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你考虑好了，真的要买那栋房子吗？”见时光怔了一下抬起头来，宗亮脸色缓和了些，轻叹一声，接着说，“说实话，那栋房子年份已经很长了，日常维修养护的费用很高，而且是在山里。那里清静归清静，但是生活很不方便，也不太安全。你一个女孩子，要是买它来住的话，实在很不划算。”
宗亮僵了片刻，还是把筷子放下了。
宗亮说话间，霍明远捉着纤细的尖头筷子在那条丰满结实的烤秋刀鱼身上流畅地走了一个来回，鱼肉就分成两片完整地剥离了下来。
霍明远一边愉悦地把整条鱼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一边客气着：“这烤秋刀鱼得赶快吃，不然凉了就难吃了，快点尝尝。”
“没什么划算不划算的。”霍明远夹起那根比猫舔得还干净的鱼脊骨丢到一边，漫不经心地笑，“女人都是属龙的，看上点什么东西就想往回敛，用着用不着的，堆在那儿看着就高兴。我说得对吧，童老师？”
宗亮筷子落了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僵硬了。
童烁红唇一绷，目光经过一个白眼的翻转越过霍明远而投向旁边的时光，端着架子清了下嗓，冷声开口：“我知道时总出得起钱，但是这栋房子的买卖不光是钱的事。这两年我也确实想过把它处理掉，但是这房子现在还在我舅舅的名下，他已经过世了，而且他是外国国籍，虽然有遗嘱证明我有代他进行房产买卖的权利，但是手续办起来会非常麻烦。”
盘子里有两条鱼，宗亮随意朝其中一条伸过去，筷子尖儿刚走到半路，对面一双筷子忽然横伸过来，把那条鱼整个夹走了。
霍明远拿起半颗柠檬，一边低头往剔好的鱼肉上挤汁，一边无所谓地笑着说：“这个你们放心，手续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我来安排。另外，交易过程中产生的一切手续费用也都由我承担，这样行吗？”
童烁冷着一张脸不动筷子，宗亮似乎脸上有点挂不住，僵硬又不失客气地笑着，拿起筷子朝面前烤秋刀鱼的细长盘子伸过去。
“你来承担？”童烁一怔，宗亮也愣了一下，两人齐齐朝时光看过去。时光丝毫没有开口加入这场谈判的意思，还在埋头慢吞吞地喝面汤。
她明白霍明远的意思，这不是真要照顾她，这是让她用吃的把嘴堵上，没事儿别说话。
宗亮怔怔地问：“这房子，不是时光要买的吗？”
时光点点头，也不吭声，拿起勺子埋头慢慢喝起拉面汤来。
“是，她买，我掏钱。”
看见食物，霍明远五官轮廓都变得和善了：“别客气，边吃边说。”说着，伸手把一碗热腾腾的拉面推到时光面前，“早晨没吃饭，先喝口热汤，生的冷的等会儿再吃。”
霍明远坦然说着，夹起一半弄好的鱼肉，转手放进时光面前的空盘子里，然后慢条斯理地享用起自己盘子里余下的另一半。
霍明远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有些东西从他进门开始就已经准备了，两人刚在他们对面坐下，服务员就敲门进来，把大大小小的盘子一样样摆上了桌子。
童烁皱眉和宗亮对了个眼色，宗亮微一点头。
当领导当惯了，霍明远随便往什么地方一坐都有种“这里老子说了算”的强硬气场，再加上这连哄带吓的几句，童烁和宗亮虽然相互拉扯了几下，到底还是一起坐下了。
童烁稍稍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松了口：“那好。既然这样，还有一些关于那栋房子的事，在这里不方便说，你们要是真想买，那就定个时间去一趟，我在现场和你们说清楚，咱们再详谈。”
“谈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都是老相识，咱们就别上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把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搞得那么复杂了。来都已经来了，有什么条件，你们坐下来沉住气一条条说清楚，也对得起大雨天跑这一趟。”
“没问题。时间你们定，我和时光随时有空。”
霍明远扬扬手截住宗亮没什么底气的解释，朝对面的两个空位子伸了伸手。
