱在胸前,笑着说:“夏莉小姐,你好像很确信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出现在这里啊。”

夏莉指了指旁边的玻璃桌:“就放在那儿。”

“是的,罗威医生。”夏莉用手指了指距离她足足有五米远的一张皮椅,“你请坐。”

罗威把本子放在茶几上,快步走到玻璃桌前,在那台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打着。夏莉好奇地拿起本子,看刚才罗威注意的内容。

“你就是夏莉吗?”罗威问道。

不一会儿,罗威盯着电脑屏幕惊呼起来:“果然是这样!”他回过头,冲夏莉大喊道,“你快看看,本子上的前三个病例——那三个人分别叫什么名字!”

进门后,借着屋里明亮的灯光,罗威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客厅正中、面对着他的女人——她看起来二十几岁,身材苗条、目光沉静。虽然是在自己家中,却穿着整齐的套装——很明显,她猜到今天晚上会有客人要来。

夏莉来回翻着本子,念道:“这三个人分别叫潘恩、易然和齐鸿。”

罗威迟疑着推门,果然,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罗威快速地敲打键盘,几分钟后,他发出一声怪异的惊叫:“天哪!真的是这样!”

“门没有锁,请进吧。”屋里的女人说。

夏莉走上前去,问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罗威吃了一惊,他愣了片刻,说:“是的。”

电脑屏幕明亮的光照在罗威脸上,让他的脸显得苍白而恐怖,他低声道:“我刚才查了网上的资料,发现这个本子上记录的人除了第一个潘恩之外,其余……全都是心理医生!”

站在门口,罗威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正准备敲门,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是罗威医生吗?”

第二十二章

绿茵住宅区并不远,大概只用了二十分钟罗威就到了这里。通过向门卫打听,他很快就找到了8幢701号。

“什么!”夏莉惊讶地捂住嘴,“那些人全是心理医生?”

到达Z市,已经接近六点了。现在临近冬天,天色早就暗淡下来,罗威下车后,连晚饭也顾不上吃,直接招了一辆的士,把夏莉留给自己的地址告诉司机。

“对!我太蠢了,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么重要的事!”罗威狠狠地捶了自己大腿一下。

第十五章

“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这点的?”夏莉难以置信地问。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罗威一直紧紧地盯着车窗外。可是,他再也没能看到什么异常的景象。

罗威走到茶几旁,拿起翻开的记录本,将刚才的一段指给夏莉看:“注意到第四个病例中,肖克准备离去前跟严教授说的这几句话没有?肖克说他曾见过一个怪人,这个人和他遇到的事‘肯定有什么联系’,他还说‘我把那个给你了,你认真研究一下——我们一起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威叹了口气,再次凝视窗外。他在心里竭力思索,却还是不明白——刚才那一幕,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出现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还有,虽然那景象只是转瞬即逝,可他却能看得如此清晰,甚至连那个满身是血的人的脸他都能有印象,并且有那么几分熟悉……这到底是为什么?

夏莉“啊”地叫了起来:“肖克说的‘那个’就是这个记录本——这个本子原来是他给严教授的!”

罗威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对,我看得真真切切,怎么会是……”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他从对面年轻人的眼神中看出来,对方已经有些把他当成精神病患者了。

紧接着,她恍然大悟地惊叹道:“我都懂了!肖克说他‘见过一个怪人’指的是他接待了一个病人。之后,他出现异象,便来找严教授倾谈,同时把记录本交给严教授研究——而他,却在几天后死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除非你有望远镜,可事实上你没有——先生,你大概是睡昏头了吧?”

“肯定是这样!我刚才猜测到了这一点,便上网去证实,发现肖克果然是心理医生,他在前段时间意外身亡了——而我又想到,他见的那个‘怪人’完全有可能就是……”

年轻人推了推眼镜框,用怀疑地眼光望着罗威,他又看了看窗外,说:“我们现在路过的是一个城市——虽然远处也有山,可你也看到了,这些山离我们少说也有几千米呢。你说看到山上站着一个人,这不大可能吧?”

“齐鸿!”夏莉抢在罗威之前喊了出来,“天哪,如果真是这样,严教授为什么不把这些情况告诉我?”

“刚才我们都在看外面,你没看到吗?就在对面的一座山上!”

罗威若有所思地说:“也许严教授一开始不打算让你涉及此事。”

年轻人吓了一跳:“满身是血的人?在哪里?”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用钢笔在纸上快速地写着,一边分析:“我们现在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第一个发生异兆的人是潘恩,他找到心理医生易然做咨询——之后潘恩没过几天就死了,而易然又出现了类似状况。但他却仍然解释不了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是碍于面子思想,他隐瞒身份找到了同为心理医生的齐鸿。没想到,齐鸿也在几天之后出现了异兆……”

罗威突然想起刚才他也在看窗外,赶紧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我是说,有没有看到对面的山上,站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我懂了,这样一直循环下去——就像一个环环相扣的锁链一样!”

对面的年轻人显然是被罗威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他有些惊讶地问:“你……你怎么了?”

“而这不是一条普通的锁链,是一条带着病毒的锁链,锁链上的每一环全都被感染了死亡病毒!”

十几秒钟后,他缓缓地退回来,心神不定地坐下去。

“那个病毒……就是这个本子?”夏莉用恐惧的眼神望向记录本。

罗威“嚯”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快速地推开车窗,将头伸到外面去向后张望。

“看起来是这样。可有一点始终是矛盾的。”罗威皱起眉头说,“第一个出现异兆的潘恩不可能看过这个本子!”

罗威心不在焉地往窗外望去,心里盘算着见到夏莉后应该怎样和她沟通。直到一些景象跳进他的视线,闯进他的脑海,他才猛然醒悟过来看到了什么。

“还有一点,这个本子上的前三个病例是谁记录的?齐鸿吗?那它又怎么会跑到肖克手里——我有些糊涂了。”

不知过了多久,罗威从睡梦中醒过来,他挺了挺脊背,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这时,坐在对面的年青人也放下了书,大概是想休息一下,望着车窗外的远景出神。

“这个本子是谁记录的并不重要,而且也根本无从追溯了。”罗威严峻地说,“现在关键是要找到‘死亡病毒’的根源——也许这是能唯一破解这一连串死亡锁链的方法。”

火车行驶中,窗外的景致就像是一张张巨大的画布正被人奋力地向后拉扯。可惜大多数人都已习以为常,只有几个大概是初次坐火车的小孩兴奋地哇哇大叫。

“那么,我们该怎么去找这个‘根源’呢?”夏莉焦急地问。

罗威将衣领牵上来一些,双手抱在胸前,倚在坐椅靠背上。没过多久,他就进入了梦乡。

沉默了一会儿,罗威说:“我们要找到前面死去的那几个心理医生的家属了解情况,现在,我们起码知道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和名字。我想,要找到他们的家人应该并不困难。”

火车在12点50分准时开动,轰鸣的汽笛声中,庞然大物像一条巨大的毛虫开始由慢至快地行驶。年青人从随身口袋里摸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小说书,津津有味地读起来。罗威什么也没准备——他也用不着准备——因为昨晚熬了夜,他现在精神欠佳,正好利用这几个小时补一补瞌睡。

夏莉问道:“你准备怎么找?”

12点40分,罗威坐在了火车票印着的座位号上,刚坐下不久,一个戴眼睛的年青人坐到了他对面的座位上,那年青人将行李包放到顶架上后,和罗威对视了一眼,两人一齐点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他有非常广泛的人际关系和社交能力——你的电话我就是通过他问到的。我如果拜托他帮我找那几个人的住址,应该也不难。”

罗威从售票窗口买了一张中午12点50分开往Z市的火车票,算了一下时间,还来得及吃点东西。于是他来到附近的小吃馆,点了一些面条和熟食。

“那你快联系吧。”夏莉有些急迫地说,“我们的时间可是很有限啊。”

因为工作需要,罗威以前去过Z市几次,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坐火车的话,只要五个小时就能到达那里。

罗威知道事不宜迟,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秦轩的电话号码。

第十四章

“喂,秦轩吗?我是罗威!”

罗威在徐蕾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转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出来了。”对方没好气地说,“听你这口气,我就知道你又要找我帮忙。”

徐蕾张了张嘴,但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你真是神机妙算。”

罗威伸出两只手指按在徐蕾的嘴唇上,轻声说:“亲爱的,我只是去Z市找那个助手了解一下情况,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知道——这件事情我如果不调查清楚,无法向死去的严教授交待,而且,我也永远不会安心的。“

“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说吧,什么事?”

“罗威。”徐蕾靠近一步,担忧地望着丈夫,“我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觉得你涉及到的这件事情太过古怪和离奇了。我……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我总觉得……”

“我想让你帮我找几个人的住址。”

罗威回过头来对妻子说:“我只是去Z市,那里并不远。我想,大概用不了几天吧。”

“我说罗威,你是不是改行做私家侦探了?怎么这段时间老是叫我帮你打听人?一会儿是电话,一会儿又是住址。”

“干嘛慌成这样?你要去哪里?”徐蕾跟着罗威一起走到门口,有些着急地问,“要去多久?”

“这是最后一次了,就这几个人。”

“是的,这件事情相当紧急,我不敢延误时间。”罗威走进书房,把钱包塞进裤子口袋,再将桌子上的记录本连同几件随身物品一起装到一个公文包里。他走回客厅,把记着地址的那张报纸一起装进公文包。

“老天,还是几个?是些什么人?”

“现在?”徐蕾皱了皱眉头。

“是三个前不久才死亡的心理医生,你认识吗?他们分别叫易然、齐鸿和肖克。”

“嗯,”罗威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我必须马上去找她。”

“我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罗威,我不可能每一个同行都认识。”

“联系到严教授的助手了?”徐蕾问。

“那么拜托你了,请你帮我打听到他们的住址,而且要快!”

罗威来不及思索,赶紧将这个地址记在一张纸上。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并不难,可我能知道原因吗?你干嘛要找三个死去的心理医生的家?”

说完这句话,她挂断了电话。

“秦轩,这件事情太复杂了,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但我向你保证,等我解决完这件事,一定详细地讲给你听——我打赌你会感兴趣的!”

似乎经过激烈的思想挣扎后,夏莉终于说:“我现在在Z市的绿茵住宅区8幢701号,你如果真的要来,就来吧。”

“那好吧,我打听到以后就跟你联系。”秦轩果断地挂了电话。

对方沉默不语。过了好一阵,罗威说:“现在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找你。”

罗威把手机放回口袋,手指焦急地敲打着茶几。

“我现在是没有弄清楚,可是,我总会弄清楚的!严教授专程到我这里来托付我,总是有他的原因。我想,他都相信我,你也一样应该相信我!”

“需要多久?”夏莉问。

那女人苦笑了一声:“你连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怎么帮得了我呢?”

“这可说不准,得看他顺不顺利。”罗威叹了口气。

“等等,等等!”罗威着急起来,“你至少……要让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吧?你为什么认定我帮不了你?”

“你也别太着急了,我去给你煮杯咖啡吧,或者是红茶——你要哪样?”

“对不起,我不想谈论这件事。谢谢你,罗威医生,我要挂了。”

“什么都好。”罗威随口应着,将头靠在沙发背上休息。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帮不了你?你现在是什么处境?你……一定知道什么,对吗?”

二十分钟后,罗威的咖啡才喝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他立即放下杯子,打开手机,是一条秦轩发来的短信:

“是的,我就是那个严教授要你救的人,可是,你是帮不了我的……”

“易然,住在Z市北源路临江小区67号;

罗威惊讶地张开了嘴,似乎事情转变得太快了,他有些接受不了。过了半晌,他才说:“你就是夏莉?”

 齐鸿,住在W市光明新区90号;

“是的,我就是夏莉。”

 肖克的住址没有问到。”

“……什么?难道……”

“太好了!”罗威兴奋的喊道,“易然就住在Z市,齐鸿住的W市离这里也不远!”

“因为你帮不了我,连严教授都死了……没有人能帮得了我……”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拎起旅行包,对夏莉说:“我现在就去易然的家里,了解到情况后我再来找你。”

“为什么?”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夏莉站起来。

对方沉默了良久,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不必了。”

“你……不怕了吗?”罗威感到有些意外。

“严教授在他临死之前,拜托我一定要解开事情的谜底,并特别嘱咐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一个叫‘夏莉’的人。你现在明白了吧,我想请你提供给我一些线索,让我找到那个叫‘夏莉’的人。”

夏莉摇着头,坚定地说:“你刚才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去了解事实的真相,才有活下来的希望。我不要再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避在这里了,我要和你一起去解开真相。”

年轻女人像是犹豫了一下,说:“是的,怎么了?”

罗威凝视了夏莉片刻,说:“走吧,现在就走!”

罗威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严教授交给我的那个记录本,你应该知道吧?我想知道,那个本子是不是由你来记录的?”

第二十三章

沉默了一会儿,那年轻女人说:“你叫罗威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夏莉换上一身精神的皮质套装,将头发进行简单的梳理,再略施淡妆——整个人完全告别了起初的颓唐状态,显得容光焕发。

“……”罗威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一时语塞。

罗威看着神采奕奕的夏莉,感觉心里增加了几分自信和力量。他向夏莉投来赞许的目光,夏莉回以淡淡的微笑。

“也就是说,严教授去找你,而他就是死在你那个地方的,对吗?”

两个人走出楼房,来到大街上,罗威招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司机旁边的位置。夏莉坐到后排,告诉司机去北源路临江小区。

“嗯……严教授向你提起过我?”

“北源路离这里有些远,大概要坐三、四十分钟车才能到。”夏莉对罗威说。

“等等,”对方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就是那个……严教授最得意的学生,就是那个有名的心理学家?”

“嗯。”罗威点头应了一声。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

罗威心中一阵欣喜,他暗忖事情顺利地超乎想象,接着说:“你知道,严教授在几天前因为意外而死亡了,他在临死前,交给我一个本子,并向我托付了一些事情……”

出租车一路平稳地开了二十多分钟,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因为红灯而暂时停在了人行道旁。

“是的。”

夏莉将汽车后排的车窗打开大半,随意地望着窗外。突然,一阵狗吠将她的视线引到人行道一旁的道路上。

“你是严教授的助手,对吗?”

一个中年女人牵着一条小鹿犬从道路的一边走来,那条小鹿犬对着夏莉乘坐的出租车——准确地说,是对着出租车里的夏莉使劲嗷叫。狗的主人用力地扯了套在它脖子上的绳子好几次,但狗就是停在原地不走,像发了疯似的冲夏莉狂吠,中年女人费解地看着自己的宠物,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我知道。”

夏莉心头涌起一丝阴影,她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将车窗玻璃全部关上,脑袋扭向街道的另一方。

罗威精神一振:“你好,我叫罗威,是严鸿远教授的学生,请问,你知道严教授的心理咨询所吗?”

红灯结束后,汽车又重新发动,刚开出去不到两米,突然车子抖了一下,同时,一声狗的惨叫从车下传来。

电话响了七、八声也没人接,罗威正觉得丧气,突然听到电话听筒里传出一个年轻而纤细的女声:“喂,请问是谁?”

“糟糕!”司机大喊一声,停下汽车。

“这个以后再说,我先联系严教授的助手试试。”罗威离开餐桌,拿起电话照着报纸上记录的那个号码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罗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转过头,看见夏莉全身发抖。

徐蕾感到好奇:“严教授到底在本子里写了些什么,能让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去调查?”

