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什么事了。”陆遇往沙发上靠了靠，双腿交叠着放在桌上，眼睛在苏子安脸上转着。
死亡不像是说出来的那般轻松，没有死过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苏子安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感到担忧，她总担心这个能力会有什么后遗症。
“那谈一下关于案子的事情吧。”苏子安躲避着他的视线，沉声开口。
“哪里不舒服吗？”苏子安眉心皱了皱，小脸上带着些担忧。
“嗯。”陆遇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仔细回想着当时感受到的东西，“我去了那个死者的家里，大概是在厨房的位置感受到了他的死亡。”
“嗯。”陆遇轻轻抹了把额头，往前探了探身体将苏子安才放下的杯子端起抿了一口。
“他当时站在厨房里似乎正准备做饭，手中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看了一半的短信，信上说……”顿了顿，陆遇眉心微微皱了起来，那种小小的屏幕，只剩下半边，只能够看到几行字。
陆遇慢慢坐直了身体，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正在发呆的人，苏子安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他，“醒了？”
换了行，他能看到的，不过是几个字，“我们送你的礼物。”
陆遇在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苏子安赤着脚窝在沙发的角落里面，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她半睁着褐色的眼睛，望向了别处。
“之后他就走到了厨房，煤气旁扔着一个盒子，打开后就爆炸了。”陆遇眉头皱着，声音带着几分冷冽，“除了这些，其它的我都没有看到。”
现在苏子乐在家，她也不敢把男人往家里带，要是被她逮到的话，一定又会唠唠叨叨问个不停，所以苏子安只好带着陆遇回了他的房子。
想起了刚才她那副脆弱无助的模样，陆遇忍不住咬了咬牙，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就那么看着，看着一贯笑着的人露出那种表情。
后座上躺着的男人睫毛颤抖了两下，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缝隙。
“我们？”苏子安有些疑惑，“也就是说凶手不止两个，当时的抢劫犯团伙至少还有一个人？”
那段记忆很朦胧，可是那份愧疚和痛苦却很清晰。她没法跟别人讲，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是自己害了爸爸。
“也许。”他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奇怪的是，从火灾现场被救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记不大清了，只模糊记得和姐姐在孤儿院里生活了两年多的时间。
明明就陪在他的身边，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的感觉让他有些心神不定，心口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了一样，随着每一次呼吸，升起的是一股股难以言喻的痛苦。
那份愧疚始终压在苏子安的心头，经过了十四年时光的消磨也没有减淡半分。像是埋在心底的一颗炸弹，一点火花就能够点燃引线，把她轰成一地残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时第三个人一定也在那个珠宝店里面。”苏子安没有注意到陆遇的眼神，全然把心思放在了案情上，她咬了咬手指，来回不停地踱步。
“那一天，本来该死的人是我，要不是为了救我，我爸也不会有事的。”
如果能把那个人找出来的话，那这个案子便有突破口了。
手指放在方向盘上后才发现自己在颤抖，苏子安透过后视镜望向了躺在后座上的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苏子安找了个理由让沈晏把那段录像发了过来，她和陆遇又看了一遍。
把陆遇安置到车后座上，苏子安才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坐在了前面。
那种怪异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怪异。
苏子安已经逐渐习惯了陆遇的这种种状况，她抱紧陆遇深吸一口气，拖着他去了车上。
苏子安望着屏幕里的那些人，想要找到最可疑的一个，可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她揉了揉眼睛，靠在椅背上颓然地叹了口气。
陆遇的眼皮越来越沉，紧抱着苏子安的手慢慢滑了下来，他靠在苏子安的肩头上昏睡了过去。
“要不然就用个笨法子。”苏子安提议。
