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苗吐出发颤的叹息。
“除了塞班岛的事之外，你没有遇到其他具体的危险吧？除了潜水之外，平日的生活呢？”
“嗯，现在还没有。但是，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前天那女人打来的电话让我忍无可忍了。”
“对，就是这样。而且不止是那时，从那以后，我一直……一直觉得被监视。我觉得他在等待机会。我一回头，总是发现他一脸凶恶地望着我，但一四目相对，他就急忙露出笑容。”她深吸一口气。“后来，他还好几次找我去潜水。结婚前，我们常常到处去潜水，但是现在我实在没那兴致。”
我的侦探沉默以对。事情似乎变得不止是单纯的侦探调查了。
心中的不安被他人明白地说出来之后，早苗似乎开始哭泣了。
“可以吗？我们来整理一下。”我的侦探说，“你怀疑你先生有情妇，对吧？”
“你先生在塞班岛想杀你，故意见死不救，你这么认为，是吗？”
“嗯，没错。”
我的侦探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问道：
“你认为他曾想对你见死不救。”
“我好几天都在想是自己多心了，可还是没办法。”
“就是见死不救。如果没有潜水员，我早就死了。”
早苗一定全身发抖。
我的侦探并没有被早苗激动的情绪影响。
“他不断说‘对不起’，抱着我，抚摩着我。我无法相信他的话，我忘不了他在海底注视着我见死不救的样子。”
“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你这么想，丈夫有了别的女人，你成了绊脚石，他想要杀掉你，是吗？”
附近的潜水员救了早苗，将她引到船上。跟着上船的和彦说他完全没有发现早苗陷入险境。
早苗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
“他明明看着我，却不肯帮我，完全无意救我，只是盯着我，目不转睛地，简直就像在观察。”
“那，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刚新婚两个月，不是吗？”
这次我的侦探没有催促早苗。她不规则的喘息声，连我都听得见。回忆和陈述，让她再度恐慌。
早苗轻声抽泣道：
“我陷入恐慌，脑袋一阵眩晕，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无法控制身体。我向就在旁边潜水的他打手势，让他救我。我一次又一次打手势，可是……”
“我一结婚就保了人寿险。”
不擅长耳压平衡的早苗，在塞班岛潜水时就遇上了那种情况。
一片沉默。
“对，没错。要是不那样做，水会流进耳朵，扰乱方向感，以为自己是在上浮，实际上却不断往深处潜去……”
“病故的话是五千万，意外死亡则加倍，是一亿。受益人是外子。”
“我没经历过，但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防止水压压迫耳膜吧，闭上嘴巴呼吸？”
我的侦探很慎重地问：“他叫你投的吗？”
“在塞班岛，我们一起去水肺潜水。他是老手，可以指导别人。我刚开始玩潜水，很不善于耳压平衡。你知道耳压平衡吗？”
早苗以哭声回答：“不是。”
“这种事常有。”
“那，是你主动投保的？”
早苗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是蜜月旅行。上个月初，我们去塞班岛待了十天。他说刚结婚时没法休假，所以才晚了一些。”
早苗只是抽泣，没有回答。我的侦探微微加重语气：
“为什么？”
“是你主动投保的吗？”
“可是……已经无法这么想了……”
“对！”
我的侦探静静地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愚蠢。”
那是爆发般的叫声，早苗明显乱了分寸，话语有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我很怕，”早苗重复道，“我怕外子。”语尾微微颤抖。“一开始，我不愿意相信这种事，努力想忘记。明明那么清楚地听到他在电话里那样说，可我还是不愿相信，实在是很蠢。”
“是他设计让我那样做的！一切都是！全都是！不管是谁，所有人都被他笼络了！就连我的亲人也全被他骗了！不管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外子只要煞有介事地说‘早苗累了’，所有人就都这么认为，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听我说！”
许久，事务所静悄悄的，只有空调偶尔会一边喘息一边吐冷气。
她最后那句话已接近尖叫。
