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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天·岛

“还是不舒服吗?”

爱伦·坡发现范把双手放在膝上,有气无力地低着头,不禁担心地问。

“嗯,有一点。”

“——呃?怎么了,范?”

“那个盒子里有体温表,你测一下温度。来,躺下吧。”

图案是在草原上玩耍的六只狐狸,五只可爱的小狐狸围在母狐狸身边。眼下爱伦·坡的课题是要找到其中一只小狐狸的鼻子。

“谢谢。”

拼图已经大致完成,大小不到一张榻榻米,旁边放着印有图样的盒盖。爱伦·坡瞅着这幅图,不停地扒拉着散落一地的小片。

范把体温表夹在腋下,瘦削的身体躺在床上。他一边抚弄着柔软的褐色头发,一边看着爱伦·坡。

“时间有的是。现在重要的是找到这个东西的鼻子。”

“喂,你怎么看?”

“你还要去钓鱼吧?还要写稿件。”

“唔?——啊,找到了,就是这个。”爱伦·坡抓出一个小片,“太好了太好了——你说什么了,范?”

爱伦·坡噘起胡子拉碴的嘴唇。“我会拼好的,你等着瞧吧。”

“今天早上的那件事,你怎么看?”

范跨过拼图往里走,坐在床边。

爱伦·坡停下手,在地上坐直。

“有两千块啊?在这几天里能拼完吗?”

“那件事啊?”

十角馆的七间客房都是相同造型。爱伦·坡的房间里铺着蓝色地毯,正中央散落着没有完成的拼图。

“果真不是一般的恶作剧吗?”

“好了,我继续拼图。”爱伦·坡粗声粗气地说着,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我认为是恶作剧。”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卡尔。他不住地抚摸着刚刮过胡子的长下巴,拿了两本平装书,独自走出了大门。随即,爱伦·坡和范同时站起来,走进爱伦·坡的房间。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承认?”

吃完阿加莎和奥希兹做的三明治,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座位。

“也许好戏在后头。”

如此不吉利的杀人预告,让众人没有心情开玩笑;然而,深入地加以讨论,又未免脱离现实。每个人都挂念着厨房的那个抽屉,都假装若无其事地偷窥着对方的表情。

“好戏在后头?”

吃午饭的时候,没有人提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啊,这个玩笑也许还没结束。”爱伦·坡把食指伸到胡须中,抓着下巴,“我反复琢磨,说不定今天晚上谁的咖啡里被放了一把盐,这就是所谓的‘第一被害者’。”

正午过后——

“——哈哈。”

3

“‘凶手’就这样沾沾自喜地连环‘犯罪’,大张旗鼓地进行‘杀人游戏’。”

三月二十七日,星期四。他们就这样迎来了在岛上的第二天。

“有道理,杀人游戏啊。”

六个人唉声叹气,纷纷站起身。四名男生回到各自的房间,而奥希兹和阿加莎一起心神不宁地走进了阿加莎的房间。离开大厅之前,谁也没有再看一眼装了七块塑料板的抽屉。

“这个解释或许很荒唐,但是比起诚惶诚恐地担心这是杀人预告更现实。”

埃勒里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大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下来。

“不错,又不是写小说,不可能轻易发生杀人案——嗯,肯定是这样。爱伦·坡,这个游戏的凶手是谁呢?”

“哎呀呀,看看我们的德行。”他张开双臂,低头看自己的穿着,“反正也睡醒了,都去梳洗干净,换件衣服吧。”

“这个嘛,最有可能想到这个游戏的是埃勒里,不过他更适合担任‘侦探’。”

埃勒里没有关上对开的门,他站在碗柜前,找到一个空抽屉,把塑料板全部放了进去。随后,他转身走了出来,宛如暹罗猫一般幽雅地伸了个懒腰。

“我记起来了,昨天埃勒里声称‘有人挑战我吗’,这是有人应战吗?”

说完他走向厨房,另外六人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他。

“很难说。这样一来,就是说当时在场的我和你,还有勒鲁,当中的一个是凶手。可是那些塑料板是事先就准备好了的吧?”

“暂且收起来吧。”

“是吗?除了埃勒里,有可能这样恶作剧的,是勒鲁和阿加莎……”

埃勒里把勒鲁拿过去的那块板放回原处,用洗牌的手势把这几块板叠放在一起。

“不,说不定就是埃勒里,他兼任侦探和凶手。”

“勒鲁,你去超市的木工部看看就明白了,大小颜色不同的各种塑料板应有尽有。”

“听你这样分析……今天早上,他得心应手地掌控了主导权。”

“是不是用了垫板?”

