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颤:那只蟒蛇,从脖子处分出两个头,双头蛇神!
尘土如核弹爆炸后的蘑菇云升腾而起,我再也看不清村里的情形,只看到蟒蛇在灰尘中甩动着身体,像是在同什么东西搏斗。
“啊……啊……”
忽然,一条蟒蛇在村中央高高扬起,轮胎粗细的身体上泛着乌黑色的磷光,发出“嗷”的怒吼,又猛地探身,尾巴甩动,木屋被横扫断裂,“噼里啪啦”的塌落。
惨叫声在村中响起,几个人从村中手舞足蹈的跑出,拼命地扑打着身体,像是身上燃烧着熊熊大火。身后的火烈蚁群像是吞噬一切的火焰,疯狂追击着。我这才看清,无数只火烈蚁爬在他们身上,撕咬着每一寸血肉。
数十条黑色的蚂流从草丛中钻出,像潮水般涌向村落里。蚁群在地面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就如同两块玻璃不停的摩擦,刺耳的让人牙酸。依稀能看到村落里人影绰绰,疯狂的跑动,几条圆长的身影在村中时隐时现,如同鞭子抽落在地面上,大地又是一阵阵的颤抖。
鲜血如雾,“蓬蓬”的从身体中迸出,一瞬间,那几个人身上就布满了芝麻粒大小的血洞,踉踉跄跄跑了没几步,终于跌倒,仍然用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深陷土中,挣扎着向外爬着。蚁群如巨浪,把他们瞬间淹没。只看见在黑色的蚁群中,不停地翻滚着人形涌起,几条长长的尾巴从中探出,又软软拍下,震起片片蚁尸。
跌跌撞撞地跟着月饼向前跑着,大约两根烟的工夫,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村庄依山而建,村门口竖立着两尊奇怪的雕像,这正是乍仑的村落。
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终于再也听不见,蚁群又重新返回村中,只留下和乍仑一模一样的尸骨。
我虽然不明白月饼这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是看来密林深处肯定发生了异事,乍仑死在我面前,他的村落是不是也受到了攻击?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月饼不停地重复着,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手指探进头发里,使劲的撕扯着。
八
我被眼前的惨剧震撼的说不出话,嗓子里如同堵了一块烧红的木炭,刺痛灼热。
月饼脸色突变:“快点,要不来不及了!”
“南瓜,对不起。”月饼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流出了血泪,“我听信了他的话,我……”
怪叫声越来越急簇,“轰”的巨响传来,大地如同炸弹被引爆后的地面波动般颤动着。
“那个人是谁?”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你丫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觉得胸口闷着气,忍不住吼道!
“都旺!”月饼的话证实了我的判断。
月饼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悲怆:“南瓜,我们可能被利用了。”
月饼擦着血泪,脸上红白一片,看着特别诡异:“我现在没有时间给你讲,如果来得及,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跟着我,别乱跑。”
两行泪水顺着脸庞滑下,在我的下巴上凝聚,久久不坠。
我来不及消化月饼这几句话的含义,刚才突然想到都旺,也完全是因为他是除了我之外没有受到怪病传染的人。看月饼的表情,似乎和都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且被他设计利用了。
那副骨架腰椎以下,是一条有无数细小骨头组成的腿骨。
进到村里,倒塌的木屋支棱着断木茬子,几具骷髅插在上面,骨骼表面坑坑洼洼满是芝麻大小的圆点,地面如同被水洗过,留下了一道道细长的足迹,那是火烈蚁群爬过留下的痕迹。
密林深处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怪叫,像是小时候削柳枝做失败的柳笛吹出的声音,火烈蚁群听到声音,消无声息的退向密林深处,只留下一具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残骨。
村中央的广场依然雾气腾腾,随着“嘶嘶”的蛇吼声,依稀能看到双头蛇神在翻腾,还有一道类似于人形的模糊身影。
这种惨绝人寰的视觉刺激让我忘记了恐惧,只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停地回想着乍仑和我一个寝室时的音容笑貌,还有他临死前那句话……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道影子看上去要比正常人大很多,而且分外臃肿,完全不符合人体正常构造,倒有点日本巨型相扑手的架势。
他的手挣扎着从蚁潮中深处,五指攥成拳头,又哆嗦着张开,火烈蚁扑了上去,片刻间就变成了一截截白色的骨头,泛着冷冷的月色……
空气里弥漫着蛇腥味,呛人的尘土一直往鼻孔里钻,我忍不住咳嗽着。月饼双目赤红,翻着包正找着什么,忽然被尘土包围的广场里响起凄厉的怒吼声。“咚!”的巨响,一道闪电状的裂缝从广场地面延伸出来,恰巧从我们中间划过。我立足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掉了进去,月饼忙把我拉住,我看着深不见底的裂缝,阵阵凉气从地底涌出,刺得骨头生疼。
火烈蚁顺着乍仑的腿向全身涌上,乍仑惨叫着跌倒在蚁群中,黑色的蚁潮瞬间将他淹没,我听到了牙酸的噬肉声,还有乍仑微弱而怨毒地呻吟:“骗子……恶魔……”
我扶着地大口喘着气,忽然,我好像看到裂缝里面有一张白色的近乎透明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而他的前方,正是密密麻麻的火烈蚁!
我以为产生了幻觉,使劲睁了睁眼睛,看清裂缝里的东西,全身汗毛竖了起来。
乍仑双手和膝盖已经磨得见了白森森的骨头,眼神散乱完全没有焦点,寻着月饼的声音向我们这里望来。忽然,他的眼神变得恶毒锐利,狂嚎一声,双手在空中胡乱摆动着,猛扑而来。
那不是一张床,而是一块大约两米长一米半宽的石头,表面如同涂了一层油脂,泛着莹莹白光,波光流转中,我看到那个人并不是躺在石头上,而是被牢牢镶嵌在石头里面。
“坏了!”月饼大吼道,“别过来!”
古铜色的皮肤,棕色长发长发及腰,精致的瓜子脸,微闭的双眼似乎在颤动,像是随时都会睁开。
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晶亮的眼睛,正是救了我一命的乍仑!
这个女人,我曾经见过!
远处的树枝“哗啦啦”响个不停,伴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个人几乎是半爬半跑的冲过来。
但是我完全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乍仑!
大脑就像是被闪电劈中,裂成两半,脑神经彻底绷断,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飞机、女人、乘客、一张风筝!
而这声惨叫,出自一个人的口中!虽然声音完全改变,但是我依然听出了这个人是谁!
风筝!我的思维定格在那张诡异的风筝上,淡黄色薄薄的透着油光,孤零零的飘在天空,像是张人皮。
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会发出如此凄惨的叫声,既像是突然失去亲人的哀号,又像是身受极刑后撕心裂肺地痛呼,更像是看到最为恐怖的事情后发出的惊恐尖叫!
我想起来了,人皮风筝!
“你他妈……”我心里头火气腾地窜起,还没等骂出口,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
那个在石头里面的女人,是在飞机上给我讲人皮风筝的故事,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女孩。
月饼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换我是你,也会不高兴。但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她怎么会在蛇村?又怎么会在石头里。
丫的这个态度让我很不爽,冷笑着:“是不是等我挂在万毒森林,烧纸告诉我啊?”