这时,中年女人悲痛欲绝地冲过来,猛烈地敲打着汽车后排车箱。夏莉听不清楚她在喊叫些什么,只能看见她满脸的泪水和痛苦的表情。

“是这样,我昨天一直被一个问题所困扰——严教授已经死了,那他在这个本子里记录的这些事情我该向谁去考证和探究呢?后来我猛然想起,这个本子根本就不是严教授亲自记录的,而肯定是他在和病人谈话时,坐在旁边的助手记录的,也就是说,他的助手肯定也经历了这些事,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调查这件事情的线索!”罗威兴奋地说,“所以我给老同学秦轩发了电子邮件,让他帮我打听严教授助手的联系方式。你看,今天一大早他就帮我打听到了!”

司机赶紧下车,中年女人停止对汽车的捶打,扑向司机,疯狂地哭闹。

“怎么回事?你打听到的是谁的电话号码?”徐蕾一脸茫然地问。

罗威也下了车,他看看汽车后轮的位置,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挂了电话,罗威激动地满脸通红,他喃喃自语地念叨着:“真没想到,这么快就问到了!这个秦轩确实有办法!”

夏莉仍坐在车内瑟瑟发抖,她用手捂住嘴,脚有些发软,竟不敢从车里走出来。

罗威记下这个手机号码后,再次确认道:“这就是严教授助手的手机号,对吧?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没关系,就这样已经非常感谢你了……嗯,好,再见!”

这时已经围了一大堆人过来,司机在极力争辩着:“大家都看到了,我可是遵守了交通规则的,是那只狗自己想从车底下钻过去……”

“你等等,我记一下……”罗威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钢笔,再从餐桌上扯过来一张报纸,“好,你说吧。1378746……”

夏莉正在出神,后排的车门被打开,罗威说:“快出来。”

“喂,是秦轩吗……问到了?真是太感谢你了!”罗威一脸的兴奋。

夏莉惊恐地望着他,仍然不敢下车。

突然,罗威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身子一振,立即扔下面包,连手也顾不上擦一下,马上将电话接起来。

罗威伸出手,握住夏莉的右手,借给她一些力量,说:“没关系,下来吧。”

罗威一边点头,一边又抓起几片黄油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夏莉几乎是被罗威拖出汽车的,她脚刚一沾地,就听到罗威说:“别往下看!”

徐蕾递了一杯牛奶过去,说:“慢点吃,别噎着。”

可是,这句话却偏偏令她下意识地往下一看——在自己的脚下,那只小鹿犬被汽车后轮拦腰轧死,鲜血和内脏溅得满地都是,状况惨不忍睹。

来到饭厅,徐蕾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罗威确实有些饿了,他剥了个鸡蛋,两口就吞了下去。

夏莉失控地尖叫起来,几乎要眩晕过去。

罗威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手机,将它揣进兜里,然后进卫生间洗脸漱口。

罗威赶紧把夏莉扶到街边拐角处,劝慰道:“好了,没事了,只是一场小意外而已。”

“那现在就先别说了。你先去洗漱,我去给你做早饭。”徐蕾站起来,离开书房。

“不!”夏莉流下眼泪,痛苦的摇着头说,“你不懂,这不是意外!那只狗,它在看见我后就冲到了车轮下——它……它是自杀的!”

罗威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这件事情比我想像得要诡异、复杂地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罗威的脸抽搐了一下,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蕾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那个本子,问:“那你研究出来什么没有?这个本子上写了些什么?”

夏莉惊恐地睁大眼睛说:“你看到了吧,罗威……这就是出现在我身上的异兆,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罗威摇了摇头:“我在研究严教授留给我的那个本子,后来时间太晚了,我怕把你弄醒,就没回房去,在这儿睡了。”

罗威望着夏莉的眼睛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更得抓紧时间了!”

“十点了。”徐蕾说,“你昨天晚上该不会都没睡吧?”

夏莉没有说话。稳定了一会儿,罗威扶着她的肩膀说:“我们换一辆车去吧。”

罗威一脸的疲乏,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现在几点?”

“不!”夏莉缩着身体向后退,“我不要再坐车了!”

徐蕾蹲到丈夫身边,将他推醒,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就睡了?”

罗威无可奈何地说:“那我们走着过去吧,应该用不了多久了。”

早晨起床后,徐蕾发现丈夫没在自己身边。她穿上衣服,来到书房面前,推开门,竟发现罗威在书房的沙发上睡着了。

两人沿着街道最内侧小心翼翼地朝目的地前进,一路上左顾右盼,谨慎地像两个刚学走路的小孩。

第十三章

走了四十多分钟后,拐过一个街口,夏莉指着前方的一个住宅区说:“这里就是北源路的临江小区。”

罗威忘了时间和疲倦,再次陷入到沉思中。

罗威点了下头,走过去向门口的保安打听,保安用手指向一幢电梯公寓,告诉罗威67号的具体位置。

可是,记录本上并没有记载访谈者的任何联系方式,就光凭一个名字去找人,岂不是等同于大海捞针?

罗威和夏莉来到本子上的第二个人——易然的家门口。

首先当然是要找到这个叫“夏莉”的女人——她是经历这一系列事件中唯一一个可能还活着的人,只有找到了她,才能找到调查的方向和突破口。

敲门。等待。

罗威为自己起初的想法感到羞耻。他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完成严教授的嘱托,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调查这件事情,找到这些怪异事件的答案。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门才缓缓地打开一条缝。门缝里露出半张女人的脸,那张脸焦黄、病态、充满猜疑,陷在里面的眼珠正咕噜噜地打量着门口的来人。

就在罗威打定主意不再涉及此事的时候,头脑里偏偏又浮现出读大学时,严教授对自己的种种关怀、爱护——严教授在临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他认为最能信任和最值得托付的人也是自己。难道自己连老师的最后一个心愿都不能帮他实现吗?

“你们找谁?”女人问道。

罗威陷入沉思中: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救”夏莉,况且本来就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救。

“请问,这里是易然先生的家吗?”罗威小心地问。

写到这里,罗威猛然想起,前面四个人都是在拜访严教授之后的一、两天就死亡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天日,今天是2007年6月24日。也就是说,距离夏莉跟严教授谈话已经过了五天了。如果按照这个规律推算,那夏莉有可能已经死了,只是因为严教授也死了,所以才没能记到这个本子上。

“易然已经死了。”她冷冷地答道,然后就要关门。

 5、严教授说‘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这个本子里’,并叫我解开其中的谜,可这个‘谜’到底是什么?”

罗威一把将门抵住,说:“我知道。我们找的……不是他。”

 4、这几个来访者的死亡和严教授的死亡有没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的眼神显得凶恶而凄厉。“那你们找谁?”

 3、严教授要我救的夏莉就是第五个病例中的来访者;

“我们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见一下易然先生的家属,比如说,他的妻子……”

 2、五个病例中的前四个人都在发生怪事后的不久就意外死亡了——这也是前四个病例的共通之处;

“你想说,他的遗孀。”那女人说道,“就是我,有什么事吗?”

“1、这五个病例都具有很大程度的共同点,来访者都是遇到了某些怪异事件;

“是的,相当要紧的事。”罗威歪了一下脑袋,“但我认为一直这样隔着一道门,是说不清楚的。”

他在纸上写道:

女人再次打量了罗威和他身后的夏莉一眼,有些不情愿地打开门。“好吧,进来说。”

罗威一边走动着,一边用左手敲打自己的额头,试图将头脑里这些复杂混乱的思绪整合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坐下来,随手从办公桌的一侧扯下一张白纸,抓起手边的圆珠笔,将心中的所有想法、疑问一一写下来——这是罗威多年来的习惯,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他都是这样按条理来分析、处理的。

罗威和夏莉踏进房子——更准确地说——他们认为自己踏进的是一间堆放杂物的仓库。这所房子乱得几乎分不清哪个房间是做什么的。到处丢着旧报纸、杂乱的衣物和横七竖八的椅子。夏莉不住的皱眉头。

几分钟后,罗威紧皱着眉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时已经是深夜一点过了。

女主人却对此毫不在乎,她自顾自地坐到一张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你们自己请便吧。”

看完这几句话,罗威心头一惊,他翻到本子的前面,将这段话与前面四个病例挨着对照,神情变得惊骇异常。

罗威和夏莉各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按照原来的打算,他们本来是准备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一遍的。但现在的局面让罗威觉得不知道怎样开口。

 肖克  2007年6月3日死亡  (突发心脏病)。”

“怎么称呼你呢?”他礼貌地问道。

 齐鸿  2007年4月30日死亡  (不慎溺水);

“我就邹兰,不过,别管这些了,快说吧,你们究竟有什么事?”

 易然  2007年4月6日死亡  (街道上遭遇意外);

罗威略微考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你丈夫之死的一些问题……”

“潘恩  2007年2月27日死亡  (意外车祸);

“该死的!”邹兰突然大吼起来,“我就知道又是这档事!我就不该让你们进来!你们……给我出去。”

他一页一页地挨着翻记录本后面的空白页。似乎后面就没有再记录什么了。正准备关上这个本子,突然,他发现本子的最后一页写着几段文字,这几句话突兀地印入他的眼帘:

罗威和夏莉大吃一惊。他们实在没想到邹兰对这个问题会敏感成这样。

罗威把身子仰到椅子的靠背上,思考了一会儿,又俯向办公桌。他准备再仔细检查一下这个记录本,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

“你们听到没有?出去,马上给我出去!”邹兰还在咆哮着,“你们这些专门揭人伤疤的混蛋记者!”

罗威继续向后翻,却发现后面是白纸了。看来,严教授这个本子里就只记载了这五个病例。

“什么?记者?”罗威感觉到邹兰误会了,马上解释道,“你搞错了,我们不是记者。”

第十二章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就是那些人!等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后,就会在第二天的晨报上读到一则《心理学家易然意外死亡之谜》!”

A:听着,夏莉,我要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的,即便哪天我遇到了什么不测,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听着,女士!”夏莉开口说道,“我以人格和生命发誓,我们真的不是记者!而是和你丈夫一样,是心理医生!”

B:可是,医生,您刚才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会不会像前面那几个人一样……

邹兰停止吼叫,她喘着气说:“什么?”

A:我现在还不能做出准确的解释。但是,我会用尽一切能力来进行研究。

“我们都是心理医生。来找你了解关于易然死亡的一些事情,是因为我们也遇到了和他类似的情况!”罗威说。

B: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医生,你认为这些怪异的现象代表着什么?

“你说……什么?”邹兰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在迅速变化。“你们遇到了和易然类似的情况?”

A:你觉得它们的死都不是意外,而是自己选择的?

罗威和夏莉对视一眼,从邹兰的这种反映,他们知道,找对人了。

B:我觉得,这些动物好像都是……自杀的。

“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吗?”夏莉说。

A:是什么?

邹兰脸上显示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她呆滞地坐下来,显得若有所思。

B:嗯……是的。这样想起来,那只波斯猫也在它死的那天早晨表现出了反常。它那天早上老是对着房间的某一处乱叫,浑身的毛都直立起来……但我当时慌着去上班,就没怎么理它。等我回来,它就已经……医生,总的来说,我有一种相当强烈的感觉。

罗威和夏莉再次坐回到椅子上。罗威说:“请原谅我们提起你的伤心事——从你刚才的态度来看,易然的死亡引起了媒体的关注?这是怎么回事?那些记者为什么会对一起意外事故感兴趣?”

A:不,你接着说,尽量回忆当时的真实感受。

邹兰说:“你怎么知道易然是死于意外事故?”

B:我回想起来,那只鹦鹉在死之前就表现得相当异常,它显得很惊慌、恐惧,似乎感觉到周围有某种潜在的危险……我当时的感觉是——它的面前就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猛兽在盯着它,把它吓得魂飞魄散,以至于它只想用死来得到解脱,逃离这种恐惧……医生,我是不是想像力太丰富了?

罗威望了一眼夏莉,说:“我们是从朋友那里得知的,但是却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A:什么?

邹兰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银质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了几口。“具体情况……”她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那些记者变着不同的花样来了好几次,都想知道这个‘具体情况’。”

B:实际上,只有鹦鹉是在我面前死的,后面两起都是事后发现的,不过……

罗威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记者为什么会对一起意外如此关注?”

A:你经历了这三起事件,有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

邹兰盯着他说:“他们关注的原因就是——这场意外事故实在是太不像‘意外’了。”

B:我观察了鱼缸,发现缸里的水十分干净。我估计它们是吃水里的浮游生物和自己的粪便、水草残渣而撑死的。

“什么?”罗威晃了一下脑袋,有些没听明白。

A:没有过量的食物,它们靠吃什么撑死?

邹兰又抽了一口烟,嘴唇颤抖着说:“那天的一幕……直到现在我都历历在目。”

B:不,我养了很多年金鱼。知道不能一次性喂过多的食,所以每次都控制得很好,我每天喂这两条金鱼吃食的份量都是固定的——但是,它们还是撑死了。

“怎么,难道易然死亡的那一天,你……”

A:是你喂食过多造成的吗?

“没错。”邹兰说,“我正和他在一起。”

B:吃食过量而撑死的。

第二十四章

A:金鱼又是怎么死的?

邹兰最后猛吸了几口香烟后,将烟头掐灭:“实际上,那天跟他在一起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个朋友。”

B:还有我养的那两只金鱼,在猫死后不久,我发现那两条金鱼也死了。

“你们一共四个人在一起?”罗威问。

A:还有什么?

邹兰微微点了下头:“那是星期天的下午,我们约好一起去公园游玩。汇聚齐后,我们四个人愉快地聊天,向公园走去……”

B:等等医生,还没完呢,还没有结束。

“那段时间,易然都显得心事重重——实际上,这也正是我们去公园散心的目的。但是,那天下午,易然像是忘记了烦心事,和我们一起开心地聊着,直到走过一个街口……”

A:你养的猫和鹦鹉在短短的两三天内都怪异地死亡……

罗威和夏莉不敢打岔,全神贯注地盯着邹兰。

B:那个兽医也说从没遇到过这么奇怪的事,但从现场来看,又找不到另外任何可能引起它触电的原因——所以,我们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刚走到那条街,易然就站住了脚,他停止和我们说话,神情怪异地注视着这条街,嘴张开,眼睛也瞪得老大——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怪物一样。”

A:猫把爪子伸进电线插孔里,有这样的事吗?

“当时我们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再沿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可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便问他:‘你怎么了?’他没有回答,反而伸出手,示意我们不要说话。”

B:我当时哭晕了,甚至不相信它是真的已经完全没命了,我打了兽医的电话。兽医赶来后判断它早在几小时前就已经死了,而且是被电死的。他注意到书房的办公桌上有一个电线插板,推测这只猫是将爪子伸进插孔里才触电死的。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钟,易然突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们感到诧异,正准备问他——他却猛地抬起头,大喊一声‘小心!’然后向后大退一步——”

A:你怎么知道它是触电死的?

说到这里,邹兰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身体又颤抖起来。

B:我下班回家,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跑过来迎接我。我挨着每间屋找它。结果,我在书房的办公桌上找到了它,但它已经变成一具面目扭曲、四肢硬直的尸体了。

夏莉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A:触电?

邹兰脸色苍白地就像一张白纸:“接下来发生的事……太快了,就是那么一、两秒钟,易然他,他就……”

B:可怜的雪球……就是那只猫。它死得更可怕、更不可思议。你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它是触电死的。

她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哭起来。

A:猫是怎么死的?