“唔——体温表呢,范?”

“应该不是成品,是用线锯之类的东西切割出来的。”

范坐起身,从毛衣领口取出体温表盯着看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还给爱伦·坡。

“边缘切割得很粗糙啊。”

“果然在发烧。”爱伦·坡看着范的脸,“嘴唇很干。头痛吗?”

勒鲁伸过手拿起一块板。

“有一点。”

“能从塑料板找到线索吗?”

“今天你好好休息。带药了吗?”

埃勒里微笑着把热咖啡一饮而尽。

“我带了在药店买的药。”

“OK。说得很好。略懂绘画的人都可以做到,我就是其中之一,爱伦·坡和范也是。”

“那就好。今天晚上也尽量早一点睡觉,万一在旅行中延误了,病情会加重。”

“现在市面上到处可以买到现成的美术字,利用模型喷漆,任何人都可以……”

“遵命,医生。”范哑着嗓子回答之后,仰面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奥希兹把手贴在涨红了的脸上,蓦地抬起眼睛。

收拾完餐具后,阿加莎和奥希兹拿出红茶包,各自泡了一杯,之后坐在一起休息。

“很遗憾,这句话不能成为反对的理由。”

“啊啊,还有六天,做七个人的饭真不容易。”阿加莎在椅子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真讨厌,奥希兹,你看我的手,被洗洁精弄得这么粗糙。”

“——不对,不是我。”

“我有护手霜。”

“我们当中,学过绘画、最擅长写艺术字的就是奥希兹。奥希兹,你有反对意见吗?”

“我也带了,每天涂护手霜,做按摩护理。”

“埃勒里,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像公主的手。”

“如此说来,奥希兹最可疑了?”

阿加莎解下头巾,嗤嗤地笑了,脸上漾起一个小酒窝。奥希兹捧起墨绿色的十角杯放在嘴边。

“可是,埃勒里。”勒鲁开口了,“艺术字体不是每个人都能写出来的,在一定程度上要学过才行。”

“喂,奥希兹。”阿加莎看了一眼厨房,突然转换话题,“那些塑料板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也看到了,这几块是塑料板,上面的哥特式字体是用红色涂料喷上去的,光凭这一点不足以成为找出凶手的线索。”

奥希兹浑身一抖,默默地摇了摇头。

“好了。”埃勒里在睡衣上罩了一件绿色对襟毛衣,他把手插在口袋里,环顾大家,“这个岛上只有我们七个人,也就是说把塑料板摆放在这里的人就在我们当中。照理应该如此。可是,每个人都说自己不知情,说明我们当中有人心怀鬼胎,把塑料板放在这里后,有意掩盖自己的所作所为。

“今天早上我一直提心吊胆,不过仔细一琢磨,觉得只是个恶作剧。对吧?”

没过多久,阿加莎用托盘端着七杯咖啡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接过冒着热气的十角形杯子,埃勒里先喝了一口。

“——我不清楚。”奥希兹的眼神惴惴不安,“大家都说不知道。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埃勒里轮流打量着围坐在桌边的五个人,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塑料板。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这一点,奥希兹。”

“没问题。”阿加莎往厨房走去。

“呃?”

“阿加莎,能麻烦你泡咖啡吗?”

“大家把问题严重化了。其实,凶手不过是羞于承认而已,不是吗?”

六个人陆续坐下来后,埃勒里的嘴边又浮现出惯有的微笑。

“我不知道。”

“行了。”埃勒里收起桌上的七块塑料板,在椅子上坐下,“你们也坐下来吧。”

“那么,你认为凶手是谁?”

所有人互相注视着,点了点头。

“这个嘛——”

“别自以为是!卡尔!”埃勒里提高声音,睨视着卡尔,“慎重起见,我再问一遍,真的没有人承认吗?”

“也许就是埃勒里。不过,他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那么,呵呵,说不定是勒鲁这个公子哥。”

“别打马虎眼了,埃勒里。”卡尔嘲讽地撇了撇嘴,“你就明说吧。这就是所谓的杀人预告。”

“勒鲁?”

听到阿加莎的提问,埃勒里冷冷地回答:“这还不清楚?有人在策划阴谋诡计。”

“看他的性格就知道。他满脑子只有推理,可能一时淘气来个恶作剧。”

“居心叵测?”