我来泰国的一切诡异经历,都是从她讲了“人皮风筝”开始的,可是我明明记得空姐对我说过,本来应该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先生,名字和“人皮风筝”故事里面的拓凯一模一样。
月饼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惯有的动作):“南瓜,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不能告诉你。别着急,等到合适的时间,我自然会一五一十对你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丫怎么突然间会了这么多东西?这次来万毒森林是不是早做好准备了?”我确定面前这个人确实是月饼后,连珠炮地问道。
“你看什么呢?”月饼手里拿着一个黑漆漆的陶土坛子,看我神色不正常,也探头向地缝里看去。
游龙阁是我们学校后面的一个小馆子,做的烤鱼堪称一绝。我们俩晚上经常翻墙出去搓一顿,喝得醉醺醺回宿舍。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漂亮的老板娘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就算不能下手,但是秀色可餐嘛!
我膝盖一软,失去了支撑力,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石头,女人,地底。”
我没好气回了一句:“老板娘!”
月饼奇怪的看着我,又看了看地底,再抬起头时,看我的眼神就像学校里面的师生看我一样,好像我是个怪物,或者精神病人。
月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道:“游龙阁!”
难道月饼看不见?我心里冒出一丝寒意,难道只有我看得见?
我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看着硫磺圈外包围着我们的火烈蚁群,心里直哆嗦,腿上又疼又麻:“你到底是不是月无华!?”
再向下看去,那块石头端端正正的沉在地底,女孩安详的躺在里面。
月饼架着我回到硫磺圈里,才喘了口气:“要不是我刚才发现得快,你这条腿估计现在就剩下几根骨头了。”
我正要张嘴问月饼,广场中央突然卷起了一道漩涡状的气流,强烈的吸力把碎木沙石抽向广场,这股吸力越来越强,我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被气流吸向广场,双脚眼看就脱离地面。正当我要被气流卷起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腕子!
“带着流着血的伤口靠近火烈蚁,你丫找死啊!”月饼把剩下半瓶二锅头洒在地上。我才发现一群火烈蚁像黑色的溪水向我爬过来,被浓烈的酒精生生阻断了道路,又向两旁绕行。
月饼一手抓着裂缝,一手死死抓着我,我像怒流中的一截木头,被气流吸得笔直在空中,五脏六腑好像全都涌到腹部,挤压在一起,胸腔像被抽干了,空荡荡的无比难受。
“你丫什么时候被划破了腿?”月饼麻利的从旅行包里掏出瓶二锅头倒在伤口上,火辣辣得灼痛感疼得我差点背过气去,眼睁睁看着他拿出一卷医用纱布,熟练的给我包扎完毕。
恍惚中,我看到月饼抓着地缝的手指煞白煞白,指关节却淤青一片,直至乌黑,终于横裂开口子,鲜血还未流出,就被卷入空气中,砸在我的脸上,刺拉拉得疼。
七
“月饼,你丫松手!”我张嘴吼道,声音被奔腾的空气卷走。
腿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一片肉被月饼生生剐了下来,割开的腿肚子上露出白色的肉,很快渗出了一片芝麻大小的血珠。
月饼嘴角扬起习惯性地微笑,倔强的摇了摇头,张嘴说了几句话,却淹没在轰响的风中。
“完了!”我心里一凉,今儿小爷算是交代在万毒森林了!
渐渐地,月饼的身体也跟着漂起,和我一起摇摆在空中,唯有那只手,仍死死地抠着裂缝。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想拼命地把他的手甩开。就在这时,他身下压着的陶土坛子飞向广场中央。
月饼右手蜷起,夹住我的腿,左手掏出匕首,对着我的腿肚子扎了下来。
在嘈杂的声音中,我听见身后微弱的爆裂声,空气中的吸力忽然小了,“噗通”“噗通”,我和月饼落在地上,四肢百骸剧痛不已。
“操你大爷!”我一脚踹了过去。
“你丫怎么不松手。”我吐了口满嘴的沙子。
月饼微微一愣,眼神突然变得很怪异,上下打量着我,猛地向我冲来。我措手不及,被他推翻在地。
“你是我兄弟。”月饼摸了摸鼻子,目光却转向广场,眼中透着迷茫的神色,“双头蛇神……”
刚才被树枝划破的小腿疼得更厉害,但是我顾不得管它,后退了两步警惕地问道。
我转过身,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双头蛇神!
“你到底是谁?”
“谢谢你们俩。”广场上站着一个人,冷冷的说道。
这或许就是“人心永远是最恐怖”的这句话的由来。
都旺!
起码我心里感到无比恐怖!
九
当你察觉到最好最熟悉的朋友忽然变得陌生,做出一些你根本无法理解的举动,并且处处处心积虑的欺骗你时,而你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你会心生恐怖么?
那只神秘的双头蛇神,此时失去了初次见她时的威猛,软塌塌瘫在地上,不满乌黑金属光泽的蛇身全是火烈蚁咬出的血口,腹部还有一处炸烂的伤口,尾巴不自觉的抽搐着。
眼前这个人,做足了来万毒森林的准备。我只是他的一个旗子,或者是引领他到达蛇村的引路人!
双头蛇神无力的抬起头,那颗美丽的女人头对着我微微一笑,眼角淌出两行浓血。蛇头却张大嘴巴,带着倒钩的牙齿滴着绿色的毒液,长长的信子舔舐着女人的脸,喉间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况且只是听了我一席话就决定来万毒森林,要么就是太不冷静,要么就是早就准备好要来万毒森林,那为什么一定要拽上我呢?
他在哭。
有了这个念头,我突然意识到月饼看似冒冒失失进了万毒森林,但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的背包里总是会有相应的东西使用,这根本不是所谓的“常年远游,装备包里都有”这句话所能说得通的。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热热的,流到嘴里,咸咸的。
因为月饼虽然懂的事情比较多,但是这些举动确实有些太专业了,完全超出了我所认识的那个人所能掌握的!
都旺扶了扶眼镜,森森地看着月饼:“如果没有你,我是找不到这里的。”
不知为什么,月饼这个举动让我觉得很陌生。好像他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月饼,而是有人装扮成他的样子。
月饼像是被闪电击中,全身颤抖着,嘶哑着嗓子吼道:“你这个混蛋!”
月饼挑了一点血迹凑在鼻尖闻了闻,又伸舌头舔着:“这是人血。”
“哈哈!”都旺仰天长笑着,“我混蛋?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么?你知道我们为了寻找他费了多大心血么?”