罗威和夏莉没有催促。过了几分钟,邹兰稳定了一下情绪,从桌子上拿起烟,又点燃一支,吸了几口后,她继续讲:“当时,我们几个人一齐抬起头,看见上方有一个塑料花盆砸下来,刚好掉落在易然刚才站的那个地方。”

B:……是的,鹦鹉死了才不到两天,我那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也死了。

“这么说,他躲过了花盆。”夏莉感到奇怪,“那他怎么会……”

A:这件事发生后,还有什么异常状况发生吗?你刚才说,你家的小动物全都死了?

“是的,他是躲过了这个花盆,可他向后跨一步,却……却刚好被楼上砸下来的花架打中脑部!当场就……天哪!”邹兰大叫一声,紧紧地捂住嘴,像是当天的一幕又在她眼前重演。

B: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把它放出来一、两次。医生,您知道,鹦鹉是鸟类中最聪明的,别说是撞到墙,就连我家的花瓶、水杯它都从没打翻过……可这次,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花盆和花架……一起砸下来,怎么会有这种事?”罗威难以置信地问。

A:你以前也把它放出来过吧,它有没有撞到过墙壁?

“八楼的那一家人,他们想进行阳台改造,把旧的花架拆下来换成新的,没想到拆搬时,那两个工人一失手,花架撞到那个塑料花盆上,那两样东西就一齐砸了下来!”

B:它……它竟然……它像箭一般飞射出来,我几乎还没看清楚,它就一头撞在了客厅的墙壁上……当场就死了!而且,我难以相信一只鸟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它撞破了头,在墙壁上留下了鲜红的血迹,噢……我当时完全被吓懵了。

罗威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惊诧。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他坐回原处,说道:“是不是这样——如果易然没有停下来思考,那你们就会直接过去,他也就不会被砸死。”

A:怎么了?

邹兰满脸泪水地悲叹道:“而且,要不是他抬起头来发现了那个花盆而向后退了一步,也不会被沉重的钢筋花架砸到——实际上,他要是只被花盆砸到还要好些,也许不至于会要他的命。”

B:第一个,是我的那只绿毛鹦鹉,我已经养它接近四年了。那天早上,我起床后到阳台上去看它,发现它在笼子里乱飞乱撞。我以为它又像往常一样,想出去放放风。于是我把它带进屋,然后打开鸟笼的门,没想到……

罗威也叹了口气。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邹兰说:“当时目睹这件事整个过程的,除了我和那两个朋友,还有一些路人。意外发生后,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当时的情形看,似乎易然预感到了这场意外,却没能躲开这场意外。”

A:夏莉,我很抱歉,我也感到难过。可是你知道吗?我们的时间已经很有限了,你必须克制住悲伤。现在告诉我,这些小动物都是怎么死的?说详细些。

罗威问道:“易然在发生这场意外的前一段时间,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B:这些小动物……在五天之内,全都死了!(掩面痛哭)

邹兰抬起头望着他:“你指什么?”

A:夏莉,控制住情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可能会死……这一类的话?”

B:好的,医生……您知道,我一直很喜欢小动物,在我家里养了不少小猫、小鸟、小鱼之类可爱的小东西,但是……(浑身抽搐,面色苍白)

邹兰凝视着罗威的眼睛:“是的,他说过。”

A:尽管说详细一点,今天上午我谁也不见。

罗威等待着邹兰往下说。

B:……嗯,好的,医生。

“在他出事的大概半个月前,他就跟我说他遇到很多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事。这些事就像是不祥的预兆;他还说,也许自己哪天会突然死亡……我当时叫他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没想到,他真的在不久后就……”

A:可以开始了,夏莉,说吧。

“他就只说了这些?没说更具体的什么吗?”

谈话内容:

“没有。”邹兰摇着头说。她将烟头丢进烟灰缸里,直视着罗威:“你刚才告诉我,你们也遇到了和易然类似的情况,这是什么意思?”

谈话者:夏莉  女  25岁

罗威望了一眼夏莉,说:“我们……也遇到了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事。”

2007年6月19日    上午9点40

邹兰将头靠向后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一阵干涩的、让人骇然的笑声:“哼,我就知道,这不会是意外。这些事情,不会是偶然,它还会发生的——易然,你不会孤独的,有人来陪你了。”

(第五个病例)

邹兰的最后一句话让罗威和夏莉感到毛骨悚然、全身发冷。

第十一章

罗威干咳了两声,想驱散一下这诡异的气氛。他问邹兰:“你知不知道易然在出事之前见了一位和他有类似经历的来访者?”

A:不用客气,再见。

“不知道。”邹兰机械地回答道。她的头仰靠着,一脸的疲倦和木然。罗威叹了口气,他看出来,邹兰已经不想再跟他们说什么了。他冲夏莉使了个眼色。两人站起来,罗威说:“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B:那我就先告辞了,严教授。感谢您,再见!

邹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珠也没有转动一下,就像死人一般。

A:嗯,好的。

罗威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夏莉一起走到门口,打开门,离开了。

B:没关系,我把这个给你了,你认真研究一下吧——我们一起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五章

A:噢,我有些混乱了,你让我想想。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楼下,夏莉突然说:“我觉得有点不对。”

B:对!我觉得这肯定有什么联系!

“什么?”罗威望着她。

A:……你是说,你见了一个怪人,而那个人……

“我总觉得邹兰其实是知道什么的,只是她没有告诉我们。”

B:记得昨天晚上我打电话跟你说的吗?

“怎么见得?”

A:为什么?

夏莉分析道:“第一,我们告诉她我们也遇到了和易然类似的怪异状况,她却根本不问我们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事;第二,你提起易然在出事前见了一位和他有类似经历的来访者,邹兰也表现出漠不关心——你不觉得奇怪吗?她难道一点儿也不关心丈夫死亡的秘密?除非是……”

B:我觉得……我遇到的这件事情……并不是偶然。

罗威盯着夏莉的眼睛:“你认为,除非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是什么,才会表现得不关心?”

A:还有什么?

夏莉望着罗威,没有说话。

B:我还没说完呢,实际上……

“如果是这样,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罗威不解地说。

A:确实是有些不寻常,可是,我所能做的解释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觉得。”夏莉用手捏着下巴,“她并不是不愿意告诉我们,而是在强烈的绝望和悲伤之下,说不出话来。而且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B:你说得有道理,当然,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我听到的‘死’字全出现在每个人说的第一句话里,这种概率就未免太低了吧?

“什么意思?”罗威有些着急起来,“你说明白些呀。”

A:冷静些,肖克。你知道在心理学上,对这种情况有一种解释——当我们过多关注某一件事物的时候,就会忽略身边的其它事物,从而认为我们身边整天充斥的就只有那一件事物——想想看,你每天听到30个‘死’字,可是每天听到的其它字呢,大概有几百上千个,只是你没有去关注罢了。

“你想想,她的家里杂乱成那样,她根本不收拾;我们走进这‘垃圾堆’,她也一点不在意——这说明她已经相当消极了。再加上她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她说,这些事不是意外和偶然,还会再发生的。还说会有人去陪易然了。这会不会是指……”

B:天哪!简直举不胜举。比如说,我茫然地在街上瞎逛,一个老太太对我说‘这是个死胡同’;我的朋友打电话来说我们的‘死’党回来了;单位的同事说他的‘死’对头升官了;就连回家,儿子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的数学老师太死板了’;妻子叫我帮她解开一个口袋的‘死’结;我跑到郊外散心,在水边垂钓的老头说这个湖快变成‘死’水了……噢,我不想再回忆下去了!我都快被折磨疯了!想想看,203次!我平均每天要听到将近30个‘死’字!这难道是普通人能遇到的情况吗?

罗威和夏莉对视了几秒,他说:“快,我们再回去一趟!”

A:你还遇到了些什么情况?

邹兰的家在六楼,两人来到电梯前,电梯却刚好上去了。罗威急迫地说:“等不及了,走楼道吧。”

B:完全正确,我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跟你一样,是随口、自然地说出来的,没有一次是刻意的——可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如果一、两天如此,我会认为是巧合,可是已经连续七天了,天天如此!我怎么可能还认为这是巧合,而不感到诡异万分呢?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再次来到邹兰的门前。罗威推了一下门,门自然就打开了——刚才他们离开时只是将门带拢,并没有锁。

A:这……我可是随口说的。

罗威和夏莉走进屋,邹兰却没有在刚才的沙发上,他们挨着每一间屋寻找,跨进一间屋时,夏莉一眼便看见了这间屋通往的阳台,她“啊”地惊叫一声。

B:听我说完,你就不会觉得这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了。在这个星期里,我碰到的每一个人,不管认不认识,他们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里几乎都会带个‘死’字,就像我刚才坐下来,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忙死了’,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听到的第203个‘死’字了!

邹兰背对着他们,正站在阳台的水泥围墙上。

A:肖克,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我们每个人都可能遇到,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罗威大惊失色,他快步冲上去,想把邹兰拉回来。突然,邹兰回过头,大喝一声:“别过来!”

B:我详细地说一下吧。星期一的早晨,我刚起床,我的妻子就告诉我,我们家的那只画眉鸟‘死’了。我只是有些心痛,但并没有太在意;接着,吃早餐时,我翻开报纸看到的第一个字是一个大标题中的‘死’字;在上班的途中,我偶然听到两个下棋的老头中有一个说‘这下把你将死了!’;到了单位,我遇到的第一个同事对我说‘今天办公室里死气沉沉’……

罗威赶紧停下来,他离邹兰还有三、四米的距离。他伸出手,试探着说:“别做傻事,好吗?”

A:什么意思?我有些糊涂了。

邹兰冷漠地望着罗威:“你认为我是在做傻事吗?你认为,你叫我下来就是在救我吗?”

B:不,不是恐吓,全是在很自然的情况下出现的!

罗威的头上渗出了汗水,他说:“先下来再说,好吗?”

A:你是说,有人故意恐吓你?

邹兰绝望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他已经知道这些事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B:我说明白些吧。在这个星期仅仅几天的时间里,我反复地接触到‘死’这个字203次了!这只是到目前为止而已!

“他?他是谁?”罗威紧张地问。

A:什么?

邹兰睁大眼睛望着罗威,表情骇然无比,她低下头,小声说:“他就在我们身边,每时每刻都在注视着你。”

B:如果一个人在短短几天内反复听到或接触到同一个‘字’,你认为这正常吗?

还没等罗威开口,她便转过头,面向外边,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他来找我的,我赢了。”说完这句话,她纵身一跃。

A:说吧,怎么回事?

“啊——”身后,只留下夏莉撕心裂肺的尖叫……

B:你能相信吗?我遇到一种正常人不可能遇到的怪异状况,它这几天一直困扰着我。可这困扰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第二十六章

A:是的,当然,怎么了?

从公安局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罗威和夏莉足足在那里呆

B:严教授,你知道我没有心理疾病,我的精神也完全正常,总之,我是个一切都健康的人,对吗?

了五个小时。

A:肖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幸好在邹兰跳楼之前,对面七楼的中年男人目睹了邹兰自杀的整个过程。如果不是他赶来公安局作证,罗威和夏莉恐怕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为什么他们一来,女主人就会坠楼身亡。

B:已经是第203次了,我的天哪……

身心疲惫的两个人刚走出公安局大门,街道上几个背着书包路过的少年引起了罗威的注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

A:你怎么了?

手机里传出徐蕾的声音:“罗威吗?你在哪里?”

B:(瑟瑟发抖)……到这里来,我还是逃不了吗?我……

“我在Z市。家里都好吗?罗尼呢?”

A:不好意思,今天忙死了。有什么事吗?肖克。

“罗尼刚吃过晚饭,在房间做作业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谈话记录:

罗威松了口气,说:“我一会儿就坐夜班车回来。”

来访者:肖克  男  41岁

“罗威,你到底在瞒着我做些什么事?你不是说今天要去上班吗?为什么又去了Z市,还不准我打电话问你?”徐蕾一连串地问道,口气里尽是不满,“我早就看出来,这几天你一直都心事重重的,又常常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2007年6月2日    上午11点25

罗威迟疑了一下,说:“其实,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事情太复杂了,而且又很紧急,所以才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这次我回来,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吧!”

(第四个病例)

徐蕾似乎消了一些气,说:“好吧。”

第十章

挂完电话,罗威抬头仰望星星点点的夜空,长叹一口气。

B:(叹气)是的,我能确定。谢谢你,医生,我要走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夏莉问道:“你准备一会儿就回家?我们不去齐鸿那里了吗?”

A:你能确定吗?

罗威眼睛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B:(站起来)好的,我知道了,医生。

“为什么?”夏莉问,“难道你放弃了?你不想继续寻找破解的方法吗?”

A: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如果你没有患上强迫症的话,我就只能认为你是患上了轻微的恐惧臆想症。但是别担心,这只是一种常见的心理疾病,调整起来并不困难。先生,你,要上哪儿去……

罗威将脸调过来望着她,阴郁地说:“我不想放弃,可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们的拜访,或者说是调查,竟然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我们本想解救自己的生命,却反而让另外一个人失去了她的生命。你叫我怎么继续下去?”

B:这并不重要,我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发生在我身上的这起怪异事件到底应该作何解释?

“可是……并不一定每一个人都会像她一样……”

A:……你能说出“强迫症”这么专业的名词,看来你之前也研究过心理学方面的书?

“夏莉。”罗威神情严肃地凝视着她,“难道你能保证,我们去齐鸿家里,就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B: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让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很正常,不是强迫症患者。

夏莉张了张嘴,感觉无言以对。

A:我的意思是,你以前有没有这样的经历——特别关注某件事情或事物,以至于每天都要不由自主地想起它……

“而且,我……”罗威低下头说,“我虽然才离开家一天,却像是过了很久一样,我非常担忧儿子的状况,我怕他遭遇到……”

B:没有,我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事。

他痛苦地紧闭着眼睛,说不出来了。

A:你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过了片刻,夏莉悲哀地说:“难道,我们就各自回家……等死吗?”

B:医生,你认为这代表着什么?这种现象有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罗威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他脸部的肌肉跳动着,狠狠地咬着嘴唇,没有开口。

A:嗯,我看出来了。

过了许久,罗威低沉地说:“就算我会死,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救我的儿子!”

B:就是这样,而且,你也注意到了吧,每一次滴水的次数都比前一天要少4下。

“如果你死了,你又怎么救得了你儿子?”

A:(拿起那张纸)这么说,这张纸上记录的,就是从第四天晚上开始每一次的滴水次数?

罗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总会有办法的。”

B:第四个晚上,我几乎睡不着觉了,像是在专门等着那个滴水声的到来。果然,又是那个老时间,水滴声又从厨房传来了。这次,我索性躺在床上数着那水滴声。结果我发现,水滴了32下后,就自然停住了。

夏莉能明显感觉到罗威的底气不足,她对着天空呼出一口气,冰冷的夜空吞噬了那白色的雾气,也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勇气,夏莉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正在层层下坠。

A:后来呢?

“那么好吧,罗威,再见。”她说。

B:是的!我……感觉有些恐惧起来。这一次我甚至不敢去关那个水龙头了,只得关上房门,用枕头捂住耳朵。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水龙头像是自动关着了,我没有再听到滴水声。

罗威盯着夏莉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再见,保重。”

A:那水龙头又开始滴水了?