早苗意外地说：“我很怕。”
早苗痛哭失声，事务所里净是她痛苦的哭泣声。我的侦探既没有出声，似乎也没有任何举动。
“你竟然能够独自承受这些！”
早苗恢复了平静，等她安静之后，我的侦探慢慢地说：
“是的，我没有对任何人说。”
“你说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是骗人的吧？”
早苗似乎摇了摇头。我的侦探问：“一个都没有？”
早苗可能是点头了。
“到目前为止，你告诉过谁吗，像是家人或朋友？”
“因为没有人相信你，你才想找侦探。”
我的侦探发出未曾有过的柔和声音，几乎可以说是温柔。
早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鼻塞。
“其实，我是想回娘家才出门的。可是……又不想让家人担心。我连站名都没看就下车了，四处徘徊，回过神时，就站在这栋大楼前，才看到了招牌……虽说是偶然，但是我觉得在这里看到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一定有意义……”
“我想，如果是侦探，听完我的话之后就不会说我是因为压力而神经衰弱，让我去看医生。”
早苗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道：
“在仔细调查、明白你的怀疑是无中生有之前，我不会那样说。”
“没错，她直呼我的名字。那是前天的事。所以我才跑来这里……”
早苗弱弱地说：“谢谢。”然后，她以哀求般令我许久难忘的声音补了一句：
我的侦探语气转强：“她的确是说‘你就是早苗’吗？不是‘早苗女士’或‘太太’？”
“求求你，不要让他杀我……”
“我问她是谁，她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4
“然后呢？”
我的侦探紧紧盯了塚田和彦一个星期。
“因为是白天，我告诉她和彦在店里，那女人就说：‘这样。那，你就是早苗？’”
理所当然，我和我的侦探形影不离。话虽如此，他看到了什么、写了什么样的报告，我无从得知，因为跟踪是无言的行动。我听到的，只有马路上的声音，以及汽车引擎的低吼声。
早苗的声音显得疲惫。
除此之外，我的侦探采取的行动，只是拜托佐佐木靠关系调查塚田和彦有无前科。
“就在最近，有女人打电话问‘和彦在吗’。”
“哎，小事一桩。”佐佐木说，“对了，上班的事考虑得怎样了？”
除此之外，早苗补充了一些事，像是家里频繁地接到无声电话、塚田和彦一周大约会晚归一次、和彦的衬衫衣领曾经有和早苗使用的颜色不同的口红印。
“敬谢不敏。”我的侦探回答。不是暧昧地蒙混过去，而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但是在我看来，佐佐木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高兴。
“我的朋友里也有一个叫法子的，但是她上个月刚结婚。店里的女服务员，以及外子的朋友里，就我所知，没有叫法子的。”
“怎么了？感觉好像有点恢复生机了。膝盖以下的血液又活络起来了，是吗？”
“一个都没有？这算是常见的名字。”
我的侦探笑了。“你说呢？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我只是被一个有被害妄想的委托人牵着鼻子走。”
“没有。”
“也有可能不是吧？”
“法子这名字，你心里有数吗？”
“一半一半。”
我的侦探声音变得尖锐。
然而，从我的侦探深夜时分在事务所独处时的模样来看，我不认为他觉得是“一半一半”。
“挂电话的时候，准确地说，他是这么说的：‘我爱你，法子。’”
他在房里来回走动，偶尔也翻阅纸张。好久没见他这样神经紧绷的模样了。
“而且？”
在第一次给早苗报告的前一晚，我的侦探与佐佐木碰面。
“外子是正常的。我们此前有夫妻生活。而且……”
“塚田和彦，没有前科。”佐佐木说，“不过，三年前曾被吊销驾驶执照，因为酒后驾车，还超速。”
早苗似乎也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我的侦探可能是在读文件之类的东西，传来翻页的声音。
“但是，不能证明对方是女子吧。”
“塚田和早苗结婚之前，早苗的姐姐和姐夫曾经委托侦探事务所，主要是调查‘洁娜维芙’的经营状况及塚田个人的经济状况。”
不一会儿，我的侦探用带着些许轻佻的口吻说：
“查出什么了吗？”
“挂电话的时候，他又说：‘我爱你。’”
“不，这方面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那份调查报告，早苗也看过。她也拿给我看了……”
“就这些？”
根据那份报告，就如早苗所说，塚田和彦完全没有投资“洁娜维芙”。一如字面所示，他只是出人头而已。
