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殊下了车就直接进了医院，正好看到医生和苏子安在说着什么，他加快步子往前跑了两步。
“好。”沈晏点点头，转过头看了眼医院的方向，抿紧了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会醒吗？”苏子安小心翼翼地问，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震碎强撑到现在的坚实外壳。
赫殊揉了揉眼睛，将U盘从电脑上拔下来递给了沈晏，“说起来这个，之前交通队似乎是处理了一个缉毒警察出车祸的意外，说不定和这件事情有关，你先去查一查，这件事情交给你了，我不太放心苏子安。”
“也许明天就会醒。”医生顿了顿，看着她眼中逐渐升起了光亮，却还是将剩下的话说了下去，“可是，也许明天就会死去……”
那东西不是陆遇的，似乎是一个警察的，里面是陆秋阳涉嫌贩毒的确凿证据。
苏子安眨了眨眼睛，泪水啪嗒就滚了下来，划过脸颊，融到了微张的嘴巴里面，满嘴的苦涩。
“好吧。”赫殊叹了口气，拉着沈晏去拿了电脑确认U盘里面的内容。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还有好些话想问，我还有好些话想说。不能就……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我要在这儿等着陆遇。”苏子安握紧了双手，指甲掐进掌心里，“我要等他……”
苏子安别过头，小脸皱成了一团，泪水不住地从脸上滑落，赫殊用力抱着才不至于让她倒下。
“我让沈晏立刻去确认一下这里面的内容。”赫殊看着苏子安，“你……”
“他会没事的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苏子安握着手中的东西有些惊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兴许是陆遇在那个时候塞到她口袋里面的，她仰着头看着赫殊，“是陆遇……”
“他会活着的对不对？”
“这是什么？”赫殊问。
“他会醒来的对不对？”
手掌在大腿上搓了两下，苏子安突然间摸到了口袋里面好像装着什么东西。她站起来掏了掏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黑色U盘。
赫殊一直沉默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苏子安坐在外面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摩擦着，满手的汗渍全部蹭在了裤子上。
“就一句，你告诉我，他绝对不会有事的。就说这一句，就这一句……求你了。”她拽着赫殊的手臂仰头看着他，眼睛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可还是固执地瞪大眼睛，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希望，“求你了……”
“我要去看看陆遇……”苏子安下意识地往前跟着他们走，赫殊急忙伸手拽住了她，“沈晏会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你先冷静一下，说清楚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殊伸手按着她的脑袋，将人按在了自己的怀里，手指轻轻拍在了苏子安的后脑。
“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陆秋阳的手中有刀……”苏子安的脑中仍是一片空白，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抓不到重点。她的视线跟着救护人员往前飘去，口中还无意识地叫着陆遇的名字。
“他不会有事的。”只有几个字而已，在心里面过了几遍，也不算是多难、多拗口的话，可就是说不出口，嘴巴张开了，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么简单的几个字。
赫殊的双手猛地拍在了苏子安脸上，“你先冷静一点。”
苏子安能够平静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陆遇已经昏迷了七天了。她好似接受了现实，每一日安静地守在陆遇身边。
“发生什么了？”苏子安茫然地转过头看着陆遇被人抬出去，“发生什么，发生……陆遇……”
回首望去，什么事情都做完了，所有案子都已经结束了。乍一看好像所有事情全部都终结了，可是偏偏她心头生出了一种茫茫然的感觉，她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做，怎么能就这么就结束了呢？
赫殊扳着苏子安的肩膀，双手在苏子安的脸上拍了两下，让苏子安看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苏子安？”
那个时候顾远城说：“有些话不趁着现在赶紧说，有些东西不趁着现在紧紧抓住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不及了。”
“……已经死亡……”医生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苏子安的脚有些软，她抓住了一旁赫殊的手臂，细长的手指掐在了他的手臂上，紧张地看着医生的动作，眼睛却是花的。
现在看来，竟一语成谶。
苏子安的视线往下滑着落在游泳池里面那层血水上，抿了抿唇，艰难地吞咽着，“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陆遇救救……”
沈晏看了苏子安很长时间，他总觉得苏子安应该了解这些事情，便道：“关于陆秋阳和陆卫哲的那个案子……”
“两个人是从上面摔下来的……”苏子安站在远处和医生解释着，她仰头往上看着，脑袋有些晕，“从上面摔下来的，刚才没了呼吸，救救他，救救他……”