夏莉迅速地转过身,快步向前走去。她不想让罗威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水,尽管那泪水刚一涌出,就被寒风吹到脑后。

B:第二天上午,我请工人来换了一个水龙头。他向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可是,到了夜里……

夏莉孤独地在街上行走着,她没有再去刻意躲避那些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任何哪怕有一丝安全隐患的事物。此时,她甚至能够体会到邹兰自杀前的心情——也许真的就像邹兰说的那样,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意外和偶然——该发生的事,总会到来的。

B:我没有办法,只得再次来到厨房,果然又是那个水龙头在滴水。我不明白,没有任何人动它,它怎么会自动地滴水呢?这个时候,我想到也许是水龙头坏了,会不定时地漏水。于是我再次将它关紧,回房睡觉。

茫然地走了一段路后,夏莉感觉自己的胃发出一些声音,她忽然想起,从公安局出来,还没吃晚饭呢。她看了看周围的店面,随意地走进一家大排挡小吃店。

B:当我第二次被滴水声吵醒,我开始感到奇怪了。因为我清楚地记得,睡觉前我有意将厨房水龙头拧紧了的,而且,刚睡下的时候,我还故意立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根本没有什么滴水声。可是到了半夜,我却又听到了这可恶的滴水声。

夏莉向店主要了一碗羊肉汤和两个牛肉煎饼。食物一会儿就送了过来。夏莉捧起碗,喝了一口羊肉汤暖暖身子,刚准备吃牛肉饼——旁边桌子的一家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A:嗯,你接着说吧。

这是一个年轻的三口之家,那个小女孩最多只有五岁。他们三个人点了一些汤、点心和烤肉,小女孩调皮地张大嘴巴等待着,她的妈妈把串起来的烤肉赶下来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再夹起一块,不断地吹着气让它冷却,最后送到女儿的嘴里。小女孩嚼得满嘴是油,吃得又香又起劲。她刚咽下一块,妈妈又将另一块送到了她的嘴边。

B:我一直都是睡觉比较惊醒的那种人,老了之后更是如此,一点点细小的声音也能让我醒来。所以我们专门在郊区买了套远离闹市的房子。但我老伴不是这样,她的睡眠一直比我好。

吃了几块烤肉之后,小女孩的爸爸端起汤碗,舀了一勺,一边吹气一边喂到女儿嘴里,嘴里说着:“慢点喝,宝贝儿,别烫着。”小女孩喝了几口汤后,像是吃饱了,扑到父母怀里撒娇。

A:滴水这么小的声音也能把你吵醒?那你的老伴呢?

看到这一幕,夏莉觉得心头阵阵发酸,胸口像被人揪紧了一样难受。她将头扭过去,豆大的眼泪再次滚落下来。一瞬间,头脑里杂乱的想法一齐涌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一样过着幸福的日子,为什么这种可怕的、诡异的怪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小时候,自己也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得到父母的宠爱和呵护,过着单纯、快乐的生活——现在,却要这样时时刻刻受到煎熬。

B:你看了我家的布局就知道了,厨房和卧室只隔了一道墙。

夏莉感觉自己在瞬间明白了很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道理:一个人最可怕的,并不是遇到灾难和死亡,而是明知灾难和死亡就在自己身边,却不知道它会何时到来!这种感觉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它几乎能摧毁一个人所有的勇气和信念。

A:等一下,你家的厨房离卧室很近吗?

夏莉想回到自己的老家,此时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想念自己的父母,她恨不得像罗威一样立刻回到家人身边。可她又想——如果自己回去后,真的在某一天死在了父母面前……她不敢往下想了。

B:可是,第二天晚上,同样的状况又发生了,我再次被厨房里的滴水声吵醒……

夏莉就这样呆坐着胡思乱想,忘记了腹中的饥饿。直到好心的店主提醒她要不要换碗热汤,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很久了。夏莉咬了一口变得冷冰冰的牛肉饼,觉得自己就像只准备越冬的老鼠一样可怜。

B:我打开厨房的灯一看。原来是水龙头没有关严,于是我将开关拧紧,回去接着睡觉——第二天醒来,我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二十七章

B:我晚上都睡得比较早,我老伴也是。那天晚上,大概是凌晨一点过左右,我被一些微小的声音吵醒了。仔细一听,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是滴水的声音,那水滴‘嘀嗒’、‘嘀嗒’地掉落在金属制的洗碗槽里,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让人心烦。于是,我穿上拖鞋,走进厨房。

罗威乘坐回家的火车晚了两个小时到达,下车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七点了。

A:什么怪事?

白色的雾气像棉被般盖着这没睡醒的城市,只有稀疏的行人和车辆穿梭在冷清的街道上。

B:大概两个星期——嗯,准确地说,是10天以前。对,就是从那天开始——所有的怪事就是那天晚上开始的。

坐了一夜的火车,罗威现在疲倦得只想立刻躺下——当然,在那之前得先烫个热水脚才行——他的双脚已经被冻得发僵了。罗威招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地址,再嘱咐他开慢些。

A:没关系,你慢慢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威几乎是被出租司机叫醒的——他没想到自己疲倦得甚至在出租车上就睡着了。他付了车钱,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

B:(叹气)这件事很怪异,说来话长啊。

打开家门,罗威一眼就看到徐蕾已经在忙碌地准备早饭了,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A:这是什么?(纸上写着:32——28——24——20——16——12)

徐蕾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走到门口来,她看见罗威的脸后,叫了出来:“你怎么冻成这样了!脸色发青、嘴唇都乌了!”

B:(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请你看看这个。

罗威用嘴呵着气说:“我也没想到坐夜班车会有这么冷。”

A:老先生,有什么事,你说吧。

“你可以今天早上再坐车回来嘛,何必赶这一天。”徐蕾握着罗威的手,心疼地说,“快去洗个热水澡。我帮你热杯牛奶。”

谈话记录:

罗威换上拖鞋进卫生间去了,他把水的温度调高,热水冲着身体,把罗威白色的皮肤烫得发红——罗威觉得这是他一辈子洗过最舒服的一次热水澡。

来访者:齐鸿  男  58岁

从卫生间出来,徐蕾已经准备好了热牛奶和抹好黄油的烤面包片。罗威一口气将整杯牛奶喝完,这才感觉好多了。

2007年4月28日    下午3点20

这时,罗尼背着书包从房间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看见爸爸后,惊讶地问道:“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三个病例)

“刚才才回来。”罗威说。

第九章

“哦。”罗尼应了一声,走过来抓起桌上的几片面包,塞了一片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对着厨房喊道:“妈,我要迟到了!我走了!”

B:那真是太感谢您了,谢谢,医生。

“等等。”罗威叫住儿子,“你这几天暂时别去上学了。”

A:不要胡思乱想,如果你放任这种不安的思绪一直困扰着你,你会更加烦闷的。我觉得你应该给自己放几天假,到风景优美,心旷神怡的大自然中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这样你会好很多的。另外,这件事情我再替你分析一下,一旦找到合理的解释,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唔……什么?”罗尼费力地咽下一片面包,问道,“不去学校?为什么?”

B:可是,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觉得……

“你别管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就行了。”罗威一脸严肃地说。

A:我虽然不能做出解释,却可以给你一些建议。你这样去想,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并没有实质性地威胁到你的生活。你不如看开些,不要再深究下去——我想,这种状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

徐蕾从厨房走出来,望着罗威问道:“干嘛叫罗尼不去上学?”

B:连您也这么说……难道,真的没办法吗?

罗威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有说:“不是以后都不去上,只是这几天而已。”

A:你所遇到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以我目前掌握的心理学知识,无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请原谅,我不能妄下结论。

“总该有个理由吧?”徐蕾费解地追问道。

B:什么?

罗威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起来,他皱起眉头说:“这个原因我以后自然会向你们解释的,现在别问了,就这么办吧!我很累,让我休息一会儿。”

A:对不起……很抱歉。

他转过头对罗尼说:“我一会儿打电话跟你的老师请假,你现在回屋去吧。”

B:我不知道——这正是我来找您的原因,我希望您能够分析这些事。为什么在我身边会发生这样的事?您是资深的心理学家,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诠释。

罗尼一脸茫然地说:“我不去上学……你叫我在家里干什么呀?”

A:你认为这是一种暗示?

“随你的便吧。”罗威挥了挥手,“看书,玩游戏,上网都行——记住有一条,别跑出去就行了。”

B:还有最近的那一次,实际上就是在昨天,简直是诡异到了极点!我下班后路过医院的后门,碰巧看见一群人在出殡,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拿着一架花圈,花圈的挽条上写着“哀悼易然先生”。我骇然地看着那个花圈,突然间觉得有点不对劲,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个花圈右侧有一朵小白花做得太大了,风一吹,挡住了挽条上的中间那个字——这张挽条上写的那句话实际上应该是“哀悼吴易然先生”!可是,偏偏让我看见的就是少一个字的、我自己的名字!我当时感觉快要疯了,我不知道这一连串的暗示究竟意味着什么!

“太好了!”罗尼兴奋地丢掉书包,冲回自己的房间去,锁上门。不一会儿,里面传出电子游戏机的声音。

B:从这件事后,我又在报纸上看见我的名字,并且又是和死亡有关;然后我在广播里听到一则消息,是驻扎在中东的战地记者的死亡名单,我在那里面再次听到了我的名字——这几个星期里,类似的情况竟然就已经发生了十几次!

徐蕾担忧地望着儿子房间的方向,叹了口气,说道:“罗威,你不去工作上班也就算了,连儿子也要像你一样呆在家里吗?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你看了那个本子后……”

A:你接下来身边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徐蕾,”罗威带着疲倦和烦恼的神情望着妻子,“我刚才说过了,我现在很累,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我只想睡觉。你让我休息会儿行吗?等你晚上下班回来,我再跟你解释原因吧。”

B:如果仅仅是这一件事情,我还有可能安慰自己这只是一种罕见的巧合,可接下来发生的这些事却使我不得不认为,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在我身边,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

徐蕾摇着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去房间挎上皮包,到公司上班去了。

A:你认为这件事情代表着什么意义吗?

罗威坐到电话机旁,拨通罗尼学校的电话,向罗尼的班主任慌称罗尼感冒了,需要在家休息几天。

B:我当时简直是目瞪口呆!想想看,连着两次听到电视里的同一句话已经是极低的概率了,而我竟然连听了两次都是从这中间半截听起的,而且这样一来那个死者的名字就变成了我的名字!我敢打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凑巧的事情了。

做完这件事,他走进卧室,一头栽到床上,连外衣都没脱,裹上被子就进入了梦乡。

A:……我的天,这件事情的巧合程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第二十八章

B:不,诡异的正在于此——那个工程师叫“陈易然”,而那则新闻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连听了两次都只听到一半的那句话完整的应该是“工程师陈易然当场死亡”!

罗尼感觉高兴地简直有些无所适从了。像今天这种情况以前也并不是没出现过——但那都是在他的梦境中。说实话,罗尼真是做梦都希望能像今天这样——没有妈妈的唠叨,也没有爸爸的管束——痛痛快快地玩几天游戏。

A:跟你一样,叫“易然”?

实际上,罗尼是个既聪明、成绩又好的孩子——可如今的学校对任何人都没有吸引力。不论是优等生、差生,只要能避免少上几天学,比过年过节还高兴,而如果听到学校要补课的消息,就立刻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B:新闻内容本身是很普通的,说的是一个建筑工地上发生了事故,从高空落下一根钢筋,砸到了一个工程师的头上,那个工程师当场死亡了。可关键的,是那个工程师的名字。

罗尼最喜欢玩的是体育类游戏,他先踢了几场足球,拿了个欧洲杯冠军,又想开会儿赛车。于是,他从厚厚的游戏包里取出一张赛车碟子,走到游戏机前,准备换碟。

A:是什么?

罗尼取出游戏机里的足球碟,正准备把手里的碟子放进去,突然,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的那张碟子发出“啪”地一声清脆声响,竟自己裂成了两半。

B:可更惊人的还在后面呢!由于我连听了两遍这句话,而且又恰好是我的名字,我开始好奇并关注起来——这到底是则什么新闻?哪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人死了?因为电视里已经不可能再播这则新闻了,所以我上网去查这件事,结果——你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我在网上查到的这则新闻里发现了什么!

“这……”罗尼望着裂成两半的碟片,恼怒地念叨着,“简直岂有此理,什么破碟子,比饼干还脆!”

A:嗯……这种巧合的概率确实是相当低啊。

说着,他将碟片随手扔进垃圾桶,换了一张碟子放进游戏机里,又兴致勃勃地玩起来。

B:第二天中午,我在家吃午饭时,我的妻子下班回家,打开电视,没想到电视机里放出的第一句话又是那句“易然,当场死亡”。我惊呆了,赶紧走上前去看。原来是重播昨天的晚间新闻——医生,你能相信吗?连续两次都这么凑巧,这台电视机好像专门要我听到这句话似的!

下午两点过,睡得正酣的罗威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他条件反射地用被子盖住头,不想去理会,但那手机却不依不饶地响着,令那舒缓的音乐铃声也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噪音。罗威实在没办法,恼怒地掀开被子,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接了起来。

A:接着说。

“喂,是罗威医生吗?”电话里传出熟悉的女声。

B:就拿最开始那一次来说吧。我晚上在家看电视时,总是喜欢不停地切换电视频道,当我切换到一个新闻频道时,那个播音员刚好念出一句“易然,当场死亡”。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则新闻已经播完了,接着是下一条新闻。我当时并没有多想,认为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罗威将手机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电话的来源竟是自己的心理咨询中心。他也立刻听出来打来电话的是他的助手吴薇。

A:什么特殊的场合?

“是我。吴薇吗,有什么事?我不是告诉你等我通知你的时候再去上班吗,你现在去干什么?”罗威一连串地问。

B:具体是从哪天起出现这种怪现象的我已经忘了,大概是三个星期前开始的吧——我发现自己的名字经常出现在一些特殊的场合,最近几天更是越来越频繁了。

“医生,我必须来。我必须来向那些之前预约好的客人们做一个交代。不然他们按照约好的时间来到时,却发现我们这里紧关着大门——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A: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威拍了一下脑袋。“对,吴薇,你说得对。还是你想得周到。你真是一个既负责,又细心的好助手。太感谢你了。”

B:(苦笑)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但我敢肯定,这些绝对不是巧合。

“先别夸我,医生。我打电话来,是给你添麻烦的。”

A:为什么?

“哦,为什么?”

B:是的,最近几个星期,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大多数的客人都在听到我的解释后离开了,他们又另约了时间。可是郑氏财团的董事长夫人,就是那个浑身辐射着珠宝颜色的王女士——她却怎么也不愿意走。她说她已经来了三次了,今天下午他会一直在这里等您,直到您为她繁琐的婚姻做出诠释。她还说,她本来应该在十多天前就见到您的,却一直拖到现在。当然,她承认那天下午没能见到您纯粹是她的过错……”

A:你的脸色很不好,有什么困扰吗?

“等等。”罗威有些糊涂起来,“什么十多天前的下午,我怎么没印象?”

谈话记录:

电话那头的吴薇停顿了一会儿,说:“就是出事的那天下午。”

来访者:易然  男  36岁

罗威张了张嘴。“你是说,严教授出意外的那天下午,她本来应该来的?”

2007年4月5日    上午10点15

“是的。”

(第二个病例)

“那她怎么又没有来?”

第八章

“她说自己本来准备好三点钟之前来的,却因为午觉睡过头了而没能来得了。她说她非常抱歉。”

B:(站起来)我终于明白了,你根本帮不了我!我到这里来找你咨询只是在浪费时间。但我仍然要感谢你肯听我说这么多。再见,医生!

罗威翻了一下眼睛:“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A:是吗?你明白了什么?