“他说：‘早苗没有发现，不过还是小心点。’”
“畠中原本是塚田以前任职的公关公司的客户。那似乎是家颇可疑的公司，但暂且不管这个，待在那家公司时，塚田顺利地笼络畠中，成了他的合伙人。”
这种事，像服务员接受点菜一样循例询问比较好。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佐佐木绷起脸来，“大概很伶牙俐齿吧。”
“还有呢？”
“确实，他很聪明。现在也把畠中哄得服服帖帖的。实际上，塚田参与经营‘洁娜维芙’之后，店的形象似乎就变得洗练脱俗了，营业额也蒸蒸日上。”
“还说：‘我会找时间去见你的。’”
我的侦探苦笑了一下。
“然后呢？”
“塚田似乎不打算终其一生屈就这种规模的餐厅老板。他可能想扩展范围，做更大的事业。他好像老是对‘洁娜维芙’的职员这么吹嘘。”
“他说：‘我爱的只有你，你明白吧？’”
佐佐木的眼神变得锐利。“这需要一大笔资金。”
早苗似乎难以启齿。
为了这个目的，杀害妻子取得保险金并非不可能。但是我的侦探没有回答，他边翻阅着什么边说：
“回到正题吧。关于你先生的电话，他说了什么？”
“我也得到早苗的许可，重新调查了塚田的亲属关系。”
我的侦探在咳嗽，是干咳。
“然后呢？”
“我不认为畠中先生信任外子。”
“他曾经迁移户口，有点复杂，但那家伙不是第一次结婚。”
早苗说道，有些欲言又止。我的侦探也像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你说什么？”
“这我知道。”
我的侦探抬起头来，慢慢地说：“那家伙曾结过一次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
“只看土地和建筑物的所有人姓名，无法作判断。他或许是以别的形式出资，或者说得极端一点，他只是贡献能力，当畠中先生的智囊。”
“早苗她……”
我的侦探像在思考，沉默片刻之后说：
“不知道这件事。”
“不，跟我没有关系。”
“以前的调查，不可能没有查到吧？”
“你呢？”
“我一查就查到了，以前的调查员应该也是。”
“对。”
“那……”佐佐木的声音变得凝重，“是被压下来了？”
“你先生是经理？”
“恐怕是。”我的侦探说，“可能是被塚田收买了。”
“是的。”
“曾经离过婚……这根本就是欺骗，不过……”佐佐木吹了一声口哨，“我开始觉得早苗夫人的预感是对的。”
“‘洁娜维芙’采用公司组织吗？”
“凭这一点还不能说什么。”
“我看到土地和建筑物的登记誊本，全都是畠中先生一个人的名字。他们用这抵押贷款，上面也列了一排抵押权人的名字，但全都是金融机构，没有外子的名字。”
“然后呢？跟踪的事呢？”
“你怎么知道？”
“什么都没有。刚一星期而已。到目前为止，和彦如传信鸽般品行端正，也没有打电话给女人。”
“其实外子完全没有出资。从这一点来说，‘洁娜维芙’是畠中先生一人的，外子只是口头上说‘我们是共同经营’而已。”
“外遇之类的，真的只是早苗的妄想吗？”
“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的侦探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从塚田的反应来看，我觉得他好像发现有人在盯他。他有时候走在路上会忽然回过头来。”
“不，是共同经营，和一位畠中先生。不，是外子跟我说是共同经营。”
“是你的跟踪技巧太糟糕了吗？”
“他独自开的吗？”
“不，或许是早苗委托调查的事被他发现了。”
“是的。”
佐佐木发出哈哈的声音。
“办公室是他专用的吗？”
“那也难怪塚田会自重。本想直接监听，但对方有所防备的话，就毫无意义了。我想先把他摆一边，等一段时间再看看。对了，我想找塚田的前妻谈一谈。”
我的侦探又咳嗽了。
“这样早苗不要紧吗？万一并非全是她的妄想，岂不危险？”
“嗯。”
我的侦探低喃：“说得也是……”
“然后你听到了他说的话？”
“你先生是不是发现了？”
“虽然很幼稚……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办公室门前，结果听到他的声音……我想他是在打电话，于是在走廊上等他讲完。”
早苗来访时，我的侦探劈头问道。
那家餐厅叫“洁娜维芙”，位于麻布。那天早苗和朋友约好见面，去了南青山，心想顺路到丈夫上班的地方，给他一个惊喜。
“雇你的事吗？”
“不，从他餐厅的办公室。”
她在回答“对”之前，大概说了两次“那个……”。
“从家里？”
“我告诉他，我找人商量关于我们两人的事。”
“对。六月……二十七日。”
以她的个性来看，这种说法格外显得不干脆。
“婚礼后第三天？”
我的侦探虽然失望，却没有把心里的感受说出来。
“他打电话……给女人。”
“那，你先生怎么说？”
早苗的声音变小了。