奥希兹垂下眼帘,不置可否。她缩着浑圆的肩膀,自言自语着。

“好吧!”埃勒里撩起鬓角的头发,“凶手——可以这样称呼吧?毫无疑问,就在我们当中。没有人承认,说明有一个,或者几个居心叵测的人混在我们当中。”

“我害怕。”

谁也没有再开口,海浪声撞击着七个人的耳膜,和七个人各自的不安形成共鸣,无法抑止地渐渐高涨起来。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那些塑料板——无论如何无法认为这是一个单纯的玩笑,相反,奥希兹从中感觉到强烈的敌意。

奥希兹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果然……不应该来这个岛。”

“奥希兹?”

“你说什么丧气话?”阿加莎嫣然一笑,“喝完茶,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吧。这个大厅在白天也阴沉沉的,周围的十面墙更是怪异,所以让人不免多虑。对吧?”

“开什么玩笑!”

坐在海湾的栈桥上,埃勒里凝望着深蓝的海水。“实在让人担心啊,埃勒里。”站在旁边的勒鲁说。

“勒鲁?”

“呃?”

“不知道。”

“你明知故问,不就是早上的那些塑料板吗?”

“爱伦·坡?”

“啊。”

“哼,我怎么可能知道!”

“不会说,埃勒里你就是凶手吧?”

“卡尔?”

“别胡说。”

“我说了不是我!”

从刚才开始,埃勒里就心不在焉。无论勒鲁说什么,他连头也不回。

“阿加莎?”

“可是,连‘侦探’和‘凶手’的牌子都做好了,感觉是你的风格啊。”

“我不知道。”

“关我什么事!”

“我发誓,不是我做的。”片刻之后,埃勒里打破了僵局,他不苟言笑地问着每一个人,“真的没有人承认吗?我再问一次——范?”

“别这么粗鲁,我不过随口说说。”勒鲁耸了耸圆滚滚的肩膀,蹲在地上,“反正,那不就是个恶作剧吗?你不同意吗?”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听见远处传来的海浪声。

“不同意。”埃勒里断然回答,把双手塞进大衣口袋,“我当然希望这是个恶作剧。”

沉默逐渐使众人不安起来,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希望有人能失声大笑,然后突然跳出来承认。

“为什么不是呢?”

大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干的。”

“也不是我,你太过分了。”

“这很正常。”

“别胡说八道,我说了不是我。”

“但是,你不认为手法太讲究吗?”埃勒里回头盯着勒鲁,“如果用签字笔在图画纸上面随便写写,还说得过去;可是特意把塑料板切成同样大小,制作哥特式字体的模板,还用红色涂料……如果是我,仅仅出于吓唬大家的目的,不会这样煞费苦心。”

“埃勒里,”爱伦·坡开口了,“干出这种恶作剧的,不是你就是阿加莎。”

“你说得不是没道理……”勒鲁摘下眼镜,娴熟地擦拭镜片,“你的意思是真的会发生命案吗?”

在尴尬的沉默中,七人面面相觑。

“我认为很有可能。”

没有人说话。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得倒是干脆啊,发生命案就意味着死人,被杀死,而且死的不是一个人。假设那些塑料板是杀人预告,那么‘被害者’就有五个人。怎么可能呢?”

“到底是谁?”埃勒里耸了耸肩膀,“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你觉得很荒谬吗?”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剩下的一个人身上。爱伦·坡板着长满胡须的脸。“我在此声明,我对此一无所知。”

“很荒谬,又不是小说或电影。你认为那些塑料板和‘印第安玩偶’的作用一样?如果‘凶手’把‘侦探’都杀了以后再自杀,这不就和《无人生还》如出一辙吗?”

“我不知道。”奥希兹逃避似的垂下眼皮。

“就是这么回事。”

“不是,第一个发现的是奥希兹——莫非是奥希兹?”

“首先,我们为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埃勒里?”

“是阿加莎发现的?”

“你问我,我也不可能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范用手揉着浮肿的眼皮,摇摇头。

两人沉默下来,凝望拍打着岩石的海浪。和昨天相比,现在的心情躁动不安,波浪的声音躁动不安,水色也更加阴暗。

“也不关我的事。”阿加莎板着脸说,“不是范吧?”

片刻之后,埃勒里慢腾腾地站起身。

“不关我的事。”

“我要回去了,勒鲁,这里很冷。”

“不是我,勒鲁。是卡尔或者阿加莎吧?”

4

“不是埃勒里你自己吗?”

