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下雪时航班也会延误。”
“你……该走了。”男人闭上眼睛,“今天下雪,不好走……”
男人推开了奚莉莉:“你走吧,再不走,我就不让你走了。”
“我们可以省着点。”奚莉莉把头伸过去,“我可以给你做模特,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做模特吗?”
“你和我一起走。”奚莉莉跪在床上,认真地看着他。
男人走到她面前:“三千万?三千万买我们的人生?”
男人看着她起伏的胸部,他知道自己无比爱它,但他不能和她一起走,他要去贵州。他是个画家,还要用画布和水彩和这个世界拼个你死我活,他不能永远呆在这个荒诞的美梦里。
奚莉莉立刻爬起来,像只母豹子:“我有!这张卡里有三千万。”
“不。”他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杀了自己多少次,才下定决心。”
“私奔?”男人笑了笑,扯掉了单布,“I have nothing.”
她笑了,这个男人胡说八道都这么帅,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贱人。她把他拽倒,身体像蛇一样缠住他,用嘶哑的声音低吼道:“那你再干我一次。”
“我们去 LA,在山坡买一座小房子,每天看日出日落,每天有你。”说到这里,奚莉莉眼角渗出了泪水,她被自己感动落泪了。
奚莉莉看着电梯镜面里心满意足的自己,身上还有男人的味道,她能感觉到男人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她有些惆怅,就像追了两年的电视剧忽然完结了一样。她是真的爱他,刚才说要和他私奔也是发自肺腑的,当然她也知道这只是说说而已。她拥有完美的人生,任何人都不能破坏这一切,更何况是她自己。
“咱们私奔吧。”她忽然说道,然后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就像刚才被男人带到高潮时的感觉。原来言语也能让人高潮,她想着,情不自禁地扭了扭身体。
电梯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就像魔鬼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一股充满霉菌臭味的冷风钻进来,她打了个寒颤。
奚莉莉挥了挥手,不知道是想驱散烟雾,还是制造更多的烟雾。她盯着半空中的烟雾在射灯的光束中舞蹈,像个妖娆的贱货。
她咳嗽了一声,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了好一会,声控灯才一个一个亮起微弱的灯光。她快步冲进停车场,这里只开了五分之一的灯,无处不在的阴影就像骷髅的眼睛窥视着她。她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贵州某个地方。”男人缓缓说道,“我明天就要去那里了。”
她掏出车钥匙,按下寻车键,但车子并没有鸣笛。
“这是哪?”她点起一支烟。
停车场异乎寻常的安静,电梯间附近的车位停满落满灰尘的僵尸车,黑乎乎的就像一排排装殓着腐败尸体的棺材。地面很脏,到处流着脏水,远处孤零零的停着一辆面包车。
奚莉莉看着墙边的油画:蓝色的天和湖面、黄色的太阳和油菜花、青色的山和屋顶,白色的云和墙壁。油菜花的中间,躺着一个赤裸的她,虽然画中的女人没有画脸,但她相信那就是她。
她忽然想起之前朋友圈里盛传有个变态杀人狂专门在管理不善的地下停车场抢劫杀人,目标是独行女性。据说他就藏在那黑乎乎的阴影中,穿着特制的不会发出声音的皮鞋。当你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呼吸,猛然转过身,就会看到两排白得瘆人的牙齿。
身材健硕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身上裹着一条白色的单布,衬托着古铜色的皮肤和黑色的卷发,就像一尊贝尼尼雕刻的完美塑像。这里是奚莉莉的世外桃源和精神净土,她身体里仅存的 1%的灵魂在这里栖息。
一阵冷风打在脖子后面,她猛然转过身,什么都没有。她想起那篇文章的最后是推销防狼喷雾的,但她没有理会,因为她自认为永远不会去那种地方。如果不是今天地面车位满了,她也不知道男人家的地库竟然如此阴森,甚至连个管理员也没有。
“你不是要赶飞机吗?”男人的声音响起,奚莉莉睁开眼睛。
该死的车在哪呢!她忍不住骂出声来,原来是那辆面包车!她想起来自己停好车之后,那辆面包车停到了自己的车子外侧,挡住了它。
她摇下车窗,对着漫天大雪的世界怒吼:“你们都他妈去死吧!”
她看了看通道两边黑洞洞的人防车位,就像两排阴森的墓穴。她觉得里面藏了什么,等她走过去的时候会忽然冒出来。她想给男人打个电话让他下来送她,但手机没电了。再磨蹭就真的赶不上飞机了,她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那个变态已经被警察抓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只不过是被前夫的电话吓着了。
她知道白蒙是个只会欺负女人的怂包,让他去找张珂他肯定不敢。如果他敢倒好了,他就敢和自己耍混蛋,耍了十年。那是她人生最美好的十年,被这个混蛋糟蹋了,除了扔给她一个只会找麻烦的孩子,什么都没有。
“吱——”一只三十公分长的老鼠从阴影中蹿出来,从奚莉莉面前晃过,冲进另一片阴影中。她吓得尖叫,叫声在压抑的地下空间回荡共振,最后竟变成了咯咯咯的鬼笑。
四个小时前白蒙忽然给她打了电话。他一句话没说,可是单凭着呼吸声她就猜到了是他。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个男人要来清算她。但当这一天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承受。于是她定了一张前往洛杉矶的机票,今晚就走。毕竟他没法追到国外去。
她的心怦怦怦乱跳,手心渗出了汗水。她快步绕过面包车,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车。她攥住门把手,感应式自动门锁却没有启动。她使劲拉了拉把手,门还是没开。
这一切在奚莉莉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她开着奔驰限量版 G63 越野车在暴雪中飞驰。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因为她的前夫白蒙出狱了。白蒙因为经济犯罪被判刑,把他送进监狱的正是她和张珂。虽说张珂有心而她无意,但她并不后悔,她甚至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
她焦躁地拽开皮包,掏出车钥匙按下开门键,依旧没有反应。
所以她选择相信了这个谎言:正处于青春期的白静因为心理出现了问题而去勾引继父,而且她还说谎,诬陷继父非礼她。她必须经过药物治疗才能恢复正常人的心理状态,至少不会在人前做出丢人现眼的举止。
难道是电瓶没电了?好在车子配有备用电瓶,但是需要机械钥匙。她拔出机械钥匙往锁眼里插,慌乱中价值十万的爱马仕皮包掉落在积满厚厚灰尘的水泥地上,手机弹出来,悄无声息地滚到车底。
但她一只脚踩在天堂的柔软草甸上,享受着人间至乐;而另一只脚却永远悬空,下面就是鬼哭狼嚎的阿鼻地狱。她千辛万苦从地狱里逃出来,谁敢让她失去现在的生活,她就和谁拼命,就算是亲女儿也一样。
一阵阴风吹来,她感觉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窥视着自己,一瞬间恐惧蔓延全身,麻痹了她的大脑和心脏。
为什么真实的记忆越来越模糊,而臆想的画面却越来越真实?她不敢想这个问题,她也想不清这个问题。她只知道价值两亿的豪宅、每个月二十万元的零用钱、奔驰 G63 越野车和随时飞往世界各地的头等舱,这生活是属于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紧跟着涌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奚莉莉知道张珂单独留在家里要干什么,一年半前她第一次碰见张珂把手放到女儿白静大腿上的时候,她好像五雷轰顶一样。可奇怪的是那个画面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白静趁她不在穿着热裤勾引张珂的画面。
她从反光的车膜里看到,面包车侧门打开了,就像魔鬼张开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