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铁平从提包里拿出一张有点模糊的黑白照片,说,“照片上这个人叫竹岛源次,是日本皇室山百合会驻满洲的特别代表。他和黑田卓一在满洲的任务,就是完成山百合会的特别使命。”
“黑田太太,我并没有找到黑田卓一最终的下落。但还是找到了一些相关的线索。”
甘筱琳说:“嗯,山百合会专门在日本占领区搜刮各类奇珍异宝、贵重文物,这个我知道。”
席铁平拿起那本日记,翻开封面,扉页右角上用黑色钢笔写着“黑田卓一”四个字,笔锋遒劲刚直,下笔力透纸背,可以想见当年书写者的孔武有力。
“是的。”席铁平说,“黑田卓一和竹岛源次两人在中国的特别使命,就是专门负责掠夺搜刮各类文物古董、奇珍异宝等高价值目标并运回日本。
他见黑田太太眼神中透着坚定,心想她外表虽显柔弱,其实内心坚强,还真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可比。
现在流落在日本国内各个大小博物馆内的中国文物,有不少就是那个时候被掠夺到日本的。日本一千多座公私博物馆中藏有数十万件中国藏品,绝世珍品不在少数。
席铁平在心中暗暗惊叹,短短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像山西天龙山石窟被日本中山商会盗走的释迦牟尼佛坐像、菩萨佛头,被日本僧人从新疆柏孜克里克千佛洞盗割的壁画《持盘菩萨跪像》等等,就是在日本也被评为国宝级文物,其价值已经不是用金钱所能衡量的了。”
但她克制着,平静地问道:“席教授,我们认识甘小姐之后,听她介绍,您是专门研究关东军历史的专家。因此,我家主人黑田善元在他去世之前,让我把他曾祖父的这本日记寄给您,想请您帮助寻找他曾祖父的最终下落,这也是他一生的心愿。不知道这本日记是否给您提供了有用的线索?拜托了。”
听到这里,黑田太太埋首躬身,说道:“真是很抱歉。”她的声音低沉,语气中充满了歉意。
黑田太太见席铁平拿出日记本放在榻榻米上,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席铁平挥挥手说:“黑田太太,这是当年的历史,和你无关的。有意思的是,这个竹岛源次也是下落不明,在战后并未回到日本,和黑田卓一一样被列为失踪人员。我还查阅了中美苏三国当时的日本战俘名单,都没有他们两人的名字。两人既然都是为山百合会工作,而且一同失踪,这恐怕不是一个巧合。”
席铁平开门见山地说:“黑田太太不必客气,我也是正好到日本出差公干,就利用这个机会过来拜访一下。您寄过来的这本日记我全部看完了。”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随身带来的手提包,拿出了一个有着黑色封皮,纸张已经发黄的日记本来。
黑田太太不解地说,“既然他们都为山百合会工作,那么,找到山百合会,不就能够知道他们二人的下落了吗?”
黑田太太为席铁平和甘筱琳倒上茶水,对席铁平埋首致意,说:“席教授,没想到您会为这点小事这么远从中国亲自过来,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席铁平还未及答话,甘筱琳抢着回答道:“山百合会在日本宣布战败投降前就悄悄解散了,日本皇室从不承认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组织。所以,现在我们根本不可能去找什么山百合会的人。我曾经设想,他们会不会是在集中营里死亡了,没有登记在死亡名单上?”
榻榻米的正中央是一张小茶几,上面已经备好了茶具。
席铁平说,“不会。我搞到了一份苏军情报机构格鲁乌的解密档案。档案里面记载,当年苏军攻入中国东北之后,为了抢夺山百合会的财宝,格鲁乌曾经专门派出一个行动小组到东北搜捕竹岛源次……”
三人进屋后在榻榻米上坐下,房间不大,边上有一个深色的木制五抽柜,柜上摆着一瓶精致的插花,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净而素雅。
“啊……那他是被格鲁乌抓去了?”甘筱琳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是黑田太太,这是席教授。”甘筱琳居中介绍,黑田太太对席铁平鞠躬行礼,席铁平也赶快鞠躬还礼。
席铁平摇摇头,“根据档案记载,一直到苏军从东北撤离,格鲁乌的情报人员都没有找到竹岛源次的下落。苏军从东北撤军后,格鲁乌的情报小组一直潜伏到1949年末,仍然一无所获。所以黑田和竹岛肯定没有被俘,也没有被杀,否则格鲁乌的报告里面一定会有记录。”
席铁平知道,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他们此行要拜访的主人——黑田幸子,她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年纪、一头染成栗色的短发整齐的梳在耳后,脸上像所有的日本女人一样化着精致的淡妆,她虽然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但却显得气度不凡,举止优雅而从容。
甘筱琳说,“奇怪了呀,没有被俘,也没有被杀,又找不到人?”
甘筱琳和席铁平二人刚刚踏进那小小的院落,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日本妇女就出现在门口。
席铁平说,“我推测,黑田卓一与竹岛源次两人的失踪,既然不是由于死亡或被俘,那就是因为他们在某个地方藏了起来。”
茂盛的树木遮挡了不少照射下来的阳光,稀疏的一点光线投射到门前高高的木地台上,让人感觉寂静而森冷。
“藏了起来?难道他们还活着?”黑田太太有些激动,她立即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纠正说,“当然,我是说在那个时候,他们有可能还活着……”
屋舍门口的檐廊前是一处小小的庭院,四周生长着冬青、月桂等树木,还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
甘筱琳迷惑地说,“藏了起来?他们藏起来干什么?”
这栋屋舍是传统的和式民居,全用木头构造,有着高高的木制地台。
这时,黑田太太身后那只黑猫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它突然弓起身子向上一跃,跳了起来,从榻榻米中间蹿过,跑了出去。
在这大片树木的尽头,竹木中掩映着一栋被绿篱围住的坡顶屋舍。一只黑猫“嗖”的一下从路旁的灌木中窜出来,三两下就消失在那屋舍的篱笆后面。
黑田太太斥责道:“讨厌的家伙……”
甘筱琳带着席铁平往右拐上了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小路的两边是一丛丛的有着黄绿相间斑纹的青篱竹,还有很多漂亮的乔木,像安息香、樱花树、紫薇、婆罗花、山茱萸、木槿、四照花等等,新芽绽放,生机盎然。
话音未落,席铁平突然听到一阵“滋滋滋滋……”的怪音,那声音频率极高,音量虽然不大,却震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这山谷中的村庄并没有太多的房舍,因此在村庄正中的那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并不太长,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就走到了街道的另一端。
席铁平正在莫名其妙,就又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榻榻米在微微的震动,他还以为声音和震动都是自己的错觉,一开始并未在意。
神社外是一座石制的大门,左右各有一只石刻的降魔犬蹲坐守护,那大门的门柱和石头台阶上都已经生出了墨绿的苔藓,看上去年代已经比较久远了。
过了几秒钟,刚刚那个轻微的震动已经变成了很明显的上下跳动,不仅房间的地板在跳动,榻榻米上的茶几也在跳动,然后,整个屋子都在跳动……
在村庄入口处,有一个小小的古老神社,按照渔村古老的传统,渔民们在这里祈求出海后的平安和收成。
这不大的木屋不停地震颤着、晃动着,伴随着那个“滋滋滋滋……”的怪声,就像是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木屋的地下颤抖着、蠕动着,想要破土而出。
静寂的村庄内隐约能听到些微的鸟语,甚至还有一丝山风的回响,却全然没有一点人声,给人一种奇怪的错觉,恍然来到了一个没有生气的虚拟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