“不过,医生,您可别忘了,当初我们买下心理咨询中心这套房子时,王女士的丈夫,也就是郑董事长可是赞助了我们整整八十万,所以……”

B:是的,我明白了。

罗威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告诉她,我一会儿就来。”

A:听着,先生,没人说你是臆想狂。你得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并不否认你看到的这些不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而是指,你在生活中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的脸,而这里面,总有一些人和你死去的妻子有几分相似。你的潜意识把她们当成了你妻子的脸。尤其是当这种情况出现一、两次后,你更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始刻意注意那些和你妻子相似的脸——现在,你明白了吗?

“好的,罗威医生,再见。”

B:什么?臆想症?你认为,我刚才讲的那些全是我脑子里的幻觉?天哪,早知道这样,我真该把那张报纸和那幅画的照片带来,再让你看看我妻子的照片,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臆想狂了!

放下电话,罗威一脸不痛快。他感觉自己的瞌睡还没补够呢,但他却不能再睡下去了。罗威无奈地起床,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临走时,他去儿子的房间看了一眼,罗尼正在电脑前聊着天。罗威再次叮嘱了一遍,叫儿子无论如何都不准出门,罗尼满口答应。

A: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你大概是患上了“相似型臆想症”。

罗威走到车库,将汽车开出来,一路上缓慢小心地行驶。

B:当然。

十多分钟后,他就到了自己的心理咨询中心门口。锁好汽车,罗威朝里面走去。

A:你要听实话吗?

这时,旁边家具店的老板发现了罗威,他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快步走到罗威跟前,叫了一声:“医生,您好,您又来了?”

B:那么,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罗威回过头,发现是订镜子那家店的老板,便随口应了一声:“嗯。”

A:我并没有说你看见的是幻觉啊。

“医生,我是专门来向您道声谢的。”老板脸上堆着难堪的笑容,搓着手说,“真是太感谢您了!”

B:……等等,医生,我有些明白了。你认为,我看见我妻子的脸,是因为我的自责或思念所致吗?是的,我直到现在都还爱着我的妻子,而且时不时地会想念她,可这绝不是最近这些怪事的解释!你要知道,我妻子过世后的这六年里我一直都生活得很好,从没出现过什么幻觉一类的东西!这些异常现象都是最近半个月才出现的!

“感谢我什么?”罗威问道。

A:你很爱你的妻子,对吗?你现在还在想她吗?

“就是……发生在您办公室的那场意外。您没有追究我那两个工人的责任。不然的话,他俩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呀!”

B:没有,事实上,就连我的岳父、岳母也认为,这件事纯属意外。怪不得我什么。

罗威摆了摆手说:“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再说,那是场意外事故,本来也就怪不得他们。”

A:这六年里,你有没有反复自责?

“是、是、是。”家具店老板连声说。他叹了一口气,用惋惜的口吻说道:“不过那天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凑巧了。本来……是不该发生这种事的!”

B:怎么说呢?如果那天,我能早点叫她起来,她就会和往常一样坐公交车上班,就不会发生那起该死的车祸了!可是,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

罗威转头望着他:“怎么说?”

A:就是说,你妻子的死其实根本就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没有任何责任,对吗?

“我们这家店一直都是挺有效率的。您是头一天订的镜子,我们本该在第二天早上就送来的——可那个负责送镜子的工人竟然睡着了,那天上午没来上班,所以才只有下午跟您送来。您说,他要是上午就来了的话,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吗!”

B:我当然不在场。我要是也在那辆车上,肯定和他们是一样的结果。我是听到警察通知我才赶去的。

“什么!”罗威惊诧地叫了起来,“他……也是睡着了?”

A:你当时不在场吗?

“啊……是啊。”老板对罗威的这种反应感到有些奇怪,“怎么,还有谁……”

B:那是一天早上,我妻子起床迟了些,为了上班不迟到,她打了一辆的士去公司。但在路上,那辆的士与一辆超载的货车相撞,的士司机和我妻子当场就死了。

罗威一把抓住老板的肩膀,问道:“那个工人之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A:说明白些。

老板接连摇头:“别说是整整一上午没来,就是迟到也没有过。偏偏这一次……所以我才说,真是太凑巧了。”

B:车祸。

罗威松开放在店老板肩上的手,神色恍惚地呆站在原地。

A:死于什么?

店老板还在不住地说着道歉、感激的话。罗威没有再搭理他,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自己的心理咨询中心。

B:六年前。

正坐在接待室闲聊的吴薇和王女士见到罗威来了,两人一起站了起来。吴薇对罗威说:“医生,王女士已经等您很久了。”

A:你妻子是什么时候死的?

穿着昂贵的貂皮大衣的董事长夫人对罗威说:“罗威医生,不好意思,专门把您给叫来了。”

B:好的。

罗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指着咨询室说:“我们进去谈吧。”

A:现在,我们要来解决你的问题了。首先,我要找到你烦恼的根源,你务必要说实话来配合我。

在咨询室坐下来后,王女士就迫不及待地说:“医生,我这么急着找您,主要是我感觉自己的婚姻已经走到悬崖边了,我希望……”

B:……唔,是的,我好多了。

“请您先等一下。”罗威打断她的话,“我能先问您一个问题吗?”

A:现在,你看一下窗外,看见了吗?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晴空万里。再看看那片绿色的草地,还有那几个玩皮球的孩子……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您问吧。”

B:……(大口呼吸)

“那天下午,就是您第一次和我约好的那个下午,您为什么没来呢?”

A:听着,冷静下来!我能够帮你,你要相信我!

“噢,关于这一点,我刚才已经向门口那个漂亮的姑娘解释过了,我那天午觉睡过头了。我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四点过了,错了和您约好的时间,所以我就没来了。”

B:是的,那只蜘蛛的背后有一张人脸,而那张脸……就是我死去妻子的脸!啊!(失控地大叫,浑身发抖)

“请您原谅,您……经常这样吗?”

A:发现了什么?该不会是……

“什么?噢,不!当然不!我是相当守时的人,尤其是面对这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可那天……说起来真是有点奇怪。我的生物钟向来都比较准的,一般情况下我睡午觉根本不会超过两点半——而且,那天我那个该死的闹钟也没有响,所以我才睡迟了。”董事长夫人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我现在解释地够清楚了吧,医生。这个问题就这么重要吗?你是不是要我再慎重地向您道一次歉?”

B:等等,我还没说完,还有更诡异的!我前两天上网时,看见一则新闻,说在某地发现了罕见的人面蜘蛛,我点开那则图片新闻,竟发现……发现……(呼吸急促)

“不,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威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啊……您现在可以开始接着刚才的说了,您说您的婚姻,怎么了?”

A:你看见这么多次……

“一切都是从那个卖弄风情的小秘书开始的。也许你不相信,我从一开始就感觉到来者不善……”董事长夫人带着怨气,喋喋不休地倾诉起他那琐碎的家事起来,全然没有感觉到,坐在她面前的听者注意力根本就没有集中在她的身上,当然她更感觉不到,在这间咨询室里,有人存在着比她更甚百倍的危机感。

B:比如说,我偶然路过一家画廊,看见那里面有一张画,画里面有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的脸就和我妻子一模一样;还有一天,我在读晨报的时,发现报纸中的一张照片里,有一个人的脸和我妻子完全一样——而那个人并不是照片的主角,只是背景中无数路人中的一个而已;还有上个星期天,我因为心情郁闷而去公园散心。我站在石桥上望着湖里的鱼群,当时也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望着湖水,这时,我居然在湖面中众人的倒影里又看见了那张脸!天哪……我当时感觉快要崩溃了!

第二十九章

A:不同的……方式?什么意思?说明白些。

董事长夫人絮絮叨叨地讲了近两个小时后,罗威为她提供了专业的、有建设性的意见。最后,贵妇人满意地离开了。罗威赶紧驱车回家。

B:不是这个女人!我每天……以不同的方式看到死去妻子的脸!

一路上,罗威将车速放慢到几乎和步行差不多的程度。并不单纯是因为谨慎,更因为他的头脑正在不停歇地琢磨着那些怪异的、不合情理的事情。他本来以为,严教授所遭遇的那次意外事故,是由很多个不确定的偶然因素造成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本来应该在三点之前就来的董事长夫人没有来,而本应在上午就来的家具店工人又恰好在那节骨眼儿的时候来了——这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人都因为同一个原因——睡着了——改变了他们出现的时间,从而阴错阳差地造成了严教授的死亡——如果说这些全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了!

A:你是说,你每天都会遇到这个女人?

罗威的两条眉毛拧成一股麻绳,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在无意间接触到了这件事情的关键和隐秘部分,只差那么一点,就能解开这所有事件的谜底。

B:是的,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我认为仅仅是有一个人和我妻子长得很像,而我又碰巧看见了她——这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可是,自从那天开始,我就几乎每天都看到这张脸!

到底还缺少什么?怎样才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串连起来,得到最终的解释?罗威想得头痛欲裂。

A:等一下,你不能说看见的是‘你死去妻子的脸’,而是一个和你妻子长得很像的女人的脸。

不知不觉中,汽车行驶到街心的一个十字路口。人行横道的绿灯亮了起来,罗威的车和这条路上其它的汽车一起停在路口。

B:嗯……是这样,大概是半个月前,我在一家商场买东西。在我排队准备付钱的时候,突然看见另一个收银台前排着队的人群中,一个女人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我当时心里一惊——那个女人简直和我死去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这时,后面有人推了我一下,示意轮到我付钱了。我恍惚了几秒,等我再望向那边时,那女人已经消失了,我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去妻子的脸。

这时,从人行横道的左边走过来一队刚刚放学的小学生,前后两个老师保护并引导着他们过马路。这是十几个低年纪的学生,孩子们穿得花花绿绿,手牵着手过马路,人行横道上充满天真无邪的欢声笑语。

A:放松心情,从最开始慢慢地说起。别慌,没有人在催你,我们有很多时间,对吗?

孩子们可爱的装扮和稚嫩的笑颜感染了道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就连心事重重的罗威也暂且抛开了心中沉重的包袱,他想起几年前接送罗尼上学的情景,不自觉地看着孩子们出神。直到那群孩子中的有一个对他做出怪异的举止,他才猛然惊觉到不对劲。

B:不,不是像……也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罗威瞪大眼睛,清楚地看到:一个戴着蓝色帽子的小男孩,脸色铁青地望着他,没有丝毫表情,和另外十多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形成强烈的对比——那种阴冷的神情,简直不像是出现在一个小孩子身上的!更奇怪的是,他裂开嘴,似乎在发出“嘶、嘶”的声音,右手抬起,用一个手指指着罗威身旁的某件东西。

A:现实生活中?你是说,有一个和你妻子长得很像的人?

罗威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向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这一瞥,令他像受到电击一般,全身发麻,遍体生寒。

B:不,不是在梦里,是在现实生活中!

那小孩手指的方向正是罗威汽车左边的后视镜,那镜片上一片血红,正中间骇然一个‘死’字!

A:不要紧张,别害怕,放轻松些。然后,再说详细些,你在什么地方看见你死去妻子的脸?在梦中?

后视镜中的景象让罗威头发一阵发麻,惊恐地盯了几秒钟后,他猛然反应过来,身子转过去向后一看——

B:我……最近反复看见死去亲人的脸。准确地说,是我死去妻子的脸。我几乎每天都要看到!天哪……我……很害怕!

在他的汽车后面,紧挨着一辆旅行大巴,那辆车通体鲜红,在车身上印着用做广告的几个大字“欢迎到中国死海旅游”。其中那个硕大的“死”字,刚好就不偏不倚地出现在罗威汽车的后视镜中。

A:什么怪事?

罗威转过头,神情恍惚地呆了半晌,突然望向前方——那个戴蓝帽子的男孩已经不见了!

B(代表来访者):是的,相当地奇怪!

他一把推开车门,像发了疯似地冲到那群孩子中,挨着一个一个地寻找那个戴蓝帽子的孩子。罗威的举止惊呆了护送孩子的两个女老师,几个小学生被吓得“哇”一声哭起来。

A(代表心理医生):好了,请说吧——你刚才说,近段时间发生了怪事?

后面的那个女教师跑到罗威面前,惊讶地问:“先生,你在干什么?你找谁?”

谈话记录:

罗威完全没搭理她,仍然抓着孩子们一个个地搜寻。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了那个戴蓝色帽子的男孩。

来访者:潘恩  男  42岁  (丧偶、独居)

罗威冲到他面前,两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问道:“你是谁?说!你是什么人?”

2007年2月26日    早晨9点40

那男孩一反刚才阴冷的神情,他无辜地喘着气,被罗威突如其来的惊斥吓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个病例)

罗威凌厉的眼神直逼向那孩子:“说!你刚才为什么要提醒我看那后视镜?你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后视镜中的景象!”

第七章

“先生!请你马上放手。不然我要报警了!”女教师叫喊着过来拉罗威。

(为以后情节需要,这个本子上记录的五个病例将原原本本地在以下章节中呈现出来。)

罗威一把甩开她的手,继续逼视着男孩:“你刚才望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可怜的表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罗威深吸了一口气,从第一个病例开始认真地看起——

那男孩已经被罗威可怕的神情吓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一脸恐惧地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此时,罗威心中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极点,他想象不出,严教授临死前留下的这个记录本里,到底记载着怎样一些惊人的、不可思议的病例?

“你刚才为什么要指着我的汽车?”罗威的声音已经是歇斯底里。

从事了十多年心理咨询的罗威非常清楚——一般的心理咨询是用不着记录的——需要助手专门将整个过程全部记录下来,以便在病人走后能够继续研究的,肯定是相当严重或特殊的病例。

“我,我没有指你的汽车……”

本子的第一页什么也没写,从第二页开始,是罗威非常熟悉的形式——这是一个常见的心理学医生在和来访者做咨询时用来记录过程的本子。这种记录本往往都不会由心理医生亲自记录,而是由坐在旁边的助手负责记录的。

“你刚才过马路时,不是用手指着我的后视镜吗?你提示我!叫我看那个异兆!你是什么人?你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小孩!”

罗威径直走进书房,关上门后,他迫不及待地从文件包里取出那个本子,将它摆在桌子上,借着台灯明亮的光线,他翻开了这个本子。

那男孩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他喊叫道:“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马路的!我记不起来了……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徐蕾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他清楚丈夫的个性。

罗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渐渐松开抓住他的手。他斜眼一瞥,那两个女教师正在用手机跟警察联络。这时,罗威才发现自己近似疯子般的失控,而且他立刻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这个地方,他的麻烦就大了。

“不,”罗威摇了摇头,“我一会儿在书房看严教授留下来的这个本子,你先睡吧。”

罗威再次望了男孩几秒——这个时候,那孩子已经和一个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了。罗威咬了嘴唇一下,赶紧回到自己的车中,发动汽车迅速地离开了。

徐蕾没有再问下去,她说:“累了就去洗个澡,早点睡吧。”

第三十章

罗威迟疑了一下,说:“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罗威回家后,发现徐蕾早就已经下班回家了,还做好了晚饭。罗尼已经先吃了起来。罗威告诉妻子自己下午去心理咨询中心见了位重要的客人,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起晚饭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徐蕾显得有些高兴,她认为丈夫恢复了正常,又开始变得以工作为重了——她准备在晚上和罗威好好谈谈,重点是让罗尼继续去上学的事。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罗威说。

罗威在进餐时尽量装出自己不是在敷衍吃饭。他还故作轻松向徐蕾谈起一些关于她们公司的话题。徐蕾侥有兴趣地讲起今天上班时办公室里一个同事闹出的笑话,试图用这种方式找回家里失去已久的温馨气氛——但她毕竟不是心理学家,感觉不到丈夫的故作轻松实际上是紧张过度后的物极必反。

“你还是那个急性子,想起什么事情就一秒钟都等不得!”徐蕾责怪道。她走上前,看着丈夫的脸说:“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呀。”

吃完晚饭后,徐蕾收拾餐具到厨房,罗尼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罗威走进书房,关上门,这才感觉到身体竟在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罗威点了点头,显出疲倦的神色。

他知道,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徐蕾从客厅走过来,看见罗威手里提着的文件包,问道:“你拿到了?”