“今天下这么大雨，进山的路应该已经封了。我看天气预报上说傍晚雨会停，明天是大晴天，就明天去吧。正好明天也是个工作日，如果谈得顺利，当天就可以走手续了。”
“不是，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霍明远痛快地点头：“好，明天一早我让人去学校接你们。”
宗亮怔愣间朝时光看去，才发现时光已经在低头翻菜单册子了，一张平淡的脸上无波无澜，别说生气，就是理都懒得理他们。
“不，明天早晨八点半，我们去安德公司接你们。”童烁说完，冷着脸站起来，一句客套的话也不多说，转身拉开门就走。
“你们两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为人师表，高风亮节，谈生意的那些个花花肠子，不管是跟我比，还是跟时光比，你们都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实在犯不着。”
“对不起，不好意思……”
眼看着童烁脸上一僵，霍明远唇角弧度深了几分。
宗亮匆匆道歉，忙起身唤着童烁的名字追了出去。
“童老师，你既然冒着这么大的雨来了，那说明卖房子的事你是想谈的。你拿这些说出来你自己都没脸的话来挤兑时光，无非就是想先拿她一把，占个气势，对吧？”
看着这夫妻二人的身影相继消失在包间门口，时光搁下了筷子。
霍明远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自己选好的菜品，点了下单，转手把平板电脑放到一边，才抬眼看向剑拔弩张的童烁夫妻俩，目光由上而下落到童烁被雨水打得透湿的高跟鞋上，唇角一弯，不急不慢，不冷不热地开口。
“霍明远——”
斥责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霍明远低低的一声清嗓打断了。
时光刚一开口，霍明远就低低地“嘘”了一声，朝对面的座位扬了扬筷子尖儿。
宗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童烁，你——”
宗亮人出去了，随身的东西却还留在这里，显然随时会折回来。
童烁不管宗亮拽在她胳膊上的手，冷笑着紧盯时光，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把她活活烧死在这儿：“怎么，我家的床就那么好睡吗？睡了一张又一张，时总睡得高兴吗？高兴的话，要不要把那一套房子也一块儿买了，我多送你点床上用品？”
时光低头微一抿嘴，放轻了声音：“我是想说，谢谢你。”
客气话被拦腰打断，宗亮才发觉气氛不对，脸上温文的笑容一下子凌乱了，忙伸手拽了童烁一把：“你胡说什么……”
霍明远眼睛里漾出些许笑意，一张脸却还若无其事地绷着，伸手抓过一只帝王蟹脚，边熟门熟路地剔蟹肉，边不带好气地问：“谢什么，谢我给你掏钱啊？”
“听说昨晚时总是在我家睡的，今天早晨才走，是吗？”
“谢你给我撑腰。”
宗亮跟在童烁后面进来，没看见她的表情，依然抱歉地笑着解释：“实在不好意思，下雨路上有点堵，我们——”
霍明远挑眉哼笑了一声，语气酸里带呛：“我哪是给你撑腰啊，雁城第一账房先生也是横蹚黑白两道，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用得着我给撑腰吗？”
童烁早上在科技馆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多么亲热友好，但也没见有什么火药味，这一个突如其来的白眼把时光看得狠狠一愣。
不等时光弄明白自己又怎么招惹了他，就见一块完整的蟹肉落进了面前的盘子里，一句再也憋不住笑意的话同时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时光一惊抬头，没等看见说话的宗亮，迎面就正对上了童烁一个冷冰冰的白眼。
“我是献殷勤。”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他对她献殷勤？
时光被他盯着看了不知多久，刚见霍明远双唇微微一动，像是要开口说点什么，包间的推拉门忽然“哗啦”一声从外面拉开了。
今天不该是她哄他高兴的吗？