浪涛声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这个玩笑开得真不错。谁干的?”埃勒里向所有人发问。

声响宛如狂暴巨人的鼾声,让动荡不安的人心越发惶恐。

只有两位女生换好了衣服,另外五名男生被阿加莎大声唤醒后,只是在睡衣外面随便披了一件衣服。

刚吃完晚饭,十角馆的大厅已是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灯光摇曳。

埃勒里愕然地眨了眨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你们不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吗?”阿加莎一边给大家端咖啡,一边问道,“都是大厅墙壁惹的祸,人的视觉都不正常了。”

“这到底是什么恶作剧?”

十面白墙壁之间的角度应该是一百四十四度,然而在光线影响下,墙面呈现出曲面或锐角的既视感。大厅中央的十角形桌子自始至终保持十角的形状,越发反衬得大厅格外的扭曲。

七块宽五厘米、长十五厘米的乳白色塑料板上,分别用红色标注着这样一些文字。

“真的呢,让人头晕目眩。”范揉着充血的眼睛。

凶手

“早点睡吧,范,你的脸色很差。”爱伦·坡提醒道。

侦探

“还没好?”阿加莎把手贴在范的额头上,“在发烧呢。范,这可不行,快去睡吧。”

最后的被害者

“没关系,才七点钟。”

第四被害者

“不行,别忘了这里是无人岛。没有真正的医生,万一病情加重就不妙了。”

第三被害者

“唔。”

第二被害者

“吃药了吗?”

第一被害者

“睡觉前吃,那种药吃了就想睡觉。”

2

“那么你现在吃了赶紧去睡觉。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惊失色之下,她顾不上洗脸,冲向阿加莎的房间。

“知道了。”

她伸出手,又赶紧缩了回来。

范就像一个被母亲责骂了的孩子,老老实实地站起来。阿加莎从厨房里拿来水壶和杯子递过去。

“……这是什么?”

“那么我先睡了。”范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奥希兹诧异地走到十角形桌子旁边,看清了摆放在上面的东西后。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

奥希兹发现收拾干净的桌子上有一件没有见过的东西,反射着从头顶上方天窗里照进来的阳光,一瞬间让人眩目。

“这么早就回去,你到底在阴暗的房间里做什么?”卡尔恶声恶气地说。

然而——

听到这句话,范搭在门把上的手瞬间停滞。他回头看着卡尔。

看来别人都没起床,和昨天晚上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十角形的大厅里悄然无声。

“我只是睡觉而已,卡尔。”

准备好洗漱用品后,奥希兹走出房间。

“哼,我总觉得你在房间里一个劲地磨刀。”

黑色的短裙,白色罩衫上套一件胭脂色的英伦风格菱形格子毛衣。她不愿意正面审视自己,每次穿好衣服后,都只是对着镜子匆匆一瞥。

“你说什么?”

关上窗户后,奥希兹开始换衣服。

卡尔对愤怒的范报以两声冷笑。

她终于意识到现在是清晨。

“我认为今天早上的杀人预告是你搞的鬼。”

看了一眼放在枕边的手表——八点。

“范,别理他,快去睡吧。”埃勒里打起了圆场。

天空中是一片淡淡的薄雾,耳边响起平静的海浪声。

“等等,埃勒里。”卡尔拖长声音,絮絮叨叨地说,“在这种情况下,你不认为应该首先怀疑范吗?”

外面的空气带着一股凉意。

“是吗?”

奥希兹慢慢起身,下床打开了窗户。

“你想想,像这次一样,若干人聚集在某一个地方,假设发生了连环杀人案,聚会的招待者或主办人多半就是凶手,要不然就是参与了犯案。”

地板上铺着蓝色地毯,床固定在窗户的左边,右边靠墙依次摆放着书桌、衣柜、穿衣镜等家具。

“这是推理小说中的情节。”

借着从百叶门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环顾四周,一时分辨不清如今身处何处——梦境还是现实。

“杀人预告的塑料板正是推理小说中的道具,是凶手耍的花招。我这样推测有什么不对吗?”卡尔抬起下巴,“怎么样,招待者范?”

就这样,在朦胧之间,她醒了过来。

“玩笑别开得太过了。”范夹着水壶和杯子,暴跳如雷地反驳,“你给我听好了,我并没有招待你们,只是跟你们说了一声我伯父买下了这里。旅行的主办人是下一任总编勒鲁。”

辗转之间,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被现实与非现实交织的梦缠绕,所有的背景都是昨天在岛上见到的。

“没错。勒鲁和我商量后,是我积极组织在座各位参加这次旅行的。”埃勒里掷地有声地说,“如果怀疑范,同样,我和勒鲁都有嫌疑,否则在理论上解释不通。”

可是,我有这个资格吗?这难道不是我的自以为是吗?这样莽撞地来到这个岛上,还是对死者的亵渎吧?