他现在必须正视一个问题:从十几天前办公室的第一次算起,他一共已经经历了四次异兆了,而且今天下午的这次异兆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诡异方式直接、放肆地呈现在他面前——罗威明白,异兆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因为他会和前面几个人一样,在异兆发生几次之后就死于非命。

罗威望着儿子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他还不知道两天前发生的那件事——罗威松了口气。他可不愿意让儿子知道这么可怕的事情。

现在更可怕的是,罗威感到冥冥之中第六感在告诉自己——今天下午的这次事件是他的最后一次异兆。他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罗尼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我还有几天时间呢?三天?五天?或者是一个星期?罗威悲哀地想着,觉得心中好冷。

“每次都这样说!”罗尼嘟囔着离开了,“我敢打赌,一个星期后我得到的还是这句话!”

实际上,罗威现在最惧怕的并不是自己的死期将至——他最担心的是,如果自己哪天真的突然意外身亡了,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人来研究、调查这件事。那么,就没人能救得了罗尼了!他也会……罗威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如果自己死了,儿子也死了,那徐蕾肯定也活不下去。

“好、好、好!”罗威说,“我改天空了就去给你买。”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到这家破人亡的一步。罗威想起自己跟夏莉说的一句话“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救我的儿子。”

“什么小孩子的玩具!”罗尼涨红了脸说,“你根本就不懂!那不是玩具,是模型!我算什么,人家几十岁的人还收集模型呢!”

犹豫再三,罗威认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他准备将自己遇到的四次异兆详细地写在那个记录本上——即使有一天他死了,还能让得到这个本子的人继续寻找解救的办法。

罗威眨了眨眼,想了起来,他叹息一句:“唉,我太忙了——但是罗尼,你都读初一了,怎么还玩那种小孩子的玩具?”

想到这里,罗威赶紧从书柜里找出记录本,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翻开本子。翻到一页的时候,一串数字跳进他的眼帘:

“你又忘了?”罗尼露出失落的神情,“你一个星期前就答应给我买那个直升机的模型了!”

32——28——24——20——16——12——8

罗威换好鞋子后抬起头来:“啊?买什么?”

罗威翻本子的手停在了那一页。这是第三个受害者齐鸿遇到异兆后留下的一串记录数字,代表他每天晚上听到的滴水声。

罗尼长得健壮结实,面容俊朗、英气十足。除了年龄之外几乎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少年的朝气和活力。罗尼看见爸爸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跑上前去,问:“爸,你给我买了吗?”

罗威想了一会儿,他当时看完这个病例后,并不明白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齐鸿在出现这个异兆后的几天内就死亡了。

罗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经十点过了。他的儿子罗尼也才从同学家回来。

罗威再次把这串数字念了一遍。很明显,这是一个以4递减的等差数列。齐鸿来拜访肖克的头一天晚上对应的显然是“12”这个数字……

第六章

等等,以4递减?

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是明确的——这样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疯掉。

罗威心中一惊,他赶紧朝后面翻了几页,那页纸上写着:齐鸿 2007年4月30日死亡。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头脑里盘旋、膨胀,在她焦躁不安的想象中越变越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三个病历上记录了齐鸿来访的时间:4月28日。也就是说,那一天对应的数字应该是12减去4之后的“8”。以4递减的话,接下来的一天就变成了“4”,而再过一天就变成了“0”。数字变成“0”的那一天,恰好就是齐鸿的死亡时间——两天之后,4月30日。

她的日子是哪天呢?她又会以哪种方式死去?

罗威惊诧地抬起头,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严教授说的那句话“我没有时间了,我的日子到了!”

前面五个人都死了,无一幸免。而她,会不会就是第六个?

罗威的拳头重重地砸向桌面——他终于知道严教授是怎么能算出自己具体的死亡日期了——在每个人遇到的种种异兆之中,也许都像齐鸿的一样,出现过某种关于时间的“暗示”!只要参透了这个暗示,就能算出自己准确的死亡日期!

是的,她怎么能不紧张呢?

一瞬间,罗威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觉得,如果能知道自己确切的、可能遇害的时间,也许避开死亡并非不可能!

她像受到了羞辱般红着脸快速逃离了这里,直到拐过街角,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立刻又紧张地左顾右盼起来。

罗威从座椅上站起来,仔细回想自己遇到的每一次异兆:第一次,是在办公室的镜子中看到那可怕的景象;第二次,在火车窗外又看到一个幻觉般的、全身是血的人;第三次……应该是在商场买钟时……

付完钱之后,她走出这家店铺,出门之前,她听到旁边一对小情侣小声地讥笑道:“一锅热汤就能吓成这样,神经过敏吧。”

想到这里,一些细节出现在他的头脑里,令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罗威想起,那个电子石英钟砸到他脚边时,那上面清楚地显示着一个数字:00︰12。

“不,我没事。”年轻女人尴尬地站起来,“这碗馄炖多少钱?”

12,12……,罗威紧张地念着这个数字,“12”代表的是什么?他焦躁地猜想着,当眼光无意间扫到一个台历时,他受到了启发。罗威将台历拿过来,一边看,一边仔细回想:第一次看记录本,也是第一次出现异兆是哪一天?

“你哪里不舒服吗?”老板发现她的脸色相当难看。

回忆了好几分钟,再进行仔细的推算,罗威确定,第一次异兆出现的那一天是11月9日。如果“12”代表的是天数,那12天后是……

年轻女人恢复了一些镇定,她难堪地摇着头说:“没……没事。”

他慎重地用钢笔点着日历上的号数一个一个数过来,点到最后一个数字时,钢笔“啪”地一声掉落到地上。

老板走过来问:“小姐,你没事吧?”

11月9日往后数的第12天是11月20日。

端着锅的伙计反倒被她吓了一跳——实际上,他离她至少还有三米远呢。店里的客人也纷纷将目光集中到年轻女人的身上。

就是今天。

年轻女人“啊!”地尖叫一声,然后迅速地朝墙边一闪,回过头惊恐地望着那个端着一大锅热汤的伙计,身子瑟瑟发抖。

第三十一章

才刚吃了几口,年轻女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厨房伙计的喊声:“热汤来了,大家小心点儿啊!”

罗威惊恐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原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三、五天能活。虽然他早就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巨大的惊愕震得头脑发懵。联系起下午看到的那个硕大的“死”字,以及今天那份不一样的预感——他明白,自己没有推算错——今天晚上,也许真的就是死亡来临之日!

几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馄炖到了她的手里,她舀起一个馄炖,用嘴里吹出来的气让它冷却,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

罗威惶恐地望向四周:吊灯、玻璃、电线、书柜……哪一样会要自己的命?或者是,根本不可能想到的形式?

年轻女人犹豫了几秒钟,走进店里,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并告诉老板她要一碗小碗的馄炖。

环顾四周时,罗威看到挂在墙上的钟——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今天”还有最后四个小时。

店老板注意到了她,热情地招呼道:“姑娘,吃馄炖吗?请里面坐。”

四个小时内,或者根本没这么久——如果还没能找出破解的方法,那自己就成为继严教授后的第六个受害者了。

她走到一家卖馄炖的小吃店门口,迟疑地停下脚步。也许是饿了,她盯着客人们手里那一碗碗冒着热气、鲜香可口的馄炖发呆。

一瞬间,罗威觉得身边的空气变得像巨石般向他挤压过来,砸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惧和惊恐,像刚潜出水面的人一样大口喘息着。他推开书房的门,来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门厅,如此无目的的,反复的来回走动。头脑里只有一个声音:怎么办?怎么办?

这是一条狭窄而古老的小街,街两边拥挤着密密麻麻的食品店和服装店。道路上斑驳的青石块诉说着它的沧桑。那年轻女人穿着一身素雅的衣服,在这条路上走得相当古怪——她不停地左顾右盼,但看起来又不像是在找人,因为她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那种提心吊胆的神情让人以为她不是在街上行走,倒像是在穿越火车铁轨。

此时,徐蕾在卧室折叠着刚收下来的衣物,并没有发现罗威的惊恐不安。罗威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地走了几十圈,脑子仍然是一片乱麻。突然,他听到罗尼的房间传出一句咒骂:“可恶!还是非死不可!”

在热闹非凡的商业步行街上,一个年轻女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边——她怪异的举止引起了周围一些行人的注意。

罗威愣了几秒,没有过多思索,大步走到儿子房间前,推开屋门。

第五章

罗尼手里捏着手柄,正坐在床上玩游戏,他看见爸爸进来后,招呼了一声,视线又回到电视屏幕上。

半个小时后,罗威发动汽车,驾驶回家。

罗威走到儿子身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非死不可’?”

十多分钟后,罗威做了一个决定(在后面看来,这是极不明智的),他用心理暗示法给自己做了一个小型的自我催眠,强迫自己忘掉那可怕的一幕——他不能让恐惧反复地折磨自己,更不想让自己以后每次看到镜子都出现这种可怕的心理阴影。

“啊?”罗尼有些莫名其妙地抬起头,过了一会儿,他想了起来,笑着说,“没什么,我说这个游戏里的人呢。”

罗威想了很久,脑子里仍然一片乱麻,他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罗威望向电视屏幕,那上面上演着游戏里的剧情;一个穿着铠甲的武士倒在地上,他的同伴们悲伤地站在一旁。

况且,罗威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一个人会出现幻觉,那一定是他内心的潜意识在作祟——就算他的潜意识里仍然储存着严教授的惨剧,但他刚才看见的那片山坡呢?这又怎么解释?最近自己可根本没去过什么山上,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罗尼见爸爸望着游戏画面出神,颇有些意外——对工作狂热的父亲从没对电子游戏感过兴趣。罗尼怕爸爸没弄懂,指着屏幕向他解释道:“喏,就是这个人——这游戏虽然好玩,设计得却有些讨厌。引发特定剧情后某些角色就必须死亡。”

等等,也许是因为严教授是死在那间办公室的,而且又与那面镜子有关,才让自己——不,罗威使劲摇了摇头,作为一名资深的心理学家,他不允许这种拙劣的解释来糊弄自己——第一,那面杀了严教授的镜子在事发当时就打碎了,这是后来补上的另外一块;第二,自己刚才看那面镜子纯属无意识的行为,心里根本就没有去想两天前的那件事——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可能出现幻觉的。

罗威不自觉地问道:“为什么必须死亡?”

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业,这使他无法做到自欺欺人——几十年的心理学知识告诉他: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幻觉的。

罗尼说:“这是剧情发展——也就是游戏程序设计好的。”

刚才在镜中看到的那一幕——那转瞬即逝的骇人景象到底是什么?幻觉吗?罗威找不出其它更合理的解释。

“不能避免吗?”罗威怔怔地问。

几分钟后,人来人往的大街使罗威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他把头朝后仰,靠在座椅柔软的靠背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罗尼耸了耸肩:“不能。这是设计者安排好了的。要想继续玩下去这个角色就必须得死。”

罗威来不及去细想,他发疯般地从接待室冲出去,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他打开车门,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般躲了进去,头趴在方向盘上,浑身发抖,大口喘着粗气。

罗威站在原地发呆。罗尼似乎还在讲解着这款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游戏的种种优劣之处,但罗威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罗威再定睛一看,镜子里那幕骇人的景象消失了,现在镜子里反射出的是办公室的一侧,那里只有墙壁和书柜。

罗威觉得世界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令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罗威吓得“啊”地惊叫一声,背脊发凉,汗毛直立,几乎要跌倒下去。他下意识地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就在罗威拉住办公室的门,准备退出去的一瞬间,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办公室门口右侧的穿衣镜,竟隐约看见那块黑暗中的镜子反射出一幕惊异的景象: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站在镜中,他的身后是一片山坡。

所有的一切,就像儿子玩的这个游戏一样,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是一个设计好了的程序。第一次出现警告式的预兆,表示着游戏的开始;接下来,第二次,第三次……在这些异兆中隐藏着暗示的关键——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出破解的方法,便GAME  OVER——游戏结束。

罗威把本子装进一个文件包里,然后走到门口,关上灯。

那么,这个游戏程序的设计者是谁?是死神?还是冥冥之中那不可知的,超自然的力量——也许,现在的重点并不是弄清楚这个。

果然,那个牛皮纸封面的记录本就摆在抽屉中间,罗威把它拿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翻开来看——但他停了下来,思索了几秒钟,认为还是拿回家去慢慢研究更好——他可不愿意晚上一个人呆在这间发生了惨案的办公室里。

罗威的思绪回到现实中,他到儿子的跟前问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令必须死亡的角色不死?”

罗威快步走到办公桌前,用一把小钥匙打开了中间上着锁的抽屉——他记得那天就是把本子放在这里面的。

话一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矛盾。

虽然在惨剧发生之后,办公室早就被清洁工人收拾干净了,可一回到这个场景,罗威仍然感到心有余悸。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

罗尼今晚实在是感到匪夷所思,他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游戏萌发出如此大的热情。他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如果要让剧情安排好的角色不死,也许……就只有一个方法。”

他在墙边摸索到顶灯的开关,“啪”地一声,房间亮起来。

“是什么?”

穿过接待室,罗威打开办公室的门,里面一片漆黑。

“不要去触发那段剧情,也就是说,不要往后面继续玩。”罗尼说。

十分钟后,罗威的轿车停在自己的心理咨询中心门口。他下车后,迅速地摸出钥匙,打开心理咨询中心的大门。

罗威凝视着儿子的脸,想着儿子说的话——怎样才能不触发到剧情,不继续往后面玩呢?如果游戏并不是由自己来操作呢?还有,这真的是解决的途径吗?

罗威关上车窗,略微加快了一下车速。他意识到,胡乱猜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切答案都要从那个本子上寻找——也许看了那个本子后,就什么都清楚了。

一大堆未知的问题向罗威涌来,让他的头开始剧烈作痛。罗威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大钟,心中一惊——已经九点半了。

也许他把想说的话都写在那个本子上了?可那样的话,就更没有“暗示”的必要了——反正早迟自己还不是要看那个本子的。

还有两个半小时!

罗威的脑子里反复出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严教授直到临死前,也不把事情说明白些,而要“暗示”自己呢?

这时,客厅里的落地窗发出“哗哗”的声响。徐蕾从卧室里出来,对罗威说:“真是怪了,冬天里居然刮起大风来,窗玻璃都吹得响!”

他并没有因为心中的焦急而加快车速——为了给自己的大脑留一点思考问题的空间。

罗威望着漆黑的窗外,听着玻璃发出不同寻常的响动,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异常感觉。这种感觉像一件重物堵在他的心口和嗓子尖。他的脸变得煞白,身体不自觉的哆嗦起来。他瞪大眼睛,像一个敏感的精神病人般左右四顾,心里想着:来了吗?是我的时间到了吗?

罗威自己开着车前往心理咨询中心,这时已经晚上八点过了。

徐蕾发现罗威的异常,她甚至被罗威的可怕模样吓了一跳。徐蕾问道:“罗威,你怎么了?”