“南瓜,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月饼用树枝扒拉开蚁群,蚂蚁纷纷落在地上。那本是聚满蚂蚁的树干上,露出一道道深深地刻痕,里面是干涸的血迹。
都旺指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嘲弄。
“这是亚热带一种特有的蚂蚁,叫火烈蚁。以动物的鲜血为生,当然也包括人血。”月饼小心地用树枝挑起一只,轻轻捏破,“啵”的一声,蚁肚里爆出一汪鲜血。
这些话都钻进了我的耳朵,那一刻我却出奇的平静,缓步走到双头蛇神跟前,轻轻抚摸着那颗丑陋恐怖的蛇头。
不过这些蚂蚁个头倒真是不小,挺着滚圆的大肚子足有苍蝇那么大,互相挤压蠕动着啃咬着树干,我庆幸还好没有密集恐惧症,要不这视觉效果足够记一辈子的。心里又有些奇怪为什么这群蚂蚁啃食树干,看体型也不像是白蚁。
手掌上传来冰凉的死亡气息,粗糙的鳞片划破了手心,一抹抹鲜血渗进鳞片中。
我凑近了看,才松了口气,这哪里是张人脸,分明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爬在树上,只是凑巧摆出了人脸的造型而已。
女人头又对我笑了笑,张嘴说出了一段我根本听不懂的话。她的声音很美,软软的,沙沙的,就像冬天陋室里的暖炉,温暖着我冰冷的躯体。
“别乱动!”月饼低着身子指着树干说道。
蛇头伸出信子,一遍一遍摩挲着我的手背,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只有亲人才能给予的温暖。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月饼已经跑到树前,却像是被一拳击中肚子弯下了腰。我顾不得许多,也跟着跑了过去,还被一根断枝扎破了小腿,火辣辣得生疼。
我忽然感觉双头蛇神很熟悉,很亲切,很久以前,我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从未分开过。
月饼紧紧盯着那张脸,嘴里嘀咕了一句,拔腿向那棵树冲过去。
我猛地回头,愤怒的瞪着月饼,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再来万毒森林,这一切也根本不会发生。
笑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如同千万只蜜蜂在耳边飞来飞去。人脸摆出各种各样诡异的表情,最恐怖的是有一个表情就像是整张脸像是融化了,完全软软地塌了,又瞬间恢复了原样,我忍不住捂着耳朵哆嗦起来。
月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低下了头。
“呼呼”,人脸突然咧开嘴对着我们笑了起来。
“你们之间的感情果然非常好。”都旺从怀里掏出根木哨,响起刺耳的哨声,地面翻起一堆堆米粒大的土颗粒,火烈蚁从地下钻出,涌上他的身体,瞬间把都旺包裹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像是从树干上长出来的人脸,忽然眉毛动了动,向两边拉伸又缩了回去。原本看上去椭圆的脸庞,下巴变得尖尖的,将整张脸拉长了许多,看上去更加诡异。而从左眼里,流出了一行浓稠的黑色泪水,淌到嘴边,像是画了油彩的小丑。
蛇头猛地睁开眼睛,露出仇恨的目光,想奋力挣起,却只是挺了挺脖子,又软软地倒下。
正说着,那张人脸又起了变化。
女人嘴里慢慢渗出一缕血丝,蛇头“呜呜”悲鸣,爱怜的舔舐着女人美丽的脸。女人微微睁眼,笑着摇了摇头,又缓缓闭目。
我这下急了:“万一真是个妖魔鬼怪,你丫一把破刀管个屁用!又不是孙悟空的金箍棒。”
“唯有你,南晓楼,才能得到双头蛇神的信任啊。”都旺指着我,蚂蚁“簌簌”掉落,又立刻爬到他身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说不出的恶心,“只有人鬼部才能出现红瞳之人。哼!但是自从葛布、巴颂之后,人鬼部却不在有红瞳之人。我们蛊族为了‘佛蛊之战’,派人潜入人鬼部的村落才发现,原来红瞳婴儿都被送出了泰国,散布在全球各地。看来人鬼部已经知道了隐藏千年的秘密,每一个红瞳之人,在‘佛蛊之战’时,只是蛊族的牺牲品,并不能解除人鬼部的诅咒。”
“他还能吃了我不成。”月饼哼了一声,把砍刀拎在手里。
“我和满哥瑞私下抓住人鬼部的人进行拷问,直到下了蛊才得知,最后一个红瞳婴儿十八年前送到了中国,又多方查询,终于找到了你——南晓楼。”
我暗暗佩服月饼胆子大得没边,心里踏实了不少:“月饼,还没搞清楚状况,先别过去。”
都旺短短几句话,却让我如同五雷轰顶,瞬间没有了思维,眼前不停的出现几个字:“我是泰国人?我是人鬼部?”
“白天你注意到了么?”月饼往长着人脸的那棵树走去,“我记得这棵树没什么异常。”
“也许你们不知道,人鬼部的祖先,名字叫秀珠,在千年前,因为一个负心汉,她成了女相男身的怪物。而我们蛊族的出现,也多亏了她留下的一本蛊书。蛊族创始人是一位僧侣,据说是救了秀珠那位高僧的徒弟,也是泰国第一位‘黑衣阿赞’。他学习了蛊术之后,却被当时的佛教视为异类,被活活烧死,但是蛊术却传了下了,摄于佛教的势力,只能隐藏于黑暗之中,这也是‘佛蛊之战’的由来。”
难道这棵树已经成了精怪,到了晚上就会幻化成人形?我忽然想起了《聊斋志异》里面关于树精花妖的传说。
广场除了“呜呜”的风声,只有都旺森冷的笑声在不时回荡。我坐在双头蛇神旁边,眼看着女人脸上已经出现了死亡前的青灰色,却无能为力。月饼双手紧紧抓着头发,嘴唇乌青的哆嗦着,神色中透露出被欺骗后的愤怒。
灯圈把人脸完整地笼罩着,那棵树足有两米多粗,人脸占据了树干四分之三的面积,五官异常清晰……
“人鬼部所谓的千年诅咒,说出来更好笑。秀珠虽是女相男身,也娶妻生了孩子,开花散果。她一直谨记高僧的教诲,隐居在万毒森林里。天长地久,她的子孙后代竟然日益壮大,慢慢发展成了数个散居部落。”
六
“部落里的人,却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一代都会出现许多畸形儿。时隔千年,畸形儿越来越多,使得他们更认为这是上天的诅咒,不敢出万毒森林半步。难得有一个正常的孩子,他们会立刻派出,融入社会学习,希望能破除这个诅咒。你的舍友乍仑就是其中之一。”
竟然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我茫然的听着,突然想到了一点,脱口而出:“近亲结婚?”
月饼也发现了,急忙把手电照了回去,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停在树上。拧大了光圈,我看清楚了那团东西。
“哈哈,你果然聪明,不愧是人鬼部的红瞳之人。”都旺伸出舌头,舔着嘴边的蚂蚁,卷入口中“咯噔咯噔”嚼着,“或许你从小在中国长大,接触的宗教太少,所以能想到这点。乍仑学医学的目的就是为了破解这个所谓的‘千年诅咒’,可惜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始终相信这是诅咒。”
随着光柱来回扫动,忽长忽短地照在树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过这个气氛倒是有些恐怖。忽然光柱扫过一棵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树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我听得心中一凛,想到那几具人身蛇尾的骨骼,隐隐觉得事情并不是都旺说的那么简单。
“再仔细听,顺着风声听。”月饼边说边站了起来,打起手电对着西边看去。
“你的朋友月无华,在来泰国的前几天,我就秘密接触了他。我……”
我心说这么大的林子又不是外太空,有个声音还不正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仔细听了半天,除了夜风刮着树叶的“簌簌”声,哪里有劳什子异声。
“住嘴!”月饼挺身而起狂吼着。
丫这一惊一乍的举动让我心里一紧,正要询问,月饼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听见了么?好像有声音。”
都旺“嘿嘿”冷笑着:“哼!你如果心中没有贪念,怎么会接受我的条件,秘密来泰国跟着我学习了几个月的蛊术呢?置你好朋友于不顾,又在这次我散布蛊毒之后,答应我的要求,诱骗南晓楼带你到万毒森林寻找蛇村部落呢?”