“他想知道我找谁商量，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他说：‘你这阵子似乎很累，好像有些烦躁，找人聊一聊，或许会舒服一些。’随后，他明显地温柔许多。”
“三天后还算好的。我经手的委托案里，也有在举办喜宴的时候，让情妇在同一家饭店的客房等着。然后呢？你发现是因为什么具体的证据吗？”
早苗的口吻变得有些尖锐。
早苗似乎有些不满。我的侦探沉默，并不是因为惊讶得说不出话，而是可能在记录。
“尤其是有人在的时候，更是温柔至极。”
“你不惊讶吗？”
我的侦探告诉她这一周的“成果”，并说出和彦离过婚的事。早苗似乎受到了打击，但是没有乱了分寸。
我的侦探保持沉默。
“我得事先声明，这并不是你先生有外遇的证据。只能说对于这件事，他对你有所隐瞒。而且他会说谎，或许是害怕万一告诉你事实，你会离他而去。他可能只是不想失去你而说谎。明白吗？”
传来叹息声。“我知道了。没关系。我发现他有别的女人是在婚礼后第三天。”
“我明白。”早苗回答，“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是你昨天这么说的。”
“我打算去见他的前妻。这份除籍誊本上登了他前妻婚前的户籍是北海道。从那里追查她现在的住址，或许得花一番工夫。”
早苗无力地笑道：“好尖酸的说法。”
我的侦探弄响椅子，似乎探出了身子。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有别的女人？”
“你先生目前似乎还颇自重，至少他不会去见那女人。可能是因为你告诉他你已经找人商量了。”
“说是异状……”
“嗯，我明白。”
我的侦探可能坐在早苗对面，声音变得有点——事务所很小，所以只有一点点——遥远。
我的侦探慎选措辞：“如同你所说，他想谋害你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请你小心。暂时回娘家去怎么样？你说想回老家，应该不会奇怪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你丈夫有异状？”
“我会的。其实，上周末我也在娘家住了一晚。我的双亲都已经过世，说是娘家，其实是姐姐和姐夫家。”
两人刚结婚两个月，住在邻近市中心的住宅区里的公寓。
此时，早苗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其实”，接着她说道：
委托人叫塚田早苗，二十七岁。丈夫塚田和彦，三十六岁，是餐厅老板。
“我外甥，姐姐的小孩，似乎也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或许会把感冒传染给你。”
“觉得塚田先生很危险？”
“但是？”
“嗯。我没有明确地问过他，但每次我去过夜，他就像松了一口气。而等我要回去时，他总是用一种好像再也见不到面的难过眼神看着我。有时候，他会很不自然地说‘姨妈，过马路时要小心汽车’之类的话……”
“请。但是……”
“你外甥多大？”
我的侦探死了心似的叹了一口气，说：
“十二岁，小学六年级。”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接着问：“我可以进去吗？”
我的侦探似乎在沉思。早苗仿佛察觉到了，补了一句：
“不，现在正流行。重感冒，从喉咙开始发病，要是放任不管，会发高烧。我外甥就读的学校，有些班级甚至因此停课。”
“或许是我的妄想感染了那孩子。”
“现在应该不是感冒的季节。”
我的侦探苦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再说了。”
“你感冒了。”她说，“昨天声音也哑哑的。”
他收起笑容。“接下来大约一周左右，如果有急事找你，要打到哪里呢？”
我的侦探把椅子轻轻弄响了，然后咳了几声。
“请打到我娘家。你可以说是相马牙科打来的吗？那是我固定就诊的牙医，负责预约挂号的是个男的，以前也打过电话。”早苗说道，并告知号码。
我的侦探有好一会儿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可能是正注视她。我在抽屉的黑暗之中，回想起过世的薙子的长相，想要想象出一个与年轻时的她酷似的女性。为了不输给我的侦探，我收起下巴、紧抿着嘴唇站在那里。
“哎，不要想太多，泰然处之吧。”
“可以请你接受我的委托吗？”
听到我的侦探这么说，早苗低声说道：“我姐姐也这么说。”
响起敲门声，我的侦探说“请进”，门嘎吱作响，接着传来她的声音。
“如果换位思考，你不也会这么说吗？”
那是第二天下午的事。
早苗终于轻轻笑了笑。“说得也是。还没有找到任何具体的证据。外子打电话给女人，还有潜水的事，或许都是我想得太多，或是幻觉罢了。”