“我不想听。”苏子安转过头望向别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病患什么情况？”
“苏子安……”沈晏的肩膀垮了下来，停了许久才低声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是我非要把你们牵扯进来。”
“医生已经来了，你不要动。”赫殊拉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给随后赶来的医护人员让开了位置。
“跟你没有关系，陆遇受伤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苏子安摇摇头，“陆遇是因为江月的事情才会受伤的，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明明在他身边却没能阻止他，我什么都没做到……”
她按着自己疼痛的心脏，跪在那里抱着陆遇的身体往后拖。她把陆遇放平了，手指按在他的胸前准备做心肺复苏，却被随后赶来的赫殊和沈晏制止了。
“错的是我才对。”苏子安的声音越来越低，许久，她抬起头看着沈晏笑了，“医生要我没事的时候就说些对陆遇来说很重要的，或者是会让他有深刻印象的事情，兴许会对病情有些帮助，可是……”
苏子安直起了身体，看着陆遇的脸，又俯下身仔细听了听。她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声，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她体内发出的还是陆遇的身体里。
“我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苏子安脑袋一歪，贴在了他的胸前，仔细听着他的心跳声，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消失。
苏子安有些长了的指甲不停地抠着手指，“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什么事情对陆遇最重要，他对什么有深刻印象，我什么都不知道。陆遇在想什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陆遇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清楚，也不曾费心去了解过。”
苏子安不敢碰他，生怕会触碰到陆遇受伤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放在了陆遇的脖颈上，能够感觉得到心脏还在轻轻跳动着。苏子安轻轻吐了一口气，红了眼眶，她俯下身低声叫着陆遇的名字，却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这里……”苏子安按了按心口，“清楚地意识到了陆遇是绝对不会离开我的。只要我需要，陆遇就一定会出现。可是，无论现在我说多少遍我需要帮助，我需要他，陆遇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子安慌忙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随后跳下池子跪在了陆遇身边，低声叫唤了几声，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是不是我从前太任性了？所以陆遇才不再理会我了？”苏子安抬起头咧开了嘴，笑容苍白。
陆遇趴在游泳池的边缘上往里面看，两个人的身体叠在一起，血液随着池底仅剩的一层水慢慢晕开。
沈晏别过头不去看她，沉默了会儿，他提出要不要去查一查江月的死。虽然说凶手已经死了，就算是找出了证据证明是被谋杀的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可是……至少能够慢慢揭开陆遇身上的一些谜团。
苏子安一步跃下几阶楼梯，脚腕一疼，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迅速爬起往下走。心脏剧烈跳动，风吹在脸上都像是狠狠地甩手打了她一巴掌一样，脸颊连着头皮都在发麻。
顺着丝丝缕缕的线索去查，也许可以找到陆遇活过的痕迹，可以得知苏子安离开后的这些年陆遇都是如何生活的……
“不可能的，不能这样，不能这么对我……”苏子安慌张地往下跑去，脚踩在地上都觉得软绵绵的，多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苏子安摇头了。
“不能，不能这样的……”苏子安撑着地面爬起，跌跌撞撞地朝着远处跑去，脑袋里一瞬间塞满了许多事情，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说：“不想再查了，如果想要知道那些过往的话，有一个更简便的方法，陆遇醒来会告诉我的。”
苏子安慢慢从地上爬起，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个踉跄又摔在了地上，摔得手脚发麻，脑袋发懵，她呆呆地坐在地上。
沈晏抿紧了唇，突然问：“可是，如果他醒不过来了呢？”
游泳池里面没有水。
“会醒的。”苏子安笃定地说。
苏子安的脚后跟都软了，她往后退了两步，跌在了地上。
“七天，十天，一百天，一年，十年……总归是会醒的。”苏子安深吸一口气，“他等了我很长时间，所以，这一次换我等他。陆遇和我不一样，他不会对我撒谎，他说了会回来找我，就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苏子安的视线慢慢往下移了移，两个人的身体交叠在了一起，池子里面慢慢晕开了一滩血液，像是泥地里开出了一朵艳红的花。
对此，苏子安深信不疑。
指尖擦过陆遇手背的瞬间，苏子安的呼吸都停了。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不敢再动弹，呆了好一会儿，空白的脑袋里面才涌出了一个念头——下面是游泳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