这话倒把我问住了。正琢磨着该怎么说合适,月饼忽然坐起身,直勾勾地看着森林深处……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比发生在眼前的任何事情都要让我不能接受。月饼早来泰国了?我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在泰国?这次来万毒森林是他利用我带路,让都旺有有机会剿灭蛇村?
“我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微妙。”月饼叹了口气,“你的红瞳怎么变黑了?戴了美瞳?”
对月饼深深的失望和被朋友背叛的心情让我失去了理智,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月饼面前,定定地望着他:“月无华,他说的是真的么?”
我使劲吸了口气,原始森林里的空气确实够清爽,比兴奋剂都好使,顿时轻飘飘来了精神:“你丫别不是忽悠我吧?我这当事人还没感觉呢。”
月饼低着头,嘴角抽搐着……
“我哪知道。”月饼叼着根草,“不过我觉得应该距离乍仑的村子不远了。”
“你他妈的骗我!”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清晰地听到鼻梁断裂的声音。
我枕着胳膊,透过茂密的树冠看着躲在树叶里的星星,想着那具奇怪的骸骨,心里多少有些害怕:“月饼,你说那是不是个人?”
手很疼,心,更疼!
月饼为了防止毒虫猛兽的袭击,还沿着简易土炕撒了一圈硫磺,剩下的事情就是唠嗑唠到秒睡了。
月饼捂着鼻子,半蹲在地上,含含糊糊的说道:“南瓜,不是你想的那样。还记得来泰国前那晚上我对你说了什么?”
不得不说月饼的野外生存本领确实高明。原本潮湿又透着腐败味道的草地本来根本无法入睡,月饼用袖珍工兵铲挖出长宽差不多两米的正方形小坑,挖出的土堆在坑旁边,再用搜集的干树枝在坑里烧火。直到地面被烘干,挖出来的土冒干净了潮湿的白气,才扑灭了篝火,将草木灰平铺在坑里,把坑边的土掩在草木灰上,铺上军用野战毯,躺在上面只觉得暖洋洋的热气顺着毯子钻进四肢百骸,和北方的土炕差不多感觉,甭提有多舒服了。
也许是这一拳打出了积压在心中很久的困惑和愤恨,我渐渐平复,大口喘着气,听月饼这么一说,忽然一愣,终于明白了月饼那晚说的话的含义。
五
当得知来泰国留学,我自然高兴,尤其是月饼和我同行,哥俩拎着酒大摇大摆的在校园里得瑟了几圈,享受完同学们羡慕的目光后,才回到寝室一醉方休。
“天快黑了,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月饼看向森林深处,目光如同神秘莫测的万毒森林一样深邃未知。
不过那天我一直觉得月饼好像有什么心事,笑起来很不自然,有几次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我也不好多问,寻思丫估计是暗恋了学校里哪个萝莉,这一别就算是“大学时,暗恋是一条窄窄的国境线,她在那边,我在这边”,难免会小忧伤。
我打了个寒战……
当下也不废话,仰脖喝酒。酊酊大醉之后,躺在床上,觉得全世界都在动,唯独我是静止的。
为什么在这里会出现这样一具奇怪的骷髅?而这具骷髅就是蛇村人真正的面目么?
月饼忽然醉醺醺地来了一句:“南瓜,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百分之百相信我。”
我想起乍仑,他的腿可是好端端的,至于全村人到底是不是变成了蛇人,我至今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错觉。
“蛊族,千百年来一直在寻找她。”都旺贪婪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双头蛇神,“蛊族世代相传,秀珠并没有死。她的皮和灵魂附在第一个接触蛊书学习蛊术的人身上,得到了蛊术最大的秘密——永生!这只是她的化身,真正的身体一定藏在蛇村某个地方。只要找到她的身体,我就一定可以获得这个秘密!”
有一种畸形人,生下来就是双腿腿骨黏连在一起,下半身看上去就是一大块光滑的肉条,被称为“海豚人”。
“而你,只不过是我的棋子。你得的那个‘蛇皮癣’,只不过是我下的蛊罢了。我看出乍仑虽然不聪明,却有着庸俗的助人之心,更何况在你住院昏迷的时候,我用‘叶障蛊’封住了你的红瞳,可是他却能看见。‘红瞳之人’是人鬼部的希望,这样他就没有理由不救你。嘿嘿……所以,他把你带回蛇村,双头蛇神用自己体内的蛊丹救了你,损失了大量元气,要不然就算是来到这个村落里,我也绝不会斗过这条怪物!”
我强忍着恶心观察,发现那具骷髅哪里不对劲了。骸骨的上半身是完整的成年男性,但是下半身却像是把两条腿骨敲碎了重新扭曲接在一起,无数细小的骨节拼连成一条长长的骨柱,又像是这个人根本没有腿,而是脊椎直接从尾椎骨延伸继续生长。
真相大白!
月饼已经把树叶清理干净:“你仔细看。”
原来我只是一枚棋子,在泰国的这段时间,我天真的以为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其实我刻意隐瞒着内心的自卑——那双红色的眼睛。
我呕的只剩下酸水,擦了擦嘴:“为什么?”
而正是因为这双该死的眼睛,我最好的朋友背叛了我,满哥瑞、都旺不动声色的利用我,乍仑为了救我暴露了蛇村位置,双头蛇神耗尽力量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月饼蹲下身,拾起根树枝仔细扒拉着:“南瓜,我想你所说的蛇村可能就在附近了。”
山谷中响起了晚风的哀鸣,漂起阵阵蛇腥味,浓得如同我心中化不开的悲伤。
想到刚才坐在骷髅上面,我忍不住吐了起来。
我的宿命,是什么?
可能由于年代久远,骷髅已经变成暗青色,两个空洞洞的眼洞里,钻出了一条巨大的蜈蚣,胸骨的位置已经被我坐断,骨头茬子泛着幽暗的光芒。
红瞳之人是人鬼部的希望,可是这希望难道就是毁灭么?
树林上空惊起一群飞鸟,“扑棱棱”乱飞着,身后的半个人多高的杂草里窜起几溜灰线,不知名的小兽四处逃窜。我慌忙起身,身下的树叶黏在裤子上,露出了被叶子掩盖的一具完整骷髅!
我心中如同空荡荡的如同这座被死亡笼罩的蛇村,下意识地看向月饼。
一根骨头。
他的手指,沾着被我打出的血,在地上来回划动。
我点了根烟,拿着军用水壶灌了几口,一屁股坐下去,觉得树叶底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顺手摸了出来,顿时吓得“嗷”的一声。
“继续打我,往都旺的方向,我要接近他。我知道我错了,这次,相信我!”