第四章

罗威吞咽下一口唾液,紧张地再次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冲到书房,找到那个记录本,又跑回到徐蕾面前。

“我现在就去办公室拿那个本子!我一分钟也不想等了!”罗威大声喊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罗威抓起徐蕾的手,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妻子,对她说:“我爱你,徐蕾。我从未这么深刻地发现,我是多么爱你,还有罗尼。我真的……很爱你们!”

徐蕾着急地问道:“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罗威……你,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话?”徐蕾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她的眼泪一下涌出来,“罗威,我为什么感觉,你在向我告别?”

说完这句话,罗威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匆忙地换上皮鞋。

罗威望着满脸泪光的妻子,自己也哽咽起来,但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必须交代重要的事:“徐蕾,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罗威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真该死!我这两天都沉浸在悲伤之中,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他将记录本递到徐蕾手中,说:“这个本子你收好,如果我……遇到了什么不测,你就把它交给秦轩。记住,让他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救罗尼!”

“是的,肯定是这样!”罗威猛地一拍大腿,“对了,严教授交给我一个本子,他说,所有事情的答案都隐藏在这个本子里,他还叫我解开这里面的谜,找到解救的办法……并且,他叫我去救一个叫夏莉的人!”

“罗尼?天哪!罗威!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罗尼又怎么了!”徐蕾抱住丈夫大喊起来。

徐蕾打了个冷噤,感到有些害怕:“你是说,严教授可能发现了些什么……而他,在临死之前暗示了你?”

罗威心中从未有过这种凄凉、绝望的感觉,他无奈地望着妻子说:“太复杂了,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

突然,罗威将头抬起来,望向妻子:“严教授在死之前又提到了这件事,而且,你不觉得吗?他的死和林肯之死有某些相似之处!”

徐蕾擦掉脸上的泪痕,抬起头望着丈夫:“罗威,我早就感觉到不对劲。我一直追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你每次都说太复杂了而不告诉我。如果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说的话——”

说到这里,罗威埋下头,陷入到沉思当中。过了一会儿,他说:“当时严教授跟我说起这件事,我并没有太在意。现在想起来,他当时好像说……要研究这件事……”

她将记录本递还到罗威手上:“我不会把它交给秦轩,我也不会答应你任何事——因为我如此不值得你信任,你就不该叫我去做这些事!”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连我们国家的一些报刊上都报道过这件事。”罗威说,“但我是在十年前的那个心理学家座谈会上碰到严教授后,他告诉我的。”

罗威叹息道:“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赌什么气?我不愿告诉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信不过你,而是——”他接触到徐蕾的目光,停了下来。在心里思量了一刻,罗威叹了口气。他觉得到了这时,也顾不上说出来让徐蕾担心了。看来,必须要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妻子解释清楚。

徐蕾惊叹道:“天哪,竟然有这样的事!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好吧。”罗威说,“我……”

“那个工作人员把这件怪事说了出来,可问题是:林肯已经死了,而他之前又只跟这个工作人员一人说起过这件事——所以,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便受到了质疑。”罗威将整件事情讲完后,望向徐蕾,“这件事在当时引起很大的轰动,但因为无从验证,终究还是个谜团。”

突然,他停了下来——他在妻子急切的眼光中看到了自己。

“第二天早上,林肯把昨天做的这个梦告诉了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但他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把它当成回事。结果晚上林肯便在歌剧院遭到了枪杀。而他的尸体被运回白宫——那个工作人员惊异地发现,整个场景和林肯昨晚梦中所见一模一样:很多人围着总统的灵柩失声痛哭……”

对,自己。

罗威整理了一下思路。“是这样的,林肯死于1865年4月14日,但是在4月13日晚上,也就是在林肯死的前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不断听到人哭的声音。于是,林肯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到底哪里有人在哭。终于,他走进一个房间,看到很多人围着一口灵柩痛哭流涕。林肯感到好奇,便问其中一个人‘你们为什么要哭?’那个人回答‘我们亲爱的总统死了。’林肯凑上前去看棺材里的人,却看见了自己的脸!梦做到这里,林肯就醒了……”

霎时间,罗威感觉现在的这一幕是如此熟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现在的徐蕾,就像那天的自己一样,期待着严教授能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自己现在就像那时的严教授一样——

“林肯死之前发生了什么?”徐蕾问。

罗威的心猛抖了一下。

罗威摇了摇头:“重点不在他是怎么死的,而是他在死之前发生的事!”

严教授在说完那番话后就死了!

徐蕾想了想:“应该是被人暗杀的吧?在歌剧院里,被一个凶手枪杀而死的——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呀,有什么不对吗?”

不要去触发那段剧情,不要继续往后玩——儿子的这句话又浮现出来——罗威渐渐张大嘴巴。

“这是一起历史上有名的、真实的事件——你知道林肯是怎么死的吗?”

懂了!一切都懂了!这就是破解死亡病毒的方法!

“林肯怎么了?”徐蕾露出疑惑的神情。

第三十二章

“林肯!那个著名的美国总统!”罗威几乎是叫了起来,“严教授在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里,就提到了林肯!”

罗威深吸了一口气,心血一阵上涌,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悟到了破解的方法!

“什么?你说谁?”徐蕾没听清楚。

徐蕾还在追问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罗威把双手按在她的肩上,神色严峻地说:“给我五分钟,好吗?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天哪……我现在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提起林肯……果然,就跟林肯一样……”罗威神情骇然地喃喃自语。

他坐到沙发上,双手合拢放在下巴前,紧紧地咬着下唇,竭力思索着——

突然间,一个名字像闪电般划过罗威的脑海,他想起严教授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中提到的一个人——亚伯拉罕·林肯!

严教授来访时,就和自己刚才的状况类似——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却并不知道解救的方法——这一点,从严教授的话语中可以得到证实;他说“我快要死了”、“我的时间快到了”分明表示他已经洞悉到了“死神”的存在——而这恰好就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难道,严教授真的能预测到自己的死期?

如果这一切都是死神的游戏,那么解开游戏的谜就象征着游戏的结束;而触发游戏进入最后“剧情”的,就是将这个秘密告诉下一个人!那样的话,自己的游戏就结束了——下一个人进入新一轮的游戏。

听到徐蕾这句话,罗威的心脏似乎被重重击打了一下,他耳边又回响起严教授那句话:“我的日子到了,就是今天,我活不过今天了!”

前面死的几个人,也许都跟严教授一样,在最后一刻悟到了超自然力量的存在,而将“死神的秘密”告诉了下一个人,却迎来了自身的死亡;而自己和儿子、夏莉为什么能一直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谁都没有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第三章

罗威望了一眼徐蕾,身体一阵痉挛——如果刚才把这件事情讲了出来,那自己有可能已经……更可怕的是,妻子就成为了下一个受害者!

徐蕾突然有些恐惧地用双手捂住嘴:“这么说,严教授从跨进你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他的死就已成定局——无论以哪种方式,他终归都难逃一死?”

罗威望着徐蕾,徐蕾也望着他,并向他走来:“想好了吗?可以告诉我了吗?”

“谁知道呢?”罗威沮丧地说,“也许他还是会死,可也许他的应急反应让他扶住了那个柜子;或者他只是被撞成重伤呢?那他也不至于当场毙命啊!”

罗威正准备说话,突然,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罗威走过去,将电话接起。

徐蕾思索了一会儿,说:“可是,就算那个工人不出现,严教授踩到玻璃珠子而摔倒,他的头撞在柜子的方角上,还是会死啊。”

“你好,请问找谁?”他问道。

“对了,还有一点,如果我不是那么凑巧刚好在昨天订了这面穿衣镜的话,那两个工人就根本不可能出现,严教授又怎么会死呢?”罗威又补充道。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让罗威一怔,他没想到夏莉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罗威吗?是我,夏莉。”

“我们这样来看:如果事发当天下午我的办公室如往常一样繁忙,那我就没有机会去拿那副跳棋出来;而如果严教授不是那么急切地推开门,我也不会被吓一跳致使那颗跳棋棋子掉落到地上,这样的话严教授就不会踩到它而滑倒;而那个扛镜子的工人就不会去扶他,也不会在原地停留;后面那个抱镜架的工人就不会撞到那块正对着严教授的镜片——严教授也就不会死了!”罗威一口气说完,然后愣愣地盯着徐蕾。

“有事吗?夏莉。你还好吧?”

“不确定因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夏莉说:“是这样,这几天我一直在家里思考,我们遇到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刚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而且这起意外实在是太诡异,太不可思议了!”罗威接着说,“这起意外实际上是由很多个偶然的‘不确定因素’决定的!”

罗威大惊失色,他大喊道:“别说!不要再说话了!”

徐蕾眉头紧锁,陷入到沉思中。

电话那头的夏莉愣了一下,随即,她似乎明白了罗威的意思,心领神会地说:“对,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吗?”

“是啊,这怎么可能!我想了两天也想不通!”罗威的语气激动起来,“如果一个人身患绝症,固然有可能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或者是一个人遭到追杀,也有可能预测到自己会死。可是,严教授死于意外啊!谁能想到自己哪天会遇到意外呢?就像一个常年开车的人,算得到自己哪天会出车祸吗?”

“是的,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徐蕾也放下筷子,神情困惑地说:“这怎么可能……”

“那么,再见,罗威。”夏莉如释重负地说,“我们都要保重,要好好地活着。”

“而且,他后来看了一下表,显得更加紧张了,说什么‘时间快到了,没时间向我解释了’,然后交待我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我当时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在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说遗言一般!之后,他转身离开,接下来,意外就发生了……”

“对,好好地活。再见,夏莉。”罗威缓缓地,深沉地说。

徐蕾吓了一跳:“什么?你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那天要死?”

放下电话后,徐蕾走过来,正要开口,罗威一把捂住她的嘴,说道:“你不是要我说吗?那么,我就告诉你——我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我们把那些烦恼的事情都忘掉,重新开始以往那快乐的生活,好吗?”

罗威竭力回忆着:“他刚一进门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严教授似乎显得非常紧张和恐惧,他反复说着‘我就要死了,就是今天,我活不过今天了’!”

徐蕾深深地望着罗威,将他的手慢慢从自己的嘴上移开,肯定地点了点头。

徐蕾没有打岔,等待着罗威继续说。

罗威一把抱住妻子,窗外那异常的狂风似乎也停了下来,周围又变得温暖而安静。

罗威抬起头,望着徐蕾说:“实际上,严教授在死之前——也就是他刚进我办公室来时,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徐蕾有些不情愿地问道:“什么事太奇怪了?”

终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进入新的一天。

“不,你听我说完。”罗威露出不安的神情,“这件事太奇怪了,我想了两天,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罗威闭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明白——自己活了下来,躲过了这可怕的死亡游戏。

徐蕾见话题又扯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上,忙说:“现在别说那件事了,好吗?吃完饭再说吧。”

第三十三章

罗威摆了摆手,眉头又紧皱起来,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那天下午,有一件事我没跟警察说……”

一个多星期之后。星期天。

“怎么了,接着吃呀。”徐蕾又要给罗威夹菜。

森林公园美丽的湖面上闪烁着鳞鳞金光,在深秋的季节,这个下午享受着难得的温暖阳光。和询的暖阳和黄灿灿的色彩让周围的一切都活跃起来。尽管这才十一月,却让人觉得春天已经来临了。

罗威又吃了几口其它菜,忽然放下筷子不动了。

起码,在罗威的心里,春天已经到来了。

“当然。”徐蕾有几分得意地说,“这鱼我可不是买的市场上剖好的那种,是活鱼拿回家来现杀的。”

此刻,他正和儿子,还有夏莉一起漫步在森林公园的小径上。罗威的心情非常好,但罗尼却有些疑惑,他走到爸爸身边,小声问:“爸,我们出来玩为什么要瞒着妈妈?”他望了一眼身后的夏莉,“这个阿姨是谁?”

罗威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嗯,还是那个味儿。”

罗威微笑着对儿子说:“我们瞒着妈妈是有原因的。也许我应该在出来前就告诉你——我们今天来公园可不单纯是为了玩。”

“那你就快尝尝吧。”徐蕾夹了一条红烧鱼到罗威的碗里。

罗尼皱了皱眉,有些没弄明白。

“哦。”罗威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餐桌上丰盛的菜肴。“还真都是我爱吃的菜呢。”

“非得这么神秘吗?”后面的夏莉开口道,“罗威,你起码可以告诉我——把我专程从Z市约来肯定不光是为了爬山吧?”

“你都忙糊涂了。”徐蕾说,“今天是周末,儿子不上学,他到同学家玩去了,说晚饭不回来吃。”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罗威说,“我们再朝上走一会儿,到人少的地方去。”

夫妻俩从卧室走到饭厅。在餐桌旁坐下来,罗威才想起:“罗尼呢?这都六点半了,他怎么还没放学?”

夏莉和罗尼的目光碰在一起,两人一起撇了撇嘴。

罗威站起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是啊,不能再消沉下去了,得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才行。

他们又向上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到了一处巨石堆的地方,罗威朝四处看了看,确定这里暂时不会有人来之后,说道:“就在这儿吧。”

“那也好。”徐蕾站起来,将罗威从床上拉起来,“现在先去吃饭,菜都要凉了。”

夏莉和罗尼都看着他。

罗威苦笑了一下:“我现在哪有心情去旅游,还是呆在家里休养一下吧。”

罗威从大衣里摸出两件东西,摊在夏莉面前。

“好了,别再想了,你要振作起来。反正你的心理咨询中心也要停业半个月,不如我也向公司请年休假,我陪你出去旅游一下,散散心?”

夏莉看见罗威手中的记录本和打火机后,微微张了张嘴,她有些明白了:“你想……”

罗威缓缓抬起头来,注视妻子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罗威说,“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

徐蕾抱住罗威,安慰道:“可这确实是个意外啊!人生中有太多的意外是我们难以预料的……你就别再折磨自己了,想开些吧!”

“是的,我有些猜到了。”夏莉说。

说到这里,罗威痛苦地抱住头,呜咽起来。

罗威望着儿子,又望了望夏莉,“我们三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看过这本子的三个人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看这个本子。我今天把你们慎重地聚到这里,是要做一个约定——在这个本子销毁之后,我们三人,从此以后,必须彻底忘记这件事,并发誓绝口不提此事。”

罗威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事业有成,却因为太忙而十年都没有去看望过他——这本来已是大大的不对了。没想到,严教授主动来找我,却这样惨死在我的办公室里……”

说这番话的时候,罗威用心理暗示的手法盯着儿子。但罗尼还是懵懂地问:“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慎重?”

沉默了一会儿,罗威再次叹气道:“严鸿远教授是我读大学时的导师,他一直认为我在心理学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所以,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对我倾囊相授,并且给予我很多帮助和关怀……我今天能有这样的成就,一大半都要归功于严教授……”

罗威凝视着儿子的眼睛:“有一些事情,我们不必非得弄清楚。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儿子,我爱你,还有你的妈妈。我想,你也一样爱着我们。所以,请你相信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你好,行吗?”

“那就说出来,让我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也许我能替你分担。”

罗尼望着爸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罗威盯着徐蕾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神色很快又黯淡下去。“不,你不会懂的,你根本就不明白……”

罗威转过头,和夏莉对视了一眼。夏莉问道:“我能理解,可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做这件事?”

徐蕾用手将罗威的脸转过来,迫使他面对自己。“罗威,别再想那件事了,那不是你的错,警察也是这么说的,对吗?那只是个意外而已,你不用为了这件事而反复自责。你已经连着两天没像样地吃一顿饭了,你打算一直这样萎靡不振下去吗?”