3
“对，这也不无可能。”我的侦探说，“只是，也有可能不是幻觉或妄想，所以请尽量避免独处。”
但是她来了。
早苗临走时，我的侦探说：“对了，我都忘了。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掉了一只耳环。”
我的侦探笑了：“跟你打赌也行，她不会来的。”
那的确是早苗的东西，但是她不肯收下。
“一起去喝一杯吧。我发现了一家好店。”他接着说，“那个收起来吧。她会来拿的。”
“能不能麻烦你保管？”
佐佐木说完站了起来。
“为什么？”
“两只耳环都掉了的话，就会死心；如果只掉了一只，会四处找，这就是女人。”
“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迷信罢了。等事情解决了，我的内心重获平静时，再请你还给我。我期待可以笑着拿回那只耳环。”早苗落寞地微笑，“纵使是我得戴着那只耳环去看精神科医生也无妨。”
“看那样子，不会来吧。她衣着高级，像是穿惯那种衣服的样子，不是那种挖出唯一一件好衣服出门的，是有钱人。和这耳环一样的东西，至少还有一打吧。”
我的侦探答应了。
佐佐木微微改变语气说：“她会回来拿耳环吗？这可不是便宜货。”
“家母她，”早苗自言自语道，“曾在结婚十周年时，要家父买耳环送她。那耳环比这便宜许多，但也是镶钻的。第一次戴那副耳环出门时，家母拜托我和姐姐看着，不要让耳环掉了。当时我才四岁，姐姐九岁。”
“我吓了一跳，长得非常像。当然，是像年轻时的薙子。”
我的侦探静静倾听。
佐佐木叹息。
“姐姐对我说：‘早苗，你看着下面，姐姐看上面。’我们俩为了看好妈妈的耳环，外出时，一直像两个笨蛋一样，紧紧地贴着走。”
“她长得很像薙子。”我的侦探回答。
停顿片刻，她微微笑了。
许久，我的侦探都闭口不语。佐佐木可能习以为常，静静地等待。
“很好笑吧？因为家母非常珍惜那副耳环，我们都非常认真。”
“随你怎么说。”佐佐木笑道，“为什么拒绝？女人委托的事，应该不怎么棘手吧？”
“真温馨。”
“就像你一样？”
“对我来说，丈夫送的东西里，没有一样可以让我如此珍惜。”
“再拒绝，不用多久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所以我才叫你去上班，拿人薪水的话，不愿意也得工作。”
我的侦探平静地说：“毕竟才结婚两个月。”
佐佐木可能是想走回沙发，响起脚步声。
“应该是‘明明刚新婚两个月’，不是吗？”
“又拒绝了？”佐佐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你根本没有工作的意愿。”
我的侦探没有回答。早苗说：
“是因生气而激动，因为我拒绝她的委托。”
“请看看我的打扮。丈夫很舍得装扮我。他不肯告诉我他真正的经济状况，但是看起来相当有钱。我明明没说要，他却什么都愿意买给我。”
“很激动？”
早苗打开门，门嘎吱作响。
“是啊。她很激动，连耳环掉了都没发现。”
“请你看看，我左手无名指上不是戴了戒指吗？”
“把耳环掉在沙发旁的委托人？”
早苗似乎伸出了左手。
我的侦探冷淡地回答：“委托人。”
“但这不是外子送的婚戒。在这次的事没有结果之前，我不想戴他送我的东西，可是如果不戴婚戒，他会啰唆地追问为什么……所以，我找出以前用上班的第一笔薪水买的旧戒指来取代，假装还戴着，和彦……他根本没有发现戒指不一样了。”
“女人吗？”
我的侦探一边送客一边关心地说：“在令姐身边放松身心，好好休息。”
佐佐木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些。
早苗离开之后，我的侦探坐进椅子里一动不动，只是偶尔交换重叠的双腿，深深陷入沉思。
“掉在沙发脚边，是耳环。”
5
传来起身后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一到下个星期，我的侦探便前往北海道。我也和他同行。
“失物。”
回溯一个人的过去，这种工作靠的全是耐性，而找出塚田和彦前妻的住处正是这种差事。
“干吗！”
我的侦探走得很勤，他与许多人交谈，口吻有时像是在请求，但也有强硬的时候。他似乎有朋友在北海道的侦探事务所和调查事务所，他也请他们送资料来。
“哎！”佐佐木说。
大约到了星期三，他暂时回到东京，打电话给早苗。
大约半个月之前，他对我的侦探提起上班的事，一家相当大的保险调查事务所正需要人手。我无法确定，但是据佐佐木所说，我的侦探以前曾在那一类事务所工作，此后在某个时期离开，开了这家事务所。
早苗说她平安无事，过得很好。丈夫没什么动静。我的侦探劝她最好继续待在娘家，便挂了电话。
佐佐木说完之后，一片沉默。
就在这周五，我的侦探找到了塚田和彦前妻的住处，但是无法见到她本人。
“你不明白。只会嘴上说。你简直就像僵尸。但是最近，僵尸却只能当笑柄！”