月饼收起开路砍树的开山刀,靠着树坐了下来:“歇会儿。”
十
“月饼,”我摸着被树枝子划得全是血口子的胳膊,“要不咱就傻坐着变成干尸吧。我走不动了。”
月饼要干什么?难道他有办法干掉都旺?
经过这件事,我说什么也不愿再走了。月饼说得倒是很实在:“反正也迷路了,在这里面瞎转悠搞不好还能出去,傻坐着只能变成干尸。”
我看了看满身火烈蚁的都旺,只觉得所做一切都是徒劳。整个蛇村都被他毁掉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命倒是捡了回来,就是差点被尼龙绳勒死,被拖出的一瞬间,我感觉到脑袋几乎和脖子分离了。
“快!要不来不及了。”月饼在地上又写下几个字,乞求地望着我。
最危险的一次是我不小心踩进了沼泽地,一瞬间就陷到了小腿肚子,只感觉双腿被紧紧包着,似乎还有些滑腻腻的虫子在上面爬,越挣扎陷得越快。慌乱之余按照月饼说的方法,放松身体,平躺在沼泽上,眼睁睁等着丫爬上树,用尼龙绳打了个活结,准确地套住我脖子,把绳子搭在树枝上,另一头紧紧绑住腰带,从树上猛地跳下,在泥水已经往我耳朵里面灌的时候,把我生生从沼泽里拖了出来。
我,摇了摇头。
好在月饼野外求生经验确实丰富,这几天倒也“遇山开山,遇水搭桥”,中间有些小险情,总是能化险为夷。
两只火烈蚁爬进都旺的眼睛,撕咬开眼膜,从瞳孔中钻了进去,流出两股黑色的液体。都旺痛哼道:“为了这一天,我忍受了多少痛苦。满哥瑞那个笨蛋,竟然想通过‘佛蛊之战’光大蛊族,枉费了当年我把他引入蛊族。最终得到这个秘密的,只有我,蛊族最伟大的人——都旺!”
在这片十万平方公里左右的万毒森林里寻找一个芝麻大的村子,无异于大海捞针,怕就怕针还没有捞到,我们先见了龙王爷。
站在广场中央的,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是我们进入万毒森林的第三天,我很丢人地迷路了。本来上次来就意识模糊,只是隐约记得对着太阳落山的地方前行,也就是西边,至于中间走没走过弯路,怎么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你们,可以死了!”都旺冷冷说道,随即双手交叉,嘴里念念有词。
我踩着泥泞的腐败树叶,时不时还冒出几个泡泡,围在鞋周围,每一次拔脚都显得那么困难。抬头看着密布遮日的树林,纵横交错的枝桠上面,时不时爬着巨大的蜥蜴,和树干一个颜色的蟒蛇,我叫苦不迭:“月饼,我就说不来吧,你非要来。”
“嘭!”
四
火烈蚁像是被他身上的气流激起,飞上天空,乌云遮日般覆盖着天空,黑压压的向我们涌来。
“我常年远游,装备包里都有。至于吃的,方便面加上各种野味,味道不错哦。”月饼远远回了一句。
蚂蚁如同一粒粒沙子,落在身上,疯狂的撕扯着皮肤,我看到好几只蚂蚁已经钻进体内,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丫的性格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认定的死理动车也拉不回来。我戳在寝室傻愣了半天,一咬牙跟着冲了出去:“月饼,等等我!咱们就算是去也要准备点干粮和野外装备吧。”
也许,这就是临死前的觉悟。
“你不去我去!”月饼懒得和我啰嗦,背着包就往外走。
无痛、无欲、无念、无思……
“不去!”
“你丫快跑!”月饼猛地推了我一把,扑打着我身上的火烈蚁,全然不顾自己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糊一片。
“那去不去!”
“嗷!”
“必须的!”
身后,响起,双头蛇神,的,吼声!
“是男人不?”
一道阴影将我和月饼覆盖,那条巨大的怪蛇挣着身体,勉强立起,我抬头看去,那个女人正在我对凄然的笑着,张嘴说了些什么。
“不去!”
这次,我听懂了。
“那去不去!”
“我会保护你们的!”
我点着狠狠抽了口:“废话!”
蛇头张开巨嘴,一排带着倒刺的牙齿滴着绿色的毒液,向都旺咬去。都旺略有些吃惊,小退两步,几股蚁流迅速汇聚,层层叠叠摞在一起,在他面前形成了遮挡的屏障。
“是爷们不?”月饼扔给我一根烟。
双头蛇神撞在蚁墙上,将亿万只火烈蚁击散,尖利的舌头探出,刺向都旺。
我使劲把手挣出来:“月公公,有点脑子好不好?别说上次进去我意识模糊,根本没记住路,就算是记住路我也不想进去。我还年轻,不想进去喂鳄鱼。”
“哼!”都旺冷笑着,一动不动的等着双头蛇神的舌头伸到面前,出手如电,紧紧攥住。接着向旁边一闪,躲过毒牙攻击,扯着舌头围着蛇头的的七寸处狠狠缠绕。
“你脑子进水了?如果真的是你得的那种病,也只有万毒森林里蛇村的人能救治。”月饼扯着我胳膊就要走,“也能还你个清白。”
火烈蚁沿着都旺的身体爬上舌头吞噬着,顺着蛇神钢铁般的鳞甲缝隙钻进,“嘣”!舌头被咬断,双头蛇神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全身鳞片张开,发出金属撞击声,女人的脸被粗糙的地面磨烂,皮肉尽碎,露出森森白骨。
我差点把舌头吞进肚子里:“你丫疯了!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再说去那里有什么意义?”
“没用的。谁都不是我的对手。”都旺长叹着,竟然有股说不出的悲凉,“以后也不会有对手了,真的很寂寞啊。”
月饼反倒是很奇怪我会这么问的表情:“万毒森林啊。”
巨大的蛇尾拍打着地面,溅起一股股灰尘,抽出一条条裂缝,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微弱,显然已经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
我傻眼了:“干嘛去?”
我含着泪:“月饼,你不是有办法么?”
月饼一言不发地听我讲到同学们得了怪异的皮肤病,起身背起包:“走!”