我等了你多少年啊，安安啊……
“什么办法？”陆遇挑眉望向她。
“安安呐……”陆遇慢慢闭上了眼睛，那些痛苦、绝望还有不舍在脑袋里面发酵着，逐渐被放大，视线无法对焦，眼睛里满是黑白相间的雪花点，他的脑袋昏沉到了极点，只是一遍遍地叫着：“安安呐……”
“把李国栋和现场所有人的资料做对比。”苏子安躺了会儿，又打起精神坐直，“看看有没有人和他有关联。”
“死的时候真的很痛苦吗？”苏子安仰头呆呆地看着头顶上被烟熏成了焦黑色的楼梯，眨巴了一下眼睛，努力将眼眶里的水雾逼了回去。
“这将近三十个人，要是真调查起来也太麻烦了。”陆遇眉头蹙起盯着电脑屏幕，手指轻轻地敲在了额头上。
陆遇垂下了头，半睁着的眼睛带着些阴郁。停了会儿他才伸手把苏子安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张了张嘴，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又吞了回去，抱着她的手慢慢用力了点。
这案子明明和他不相关，他却好像比苏子安还想要尽快破案。
“很痛苦吗？”她仰着头，深吸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水光在眸子里流转着，“我爸死的时候……很痛苦吗？”
苏子安听到他的话，视线下意识地移到了他的脸上，温暖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他带着几分冷冽的轮廓衬得分外柔和。
“嗯。”陆遇点点头，声音还是很疲惫，脸色白得可怕。
他是那么好看的一个人，认真起来的时候一双眸子很深邃，很迷人。
“你感受到我……我爸爸的死了吗？”
忽地，他又开口说：“先调查这些工作人员吧。”
苏子安的牙齿慢慢碾过下唇，陆遇从那儿出来，也一定看到了她爸爸死亡的场景。
“你怀疑他们是内贼通外鬼？”苏子安微愣，要调查他们，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又有些复杂。
苏子安抬眼看了看陆遇的背后，那是她从前的家，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地方。
若赫殊问起，她该怎么解释如何发现这个抢劫团伙人数至少三个的？
陆遇下了一级台阶，脚步有些踉跄，一个不稳猛地栽了下去。苏子安伸手想要抱住他，却因为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个人一块儿倒在了地上，“安安……”
可若要她自己一个个排查，又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
苏子安站在楼梯口仰头望着他，一瞬间，她的呼吸有些乱了，“你……”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苏子安转过头看着电脑屏幕，陆遇给沈晏发去了消息：“珠宝店在遭遇抢劫之前的监控给我发来一份。”
苏子安赶到的时候，陆遇正从楼梯上摇摇晃晃地往下走，脸上脸看不到一丝血色。
“好的。”沈晏很快就回复了，后面还跟着他传过来的文件。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陆遇也放下电话慢慢走出去了。停在过道的时候，他望向了隔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过去。
这一段视频苏子安看了很多遍，最大的收获也仅仅是觉得有些异样。
“我现在就过去找你。”放下了手机，苏子安深呼吸两下，快步走了出去。
苏子安让陆遇去看那个影片，她垂头盯着陆遇黑色的发梢看着。
“我没事。”陆遇撑着身体站起来了，扶着墙壁慢慢往外走着。
一定很疼，那场火灾她也在现场，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当时的她都快要绝望了。哪怕是现在，每一次想起来也是浑身发颤。
苏子安握紧了手机，“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没事吗？”
可是每一次她只要一说有案子了，他就过来帮忙，每一次都要为了她去感受那么多的死亡。
他蜷缩在角落里打着电话，手指掐青了大腿却还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一瞬间所有的疼痛都涌到了脑袋里，挤得脑袋似乎都要炸开了。
那种疼痛累积起来该多么可怕，他该多疼啊。
“我现在在十四年前的那个火灾现场。”陆遇扶着墙壁想要站起来，脚一软却又倒了下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为了她做这么多的事情？
苏子安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走到一旁后接起，“有什么事吗？”
要是问他的话，一定又是玩笑似的那句“我喜欢你”。
叶邵半信半疑地看了苏子安一眼，把响个不停的手机给她递了过去，“有你的电话。”
苏子安的脑袋微微歪了一点，她看着陆遇认真的侧脸，抿了抿唇，“其实……”其实你不用为了我这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