若问为什么，因为她已经死了。
“我明白。”
她叫太田逸子。太田是她与塚田结婚之前的本姓，换言之，她和塚田离婚之后没有再婚。
“哎，你差不多该振作了。”佐佐木说，“她的死不是你的错。”
我的侦探见到了她的父亲，那是个声音听起来既沙哑又消沉的老人。或许孩子早死的人都会变成这样。
椅子又响了。
“令爱和塚田结婚不到一年就分手了，是吗？”
薙子是我的侦探的妻子。
逸子和塚田和彦也是在东京结婚的，婚后就住在那里。逸子离婚之后回到了北海道。
“这我也知道。”佐佐木笑道，“最重要的是你变了，不是吗？那时有薙子，但是她已经不在了。”
“和彦有了别的女人。”
“现在经济形势比以前更好，这种生意自然会兴隆。”
逸子的父亲唾弃道。从我的侦探一开始便告知“我是来调查有关塚田和彦的事”时，他就非常配合。但是一提到和彦的名字，他就仿佛嫌脏似的，语气变得充满攻击性。
停顿片刻之后，佐佐木说：“当时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和彦好像察觉到有人在调查他。”
吱地弄响座椅之后，我的侦探回答：“到今天还要看人脸色的话，当时就不会独立了。”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不坏。对方也很有诚意，他们想要一个能干的调查员。”
“昨天他打电话来，用肉麻的声音说：‘我想有人会去问我的事，不要跟别人说些有的没的。’”
我的侦探没有回答。
我的侦探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我也吃了一惊。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又是早苗，大概是她说出去的。
佐佐木在访客用的沙发上坐下来。
这种委托人也是有的。对这种一时忍不住说出口的冲动之人真是无奈。
“没办法跟大报社比。”
我已经在好好调查了，我都知道了。我也找人去见你前妻了，就算你想隐瞒也没用，想骗也骗不成了。
“勉勉强强哪！”
我的侦探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没有开，只是撑着。”
“你知道塚田的女人是谁吗？”
“好清闲！”佐佐木一开门进来就说，“这样竟然还开得起事务所！”
“我不知道详细身份，但当时和彦叫那女人‘法子’。”
佐佐木在我的侦探丧偶的时候，在我的侦探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之前都没有离开他身边。在我的侦探说“我一个人不要紧”的时候，也没有离开他。所以我很信赖佐佐木。
我的侦探肩膀一抖，待在衬衫口袋里的我也感觉到了。
他们交情有多好，我无法推测。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喝酒，也会聊天，但大都是佐佐木说话，他是记者。这是份信息出入频繁的工作，沉默寡言的人无法胜任。
“你认得她吗？”
他是我的侦探的少数朋友之一。我的侦探叫他“佐佐木”。佐佐木则称我的侦探“河野”。
“认得。我到东京找逸子谈的时候，她让我看了那女人的照片。逸子跟那女人以前在同一个地方上班。那女人让我女儿不幸，我不会忘记她的脸。而且……”
到了黄昏，有客来访。
逸子的父亲变得更加激动。
2
“令人生气的是，去年十一月，小女去世时，她竟然跑来参加葬礼，还装模作样地包了奠仪。”
他的妻子过世后，他把一切能够想起她的东西都处理掉了，却唯独没有扔掉我。我是她生前触摸过的唯一遗物。我不认为我这么做是娘娘腔，我只是像他妻子叫他的那样称呼他而已——我的侦探。
“逸子女士是怎么死的？”
我的侦探，我这么称呼他，似乎单纯地认为我是他的东西，但是事实上，他才是我的东西。
“意外。”孤零零的老父回答。他语调急促，仿佛想尽可能减少说出那句话带来的痛苦。“不，是杀人，肇事逃逸。逸子在走夜路时被车撞死了。”
他没有孩子，也不曾见过像兄弟姐妹的人。他就和他那孤独地躺在棺材里的妻子一样，孤独地活着。
“肇事者……”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当上侦探的，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他的过去，或许也和他的妻子一起埋葬了。
“没抓到。”接着他愤然道，“太过分了。逸子被撞得血肉模糊，连大衣的扣子都掉了。”
我的侦探计算的是死亡之后的年岁。妻子过世时，他也死了，他已经死了两年，今后也打算继续死下去。我是怀抱着死人财物的钱包，神采奕奕地挥霍金钱这种事与我无缘。
我的侦探稍作思忖，然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