月饼努力站起,腿上却因为火烈蚁的撕咬,根本站不起来:“刚才最好的机会失去了,我也无能为力。”
我吐沫横飞的讲了一个多小时,当然个别情节捎带手把自己高大全了一下,直到把方便面讲成了面坨子,才停下嘴歇口气。
“那我们会一起死?”我擦了擦眼泪,双头蛇神已经没有了声息,只有微微起伏的腹部显示着最后的不甘。
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更何况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他盼来了,划拉了一碗面,就忙不迭跟月饼讲着来到泰国后的种种诡异事情。
都旺根本没有理会我们,径自走到双头蛇神跟前,伸手插入蛇神腹部搅动着。剧烈的疼痛让蛇神又一次抬起头,愤怒的张开嘴,吐出小半截破破烂烂的舌头。女人头,带着凄苦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我一时气结,不过想想这倒也符合月饼一贯的行事做法,倒也觉得很正常。丫是个富二代,经常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日子过得很随性。我去过他家几次,装修和皇宫一样,还摆着不少看上去很值钱的古董字画,我很小人地腹诽着那些都是赝品,才让我这个孤儿多少心里平衡一点。
火烈蚁围成圈,把我们包围在里面,我们就这样看着都旺把整个手臂一点点伸进蛇神体内,翻搅着,拖拽出一截截血淋淋的肠子。
“那天睡大劲了,索性关了手机去西藏溜达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在山沟里碰上个正宗铁包金(最纯种的藏獒),直到前几天才开手机,学校说再不来就开除,我花了不少钱打点了一下,才过来与南少侠您老人家会师泰国。”月饼盛了碗面,悠哉哉“吸溜吸溜”吃着。
谁也没有注意到,地面有条裂缝越来越快,向都旺身后延伸着。
“月饼!你丫死哪去了!”我被这锅方便面勾地食指大动,一时间忘记了这几天的郁闷,四处找筷子。
白色的光,从裂缝中升起,刺耳的尖啸如同万千厉鬼,疯狂地在空气中撞击着,几乎把我的耳膜刺破。
锅底的最外圈出现了小泡泡,不多时锅底中心咕咚着水花,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再看锅里,黄灿灿的面,鲜红的辣汤,绿色的葱花,这正是大学宿舍必备美味——能在熬夜通宵复习时吃得感动到哭的方便面!
白光中,一张淡黄色的东西忽地漂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下冲罩向都旺。
清瘦少年把干菜包、调料包和辣酱包小心翼翼地撕开倒入锅里,干料散开,形成了一副五彩缤纷的图画。
人皮风筝!
锅里传来“咕嘟”的声音,寝室里弥漫着白色的香气。
十一
我连忙推门,一个清瘦的少年正蹲在锅前,锅下放着一尊酒精炉,吐着蓝汪汪的火苗。面饼正慢慢散开,一点一点儿变大,把作料放进去,用筷子搅了几下,顿时一股香味弥漫开来。他拿了两个鸡蛋,在锅沿上轻轻磕两下,鸡蛋裂开一个缝隙。接着两手一碰,蛋黄和蛋清全都流到锅里。随即用筷子在锅里搅来搅去,方便面饼散开了,调料全部溶解在水里,沸腾的水面上浮起了红色的泡沫。
都旺正专心在蛇腹中掏着,浑然没注意到人皮风筝已经漂到他的头上,只见那张人皮忽的张开到极致,皮质纤维“吱吱”的紧绷声让都旺抬起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整张人皮兜头把他牢牢罩住!
我最好的朋友——月饼,月无华。
“啊!”都旺在人皮中拼命挣扎,撕心裂肺的喊着。虽然气氛异常诡谲紧张,但是这个场景看上去又很好笑。
而煮方便面时一定要撒上葱花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都旺如同被一个麻袋罩在里面,手忙脚乱的挣脱。人皮里一会儿撑出个手的形状,一会儿又顶住个脚的样子。倒有些像我上高中时,语文老师经常色迷迷地盯着女同学看,还经常趁着单独辅导的时候揩油,我们几个气不过,在那个流氓下了晚自习回家拐到小巷子里,我们拿着麻袋把他套在里面,一顿拳打脚踢,他在里面乱扑腾时的情形。随着“吱吱”声越来越响,人皮把都旺勒地像个蝉蛹,都旺在里面拼命大吼,脑袋用力向外挣,人皮近乎透明,隐隐能看到都旺狰狞的脸,眼看就要被挣破,双头蛇神狂嚎一声,尾巴用力扫向都旺,复又软软耷拉在地上。
不错,康师傅方便面的味道。
“嘭”的一声,人皮里传出像是挤爆了易拉罐的沉闷声,都旺的身体忽然变形,软瘫瘫地像堆烂泥,骨骼碎脸挤压,血肉掺和搅拌的声音连续响起。
浓浓的牛肉香味里面夹杂着面条的清香,更妙的是居然闻到了葱花香味。是谁这么深谙其中奥妙,知道方便面一定要放进葱花吃起来才过瘾?
终于,整张人皮像个大布包圆鼓鼓地堆在地上,过了良久,才又开始发生奇特的变化。
正犹豫着进不进屋,我闻到从屋里传出的扑鼻香味!
一双腿从人皮中长出,接着是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胸部,修长的手臂,美丽的面孔。这种奇异的变化让我根本喘不过气,呆呆的看着一位美丽的女子从人皮中长出。
乍仑?
正是我在飞机上见到的那个女孩!
我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直到讲堂只剩下我一人,才叹了口气,收拾书本回宿舍。走进宿舍楼,正要推门时,我发现门是虚掩的……
也是我刚才在地缝里看到的石中女孩!
我对这件事情也进行过推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乍仑回来了。可是想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虽然和乍仑接触不多,但是他不是坏人。这点从他带我到万毒森林的村落治病就能看出来。这几天上课我根本听不进老师在讲什么,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到了上午的第三四节课,在那场奇怪的病症中另外一个不受影响的人——都旺老师却没有出现。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直到副校长走进讲堂,说都旺家中有事,这几天不来授课,大家才一哄而散。
秀珠!
除了几个病情严重的学生还在治疗,其余的都已经痊愈,但是不论有喜欢凑热闹的怎么问,所有人像是有种奇妙的默契,都闭口不谈。只是看我的眼神里,透着股莫名的仇恨。
几个气泡在秀珠赤裸美丽的皮肤里面窜动,如同会游移的肿瘤,顺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汇集到头顶,期间还把她的眼睛顶出眼眶,看上去说不出的恐怖。
如此过了三天,泰国的阳光依然灼热,我心里却越来越冷,甚至想退了学回国。这种“独在异乡为异客”,却又被所有人排斥的感觉,让我完全承受不了。
“啵啵”声响起,秀珠头顶冒出一股黑气,身体不停摇晃,金色的阳光像是给她披上了一层金纱……
每次看到空荡荡的四周,我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此时我倒真的想像那些同学们一样,身上出现奇怪的印记,在教室里晕倒,得到学校的医治。
我心中没有一丝邪念,只觉得这个画面,很美丽。
学校把这条消息封锁了,做为泰国著名的医学院,学生们的治疗条件和设备自然是最先进的。只是我作为幸存者,却深刻体会到了正常人来到疯人院的感觉。全校师生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个怪物,就连上课时,同学们宁愿挤在一起,也不愿意坐在我的旁边。
生命的美丽。
三
那一刻我甚至怀疑,人类,真的是猴子进化而来的么?
依稀中,我好像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草鬼!”
“劫是劫,报是报,人皮裹蛇心,患难无真情!”秀珠的声音空灵蛊魅,又透着无尽的苍凉。
只有两个人没有受到影响,我和都旺!
“千年前,大师留了我一条活路。没想到他的徒弟学了那本蛊书,成了第一代黑衣阿赞,在万毒森林把我抓住,给我下了蛇蛊,让我变成了人不人蛇不蛇的怪物,也就是这条双头蛇神。”秀珠像是没看见我们,自言自语地走到双头蛇神面前,爱怜的搂抱着已经僵死的蛇神亲吻着。
但是没多久,几乎所有人都晕在地上!