“我讨厌那些在人死了以后,才慌里慌张空谈理论的名侦探。”

她认为自己知道这件事就够了,不打算告诉另外几个人,只希望能哀悼千织的死,安慰她的在天之灵……

埃勒里表情夸张地耸耸肩膀。

她这样告诉自己。

“招待者是凶手的模式太普遍了,不是一个成熟的凶手应该采用的手段。如果是我,在接受招待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利用这次机会。”

这不是亵渎,而是追悼。

“一派胡言!”爱伦·坡粗暴地揿灭吸了一半的香烟,气势汹汹地吼起来,“什么侦探凶手,你们根本混淆了现实和小说。喂,范,别跟这些脑子进水的人掺合在一起,去睡觉吧。”

千织死了。而我们这些人来到了她的出生地——这里还是她父母的遇难地。

“你说我脑子进水?”卡尔对爱伦·坡怒目而视,停下晃个不停的脚,“我怎么脑子进水了?”

我爸爸是个怪人,住在一个叫角岛的离岛上——有一次千织这样说过,还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难道我说错了?拜托你有点常识。”爱伦·坡又点燃了一根香烟,“首先,你们的争论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们这群人又不是第一次聚集在一起。当然,按照卡尔说的,范有可能是凶手,设下圈套诱使我们上钩;埃勒里或者勒鲁也有可能是凶手,主动计划了这次的旅游;还有可能是卡尔,你利用这次机会图谋不轨。在这里凭空讨论,有无数种可能性,对吧?”

中村千织是她迄今为止唯一能够敞开心扉的朋友。同样的学院,同样的年级,同样的年龄……第一次在教室遇见时就感觉她和自己是同类人。千织想必也有一样的感觉,两人脾气相投,经常到对方的房间谈天说地。

“爱伦·坡说得太好了。”阿加莎说,“你们的争论根本无济于事。”

她很清楚,这个岛是去年一月因大家疏忽而死的那个女生的家。

“还有一点。”爱伦·坡悠然地吐着烟圈,“你们断定那是杀人预告,可是我认为这个观点本身大错特错。热衷推理游戏的一群人聚集在这样一个有故事的地方,为什么不能把那件事理解为游戏的一环呢?比如说……”爱伦·坡复述了一遍白天对范阐述过的那番推理。

角岛、十角馆……另外那些人意识到了吗?

“就是这个,爱伦·坡前辈,就是这个。”勒鲁喜滋滋地双手击掌。

对她而言,这次的旅行具有特殊意义。

“在咖啡里加盐啊。”埃勒里把手背在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如果当真是在咖啡里加盐,我要向凶手致敬。”

她悔不当初,要知道这样就不应该来。

“盲目乐观!自以为是!”卡尔绷着脸,怒气冲冲地走回了房间。之后,范也哑着嗓子说了声“晚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有生以来第一次造访的这个小岛、这座别馆、这个房间——终于可以独处了,内心却无法平静。

“我真期待揭晓谁是凶手的那一刻。”阿加莎对奥希兹报以微笑。

然而——

“嗯——是啊。”奥希兹垂下眼皮,小声回应。

在平时的生活中,无论碰到怎样的烦心事,回到住处后就能得到解脱。只要逃回屋,那里就是她的个人世界,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想象并且沉浸其中。那里有最好的朋友、理想的恋人以及狂热的崇拜者。她可以如愿变身为富有魅力的女性。

埃勒里从口袋里掏出蓝底单车扑克,在桌上一字摊开。

埃勒里、范、爱伦·坡、阿加莎、勒鲁,卡尔——她并非厌恶这六个人,相反,对所有成员——对范也是一样——怀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厌恶的不是别的,恰恰是和他们一起生活的自己。

“谁是‘第一被害者’呢?这个游戏看来很有意思啊。”

半夜两点回到房间后虽然立即上床了,却久久无法入睡。她心神不宁地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白天发生的种种不愉快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这也许反而证明了埃勒里心底挥之不去的不安。似乎所有人都对爱伦·坡的意见深信不疑,今天早上的惶恐消失得无影无踪。

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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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岛上,至少有一个人心知肚明——杀人预告的塑料板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