一个人若是身边没人，就会任凭年龄增长，而不会去记。因为没有人帮他记得生日。人是不会对自己妄加岁数的。我的侦探忘了自己的岁数，而我也没有机会知道。
“你手边……有那个叫‘法子’的照片吗？”
把我买来、带到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她买下我之后不久，就因为一场意外过世了。从那时起，我的侦探就一直独自生活，独自经营事务所。
父亲回过神来。“照片没有，但有录像带。”
他看起来总像大病初愈，嘴角老是微微下垂，就连正式场合，他松垮的领带也从未好好地系紧过。
“什么？”
根据他的声音和容貌判断，他大概正值四十大关，而且他在二三十岁时应该过得相当辛苦。
“我请人拍摄了逸子的葬礼，也拍到了‘法子’。”
我并不知道我的侦探的实际年龄。
6
我，是我的侦探的钱包。
由于逸子父亲的好意，我的侦探得以当场看到录像。
我的侦探第一次戒烟失败是他的妻子过世时。我心想，他这次遇到什么事了？
“就是这女人。”逸子的父亲指出“法子”。
我的侦探大概是为了放弃自从我来到他身边后，准确来说是第二次戒烟，前往楼下的自动售货机。我的侦探每当心神不宁就会依赖香烟。
“奇怪，”我的侦探说，“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在暗无天日的抽屉里，与总是跟我放在一起的大拆信刀、旧手册并排，听着他离开房间的声音。
“你认识她吗？”
我的侦探好一阵子不动，接着取出我来，掏出几枚零钱，再将我放回原处，关上抽屉。
“不，不是这个意思，是在电视上，或杂志上见过她的照片。你最近有没有在什么媒体上见过她？”
只剩下一个人后，我的侦探仍没有回到座位上。过了一会儿，他脚步沉重地走来，打开放着我的抽屉。
逸子的父亲说：“我不怎么看电视或报纸杂志，从逸子过世之后就这样了。坏消息光是自己的就够多了。”
然后她便走了。
我的侦探向逸子的父亲借了录像带，离开之后，他立刻搭上出租车。
“你这人怎么这么尖酸？”
“这附近有没有大图书馆？”
委托人微微颤抖着说：
“有，在车站附近。”
“因为太简单了。如果连再跑一趟都不肯，以为像叫外卖比萨，打通电话就可以解决，那么不到三天，你就会后悔雇我。”
我的侦探前往图书馆，出租车的收音机里传来机场飞往东京的飞机起飞失败，二十多名乘客不同程度受伤的新闻。
“为什么？”
我的侦探在图书馆翻阅了许多报纸、杂志。大约三十分钟后，他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不能用电话。”
“大事不妙！”
我的侦探保持沉默。委托人说：“我会再打电话来。”换言之，我的侦探刚才点头了。
接着他快步离开去打电话。可能是对方没接，他用力甩下话筒，紧接着又打。
“如果考虑一天之后，我的心意依然没变，那你肯接吗？”
这次接通了。
委托人又将门弄出吱吱声。她似乎没有走出去，可能是靠在门上，停在原地。
“佐佐木吗？把你手边的事放下来，照我说的做。我告诉你地址，请你跑一趟塚田早苗的娘家。她没接电话。请你确认她是否平安，直到我回去之前你都看着她。啊？”
我的侦探回答：“只是路过看到侦探事务所的招牌就想调查先生，这种女人我无法信任。”
佐佐木说了什么。我的侦探好像打断了他的话。
委托人的脚步声停了，传来声音：“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吗？”
“我知道塚田和彦的情妇法子是谁了，确有其人。你听好了，那人就是森元法子！”
委托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传来开门的声音。这家事务所的门，每次开关就会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
佐佐木又说了什么。
“我没有安慰你的义务，我也不是你的朋友。”
“没错，就是那个森元法子。去年年底，她丈夫森元隆一遇害，她也被侦讯，就是那个法子。死了丈夫，领了八千万保险金的女人。我在电视里看过她太多次了，这才记得她的长相。那个案子，凶手还没抓到吧？传说森元法子有情夫，是这样吧？”
“就算是骗人的也好，既然都要拒绝了，你就不能说‘说出来就舒坦多了吧’、‘有这种烦恼的太太不少，但大多数都只是误会或胡思乱想，没有调查的必要’之类的话吗？”
佐佐木在话筒另一头的吼叫，连我都听见了。
“侦探都尖酸。”
“你赶快回来！”
“你说话真尖酸。”
我的侦探回到东京之后，等着他的却是塚田早苗失踪的消息。
委托人似乎站了起来。访客用的沙发弹簧发出声音。