“黑衣阿赞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得到我能够换皮永生的秘密。可是我又怎么会告诉他?”秀珠再站起身时,沾满了蛇血,像一幅完美的油画,强烈地冲击着我的视觉。
教室里一片混乱,女生开始恐惧的尖叫,男生则争先恐后向外跑去,还有一些人面色恐惧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用我完全不懂的泰语在祷告着什么。
“你是红瞳?”秀珠终于像是发现了我们,缓缓走来,火烈蚁群整齐的向两边褪去,如同被劈开的潮水。
这就像一种可怕的病毒,迅速传染蔓延着。教室里所有人开始打喷嚏,晕倒,还有几个像是忍受不了极度的寒冷,如同是赤身裸体躺在雪地里一样,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全身不知觉地抽搐着。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
教室里的学生们顿时乱了手脚,手忙脚乱的扶起那个男生,送往学校的医务室。而更多的人开始不停地打喷嚏,眼泪鼻涕控制不住的留着,每个人身上都开始浮现出可怕的青紫色,一块块蛇鳞般的痕迹在他们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隐隐浮现。
“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次看到红瞳之人。”秀珠凄然一笑,“我虽然中了蛇蛊,被禁锢在蛇身上,但是黑衣阿赞没想到的是,我利用蛇蜕,把人皮褪下,包住了死在万毒森林里的一具尸体,得到了复生的机会。我本来想跑出万毒森林,告知大师他的徒弟已经因为学习了蛊术变得丧心病狂,却发现他在万毒森林里下了‘墙蛊’,我根本出不去。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所谓的永生,只是长睡不醒,每年我在蛇月蛇日蛇时苏醒。这样的永生,又有什么用处?”
“噗通!”我身后传来有人摔倒的声音。我急忙回头看去,一个男生面色青紫的躺在地上,嘴里吐着墨绿色的泡沫,而他的脖颈处,赫然浮现出紫青色印记!
“为了防止黑衣阿赞发现我已经逃脱蛇身,我只好藏在能够摆脱蛊虫搜索的水晶里沉睡。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双头蛇神竟然产下了许多蛇蛋。而蛇蛋中孵化出来的,都是人身蛇尾的怪物。看着这些半人半蛇的孩子们,我深感罪孽深重。可是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这群孩子中间,竟然有一个正常人,可是他的眼睛……”秀珠深深看了我一眼,“是红色的!”
都旺的眼神阴冷,让我想起了一个我以为已经遗忘的人:乍仑!
“啊!”我忍不住喊出声!
我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句话像把巨大的剪刀,几乎把我的脑神经一股脑剪断!
除我之外,还有一道锐利的目光从帕诧身上收回,我发现都旺面色凝重的看着帕诧的背影。他也注意到我发现了帕诧身上奇怪的印记,收回目光久久的盯着我,好像要看穿什么东西。
我的红瞳,竟然是蛇族后代的标志!
我注意到帕诧似乎有些晕眩,站立不稳,走出教室时,几乎已经靠在那个女生身上了。这个小插曲没有引起学生们的注意,但是我隐隐约约看到帕诧古铜色的胳膊上好像泛起了青紫色。那青紫色的痕迹慢慢扩大,从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中探出了许多触角,向四处延伸出长长的细线,又从圆形中长出了小小的凸起,就像是一片蛇鳞!
我的祖先,是这条双头蛇神?!
都旺也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些好笑,不好意思地对我们笑了笑。坐在帕诧旁边的女孩也收拾着东西,陪着帕诧走出了教室。
“万毒森林里经常有猎人出没,难免会发现蛇人行踪,久而久之,竟然给我们冠上了‘人鬼部’这么可笑的名字。黑衣阿赞并没有收手,把反对他的人暗中下了各种蛊,关进万毒森林。种蛊之人,一旦出了万毒森林,就会立刻显出原形,全身血管迸裂而死。这也就是所谓的‘千年诅咒’。”
这句话倒是让教室里大多数学生笑了起来。来上课的虽然只是医学院的学生,对于病理虽然算不上精通,但是普通的感冒还是基本上都能应付得来。
“但是唯有红瞳之人,可以摆脱蛊咒的束缚,逃出万毒森林。也就是因为这个,黑衣阿赞的师父得到了来自红瞳之人的密报,制住黑衣阿赞,火烧而死。千年下来,这件事以讹传讹,成了红瞳之人是‘佛蛊之战’关键所在的传说。”
都旺点了点头,询问道:“有没有和她住在一起的,把她送回去看看医生。”
“虽然每年我苏醒的时间很短,但是从部族只言片语中,总算是通过这些事情得到了大概判断。于是我决定让万毒森林里中蛊的部落,将红瞳婴儿送出去,避免再受无谓牵连。”
帕诧身体有些摇晃,打了两个喷嚏,歉意说道:“可能是有些感冒,休息休息就好。老师,对不起,影响您上课了。”
我心神俱荡,完全没有听出,秀珠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都旺关切的问道:“帕诧,没什么事情吧?”
“您,怎么了?”月饼试探着问道。
“老师,”在我前排有个女生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我……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回宿舍休息一下。”
秀珠瞥了月饼一眼:“蛊族?”
都旺已经把人体结构图画完,正在给我们逐个讲解着,学生们安静地做着笔记,生怕漏过每一个小细节。
月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老师叫都旺,是个人体解剖学老师,今天上的是理论课,听说过几天就要进行实践课。想到泡在福尔马林缸里一具具赤裸的尸体和残缺的手脚,泡得略略发白的内脏像奇怪的生物漂在里面,打开盖子就会闻到刺鼻的甲醛和尸体的恶臭,我不禁就有些恐惧的期待。
秀珠微微笑着:“是不是蛊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有没有被蛊惑。”
来到教室里,老师已经早早等在那里,在黑板上一丝不苟的画着人体结构图。我来到平时习惯的位置坐好(在泰国95%的人都信奉佛教,这种信仰让每个人的言行举止都非常有节律,比如教室里的座位,每个人几乎都是固定的,很少出现抢座占座现象)。
月饼全身一震,脸上满是挂满突然醒悟的神态,坚定地答道:“没有!”