“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到我们三个人还能在其他什么地方做这件事了。”罗威无可奈何地说,“如果在我家里,又会引起徐蕾的怀疑——我可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

罗威又望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可我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我懂了。”夏莉说。

徐蕾坐到床边,握住罗威的手:“别这样,去多少吃点儿吧,我今天做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那么……”罗威望着另外两个人,“记着我们刚才的约定了吧。”

罗威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先吃吧,我这会儿还不饿。”

夏莉点头,罗尼也跟着点头。

徐蕾来到丈夫身边,轻柔地说:“亲爱的,吃饭了。”

罗威将记录本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点燃打火机,正准备烧,突然,夏莉说:“等等,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严教授叫你不要销毁这个本子?”

她来到卧室门口,轻轻地推开门。一个穿戴整齐,但面容憔悴的男人半倚着躺在床头,此时正歪着头望向窗外。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对。”罗威叹了口气,“但我想那是因为他想让我继续研究他没能破解的问题——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又从厨房拿出两副碗筷摆好。忙完这一切,徐蕾满意地望了一会儿餐桌,将围裙从身上解下来,朝卧室走去。

夏莉没有说话,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徐蕾在厨房里忙个不停。她往最后一道菜里撒了点儿葱花,将它小心翼翼地端到饭厅——餐桌上已经摆着好几道佳肴了。徐蕾站在餐桌旁看了一会儿,将两道菜的位置调换了一下,使整桌菜看起来更加协调,让人赏心悦目、垂涎欲滴。

罗威俯下身,点燃了记录本。火苗慢慢吞噬着纸张,从一角向上蔓延,白色的纸渐渐变黄、变黑,变得卷翘扭曲……

第二章

罗尼蹲在本子旁木然地注视着它变成焦灰。罗威和夏莉则对视着,又一起望向远方,神情复杂而凝重。

镜片嵌进了严鸿远教授的半个脖子,他死之前瞪大着眼睛,连叫喊一声也来不及。

一切都结束了。

一抹鲜血溅了出来,喷射到罗威和扛镜片工人的脸上、全身……

正在罗威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蹲着的罗尼叫了一声:“啊!这个本子的封面上显出字来了!这难道是……隐形墨水写的?”

冲过来的时候,笨重的镜架撞到了镜片上,扛着镜片的工人手一抖,那如尖刀般锋利的镜片对直向老教授的喉咙滑过去。

罗威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突然间,一种令他熟悉又厌烦的可怕预感像利箭般穿过他的身体,他张开嘴,说了一声:“不……”

那个抱着镜架的工人只看着脚下的路,他并不知道前面正站着那个扛着镜片的工人,更不知道那个工人的面前站着一个老人——而那锋利的镜片正对着老人的咽喉!

但是来不及了,罗尼盯着立刻要被火烧完的本子,将那个封面上因为火烧而浮现出来的一行字大声念了出来:“这个本子寓示着死神的存在,以及它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到这一幕的刹那,罗威心中猛地产生一股可怕的预感,他低吟一句:“不好!”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惨剧就已经发生了。

“不!别念!”罗威和夏莉一起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可罗尼已经念完了,他惊恐地望着父亲。

就在罗威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无意间透过玻璃窗瞥了一眼窗外——在那个扛镜片的工人身后,另一个双手抱住镜架和镜框的工人正快步向办公室门口走来。大概是他抱着的镜架太重了,又挡住了他面前的视线,他只有快步冲过来,才能尽快放下沉重的镜架。

“天哪!”罗威在瞬间感到了天昏地转,“难道,一切还没有结束吗?我们……还是躲不过?”

如果刚才这个送镜子来的工人晚一步出现,那严教授现在岂不是已经……可是,他怎么会预测得到自己的死期?瞬间,一种极其惊异的感觉布满罗威全身,令他遍体生寒。

夏莉已经被吓得茫然失措,她双手捂着嘴,眼睛睁得老大,浑身发抖。

原来严教授是踩到这颗玻璃珠子才摔倒的。霎那间,罗威想起严教授刚才一直在说的那句:“我要死了,我的日子到了,就是今天!”

“爸爸……到底,怎么了?”罗尼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闯大祸的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刚才从他手里掉落到地上的那颗跳棋棋子!

罗威望着夏莉:“怎么可能!我的时间不是早就过了吗?现在已经在‘12’天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星期了!难道我们还没能逃出那个游戏?”

罗威赶紧从办公桌前走了过来——突然,他停住脚步,眼睛捕捉到地下的一个小东西。他弯下腰,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

夏莉摇着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严教授张大着嘴,表情木呐地点了点头。

“你戴了手表吧?”罗威惊慌地说,“快看看,现在是几号?”

“老先生,你走路可要当心啊!你看,刚才多危险!”扛镜子的工人显然也被吓着了,他瞪大眼睛对严教授说。

夏莉掀开手腕上的衣袖看表,但罗威急迫地一把将她的手拖过去,自己朝表上看去。

严教授缓缓站立起来,他面对着扶住他的工人,咽了口唾沫,仍然一脸惊魂未定的神情,显然还没能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

“你别慌。”夏莉说,“等我转过去,你看倒了!”

罗威闭上眼睛重重地舒了口气——他这才想起,昨天下午向旁边的装饰公司订了一块大穿衣镜,准备放在办公室里的。这个工人恰好在这时送镜子来——幸亏他来得及时,才救了老教授一命。

“看……倒了?”罗威重复了一句,突然,他像是遭到了雷殛一样,全身的汗毛立了起来。

罗威睁大眼睛望着门口,一个中等身材,体格强壮的工人迈了进来,他的肩膀上扛着一块大镜子的镜片,一只手托住镜片的另一头,另外一只手将老教授慢慢扶了起来。

第三次异兆暗示的时间是00︰12——那个电子钟砸在他的脚边——这是他第一眼就看到的数字。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但现在,那个商场售货小姐的一句话像惊雷般重现在他脑里——

在老教授的头只差零点几秒就要撞到矮柜的方角上时,从办公室门外猛然伸出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一把托住老教授的身体,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我们这里的钟都走得准,您看,都调的是准确的北京时间。

“天哪!”罗威大叫一声,紧张地全身颤抖,用一只手捂住嘴——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

自己是吃过晚饭去商场的。

在办公室的门口,放着一个装文件、资料的长方形矮柜子——严教授这时正朝那个方向倒去,他的太阳穴正对着矮柜子的尖角!

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是凌晨十二点,而应该是九点左右,也就是倒过来看的——21︰00!

事情发生地太快了,罗威此时还在办公桌前,离老教授有好几米的距离,根本来不及去扶他——这一瞬间,罗威的眼睛里出现了另一样更可怕的东西,几乎令他心胆俱裂。

暗示的真正时间不是12,而是21!

罗威还想叫住教授,让他再说明白些——突然,他看见走到门口的严教授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啊”地大叫一声,身子一偏,整个人向右侧倒去。

罗威全身猛抖着看了一眼夏莉的手表所显示的日期,脑子“嗡”地一声炸开,精神几近崩溃。

说完,老教授将头转过去,快步向门口走去。

今天是11月29日——正好是第21天。

“好了,罗威,我刚才说了,你以后都会明白的——我讲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得走了。”

罗威看了看周围,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异兆,眼睛睁得充满血丝:“果然,这座山……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今天,就是今天……”

“林肯……那个美国总统?”罗威眉头紧蹙,竭力回忆。

夏莉望着脸如同白纸般的罗威,无助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老教授本来已经背过身子准备出门——他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望着罗威说:“你还记得吗?十年前我们在一个大型的心理学家座谈会上碰面时,我向你提起的亚伯拉罕·林肯的事?”

刚说完这句话,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一道白色的闪电向他们佇立的山头袭去……

“等等,教授!您,这……”罗威脑子里一片迷茫,说话语无伦次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刚才说的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您到底要我做什么?”

(《异兆》 完)

说完这些话,严教授放开紧抓住罗威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得走了,罗威,我大概……只剩一点时间了,我还得去办一件事。”

兰教授的故事讲完后,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但屋里的三个年轻人却仿佛是忘记了时间,仍然沉浸在那不可思议的故事之中。

“我没有时间向你解释了,罗威,这一切你以后都会知道的!”严教授加快说话的语气,“我还没说完,第二点,你千万不能销毁这个笔记本,切记!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千万别销毁它!”

过了好一阵,方元的弟弟才回到现实中来,他问道:“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最后他们也还是没能躲过那可怕的异兆……”

罗威极为困惑地摇着头:“教授,您到底在说什么?谁是夏莉?您要我解开什么迷?”

方元的妹妹神思惘然地说:“太可怕了,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的怪事吗?”

说到这里,老教授紧紧抓住罗威的手:“罗威!你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学生!这也是我专程到这里来找你的原因。也许,凭你的天资,能够解开这所有的迷,找到解救的办法!到时候,请你一定要救救夏莉!”

兰教授摆了摆手说:“年轻人,你们好像完全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了——不要问任何关于这个故事的问题,记得吗?”

说话间,老教授打开衣服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旧笔记本,递到罗威手里,说:“这个本子你拿着,记住两点:第一,所有事情的答案都隐藏在这个本子里,只有解开了这里面的迷,才能找到解救的方法……”

兰教授看了看表,站起来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我得告辞了,再见。”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浑身一颤,脸上惊骇的表情更甚了。老教授瞪大着眼睛说:“天哪,罗威,我没有时间了!我不能再……听着,我无法向你解释这是什么回事,我也没有时间来解释了!”

兰教授正要走,坐在他对面的方元猛地站起来,带着惊诧和激动的口吻说:“兰教授,我……虽然您不要我们问任何问题,可我实在是忍不住,非得问您不可——这个故事,是不是和家父有某种联系?”

严教授伸出左手,用手势打断罗威说话。他抬起头,脸色灰暗,用呻吟一样的声音说:“罗威,别再猜了,都不是。总之,你不会明白的!”

兰教授凝视着他,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话刚说出口,罗威就立时感到不对——就从刚才严教授猛地推开门,大步走到自己面前这一点来看——他也绝不像个生命垂危的病人。霎时间,罗威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电影里的情景,他低声惊呼道:“教授,难道是有人想对您……”

方元神情严肃、满脸通红地说:“我想,我父亲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听完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仅仅是出于对一个故事结局的好奇吧?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还会在乎以前的一个故事有没有听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对吧?”

罗威惊骇莫名地望着他:“教授,您是……得了什么重病吗?”

方元的弟弟和妹妹也一齐望向兰教授。兰教授沉吟了片刻,直视着方元说:“你说得对,你父亲和这个故事之间确实有某种联系。他为什么在临死之前还念着这个故事,当然也有着特殊的原因——只是,这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而且这个故事太长太长,我现在根本无法讲给你们听——可是,我总有一天会讲出来的,到时,不但是你们,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这个故事。你们耐心地等着吧,会有这一天的。”

老教授微微颤动着身子,嘴唇上下掀动着,双眼发直:“我终于明白了,就是今天!我的日子……就是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

说完这段话,兰教授走到门口,拉开门,最后道了一句“再会”,便离开了。

听到这话,罗威大吃一惊:“严教授,您怎么了?”

方家三兄妹神情茫然地佇立在原地。

老教授把手掌搁在桌面上,脑袋向前伸,一双干凅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那里面折射出无处隐藏的恐惧和绝望。他沙哑着声音说:“罗威,我要死了……我的日子到了,我知道……就是今天,我活不过今天了!”

夜幕中,兰成教授孤独地行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他静静地走着,观赏着汽车尾灯的光芒在夜色中划下一道道不规则的曲线。走了一段路,他停下来,把脸仰向星空,轻轻叹了口气。

罗威赶紧朝女助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出去,然后说:“严教授,您说吧,什么事?”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感受过孤独,但今天晚上,他感觉到这种令人无限感伤的孤独了。

“听着,罗威!”老人完全没理会罗威的问候,他的脸上仍旧是一付急切而紧张的表情。“我只能在这里呆五分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二十年前那一群人,就只剩下自己了。

罗威端视了老人几秒钟后,惊喜地叫了起来:“啊!原来是您,严鸿远教授!我都有快十年没见过您了!您……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其实,这种感觉不是现在才冒出来的,在他听完方元的那个故事后,就已经开始了。

他正要发怒,准备斥责这个缺少礼貌的客人,老人却摘下帽子,望着他说:“罗威,是我!”

他不得不承认,在刚才方元问他最后一个问题时——有一瞬间,他真的想把一切都讲出来,这样的话,他心里的负罪感或许会减少一些。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讲,他安慰自己道——不是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

罗威十分惊讶——自两年前开了这家心理咨询中心以来,出入这间办公室的,都是有礼有节的上层人士,还从没有哪个客人像今天这样粗鲁和无理!

目前最让他感到愧疚的是,方家兄妹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实情——他们怎么可能想到,他们可怜的父亲根本还来不及听完那个故事的结局,就已经撒手而去了。不但如此,方元还中了自己的计,把那个二十年前自己就没听到结尾的“尖叫之谜”完整地讲了出来。

那老人满头大汗,一脸惊惶神情,他径直走到罗威办公桌对面的皮椅旁坐了下来,然后像一个主人发号施令般冲女助手挥了挥手,说:“你可以出去了!”

兰教授再次叹了口气——果然如此,方忠确实留了一手,他把“尖叫之谜”这个故事讲给了他的大儿子听。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后,他的大儿子还是把这个故事的结局清清楚楚地讲了出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个戴着帽子、身材瘦高的老人将办公室门猛地推开,闯了进来。罗威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抖,手里捏着的一颗跳棋棋子掉落到地上。

兰教授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猜想方忠会不会就是其中的一颗。他默默地对着星星说——我赢了。二十年前,我们两个“活到最后的人”互相讲了一个故事,并都保留了结局。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那个故事的结局,但你,却永远不可能知道我那个故事的结局了。

门打开,进来的是罗威精明能干的女助手吴薇,她礼貌地说:“罗威医生,外面有一位老先生说有急事要找……”

但是——兰教授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在听完“尖叫之谜”的结局后就已经知道——现在,他已经听完了所有的故事,这意味着,他必须按照约定,把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公布于世,并且把二十年前听到的所有故事一一记叙并公开。

罗威抬起头,说了一声:“请进。”

这表明,他必须再一次面对自己那段黑暗的往事。

罗威聚精会神地跟自己下着棋,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他举棋未定的时候,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兰教授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一些有形无形的东西一起向他挤压过来。

他打开办公桌右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跳棋,放到桌子上后,将那些玻璃珠子一颗一颗地摆到棋盘上——从小时候起,罗威就喜欢这样一人分饰两个角色,自己跟自己下棋,他把这看成一种“自我挑战”。

他感到彷徨、伤感、凄凉、悲哀。

又等了五分钟,仍然没有人来。罗威撇了撇嘴,觉得不应该再这样无所事事地傻等下去了,得找点事情来混着时间。

但他知道。

可今天下午却着实有些奇怪,罗威再次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钟——已经三点半了,往常这个时候外面的接待室里起码也应该有两至三个客人坐在沙发上排队等候了,可今天却连一个客人都没有。罗威习惯了每天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对于这样一份难得的清闲竟感到有些不适。

他会的。

他心里清楚——没有谦逊和虚伪的必要——自己现在已经是这座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心理学专家了,或者说是权威。不过这些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名利双收——特别是在热闹的市区开了这家装修豪华的心理咨询中心之后,每天上门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而且客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上流社会的富豪和政客们。虽说工作辛苦,可每天丰厚的收入和与日俱增的名气足以让人找到慰籍。想想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仅仅三十五岁就能将事业发展得如此辉煌——夫复何求?

一定会!

罗威今天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第二部 完)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