第三天晚上，早苗被发现弃尸在羽田机场附近的仓库停车场。是被殴打致死。据说她遭人以钝器猛烈殴打头部。手表及手提包里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很明显并非劫匪所为。然而奇怪的是，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据早苗告诉我的侦探，那只是冒充婚戒的戒指，被拿走了。
“但是，把你对你先生的怀疑化为言语告诉我这个侦探的内疚感，得由你自己承担才行。”
据她姐姐的说法，早苗前天，也就是我的侦探发现法子真面目那天，就在我的侦探联络她之前，被人用电话叫了出去。
委托人依然没有起身。
“我妹妹说，帮她办事的人遇上了北海道机场发生的意外，受了重伤。”
“你走出这家事务所的同时，我就会忘了你的事，你的脸、声音及穿着，包括你所说的话。你可以放心地回去。”
那人好像得住院一阵子，可是他说有资料想马上交给我……
我的侦探穿过狭小的事务所，似乎打开了窗户，三楼底下马路的喧嚣传进房里。
早苗，你打算怎么办？
“你委托的内容司空见惯。看到那墙边的柜子了吧，我没有数过，但是可以跟你打赌，里头的档案有一半的内容和你委托的一样。”
打电话来的是那人的同事，他说会帮那人拿给我，叫我去羽田拿。
我的侦探说：
“然后就完全没有消息了。”
话虽如此，这阵子，过去两年来，不管哪一类委托人，他都经常回绝。
被骗了。她中了别人的圈套……
这是我的侦探的作风。他信任先报上姓名、再说明来意的委托人。反言之，即使先说明委托的内容，却在签约之前都不肯透露姓名的委托人，他则不予理会。
“被耍了。”佐佐木说。
我的侦探苦笑道：“我没有问你的名字。”
这里是我的侦探的事务所。我似乎可以看见他们两人抱头懊恼不已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要听我说这些呢？”
“被利用了。你的行动似乎被看穿了。”佐佐木说道，他的语调变得柔和，“你没想到早苗口风竟会那样不紧？”
声音很微弱。她的声音一直很细微，有时甚至听不清楚。或许她是对所说的话感到难为情。
“我应该料想到的。”我的侦探低声说道。
“你不肯接吗？”
“敌人手脚够快，毫无破绽。就算知道你去了北海道，竟能利用机场的突发事故把早苗叫出去……”
然而委托人却没有站起来。
关于我的侦探，早苗到底告诉了和彦多少？说不定她一雇用就马上告诉他了。
“请你回去。”
我请人调查你了……
“可是……”
那么和彦反过来跟踪早苗，要法子跟踪早苗，找出这家事务所，也易如反掌。一定是这样。
“请你回去。”我的侦探说，“知道怎么走吧？”
不能责备早苗。她非常害怕。她可能忍不住告诉丈夫：我也是有同伴的，我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被你杀掉。
我的侦探不吃那一套——侦探是不迷信的。因为他面对的委托人都有着迷信、占卜和宗教无法解决的问题。
但是，和彦和法子比她棋高一招。
我的侦探说道，他似乎站了起来。陈旧的旋转椅发出嘎吱声，这把椅子大约是半年前他承办某家破产公司的债权回收工作时，从破产管理人手中以近乎免费的价格买回来的。听说它原本属于那家破产公司的经营者，所以也不是什么吉利的玩意儿。
“不过，这也太铤而走险了。”
“或是说冲动？”
“对方也急了。”
委托人没有回答。
“早苗遇害时，和彦有不在场证明。他跟畠中去了伊豆。两天一夜。”佐佐木说，接着他安抚道，“但是，这次警方不会那么轻易罢手。虽然只是状况证据，但是他和森元法子搞外遇，两人是同伙关系曝光了。”
“真勇敢。”
“森元隆一遇害，怎么都查不到的法子的情夫，现在知道是和彦了。”
我的侦探轻轻地咳了几声。
“没错。会继续侦查的。”
“是临时起意。”委托人回答，“我在路上看到招牌，忽然起了这个念头，才进来的。”
“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他们有关系，却没有半点他们杀害彼此的丈夫与妻子的证据。”
委托人没有马上回答。她想说谎吗，还是在担心说了实话会给谁添麻烦吗？或者……
“目前是没有。”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谁介绍的吗？”
一片沉默。
我的侦探今天声音有点沙哑。他昨晚在事务所待到深夜，好像在调查什么。或许他是累了。
“你呢？要收手吗？”
这名委托人是名女子。从声音推测，应该只有二十多岁。如果她是个美女，那么她待在这房间里的这段时间，我的侦探的事务所里至少存在着一个美丽的事物。
我的侦探啐了一声：“开玩笑！”
这是我听惯了的对话。
剩我的侦探独自一人时，他站起身来，以惊人的力道踢飞了椅子。
“我想委托你。”委托人回答。
接着他拉开抽屉，思索片刻之后，将早苗留下来的耳环放进我怀里的小口袋。
“侦探调查？”我的侦探问。
它由我保管了。我的侦探……
1
早苗的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