我现在特别喜欢在炎热的天气里晒太阳,似乎这种炎热能让我感觉到生命的活力,忘记全身曾经长满蛇皮的潮湿感……
“那就好。”秀珠笑得很灿烂,露出小小的梨涡,表情如同天真的孩子。我的心情略略平复,还有许多疑问想问。就在这时,秀珠脸色一变,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背着装满本子书籍的包去上课,遇到熟识的同学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面带微笑的致意。此时已是盛夏,炎热的天气挥洒着亚热带的阳光,把我的皮肤炙烤的滚烫,还没有到教室,我的额头已经密密集集排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十二
尊重知识,尊重大学生这个方面,泰国做的似乎要比国内要好许多,永远不会出现所谓的“毕业就是失业”的事情。
滚烫的鲜血喷得我满头满脸,秀珠软软地抬起手,向我摸来,终于全身失去力气,倒在我怀里。
而在泰国这个经济并不发达,贫富差异极端严重的国家里,能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家境贫寒的学生从此摆脱打泰拳、混黑社会、变成人妖、去金三角加入毒品雇佣军的命运。只要好好学习顺利毕业,就能谋得一份政府部门的工作,或者凭着大学文凭,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公司。
月饼忙从包里翻找着东西,秀珠摇了摇头,又呕出一口鲜血:“没用了。我的本体已经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还好……”
只有在临近考试那几天,宿舍楼一扇扇灯光明亮的窗户才彰显着“临阵抱佛脚”的正确性。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迅速冷却。我这才意识到,秀珠,这个千年前的苦命女人,眼看就要真正的死去。也许,她一直压抑着对爱人背叛的仇恨,从来没有过一天真正的快乐生活,绝望的沉睡着。或许,她早就想一睡不起,但是命运却偏偏不肯放过她,让她继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国内的大学生,熬过了十多年炼狱般的学习生涯,考上大学后都会不由自主的松口气(少数学霸或者家境贫寒靠学习闯出路的除外),开始多姿多彩甚至有些堕落的大学放纵生活。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睁开惺忪的睡眼胡乱泡包方便面继续网游,或者在各个论坛发着无聊的帖子,为自己的偶像拼命和别人打着口水仗,要么就是静心梳妆打扮,逛街购物摇微信玩一夜情,期待碰上个高帅富从此改变灰姑娘的命运。
此刻,秀珠到了真正解脱的时候,体内却流着都旺邪恶的血液,不知道她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这种矛盾的感觉让我更加悲痛。
清迈大学的教学方式和国内许多大学都差不多,学生除了必修课,还有自己的选修课,教课地点是一个个独立而连贯的的大课堂。学生们每天都会准时端坐在课堂里,老师也会尊尊静静和学生们相互行礼致意,这点和国内到有所不同。
“你……”秀珠在我耳边低喃着,“你……记住……都旺不是最后一个黑衣阿赞。以后,你要小心……”
二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滑到下巴,凝聚成晶莹一颗,久久不坠。
却发生了那件事情!
“不要在意自己的身世,痛苦的纠缠于过去,不如快乐的希望于未来。”秀珠吸了口气,眼中神采连连。
当我以为能够把这件事情丢弃在心底再也不去想,就这样安安稳稳渡过在泰国学习的日子,一切如初时……
这是回光返照的特征。
渐渐地,同学们似乎也不再躲避我,对我也有了笑脸,也经常没事儿和我聊聊天,日子好像回到了我刚来泰国的那段时间。只是他们从来不会进入我的宿舍,我们之间好像也默契的遵守着一个条例,就是绝不谈及乍仑。
我的心随着她的身体,一起凉了。
我无法忘记洪森母亲和他弟弟走出校门时,怨毒的回头看着学校的情景。那妖芒闪烁的眼神总是让我不寒而栗。
秀珠头一歪,慢慢合上眼睛,嘴角挂着微笑,像是睡熟的孩子,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相信你。如果有机会,帮我找一下我的弟弟。他的头发……头发……”
洪森的死清迈警方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就记得学校赔了洪森家里一笔数目很可观的钱,那天洪森母亲带着他的弟弟,一个瘦弱的小孩,目光呆滞地接过钱,默默地离去了。
最后几个字我完全听不见,只得把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却触到了死亡的冷。
每个人都会用不同的方式逃避不愿面对的事情,不是么?
秀珠死了!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我的身体回复了活力,精神也好了许多。虽然仍然会时不时想起认识乍仑后所带来的一切,但是时间或许是最佳的疗伤特效药,也许潜意识里也在逃避这种可怕的记忆,我似乎学会了遗忘,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只有在夜深人静躺在宿舍对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偶尔间或一瞥看到乍仑空荡荡的床铺,心里才会猛地悸动。这时我选择的是努力让自己入睡,或者打开宿舍的灯,通宵学习来分散注意力。
我心头已经被解开的疑惑,又变得模糊起来。秀珠不认识我,那在飞机上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是谁?她为什么会有个弟弟?又会是谁?头发代表了什么?
每当这时,我都会从衣物柜的最角落里拿出一帕布包,端端正正打开,看着里面的那张从乍仑床下捡起的蛇皮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这样抱着秀珠,一动不动地守候在晚霞中。
我分不清到底是如乍仑所说的因高烧昏迷产生的梦境还是真地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无数个疑团挤在我心里,像是疯狂生长的荆棘,刺痛着我的神经,无时无刻都承受着无法解释的煎熬。
因为,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想到那天晚上宿舍门口被烧死的蛇群,洪森惨死,乍仑变成一条蛇,我得了奇怪的皮肤病,为了给我治病带我去万毒森林里面他的村庄,一村人都变成蛇,还有那奇怪恐怖的双头蛇……
“南瓜,我们……”月饼嗫喏着,“我们把她葬了吧。”
而这间宿舍,却像是受到某种禁忌,只有我住在里面。同学们看我的眼神也渐渐变得躲躲闪闪,不像从前那般热情。这里面的原因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是肯定和我昏迷这半个月有关。
“滚!”我终于吼出了满腹的怒气!
乍仑走后,再没有出现过。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你一定要听我的解释。”月饼摸出烟点上,塞进我嘴里。
一
过滤嘴中,透出烟草的辛辣,仿佛带着点朋友的温暖。
涅槃……血祭……蛇神……
“我没有骗你,我也被骗了。”月饼拎着包,单手插兜,希望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不过有个小孩曾经说过,他跟着爷爷睡觉时,听到爷爷说的含糊梦话,只记得几个字:
“相信我,就和我一起葬了她。出了万毒森林,回到学校,我会一五一十向你说清楚。”月饼往村外走着,“做不做朋友,到时候由你决定。”
而老人们却都守口如瓶,只字不提。有些老人甚至在走出寺庙的时候,脸色煞白,双目无神,像是经历过异常恐怖绝伦的事情。
我抱起秀珠的尸体,木然的走着。心里暗暗发誓:万毒森林,我再也不会进来了!
至于去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有年龄到了77岁的老人,才有资格通过黑衣阿赞的启示得到这种保佑家人的仪式方法。
(2008年9月27日,在泰国出现过一项轰动一时的发现:住在万毒森林边缘的猎户入林打猎,却扛回了一具残骨,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类似于尾巴一样的长骨节。这件事引起了考古学家,人类学家,生物学家,宗教学家的浓厚兴趣,提出了各种各样关于人类起源、高等生物、变异、上帝造人的观点,并且自发性的组织了一支探险队,准备进万毒森林调查清楚。
在泰国有一种很神秘的仪式,当家人出现解救不了的重病活着遇到危机时,家中最年长的老人会舍弃自己的生命,走进万毒森林,再也不会出现。家人的重病或者危机会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解除。
可是奇怪的是,当探险队准备进入万毒森林的早晨,所有人都选择了退出,这场由各大国际品牌赞助商资金支持的探险队短短几分钟就解散了,有些人甚至连东西都没带就走了。隐藏在暗处的新闻记者过没几天,就在网上发布了一张照片,一个身着黑衣的光头老人,正准备走进探险队的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